第18章 贱人 (6)
“嗯。” “你呢?” “一样。” “什么一样?” “喜欢。” “喜欢谁?” “唉,你很烦。” “你说啊!喜欢谁?” “喜欢你。” “我是谁?” “……” “说啊。” “陈子期喜欢薄荷,全世界最喜欢,超喜欢,够不够?满意吗?” “哈哈,好的。” 番外(一) 七月底。 金与火交争,教室闷热无风, 学生们在无精打采听课, 补习进行到最后阶段, 都已是筋疲力竭。 秦绵绵身旁的空位,课桌上摆着书、水壶、笔记本,却已人去楼空。 几十公里外的国际机场。 清瘦颀长的少年, 穿宽大的白t, 反戴着棒球帽,拿护照等在候机厅,望向玻璃窗外一架飞机直冲云霄,转过身走进登机口。 顾轩走了。 八月将至。 窗外飘来一阵桂花香,掩盖医院浓重的消毒水气味。 医生面带肃穆,来去匆忙, 白衣天使忙起来像打仗, 八人间的病房也腾不出一张空床位, 连走廊外都塞满了病人。 薄荷拉上帘子。 艰难地给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女人小幅度翻动四肢,拿毛巾擦拭身体、换干净的衣服,好让她睡得舒服一点。 中午, 她得赶回家做饭,再送到医院来;下午, 陪母亲说会子话,鼓励她进行康复治疗, 跟护士询问照顾病人的注意事项。晚上,时时刻刻守在病床边, 以防再次出血发生意外。 一天下来,也就上午八点到十点这两时辰,趁母亲睡着,有几许清净的休息时间,看看拉下的功课,听听音乐,或是对着窗外蓝天发呆。 秦绵绵、楚言他们时常到医院看望。 给薄荷说学校里最近开心的趣事:老严假发掉地上、暴露了秃头的事实;她不在,谢文貌似想夺回班长的位置;小刀被暗恋的对象拒绝了,刘丽丽又喜欢上了新的偶像男星。 …… 他们面带笑容,不袒露一丝忧愁,也从不问:“薄荷、你还会回来念书吗?” 因为都知道。 自己回不去了。 不久前,准确来说,就是薄荷跟裴初河打架的那一天。 秦淑华在一次与拆迁户谈判的过程中出了意外,突发脑溢血住院,好不容易才抢救回来。 薄荷差一点,就永远地失去她。 年幼时曾说过的气话。 “等我长大了,我一定要离开这个家,我再也不要跟我妈住在一起了!再也不会见她了!” 此时此刻。 只有无尽的懊悔。 秦淑华是她唯一的亲人,她绝对不能失去的人。 怎么能够丢下她呢? 拉开帘子。 病房门口站了母亲的主治医生,旁边还有几个不相干的人,有律师、有保镖,当中那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就是裴氏地产公司的总经理,连志彬。 也是裴初河的父亲。 连志彬当年入赘的裴家,裴初河自小随母姓。 医院顶楼的贵宾室。 律师给薄荷递来一份文件,向她陈述道:你母亲的手术治疗费、以及发生意外事件的补偿费,裴氏集团都会全权负责。 但要签署一份保密协议,保证将来不会出现任何不利于裴氏地产的新闻。 “这是很大一笔钱。” 衣冠楚楚的律师用深幽的眼神直视这个十七岁的女孩:“你母亲发生了意外,我们都很遗憾,这笔补偿费,是我们总经理的诚意。” 薄荷仔细阅读文件中的条款。 每一条、每一项都看得很清楚,花很长时间,她或许也该请个律师来谈判才对。 “不必担心。” 律师坦言:“你母亲是我们总经理的朋友,这件事,集团一定会负责到底。” “……” 薄荷抬起头转向母亲所谓的“朋友”,他从头到尾一言不发,端的是局外人的态度。 直到她签了字。 连志彬才起身过来,拍了拍她的头,如同一位亲近的长辈。 “你母亲跟我提过你。” 男人慈眉善目,语气温和:“我女儿也常说,她跟你关系不错,是好朋友。之后,如果有什么困难、需要,都可以来找叔叔。” 薄荷垂下头,没有答话。 相较患者家属的身份,她有些过分安静了, 等人渐渐散尽。 医生过来跟薄荷讲秦淑华目前的病情。 薄荷感觉身体很不舒服。 脑海中一片混沌,血液不流通,仿佛有无数蚊虫叮咬,恶心得想要作呕。 只隐隐约约听见医生说“会有瘫痪的可能”、“需要更稳定的治疗”、“最好能去国外,或者是北京的大医院,那边的治疗手段比较成熟。” “……会死吗。” 薄荷懵懂地问,声音清澈:“如果治不好的话,我妈她会死吗。” 医生顿了一下,没想到她问的直接,小心谨慎地说:“可能暂时无法回答你这个问题,还需要进一步的观察。” “知道了。” 薄荷站起身,鞠了个躬:“医生,我先走了,妈估计醒了,她会找我的。”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 医生轻轻叹了口气。 觉着还这么年轻的孩子,就要背负沉重的生活压力,实在可怜。 六点,夕阳沉沉下落。 秦淑华被护士推去做检查,病房里其他病人在看电视,听着吵闹的综艺节目,薄荷倚在床边想要眯一会儿觉。 突然感觉脸颊一阵冰凉。 睁开眼。 陈子期捧着一碗芒果绵绵冰在她眼前溜:“快吃,趁冰还没化!我特意给你买的。” …… 医院楼下,穿病服的小孩绕着桂花树互相追赶。 薄荷拿勺子挖了一大坨冰,含在嘴里,露出满足的表情。 陈子期坐在旁边默默打游戏机。 吃得太凉了,薄荷舌头有点麻,放下勺子,凑过来问:“在玩什么?” “勇士斗恶龙。” “怎么玩?” 陈子期暂停游戏,偏过脸跟她解释:“大致来说,就是勇士闯关屠龙,保护公主。” 薄荷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玩的,不就是超级马里奥。” “那还是不一样的。” “有什么不一样?” 陈子期歪嘴坏笑:“闯关胜利的话,公主会亲吻勇士。” “……” 薄荷淡淡地“哦”了声,继续吃冰。 天黑之后。 月亮出来了,星星又多又亮。 女孩皱着鼻子闻桂花香,嘴唇红嘟嘟的,突然说:“子期,今天地产公司的人来找我了,他们会负责我妈的医药费。” 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真是太好了。” 没有纠纷、不用打官司。那些本该担心的事情都没发生,事故很轻松的了结。 “他们赔了一大笔钱,普通大学生毕业之后老老实实上班,工作二十年,也不一定能挣到那么多钱。” “我妈可以去国外治疗,说不定马上就能恢复得跟原来一样。” 薄荷热泪盈眶,朝陈子期微微一笑:“你说,是不是太好了。” 男生蹙起眉,与她对视。 心疼极了。 她自小就很不会说谎。 明明一点也不开心,还是会说“太好了,至少事情没有走到最差的地步”;明明难过得活不下去了,还是强打起精神来,不愿让身边的人感受到她的难过。 明明脆弱得要死,却佯装倔强。 “子期。” “等我走了之后,会给你写信。”薄荷郑重道:“就用你给我买的信纸,不管去哪个地方,都给你写。你不用回信。” 陈子期神色黯淡。 不肯说话,都是她在说。 “反正,估计你早就嫌我烦了。我看出来了,你挺嫌弃我的。” “我要是休学一年,再接着念高三,那就算留级生了,其他同学会不会笑话我啊?” “筒子楼拆了之后,你们家搬去哪儿?是不是要去江边住豪宅了?你妈开心死了?说起来,你爸妈前几天还来医院看我了,带了一大堆水果。” 朦胧的月光下。 少年熟悉的面庞显得格外英俊。 “子期。” 少女温柔地笑道:“你以后不要老来医院了。要好好学习、知道吗?还要听老师的话,别跟以前一样成天上课睡觉。” “不要嫌我烦,虽然你成绩好,但以后出了社会,与人相处也是很重要的。” 陈子期轻轻阖上眼。 说了句:“嗯,你好烦。” 薄荷笑了笑。 揉他凌乱的头发,已经好长了,只是没机会给他剪了。 “我走啦。” 她说:“我妈得找我了。” “薄荷。” 陈子期站起身,突然拉住她的手,不让她走。他的脸凑过来,细声说:“那个时候,你答应我的事情,一直没有做到。” “……” 答应过的。 给我摸一下,你的胸。 “现在。” 男生一脸慎重:“我改主意了。” 女生睁大双眸,定定地看着他。 陈子期俯身,捧起她的脸,决定告诉她:“你知道吗?其实并不是真的对谁都这样,我,只对你——” 好色、嘴贱、不正经。 都只对你。 “因为我喜欢你,薄荷。” “我一直都喜欢你。” “只喜欢你。” 初吻的味道。 是尝过芒果冰的舌头;是指尖的烟草香;是清爽的薄荷味。 许久之后,都一直记得。 他重重地吻上她的唇,咬住她的舌尖,青涩的舔、弄。 不愿放手。 怕自此一别,就是此去经年。 怕没有你,就是良辰好景虚设。 …… 番外(二) 正月。 岁末、朔风寒峭。 自旧城区改造计划全面实施,城中的房价水涨船高, 江岸边鳞次栉比的高层住宅, 单平十五万的价格不算新鲜。 坐拥一线江景的双层公寓中, 黑白灰的极简装修风格,房内的家具不多,一组超大的软皮沙发、洁净的地板上清扫机器人辛勤工作, 比玻璃还薄的液晶电视在滚动播放一则即时新闻:裴氏集团有意向对城中科技新贵C.T公司进行收购, 正式踏足互联网行业。 十点半的阳光经由落地窗投进客厅,躺在沙发的年轻男人,身上盖着毛毯,白皙的面庞、挺翘的鼻子,闭眸深睡。 “嗡嗡。” 手机在耳边不断震动,扰人清梦。 “喂——”男人眼眸未睁, 蹙起眉接起电话, 没睡醒的缘故, 声音沙哑,有点儿鼻音,很性感。 “老大。下午两点的投资人会议, 你又忘了!” 声音清脆悦耳。 电话那头的女人絮絮叨叨地说:“这个会议很重要,Tan指定你必须要出席, 你是不是还在睡呀?我现在开车来接你。赶快起来洗脸,刷牙。新买的牙膏放在卫生间的盒子里, 别忘了。” 口吻不像下属,活像个管家婆。 男人径自挂断电话, 赖在沙发又眯了会儿,才懒懒地站起身,对着卫生间明亮的镜子涂泡沫、剃掉下巴的胡渣。 洗过澡,他随意翻出一套西装换上。 平日去公司是不穿西装的,今天开会,陈子期最恨跟那些老古板开会。 “叮咚——” 门铃在响。 陈子期懒洋洋地开门。 赵佳乐来手里提了份早餐。 “知道你肯定没吃,喏,我特意去前门那家店买的,油条还脆的,赶快趁热吃。” “……” 开放式厨房干净得不像话,显然从未开伙做饭,双门冰箱里只有啤酒、酸奶,和几根香蕉,赵佳乐拿出香蕉跟酸奶用搅拌机给他打了份果汁。 “喝。” 陈子期吃着油条,略显嫌弃地看了眼。 赵佳乐很是恼火道:“营养的,必须得喝!” “有你这么命令上司的?” “嘿。”她不高兴地嚷嚷:“你妈让我好好照顾你的,敢拿身份压我是不?小心我去跟你妈告状!” “……” 陈子期冷声道:“下午什么情况。” 一谈到公事,赵佳乐马上收起胡闹,恢复严肃的神色:“大部分投资人都对裴氏集团的收购计划很感兴趣,你最好做好准备。” 陈子期“嘶”了声,指尖敲了敲桌面,拿起椅背上的西装外套。 “走,回公司。” C.T位于新城区的中心街道最豪华的写字楼顶层。 大二那年。 陈子期跟谭定合伙凑了十万块钱,在废弃工厂里创立这家公司,上线第一个网站成功后,即刻大价钱卖掉,翌年拿到第一笔天使投资,公司市值翻了十倍,直至去年年末,短短八年时间,两人就成了身家上亿的年轻富豪。 互联网时代,一夜暴富的梦想绝非遥不可及。 如同这座城市翻天覆地的变化。 满目疮痍的旧城区改造成了气势恢宏的新城区,年来年去,没人记得琼楼玉宇下曾经发生过什么,是否埋藏过鲜为人知的故事。 …… 谭定坐在CEO办公室的皮椅上跟老婆进行视频通话。 陈子期倚在窗边看下午的会议资料,被俩人腻歪劲恶心到炸毛,烦躁地:“你他妈给我回自己办公室。” “老婆。” 谭定把手机镜头对准面色不善的男人,对秦绵绵说:“没有爱情滋润的男人就是易燃易爆炸,幸亏我有你。” 手机屏幕上的女人笑容满面,抱起儿子对老公说:“还有我们的小宝贝!” 谭定嘟起嘴:“儿子。亲一个!” 秦绵绵乐道:“儿子。给爸爸亲一个!” …… 陈子期拉开office的门。 下午一点。 会议室的阳光最好。 还有十天,就是农历春年,今年冬天出奇的冷。 陈子期手里握住遥控器,一座C.T研发的人工智能机器人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就柯基犬那么大的机器人,会跟人握手、交谈、递名片,无聊的小东西,没有商业价值,纯粹做出来给寂寞的人消遣。 比如他。 “boss,一起去吃午饭吗?” 赵佳乐敲门来问。 C.T的老员工都叫他Nick,只有她坚持唤陈子期作boss。 “不饿。” 陈子期松了松领带,起身走到机器人面前,问它:“你饿不饿?” 接收到指令的机器人,脸上的显示屏瞬间弹出一连串餐厅名单。 【离您最近的餐厅是三十米外的星巴克。】 陈子期笑了笑。 抱起机器人,看上去像个幼稚的大男孩,对赵佳乐说:“我去楼下给M买杯咖啡。” 十年时间。 长到足以令人改掉一项恶习沾染上另一项恶习。 陈子期戒烟后,便沉迷喝咖啡。 星巴克的店员都认识他,不用问,就在纸杯上写下男人的英文名Nick。 等待咖啡的空隙,有美女来搭讪。 “你好,可以给我你的联系方式吗?” 陈子期眯眼打量她的脸。 “M。” 机器人听令,递过去一张名片。 上面写了句:IM CEO,BIT*CH. 是Facebook总裁的名片。 “……” 美女面色尴尬。 陈子期拿起咖啡,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示意常联系,走了。 这种委婉拒绝的方式。 美女不禁骂了句:“神经病!” CEO办公室。 赵佳乐一进来就对谭定发脾气。 “您能不能别老霸占这房间好不好,COO办公室就在隔壁!” 谭定坐在皮椅上悠闲地转过身,一脸无辜:“我办公室刚装修过,对健康不好。” “借口!” 赵佳乐气鼓鼓地:“就没见过你这么厚脸皮的。” “唉唉,说话注意点儿啊,我也是你老板!” 谭定起身拍了下这丫头的脑袋,“再说了,你是陈子期什么人啊?管东管西的,当自己是他老婆吗。” 赵佳乐大学起就追在陈子期屁股后面跑,一追追了快十年,结果还特么屁都不是。 “我是他妹妹,不可以管吗?” 赵佳乐很是气愤:“再说,我又没想过要当他老婆,谁稀罕啊!” “那就成。” 谭定赶紧揽住她的肩安慰道:“早点死心,好好找个男朋友结婚,你年纪不小了,别栽在不可能的人手上。” 赵佳乐死咬住唇。 听着谭定说:“你什么都好,就是太漂亮了,他不喜欢漂亮女人。” …… 赵佳乐进大学的时候。 想要跟全校最聪明的男孩子谈恋爱。 打听了一圈,找到计算系的陈子期,他那时刚做出人生中的第一个网站,放在内部论坛上进行测试,是学校风云人物。 赵佳乐想找聪明的男朋友,没想到,他长得也是全校最好看的,学校里喜欢他的女孩子多到能开十几桌麻将。 太优秀了,反倒令人不敢靠近。 直到陈子期在学校招募程序员,她兴冲冲地报名参加,力压一众男生,赢得编程比赛,进入这间公司。 他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是:“欢迎加入C.T” 二十岁的男生,穿灰色套头衫,眉清目秀、慵懒得像只猫,永远一脸没睡醒,对女人不感兴趣的样子。 赵佳乐偷偷地喜欢他。 这么多年来,看着他身边交往一个又一个女朋友。 那些女生清一色的短发、瘦、矮个子。 既不优秀也不漂亮。 交往的时间总不超过一年,不管是主动分手、或者被分手,他都是那副无所谓的样子,没心没肺。 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会议结束。 办公室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除了C.T的两位创始人,绝大部分投资人都赞成将公司卖出套现,下个星期,裴氏集团就会派人来谈收购案。 陈子期脸色冻成寒冰。 谭定劝不了,拍他的肩:“先去吃饭。” 六点下班。 中心城区堵的跟狗似的。 谭定在开车,副驾位上陈子期拿平板电脑看邮件,赵佳乐在后座有一搭没一搭地作报告。 “下周一,谈收购案的团队就过来了,team leader听说是集团太子爷来的,刚从美国回来,很年轻,三十岁。” 谭定不悦道:“三十岁?还是富二代,当小孩子过家家呢。” “拜托。”赵佳乐跳起身:“说人家小孩,你们俩也才二十八好吗?” “那怎么能一样!” 谭定反驳道:“我们这是辛苦创业、白手起家,知道吗?跟那些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少爷有本质上区别。” “你是大佬,你说得都对!” 赵佳乐不以为然:“反正我看这次收购,多半是谈不成。” 她笑眯眯地看向陈子期:“boss,你说是?”然后,剥开一粒糖自顾自塞进他嘴里。 嘴里突然多了颗糖。 陈子期皱起眉,难受地吐了出来。 “怎么了?” 赵佳乐奇怪地问:“薄荷味的啊,不好吃吗?” 番外(三) 周末。 阳光充足的冬日午后,没开暖气的房间内寒气逼人。 陈子期窝在沙发上, 举起手中的资料看, 看完就揉碎、扔地上, 直到毛绒绒的地毯上全是碎纸团。 男人穿一件白T恤和睡裤,手脚冰凉的走进厨房,打开冰箱找吃的。 不过, 连酸奶跟香蕉都没了, 冰箱里只有啤酒,整间屋子空空荡荡,冷得没有一丝烟火气息。 他无语地揉了揉发,正想准备叫外卖。 手机响了。 陈子期接起电话。 “妈。” “一听你声音就是刚睡醒。”叶曼温柔地问:“吃午饭了吗?” 平静答道:“吃了。” “又是吃外卖?”叶曼很了解他儿子:“老吃那些没营养的怎么行,我让赵佳乐去给你做饭!” 陈子期歪头夹住手机,打开一罐啤酒, 喝了口:“不用, 我下午出门。” “大周末的, 能有什么事?约会啊?” 叶曼的唠叨声通过听筒,喋喋不休地传来。 “你交了女朋友要带回家给妈看看。你这孩子,我也不要求你现在结婚, 但总该谈恋爱啊!别老忙工作,挣那么多钱, 有什么用,人生大事也要抓抓紧!” 陈子期开了公放, 把手机扔地上,就当在听音乐。 拿起电脑开始写代码。 房间温度愈低, 意识便愈加清醒。 时间都变得缓慢。 他喜欢这种感觉。 下午的时候。 秦绵绵突然来了通电话,乐道:“陈子期,过年好啊。” 男人一脸惊讶,扬起眉梢。 “早了点。” “不早啦,我侄女都放寒假了。哎呀,现在一年比一年过得快,咱们出去,孩子见了都得叫大叔跟老阿姨了。再过几年,我儿子都得结婚了。到时候你包红包得大点啊。” 秦绵绵也是个话痨。 不阻止的话,能一直说个没完。 “老阿姨。” 陈子期问:“找我什么事儿。” “差点忘了!” 秦绵绵一拍脑袋:“喂,今晚的同学会你来嘛?” “什么会?” “就明初的高中同学会啊!你耳朵聋啊?” 陈子期真是服了谭定他老婆,生了孩子女人会变傻,这谁说的来着。 “今晚同学会,你下午给我打电话?” 秦绵绵在电话那头傻笑:“哈哈哈哈,我这不是知道你肯定来不的嘛……好,你到底来还是不来?” “有时间就去,地址发我。” 他还是这答案。 年年都这样,一次都没去过。 晚上的聚会地点是在锦绣楼吃苏州菜。 秦绵绵每年都过年期间组织同学会,已是经验十足,未婚的坐一桌,结婚了的坐另一桌,包厢满满当当二十几个人,同学来得还算齐全。 酒足饭饱后,在场的都是成年人,聊的内容也奔放了起来。 有个未婚的女同学总缠着秦绵绵问副班长怎么没来? “就是,陈子期也太不厚道了,每次同学会都不出现,美国总统都没他忙!” 旁边已婚的男同学忍不住调侃道:“你们别肖想陈子期会来了,人身价跟咱们可都不一样!现在还行,你打电话过去还会接,等过几年他公司上市,绝对人找不着。” “这身价再高,谭定不也来了吗!” “谭定那是来陪他老婆!” 席间都在讨伐陈子期。 秦绵绵尴尬地低头吃菜,谭定是个傻的,早喝糊涂了,摇手道:“你们别误会,陈子期他呢,不是摆谱不来,他是近乡情怯!” “近什么乡?什么情?” 女人好奇地过来打听:“难道是咱们班有什么人是他不想见到的?那会是谁啊?” 谭定意识到自己多话了。 不肯再说,起身跟其他同学去敬酒。 “我不理啊,你今天必须给陈子期打电话,让他过来一趟!” 似乎是喝多了,女人无理取闹起来。 她高中的时候就暗恋陈子期,可那会儿大家心思都放在念书上面,没想过要表白,结果这么多年过去,都还男未婚、女未嫁,这念想就愈加浓烈。总得给她一点机会不是吗? 这一闹腾,场面僵住,顿时都有点下不来台。 陈子期若是今天不到场,大概会不欢而散。 秦绵绵给老公使眼色,让他赶紧想想办法。 谭定妻管严。 不得不乖乖听令。 先去了趟厕所,在阳台上抽着烟,磨蹭半天,终于个陈子期打过去一个电话,哭道:“兄弟啊,我喝多来了,来锦绣楼接一下啊。” 陈子期听了这话,就直接挂断。 谭定欲哭无泪。 拿起手机给他发无数条短信过去。 【你不来,我老婆生气了。】 【真不来啊?同学都想你了!】 【来来,以后哥们不霸占你办公室了。】 …… 好久,陈子期才回了条【等着】 谭定喜极而泣。 一抬头,阳台底下,锦绣楼的门口停了一辆黑色加长悍马,威风凛凛,竟出动酒楼保安来帮忙开门。 继而车里下来一群人,看打扮,都是富贵人家的少爷小姐。 “我日。” 谭定吐槽道:“玩群。p啊。” 他喝得晕头转向,模模糊糊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谭定呆了:“……没搞错?” 再定睛一看,人已消失不见。 估计看错了,那人怎么也不可能出现在这儿。 这么想着。 写完最后一条代码。 陈子期才出门。 他也没开车,反正铁定要喝酒,下楼拦了辆出租车就去了。 穿着牛仔裤跟灰色卫衣,头发软塌塌地盖住额头,鼻梁上架着黑框眼镜,鬼才看得出这人什么身价,说是CEO没人信,倒像是个穷苦大学生。 “师傅。锦绣楼。” 陈子期报了目的地之后,就开始玩游戏,是C.T新上线的一款手机游戏app,在付费下载榜单排名靠前。 路程挺远的。 五十几岁的出租车司机老跟他聊天。 “锦绣楼那地方老贵了,我听说随便几个人吃一桌就上万呢,你看着还是个学生?是去吃饭还是工作啊?” 陈子期边打游戏边说:“去兼职,勤工俭学。” “哦,好孩子。” 司机表扬道,又批判了下社会风气。 “现在这世道有钱人多了,就是铺张浪费,一顿饭吃几万块,怎么不想想山区里小孩书都没得读。” 陈子期碘着脸,继续装大学生。 笑道:“嗯,我学费都自己挣的。” 司机竖起大拇指:“真是不错!” …… 下了车。 他慢悠悠地望酒楼方向走。 等电梯的时候,被保安拦了下,很是客气地:“请问、您去哪个包厢?” “嗯?” 陈子期推了推眼镜,没说话。 秦绵绵发来的短信早删了,压根不知道哪个包厢。 保安顿时觉得他很可疑。 锦绣楼这种地方,许多明星、政要都会来吃饭,最怕的就是记者。 “不好意思,我们可能需要核实下您的身份,或是……给您朋友打个电话,让他来下楼来接您一下。” “哦。” 也不生气,陈子期走到酒楼外打电话。 【嘟、嘟、嘟——】 迟迟没人接。 他就看月亮发呆,嘴里一口接一口的呼出寒气。 也记得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得不再怕冷。 硬生生的回忆起:似乎是那年冬天的曼哈顿区,他跟在她身后走了一条又一条的街道,衣着单薄,苦苦哀求。 她就是不理会。 一定要跟他分手。 …… 谭定终于回电话了。 陈子期冷冷地说:“滚下来接我。” “来了!” 片刻诡异·后,富丽堂皇的大厅中央。 陈子期猫着背、双手插兜,还打了个哈欠,就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往电梯方向走去。 “叮——” 门开了。 他懒洋洋地抬起脸。 意想不到的是,除了谭定,电梯里还有一人。 齐耳短发、巴掌大的脸、穿着过大的白棉袄,鼻子、眉眼跟十七岁那年比,似乎没有半点变化。 薄、荷。 陈子期一脸冷淡,与她对视。 “……” 谭定也是巧遇,脸僵得不行。 站出来打圆场道:“真是巧啊,没想到会在这儿碰上老同学了。” 他是下来接人,而薄荷则是要离开。 薄荷出了电梯。 谭定还在邀请:“别走了,不如去我们包厢聚聚,那边都是老同学,绵绵也在。” 她却是摇了摇头,淡淡地说:“不了。我先回家。” “什么时候回国的?” 薄荷细声道:“就前几天。” “你……跟朋友来的?” 谭定犹疑地问出口,想要确认方才自己见到的人是不是她。 “对。” 她点头:“我……我男朋友生日,身体不舒服,看看就走了。” “哦。那你早点回家,既然回国了,以后常联系。” 谭定跟她握了握手。 全然不知,自己多么的客套。 寒暄半天转过身,发现电梯门早已关闭。 男人消失不见。 原来,陈子期早就走了。 番外(四) 回包厢,谭定还有点儿心有余悸, 拉过秦绵绵到角落里说话:“老婆, 知道我电梯里碰见谁了吗?” 见他神神叨叨的这样儿, 秦绵绵就不大高兴,没好气地:“谁?你前女友啊。” “啧,不是我的前女友。” 谭定使了个眼神给陈子期:“是他!我们刚才碰见你的好闺蜜了。” “……” 秦绵绵愣了一下, 旋即反应过来:“你说, 薄荷回国了?” “是。连你也不知道?” 秦绵绵摇头:“嗯,她没跟我说。” 上个月问她的时候,人好像还在洛杉矶,这些年,两人联系的机会越来越少,特别是自己当了妈之后, 忙着顾孩子, 聊天也很难聊到一块儿去。 “多少年的交情, 回来了连招呼都不打一声。” 谭定冷着脸,感了寒心,也是替自己老婆不值:“她还拿你当不当朋友啊。” “别乱说。” 秦绵绵胳膊肘捅了他一下:“少来挑拨离间啊。我跟薄荷情比金坚, 你们男人懂个球。” “我是不懂。” 谭定悻悻地:“我只知道,我兄弟当年差点没死在她手上, 这女人但凡心狠起来,没几个男人比得上。” 说完, 看向进包厢就被老同学围住的陈子期。 他看上去没有不对劲,自然地跟人聊天, 一脸随和的微笑。 偏生—— 越是这样,谭定越觉着心慌。 锦绣楼顶层的“云巅”是专供特殊贵宾聚会的私人包厢,多少城中巨富花钱也订不到座儿。 今,顾小少爷生日宴。 包厢门口守着几位黑人保镖,里头一派花团锦簇、歌舞升平的景象。 有女人喝醉了酒,脱掉高跟鞋,跳到桌子上转圈、跳舞,身材婀娜、摇曳生姿,跳累了就妩媚万分地趴在那儿,裙子撩到大腿处,给寿星敬酒。 “顾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喝下这杯酒。” 她笑弯了眼:“要么……抱我下来。” 在场的,都是在欢场玩乐惯了的纨绔,投还送抱的漂亮妞,哪个不爱。 众人起哄下,顾轩邪气地笑了笑,嘴里叼着烟,准备伸手去接。 不想,女人刚抬起纤纤玉手。 他就倏地退后一步。 咂嘴道:“你身上的香水,味儿太重了。我女朋友闻到可不行。” 包厢里哄堂大笑。 彭乐恺过来搭上他的肩:“顾少,还记得你有女朋友啊,不如我下去瞧一眼,她估计还没走远,叫回来?” “就是。怎么吃过饭就走了,也不介绍咱们好好认识。” 顾轩一身纯黑的迪奥西装,手上戴着限量腕表,锃亮的皮鞋,极尽风流的外表,不管身处何处都是众星拱月。 “她不喝酒。” 这话骗得了别人。 彭乐恺最清楚:“不喝酒?她第一次跟咱们喝的时候,还不到十八岁!” 顾轩不耐烦地:“哪儿来那么多废话,走了,换场子。” …… 下楼的时候。 因着要负责签单,顾轩走在了最后。 旁边的黑人保镖给他开路,电梯下行,停到下面一层,外边有客人想进来,就被门神一般的保镖给挡出去。 顾轩低着头,给女朋友发短信。 【到家了吗?】 等了一个分钟。 妈的、不回。 到了楼下,顾轩又点支烟,等人把车开过来。 今夜,月明星稀。 一大群人恰好也走出锦绣楼,在门口互相寒暄,舍不得散场。 他抽着烟,清俊的面庞勾起一抹浅笑。 巧了。 人群中央戴眼镜的那个男人,不正是陈子期。 裴氏集团对C.T的收购案即将启动,顾轩回国就是为了这个项目。 一辆银灰色的超跑停在面前。 彭乐恺把头伸出车窗,唤道:“顾少,走了。” 顾轩掐灭烟上车 彭乐恺偏过脸问:“刚才看什么呢?认识?” “嗯哼。” 他撑着脸笑:“何止认识,打过架,抢过女人。” “哟,谁这么牛逼。” “管他娘的是谁。” 顾轩挑眉、一脸嚣张:“反正我赢了。” 巨大的引擎声,跑车飞驰而过,在夜里咆哮。 听得陈子期脑袋疼。 他平日吃饭不规律,方才又被灌多了酒,现在胃像火在烧。 “怎么样了?” 谭定担忧地问:“还行不行,身体不舒服直说啊!” “不太行,下一场我就不去了。” “ok,我送你。” 谭定是真不放心,叫了辆出租想亲自送陈子期回去。 其他同学都不肯放他走。 “谭定,子期能走,你不行啊。接着去唱歌,你要走了,我们还玩个蛋!” “凭什么啊?” “陈子期是副班长,咱们听班长话,你是吗你?” 他们调侃完,推了个人出来,真是哭闹着要见陈子期的那女人。 “喏,让叶婷负责送,问了一晚上的副班长怎么不来,这大好机会就留给你了。” 叫叶婷的小女人脸色绯红,半推半就地走过来,对陈子期怯怯地说:“那个,我送你,好吗?” 全无吃饭喝酒时的豪迈。 陈子期本就无所谓让谁送。 “嗯”了声,转身钻进出租车。 叶婷心花怒放,赶紧跟上。 夜色极好,微风吹进来吹乱女人的发丝,收音机里放着老歌,车内气氛颇佳。 陈子期跟司机报了地址。 叶婷听了,瞪大眼:“你住那个小区啊?一个人吗?” 没记错的话,那边的房子随随便便就是几千万。 陈子期没说话。 叶婷也不大好问房子是买的还是租的,生硬地转了话题:“子期,你们公司还招人吗?其实,我挺想换工作的,我是学中文专业的,当文秘或者前台都行。” 实在不行,帮忙擦桌子、收快递也可以啊。 陈子期并不喜欢她叫自己子期,但没提,客气地答道:“暂时不招,有空缺的话,我叫人安排。” 叶婷高兴得直点头。 以为他至少是不讨厌自己,急切地想要更近一步,多聊几句。 “子期,你知道吗?” “其实以前念书的时候,我就特别想跟你做朋友。只是,你那会儿成绩太好了,又老是不来学校。” 来了,也是趴桌上睡觉。 “感觉特别难接近,整个班里,好像就谭定跟秦绵绵他们能跟你说上几句话。” 叶婷记得,自己唯一能跟他接触的机会,就是把作业本放到男生的课桌上,等待他做好之后再去拿。 想到这,不禁有点儿惋惜,如果自己当时能够更主动、更勇敢就好了。 她顿了顿,突然说:“哦,对了,还有薄荷,她跟你的关系好像也不错,可能因为你们是邻居?” 说到薄荷。 叶婷好像终于跟他找了共同话题。 “也不知道她后来过得怎么样了,当时是她妈生病住院才休学的,挺可怜的,我们班的同学还自发给她捐过款。” 为了显示自己的善良,叶婷还特地强调了一下:“那个捐款的钱,都是我帮忙送到医院去给薄荷的。” 身旁的男人迟迟不给反应。 叶婷转过来奇怪地问他:“怎么了,子期,很不舒服吗?” “嗯。” 陈子期皱眉,突然对司机喊了声:“停车!” 他拉开车门,头也不回地离去。 把女人扔在了车里,一脸不知所措,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 说错了什么…… 深夜。 寸土寸金的城北区,花园边一栋历史悠久的西式小洋楼内。 顾轩在浴室洗完澡出来,晕乎乎地推开一间房门,钻进被窝。 柔软的床上,拥住一个柔软的身体。 扬起嘴角,性感的嗓音,在她耳旁轻呐道:“我洗过了。” 被吵醒的小人儿脾气有点大,对着他的肚子踹了一脚,抱紧被子翻个身,鸡蛋卷似的,滚到床的另一头去睡。 “薄荷、过来。” 顾轩拉她身上的被子,想要把手伸进去。 这下。 她不止踹肚子了,直接往脸上招呼。 顾轩捏住女人白嫩的脚,挠她的脚掌心,想要舔上她的…… 薄荷掀开被子,恨不得一巴掌呼过去。 哭唧唧道:“你、你有病啊。” 大半夜的,喝了酒就来闹她,有病。 被甩了巴掌的顾小少爷,什么时候脾气也没这么好过,乖乖爬到她脚边,脑袋靠在她的大腿上,撒娇道:“宝贝,今天是我生日,对我好点儿。” 薄荷犹豫了几秒。 对他好的方式就是,抱起自己枕头走下床,去隔壁房间睡。 “你敢!” 顾轩眯起眼,冷冷地命令道:“回来。” 今晚,他就是要跟她睡在一张床上。 谁也拦不住! 薄荷停下脚步,顿在房门口,纤细的背影,满是倔强。 不过犟也犟不了多久。 抱着枕头果然回来了,躺在床上,闭眼装死。 顾轩把她狠狠地揉进怀里。 “跑什么跑。” “我又不操、你。” 他低哑着嗓子,闭着眼,急促的呼吸逐渐变得顺畅,喃道:“我就抱抱你,皮蛋。” 番外(五) 次日,早上八点半。 赵佳乐端着咖啡从电梯里出来, 朝C.T的玻璃门走去, 互联网公司没有不打卡的规定, 但她习惯每天提前半个小时上班,通常来说都是第一个到公司的员工。 显然今天是个例外。 她一进公司,就看见陈子期盘腿坐在她的办公桌上。 穿的灰色帽衫, 套着头, 鼻梁上架着黑框眼镜,正在操作一架遥控飞机,试图袭击地上那只安装了人工智能芯片的机器人。 两虎相争、必有一伤,小M在她腿边跑来跑去,陈子期的遥控飞机跟在它后面穷追猛打,最终, 聪明机器人还是敌不过愚蠢的人类, 被摁倒在地。 关闭电源、惨烈阵亡。 赵佳乐翻了个白眼, 冷笑道:“幼稚。” 陈子期跳下桌,取下眼镜扔在一旁,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 然后, 拿起他连夜熬出来的一份设计案交给赵佳乐,吩咐道:“让Steven他们团队负责这个项目, 一周之内,我就要看到产品的雏形。” 赵佳乐愣了下, 低头翻看资料。 产品名称叫Step。 是陈子期花了一夜的时间想出来idea。 “可是……” 赵佳乐迟疑道:“今天裴氏集团那边就派人来谈收购了。我们现在研发新项目,时机会不会不太恰当?” 陈子期嚼着口香糖, 懒散地歪坐在椅子上,给死翘翘的小M重新启动电源,默默思考需要给机器人改进、完善的地方。 “……” 赵佳乐叹了口气。 柔声道:“知道了,boss。这个case我会负责盯,下午还要开会,你要不要先回家休息一下?” 陈子期面无表情地站起身,抢过她手中还没喝的咖啡往外走。 “你在就行了,下午我还有事。不来了。” “你说什么?!” 赵佳乐不可思议地看着陈子期离去的背影。搞不懂了。有什么事,会比公司价值几十个亿的收购案还重要。 X大学,研究所内。 一个瘦软娇小的姑娘局促的坐在椅子上,低垂着头,墨黑的发丝遮住小半张脸,更衬得皮肤莹白如玉。 “今年二十七?” 研究所的领导温和地笑道:“还真看不出,跟个小女孩似的。” 继而又说:“DR.LEE给你写的推荐信,还有你的简历,我都看过了,全美TOP5的生物医学工程专业毕业,读完硕士之后在NIH干了两年,DR.LEE在邮件里对你的评价很高,年纪轻轻,能吃苦也聪明,非常优秀。” 闻言。 被看作小女孩的姑娘松了口气,眨了眨眼,缓缓抬起头来。 “只不过——” 老领导话锋一转,还是笑眯眯地:“每间大学的研究所,资源分配都是有限的。国内比不上国外,我们可能暂时没有多余的名额给你。” “……” 她一脸呆滞,半晌,失望地点了点头。 “不需要太失望。只是,暂时没有名额而已。” 老领导给她递过来一张名片:“我们大学附属医院那边,好几家医疗器械公司都为我们医院指定服务,你可以选择其中一家,待遇非常不错,等研究所这边有空位了,再找机会安排你进来。你联系下程医生,他会帮你介绍。” 医疗器械公司,也就是干销售和维修。 薄荷心情瞬间坠落谷底。 低声说了句谢谢,转身离开。 冬日里,天空灰蒙蒙的,树叶枯黄,行人匆忙,街道满是萧条,研究所旁边就是大学附属医院,门口站了几个排队买煎饼的人。 薄荷犹豫半天。 还是决定去医院看看,就算不愿意干这份工作,至少也当面跟对方解释清楚。 拿着名片,往放射科那一层楼上走。 “您好,请问程医生在吗?” 前台护士忙着接电话,头也不抬回了句:“最里面那一间。” 专家门诊外全是看病的人,薄荷挂了个号,坐在外面慢慢等。 医院的味道。 令人无比熟悉。 她的十七岁,整整一年没日没夜泡在医院里,直至秦淑华病逝,她都觉得,消毒水的气味就像氧气般不可或缺。 等了大半个时辰,终于到她了。 护士远远叫了个号。 薄荷双手插在白棉袄口袋里,笔直的一双腿穿着黑紧身裤,脚上踩着米色匡威鞋,垂头往走廊深处走。 路的尽头。 陈子期定在原地,不偏不避,等她撞进他怀里。 余光看见前面有人。 差点撞上之前,薄荷踩了刹车、拐了个弯,抬起脸说:“啊,抱。” 歉字没说出口,就卡在喉咙里,硬是咽下去了。 …… “陈子期!” 等下一位病人进来的程医生突然看见桌上的东西,赶紧走出房间,伸头喊了句:“你体检报告没拿。” 奇怪的是。 怎么才一会儿人就不见了。 医院。 安全通道。 男人胸口起伏、发出浓重的呼吸声,女人背紧贴着墙、轻偏过脸,躲避他身体的压制,只露出色白而细长的脖子。 “昨天放过你了。” 陈子期低哑着嗓说:“今天又遇上。” “所以是你不放过我。对吗?” 他的双臂撑在她的脸侧,灼热的呼吸在脖间皮肤一下一下挠。 好痒。 薄荷被逼得避无可避。 转过脸,微喘道:“我也不知道你在这儿。” “知道的话。” “我不会出现在你面前。” 陈子期喜欢她示弱时的样子。 娇娇软软的。 很好揉捏。 很想、欺负。 男人墨黑的眼眸又暗了几分。 低下头,嘴唇覆在了她的脸颊上,摩挲她细致的肌肤上的小绒毛,禁锢在怀中的女人瞬间起了反应,身体微微颤抖。 倏地。他牙齿狠狠咬了一口肉。 “呃——” 薄荷溢出低吟,发抖的手在他肩头用力推拒,娇滴滴地喊:“放开。别咬我。” “哭一下。” 陈子期笑。 抱起她的头,脸对脸、凝视她:“哭给我看,就放过你。” 不是很喜欢哭吗。 不是哭着闹着要离开我吗。 你哭啊。 薄荷皱着鼻子、嘟起嘴。 还真是说哭就哭。 泪盈盈地,水珠在眼眶打转。 “陈子期。我们已经分手了。” 她嗓子眼发酸,哽咽道:“你别、碰我。” 分手时,什么狠话都讲过。 见了面,却心软得像一滩水。 陈子期恶劣的笑了。 “不让我碰?” 他抬起她下巴。 “你跟顾轩上床了。他知道你在床上哭起来什么样,喜欢吗?” “哭得没完没了。” “又纯又骚。” 薄荷尖叫了一声,捂住耳朵,蹬腿踢他的膝盖骨。 陈子期悻悻的放开她。 “别叫了。” 蹙眉冷着脸:“我对别人的女朋友没兴趣。” “只要你——” 陈子期威胁道:“以后别出现在我面前。” C.T的会议室内。 顾轩面色发寒,听着对面不知道哪来的女人跟他讲话。 忍无可忍站起身。 怒道:“贵公司就这么个态度。派个下属来跟我们谈判?你谁啊你,有资格代表C.T做决定吗?” “顾总,你好,我叫赵佳乐,是C.T的技术总监。” 被乱枪扫射也不慌不乱。 赵佳乐心平气和地说:“boss他今天身体抱恙,在医院检查,下次会议一定会出席。” “不需要。” 顾轩大掌撑在会议桌上,恶声恶气:“C.T大部分股东都接受了我们开出的价格,陈子期的意见改变不了什么。” “下次见面、请他带好签合同的笔就行了。” 赵佳乐微笑地站起身,想与他握手:“那就下次再见了,顾总。” 顾轩冷笑了一声,手都懒得抬,转身往外走,会议室里裴氏集团的人跟在他身后哗啦啦地离去。 赵佳乐愤愤地放下手。 对这纨绔少爷是敢怒不敢言。 …… 顾轩一大清早心情就差到极点。 起床就发现,床上空荡荡,女人来过的痕迹都没有,那死丫头估计趁他睡着后就跑到隔壁房间睡了。 想要去揪她出来吵一架。 人又不见了。 司机在开车,顾轩撑着下巴望向车窗,越想越气。 还是没忍住。 拿出手机打电话过去。 半天,她才接。 “在哪儿?” 电话里,虚虚的声音:“医院。” 顾轩皱眉:“生病了?” “死了。” “……” 顾少爷咬牙切齿:“没死就滚回来,陪我吃饭!” 医院门口。 薄荷排在队伍最后,吸了吸鼻子,一脸委屈地说:“不陪你吃饭了,我在买煎饼吃。” 她的心好痛啊。 钻心剜骨似的痛。 都这么多年了,怎么还是,一见到他就难过呢。 甚至,光听到他的名字,就痛苦得想哭。 薄荷苦着脸想。 如果,他们一直好好的,不曾分手就好了。如果,什么都没有发生就好了。 不过人生又哪有如果。 她选择了跟顾轩在一起的时候,就该想到会有与陈子期形同陌路的这一天。 番外(六) 生病的人,不止陈子期一个。 秦绵绵那边热火朝天的, 筹办自己儿子的周岁宴, 薄荷在家病来如山倒, 烧到38度,晕头转向地趴在床上,脸埋枕头里, 连翻身都不易。 这个冬天太难熬了。 她不禁后悔起自己为什么要回国。 顾轩想带她去看病。 薄荷不肯去医院, 吃了退烧药,没日没夜的睡觉,外面大雪纷飞,距离农历新年还有七天,她裹着毛毯坐在客厅看雪,Cash蹲在主人脚边陪她。 …… 回忆起那年冬天, 在纽约, 也是这样的漫天大雪。 秦淑华住进ICU二十四天了, 陷入深度昏迷,据医生说最好的结果就是植物人或全身瘫痪,存活的可能微乎其微。 她无奈之下, 寻求连志彬的帮助。 国内那边律师冷冰冰的回复:事故的赔偿金额已全部到位,后续治疗裴氏集团概不负责。 原来“有什么需要、尽管来找我”只不过是虚伪的说词罢了。 冰冷的合同才是现实。 虽然她才不到二十岁, 也不能眼睁睁看着母亲死去。 孤立无援的薄荷,只得给顾轩打电话。 顾轩什么没说, 就从洛杉矶赶来纽约,为她安排最好的医生给秦淑华做手术, 负担起昂贵的治疗费用。 薄荷呆坐在手术室外。 向他保证:这些钱,将来一定会还。 心里却知道,这话多么无力。 …… 顾轩一回到家,Cash就扑到他身上打滚儿,家里暖气开得像闷热的七月,她越来越怕冷。 男人脱了身上的黑色风衣,过来摸薄荷的额头。 总算退烧了。 薄荷眯着眼,偎在壁炉旁,懒懒地翻看手上的英文书。 顾轩手掌摩挲她温热的脸,担忧地问:“病成这样了,晚上还要出门?” 薄荷低低的应了一声。 突然说:“等你公司忙完了,我想回洛杉矶。” 这里的冬天太冷。 她习惯了四季如春的地方,不喜欢这里。 “好。” 顾轩干脆的答应。 薄荷盖上书,转过脸看他:“不过晚上的宴会,我要去。” 顾轩不跟生病的人争执。 只说:“那我陪你。” “不要。” 薄荷摇头:“你去了绵绵会不高兴。” ——所有人都会不高兴。 顾轩哼道:“行,我不去。你早点回来,不许喝酒。haiy不许跟陈子期说话。” 薄荷虚弱地说好。 宴会在江岸边的豪华酒店举行。 赵佳乐穿了条深V的粉色小洋裙,长发高高束起,绑了条马尾,耳朵坠了两个大耳圈,优雅又性感的装扮,挽着英俊的男人入场。 陈子期一身笔挺的黑西装,单手松了松领结,接过服务生递来的香槟。 “少喝点酒。” 赵佳乐劝道:“你的感冒才刚好。” 陈子期冷峻的眼神在场内转了一圈。 私人宴会,邀请的客人不多,谭定的朋友他都认识,几乎全是熟悉的面孔。 秦绵绵穿得喜庆,一袭大红的华伦天奴长裙,踩着高跟鞋跑过来,偷偷跟他说:“晚点薄荷也会来。给我个面子,介时别生气。” “哦。” 他淡淡地笑:“明知道我会生气,你请她来作什么?” 秦绵绵受不了这人阴阳怪气,板着脸道:“陈子期,你都多大岁数了,别整得跟十八岁的小伙子似的,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情人做不成,还可以当朋友。” 陈子期心不在焉地望向江边夜景。 情人不做,还可以做朋友—— 说得倒轻巧。 …… 赵佳乐见薄荷的第一眼。 觉得这女孩真白。 像山上未经人踏过的雪,白得晃眼,气质纯净,倒让人没去留心她的五官。 看着很年轻,二十岁左右。 没想到竟比自己还大几个月。 二十七岁的女人,保养得再好,也不能用“女孩”来形容了,但赵佳乐以为这个词很适合她。 干净。不谙世事。 身材偏瘦,脸小,剪的学生头,穿黑色娃娃裙,像民国时期的小淑女,乖巧地坐在那儿,不多话却很专注。 这一桌坐的是谭定和秦绵绵最亲密的朋友。 赵佳乐好奇自己怎的从未见过她。 “你是Tan的高中同学?” “你叫什么?” 她懵懵地抬起头,还未答话。 谭定抢过说:“她叫薄荷,是绵绵最好的朋友。” “薄荷,你名字真好听。” 赵佳乐大方地微笑道:“我是C.T的技术总监,你可以叫我Jalen,叫我佳乐也行。” “佳乐,你好” 薄荷赞扬道:“你真漂亮。” “哪有。” 赵佳乐大笑地推了把一脸漠然的陈子期,瞥了眼谭定。 “我在公司跟这群不解风情的男人待在一块儿时间长了,都说我不像女人,他们从不夸我漂亮。” “老大。” 她捧着脸对陈子期摆出个快夸我的表情,玩笑道:“你说,我美吗?” 陈子期香槟杯抵着下颌,面无表情地睨了她一眼。 当没听见。 赵佳乐跟薄荷吐了吐舌头,“看见了,脾气真臭。” “……” 很亲密的样子。 薄荷晕乎乎的,还在发低烧。 赵佳乐略显聒噪。 不断询问她:“你在美国呆那么多年,回国习惯吗?” “工作找好了吗?” “有没有男朋友?什么时候结婚?” 薄荷一一作答。 “赵佳乐。” 陈子期突然出声。 赵佳乐回头:“嗯?” “闭嘴。” 他愠怒道。 看向的人却是她,也不知是在对谁说这话。 “……” 薄荷颤了一下。 身体像破掉的塑料袋,风雪大口大口灌进来,严寒彻骨。 她不该来的。 他并不想见她,不希望她出现。 …… 开席后。 秦绵绵抱儿子过来敬酒,被大伙儿一顿灌,喝得满脸通红,直接把一周岁的宝宝放在薄荷腿上,自己去招呼客人。 薄荷握住孩子软软的小手,高兴地逗他笑。 生命太奇妙。 十七岁时跟她一起被课业压得呼吸不过来,哭嚷着想谈恋爱的女孩,转眼已为人母。 青春转瞬即逝。 阳光透彻的夏天,翠绿的树影底下,她们看着球场上打篮球的少年挥汗如雨。 这样的日子,仿佛已经过去好久。 如同一列旧火车“轰隆、轰隆”开走,且永不回头。 十年了。 …… 薄荷抱紧怀里的奶宝宝。 不经意抬头,与陈子期目光相撞。 其他人接二连三地都离桌。 不知何时,只剩他们二人。 他讳莫如深地看她,眼神写满深沉、阴郁。 薄荷慌忙低下脸,不小心使力掐道宝宝的胳膊,孩子瞬间疼得哇哇大哭。 “别哭啊。不疼的,呼呼。” 薄荷拍着宝宝的背不停哄。 孩子止不住哭咽。 急得她也要跟着哭了。 …… 耳边。 她嘤嘤地哭泣。 想起女人在床上的呻、吟。 陈子期端起酒杯仰头喝尽杯中香槟,扯掉领结,站起身走到薄荷跟前,抱起孩子,交回秦绵绵的手中。 众人瞩目下,一把拖起薄荷的手,牵着她大步离开,往外走。 酒店外大风大雪。 “嘟——” 停在路旁一辆钢琴黑的跑车被解锁,男人轻松地抱起女人塞进后车座。 压上去、狠狠吻住。 “呜呜。” 薄荷憋着气,舌尖抵着他的舌尖往外推,敌不过男人的力气,唇齿死命纠缠,倒成了欲拒还迎。 陈子期扯开衬衫扣子,急欲脱下西装外套,性感的唇瓣吮吸着她,用力啃咬,酒香四溢,身体热得发烫。 薄荷的双手被陈子期扣住。 压在车窗上。 他急切地舔她的耳朵,脖子,吻得布满红痕。 薄荷感受男人的**。 哭着说不要。 “为什么不要——” 陈子期喘息道:“我整晚都想要你。” “我警告过你,薄荷。” “第三次了,不能指望我再放过你。” “我。” 薄荷泪水大颗大颗滚落,捂住脸、抽抽噎噎哭泣:“我病了。” “我在发烧。” “我好疼” 不知怎么拒绝。可怜的求饶。 狠心的男人完全没有停手的意思,掰开她的腿,膝盖卡在中间,逼得她合不拢的两条腿挂在后座上。 薄荷骂了句脏话。 软的不吃,只得来硬的,牙咬他耳朵,气喘吁吁地尖叫道:“陈子期!你强迫女人!你,你……我杀了你!” 陈子期低笑了声。 手掌抱紧她脑袋,舌头堵住女人的嘴,张狂地吻。 口腔里拌着浓重的血腥味。 还是不放。 薄荷挣扎不脱,没了力,上身倒在车窗,咿呀呀的哭了。 “强迫你?” 陈子期轻轻地啃她下巴,喃道:“我他妈。想、日、死你。” 他失控了。 酒精、毒、药,都比不上她身体的香气,他对这个女人,魂牵梦绕、欲念极深。 薄荷绝望地闭上眼。 …… 心揪成一团,疼得要死, 番外(七) 车内。 这对男女旁若无人的热吻。 无暇顾及外头有人在“砰砰砰”敲窗。 赵佳乐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最尊敬的学长,她的老板, 在车里干什么? 吻过瘾了, 陈子期终于冷冷地转过脸, 瞧了眼赵佳乐,下车后没有解释半句,给薄荷系好安全带, 进了前面驾驶座, 然后把车开走。 赵佳乐呆愣在原地,风雪狠狠拍打她的脸,刮得皲裂、生疼。 …… 跑车在马路上疾速飞驰。 薄荷衣衫不整地拍打着车窗。 愤怒吼道:“我要下车!” 陈子期握住她的手腕,冷声说:“带你去个地方。” 薄荷撇过来脸:“我不去!” “由不得你不去。” 陈子期勾起嘴角,恶声道:“这是你欠我的!” 初夜。 发生在冬天。 陈子期大一那年赚的钱全部用来买机票,放假了飞去纽约看她。 他们在中央公园滑冰, 他们深夜去看摇滚乐队演出, 然后抱在一起挤地铁回她的宿舍, 他们在第五大道吃几美元的热狗,看来往的华尔街精英走过,他嬉皮笑脸地说, 未来要带她去纳斯达克敲钟。 年少时的爱情。 就像玻璃糖纸般——廉价又易碎,甜蜜至极。 第一次做的感觉。 记忆里除了痛、就只有痛, 薄荷以为一世的泪都在那一晚流干了,他掰开她的身体, 活生生撕裂成两半。 血流出来,床单黏稠。 她痛, 他也好不到哪儿去。 不停地哄着:“别哭,我轻一点,很快的。” 动作却持续了一整夜。 忘不掉的。 …… 她把自己最珍贵的东西献给了他。 又拿走他最珍贵的东西。 深爱的女人因为钱、而抛弃你。 没有比这更残忍的分手理由。 贫穷是原罪。 你永远无法选择出生在一个什么样的家庭。 这是少年人生中最落魄的一刻。 …… 此刻。 壮阔的摩天大楼顶层。 陈子期俯瞰这座城市华丽的夜景,双手插兜、转过身,面对他年少时深爱过的女人。 “过来看看。” 薄荷提步走过去,与他并肩,看窗外万丈霓虹、声色犬马。 倏地睁大眼。 他们现在看到的风景—— 无比的熟悉,无比的陌生。 陈子期温柔地从背后抱住她,下巴磕在她肩上,动了动。 “还记得吗?这儿。筒子楼拆迁后,那块地建成了如今这栋商业大楼。这间办公室,就是我们当年的天台。” “我买下它。” “因为我永远记得,如果有钱了,要给你最好。” …… 空无一人的Office。 身后是城中央繁华绚烂的夜景。 薄荷动人的眼眸、水灵灵的小脸、下巴上全是泪。 陈子期低下脸。 覆住她饱满的唇,红透的唇瓣染上男人的唾、液,舌头窜进她嘴里,勾住粉嫩的舌尖儿,缠住、绕了几圈,狠狠地吸,用力往外扯。 男人拥住怀中的女人,动情的接吻。 然后,在她意乱情迷,神情恍惚的一刻,骤然松开手。 “所以——” 他一脸厌弃,残忍地笑道:“你以为我会说,现在我有钱了,你可以回到我身边了是吗?嗯?” “你以为,我有这么贱?” 深夜十二点。 顾轩还没睡,接了个国际长途,父亲命令他年前一定要把收购案落实。 裴氏集团上市公司,旗下包含地产、百货广场、化妆品等各个行业。互联网是大势所趋,收购C.T是集团正式踏足IT界的重要一步,绝不能出半点差错。 现任董事长裴兆铭是裴初河的外祖父。 两家世代都是世交。 顾轩祖父当年与裴兆铭一同建立这间公司,祖父死后,权利移交给顾轩的父亲顾长盛,顾家世代单传,反观裴家那边生了三男一女,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裴兆铭一死,几个儿女争夺遗产、继承股份。 介时,顾长盛顺理成章坐上董事长位置。 外界称呼顾轩为裴氏集团的太子爷,不算错。 C.T的收购案,他十拿九稳,感到棘手的是——陈子期。 顾轩看了看墙上的钟。 时间已经很晚了,薄荷还没回来。 这女人,心里真是没b数,不知道他在等吗?! 过生日那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