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贱人 (2)
哼。” …… 直到回教室午休,秦绵绵都还在生气,喋喋不休地跟薄荷念叨。 “她裴初河很漂亮吗?我看也就一般!卸了妆说不定长得还没你我好!” “家里有钱又有什么了不起的,有钱的多了去了!能比马云有钱不成?人品不好,再有钱也是狗屁!” “你说对不对!” 薄荷赶紧配合她,猛地点头:“对!我也觉得!” 秦绵绵还是觉得不大过瘾,怒道:“你也骂几句啊!难道你不讨厌她?刚才怎么不帮我骂回去?” “我……” “对不起,绵绵。我太懦弱了。” 薄荷知道:其实,秦绵绵也是在为自己出头。她确实不够讲义气。 但—— 食堂当时那么多人都在看着他们,薄荷下意识地觉得大家都在看好戏,等着看她跟裴初河吵起来,吵得越凶越好,好给无聊的学习生活增添乐趣。 而她,最是不愿成为别人的谈资。 秦绵绵也知道薄荷的性格,让她跟伶牙俐齿的裴初河吵架,确实太为难人了。 “好啦。我不怪你。反正,演讲比赛你一定要赢了她!知道吗?有没有信心?” 有信心吗? 这话—— 谭定问,她可以不理;裴初河问,她可以一笑了之;但秦绵绵此刻问,薄荷是真不愿让她失望。 “有。”薄荷五官拧巴在一起,咬牙道:“绵绵,我一定会赢的!” 不过一个下午的时间,五人学习小组的成员就全部晓得了中午发生的事。 今日的补习课上。 刘丽丽问薄荷:“听说你跟裴初河吵架啦?” 小刀关心的是:“吵赢了吗?!” 薄荷摇头:“没有……”话还没说完,楚言生气地站起身,怒道:“薄荷,谁骂你了?我陪你找她去!” 陈子期蹲在角落里打游戏,玩得出了神。 薄荷解释道:“不是!不是我跟她吵架,你们误会了,是我朋友!” “那就好。” 刘丽丽很讲义气地说:“薄荷,你放心,我们是一个小组的同志,你老教我做题,还告诉我怎么减肥,这些好我都记在心里呢,下次你如果想跟她吵架,记得叫上我!” 小刀:“对对对,记得也叫我!” “你去干嘛?男生不能欺负女生!” “我给你们撑场面啊,万一对方喊八百个兄弟咋办?咱们组员的气势不能输!” 刘丽丽翻了个白眼。 “得了你,你这小身板比我还瘦弱,能撑什么场面!子期和楚言这样的还差不多。对,子期?” 这话—— 相当于是间接性让陈子期表态了。 是要占裴初河那边,还是我们,特别是薄荷的这一边。 很显然,陈子期不乐意选。 “操。” 他蹙眉看着游戏屏幕上的GAME OVER,单手拖起书包,急急忙忙地说:“我去趟飞腾啊,那边老板有事儿找我。今天的课,你们……自习!拜拜。” 跑了。 刘丽丽气道:“男人果然靠不住,都是见色忘义。” 小刀拒绝被陈子期代表,扬声道:“薄荷,我肯定是站在你这边的。” 薄荷虽然很感动。 还是忍不住笑道:“你们都在说些什么傻话呢,就一个英文演讲比赛,你们要真想帮我,不如帮我想想准备什么样的稿件实在一点。” 她说完,低头翻书。 小刀坦率道:“那我可就帮不上什么忙了。” 刘丽丽:“你少说两句就帮了大忙了,吵死了你!薄荷,你比赛肯定能行的,我看好你!” “我也看好你!” “够了你!” “唉,我惹你了,话都不能说了?!” …… 嬉闹声中。 只有楚言察觉到了女生眼中不易察觉的失落。 他轻轻拍了拍薄荷的肩,道:“我也是。” 薄荷抬起眼,“嗯?” 楚言温柔的笑道:“我也站在你这边。” 还不忘强调:“永远。” 嫉妒 飞腾网。 陈子期叼着一支烟,头戴耳机, 两手快速地在键盘、鼠标上操作着游戏, 他所在的服务区今日开夏季赛, 他是飞腾老板请来的枪手,帮一些客户练号。 谭定在边上拿小号玩,没太用心, 跟陈子期滔滔不绝的说话。 “这些个女生也太特么烦了!” “我今天就插了那么一句嘴, 也没偏帮裴初河,秦绵绵整个下午都找我茬,骂得我狗血淋头的。太可怕了,我跟你说啊,宁可得罪小人,也别得罪女人!” 见陈子期完全没反应。 谭定又说:“你可得小心点, 裴初河找你改演讲稿的事, 别让班里人知道。女人要是有了嫉妒心, 那就是洪水猛兽。” 游戏中。 陈子期操作人物的攻击速度突然慢了下来。 谭定继续吓唬他。 “特别是——别让薄荷知道。” …… 巷子口。 薄荷刚好碰见陈子期他妈买菜回来。 她垂着头、乖巧地叫了声:“阿姨。”然后脚步加快,奋力往前冲,恨不得背上插两根翅膀, 最好能起飞。 叶曼用力拉扯住薄荷的手,不客气地说:“走那么快, 赶着去投胎啊?慢慢走,陪阿姨说会子话。” “哦。好的, 阿姨。” 从小到大,薄荷最怕的人不是她妈秦淑华。 ——是叶曼。 “薄荷啊, 阿姨问你哦。” 叶曼扬起戴了金戒指的手在薄荷脸上轻轻地刮了一下,笑道:“我们子期在学校里,有没有什么特别要好的女生啊?” 薄荷缩了下肩。 “没有。” “怎么可能没有呢!仔细帮阿姨想一想!” 叶曼前段时间没收陈子期的手机,这臭小子不肯告诉她密码,但每天晚上电话可是接了好几个,都是同一个女生打来的。 “对方一听我的声音,就给挂了!你说这不是心中有鬼嘛?” 叶曼问薄荷:“你就没听说过,他跟哪个女生走得特别近?或者是,有哪个女生喜欢他的?偷偷告诉阿姨好伐?” 薄荷紧张地攥着拳头,几乎是花了准备高考的力气。 “我……真的……不知道……” “啧!” 叶曼老不高兴地戳了下薄荷的额头,“你这丫头,从小就脑子不灵光,怎么这么多年都没点长进的。” 见套不出话来,叶曼也加快了脚步,挽着菜篮子,没一会儿就消失在了路口。 薄荷停留在原地。 背上的书包很沉,但也比不了她的心沉重。 回到家。 秦淑华今日下班格外的早。 饭菜也都做好了,端回房间给女儿。 自己不吃,一门心思给她夹菜,“多吃点,你还是太瘦了,高三学习任务重,身体不健康,病倒了咋整?” 薄荷手里捧着本小说在看。 她平日多余的时间都放在了课业上,也就吃饭的时候能看几眼精彩的故事书。 但秦淑华还是不满意,“这种闲书少看看,等你考上了大学,想看多少,妈妈都不会管你,现在就该用心学习,知道吗?” “哦。” 薄荷呐声道,赶紧放下手中的书。 “最近学校里有什么事情吗?” 薄荷老实说:“下个星期有英语演讲比赛,我代表我们班参加!” 语气中有点兴奋,还有点炫耀。 秦淑华关心的却是…… “赢了的话,学校会不会发奖金?” 薄荷一下噎住了。 气馁道:“没,但好像有奖品。” 秦淑华无奈地摇头。 “不是我说你,这种没有意义的课余活动,以后别逞能参加,拿了第一又怎么样?你们学校是重点高中,英语说得好的人不是海了去了?人家都知道要把精力放在对自己有帮助的事情,怎么就你这么傻?” “妈……” 薄荷难受地喊了她一声,卑微地说:“我就是,想试一试。” 站在舞台上,被许多人关注、被许多人期待。 她真的,很想尝一尝这种感觉。 回到家。 她妈正在客厅整理购物袋。 裴初河高兴地跑过去看,“买什么了啊?” “一些夏天要穿的用的。”她妈把处理的袋子交给佣人去扔掉,然后里面的物件都摆在沙发上,“大部分都是给你买的,过来看看。” 裴初河随便扫了一眼,又不大高兴了。 “你买的颜色都太艳了,我都说了我不喜欢大红大绿的东西。” “试一试,穿身上好看。” “呜,不要。”裴初河撅嘴道:“我才不穿呢,拿去送给表妹。” “都很贵的!送人做什么,就你舍得!” 裴初河打开电视机,任性地说:“我又不喜欢,你放这儿我也不会穿。下次逛街,记得带我去,我都好久没买东西了。” 她妈亲了亲她的发顶,宠溺道:“好的,我的宝贝囡囡。” 裴初河想到一件事儿,说:“对了,我下个星期要参加学校的英语演讲比赛,妈妈,你要来看吗?” “真的吗?!那肯定是要去的呀,妈妈要带摄像机去给你录像。” 裴初河从小参加的每一项舞蹈比赛,她妈都录下来留念了,给她长大后看,将来结婚时,还要放给宾客看。 “爸爸去吗?” “你爸那么忙,要看他的工作安排。不过,我们宝贝女儿的事情,他那么放在心上,肯定会抽时间去看的。” “嗯!” 裴初河躺在柔软的沙发上,窝在母亲香香的怀里,身边是华丽的衣裳。 万事万物都很好。 她不禁想—— 若是自己喜欢的人也喜欢自己,那才叫完美。没有爱情的女孩子,无论生活过得有多好,总觉得是残缺的。 回到家。 已是深夜。 陈子期快累趴下了,只想找张床睡觉。 上楼梯时,漆黑的通道却是亮起一束冷冷幽幽的白光。 就差没吓个半死。 走近才发现,是有人打着手电筒在看书。 还没看清是谁。 她突然抬起头,一张惨白的小脸、五官在手电筒的背光下,凄厉又空洞。 吓得他堂堂的七尺男儿冷汗直冒。 幸好认出面前的短发女鬼的真实身份,才没喊出声、逃离现场。 薄荷面无表情。 冷冷清清地说了句:“你回来啦……” “靠!” 陈子期忍不住破口大骂,“你他妈故意在这儿等着吓我的?!” 薄荷白了他一眼。 嗤笑道:“谁有空吓你。” 更没人有空等你回家。 “我躲在这儿看小说呢。” “看小说不能回家看啊?” “不能。”薄荷丧气道:“我妈不让。” 她好不容易等妈妈睡着了,偷偷跑出来的,吃饭的时候恰巧看到剧情的关键处,不把接下来几章看完,她今夜得要睡不着觉。 陈子期盘腿坐在地上,伸头去看她手中的书。 “什么书?” 薄荷淡淡地说《金锁记》。 陈子期愣了一下,“还珠格格?” “……” 她气得举起手电筒去刺他的眼,怒道:“是张爱玲的小说!” 陈子期聪明的闭上眼。 调侃道:“爱情小说。” “嗯。” 薄荷低声说:“很可怜的爱情。” 不过,她可不指望跟陈子期这家伙聊张爱玲,只想赶他走,催道:“你怎么还不回家?不要在这儿打扰我好不好?” 陈子期方才还挺困的。 被薄荷吓了一遭,却是清醒了不少。 讨人嫌的本色又冒出来了。 “不走。” “我看看你,你看书。” “挺好。” 薄荷:“???” 心想:你不走。我走! 她把书合上,起身想离开。 陈子期突然拉住她,“喂,陪我说几句话。” 薄荷只得坐下。 “说什么?” 陈子期难得露出尴尬的表情,不知如何下口。 “快说,不说我睡觉去了。” “别别别。” 陈子期摁住薄荷的肩,快刀斩乱麻,直奔主题。 “你是不是——也不喜欢裴初河?” 见薄荷一脸茫然。 他又补充了一句:“你是不是——不想我跟她走得太近?” …… 薄荷定定地望着他,许久才冒出来一句答非所问的话:“我如果不喜欢,你就不跟她走得太近了吗?” 陈子期很坦白。 “不一定。” “但你告诉我原因的话,我会考虑。” 薄荷面上浮起一抹轻蔑的笑。 “我的确不喜欢她,没有什么原因。就跟我讨厌喝牛奶一样,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陈子期叹了口气,突然说:“不喝牛奶长不高。” 被戳中痛处。 薄荷一下来了脾气,“所以呢?你还爱抽烟呢!抽烟会得癌症,我有这么说过你吗!” “我不是那意思。” 陈子期解释道:“只不过,在我看来你不该跟其他女生一样,讨厌裴初河就因为她高调、张扬,有个性?薄荷,你该是理智的。我不喜欢你这样。” “我就是这样!” 薄荷极力压低声音,痛苦地叫道:“我本来就是你不喜欢的这样,我就是嫉妒她,就是讨厌她!” “你不喜欢的话,那就去喜欢裴初河好了!” “反正你天天跟她打电话!” 少女 话一出口,薄荷就后悔了。 自己有什么资格讲“你不喜欢我, 那就去喜欢裴初河”这种话?太暧昧、太亲密, 不像嫉妒裴初河、倒像在吃醋。 她脸色酡红, 慌张地站起身,不愿多停留一秒。像涨到最高点的气球,都不用针戳, 自发的就泄了气。 手电筒灯光消失在廊道。 陈子期还坐在原处, 眼神幽暗、气息不稳,品了品薄荷说的那几句话,越想越觉不对劲,越想越觉着疑点重重。 第二天。 有心找她问问清楚。 两人的关系却再度陷入僵局,不同以往的是,这一回, 特别的僵。 清早。 男生等在女生家门口。 她瞧也不瞧他, 小跑到楼底下, 跟相熟的一户人家攀谈几句,然后骑着人家门口的自行车走了。 留他愣在原地,一个人去公车站。 到了学校。 他想跟她说话, 为表诚意,还特意买了一块煎饼拿手上给她吃, 结果,她收下煎饼, 转头就递给了旁边的秦绵绵:“给你。” “这么好!?谢啦!” 秦绵绵也想气一气陈子期,谁让他老跟裴初河不清不楚的, 接过薄荷的煎饼,当着陈子期的面大口大口的吃。 不亦乐乎。 男生还没开口,她就绕开他、跑去讲台,拍了拍手掌道:“早自习了!我数三秒,都回自己座位上去!不然我记名字啦!” 底下原本一团散乱的同学瞬间元神归位。 老老实实地翻书朗读。 只剩一个陈子期还站着。 薄荷赶紧拿起小本本,记下他的名字。 “记了名字的同学,晚上做值日!” 陈子期身子一歪。 心想:老严眼瞎,肯定没见过她这副腔调,才会说她压不住台。 一整日下来。 他也没找到机会跟薄荷说话。 甭管他是拉下脸面跟她奉承讨饶,还是屡屡假装路过,都把他当作透明人对待,不听、不看、不感受。 陈子期从来知道这丫头倔,一旦下了决心,九头牛也拉不回。 只是没想到。 她都十七岁了,跟七岁时也没半点区别,发生了问题,并不去解决,一味的逃避就能觉得好过? 难道,她还想再跟跟他冷战十年不成? …… 放学后的校园。 走廊过道四处是离校的学生,背书包的女生手里拿着珍珠奶茶,挽在一起欢歌笑语,篮球场上爱运动的男生在打球,围观人群中或许就有倾慕者。 空无一人的实验室、静悄悄的图书馆,办公室里老师在跟不听话的学生谈心。 跟往常在学校度过的每一个黄昏别无二致,这般普通的日子,感觉永远不会有尽头,也仿佛稍不留神就消逝不见。 薄荷有点儿困,伏在桌上在教室里睡过去,以为睡了很长的一觉,醒来时看钟才发觉不过很短的时间。 身旁不知何时坐了个人。 “怎么了?” 女生懵懵地问。 今日并不是补习的日程,楚言怎么会来。 “你昨天不是讲,让我们帮你想想演讲稿的题目?”楚言温和地笑道:“我想到了你上回在书店跟我聊过的那番话。” 薄荷揉了揉眼,不大明白他的意思。 “你说,人生而平等!” 楚言记得清清楚楚,激动地复述一遍:“你说,一个人灵魂的高低贵贱,并不应该受到出生的家庭、社会地位的影响!说得多好!薄荷,你很了不起!” 薄荷长长地叹息了声。 的确。 救赎,THE REDEMPTION。 以此作为英文演讲的题目是怎好不过了。 “好,我就用这个题目来拟稿!” “嗯。” 楚言点头,激励她:“你一定可以的,薄荷,虽然我认识你的时间不长,但真心觉得你特别优秀,你英文很好,也很有思想,只要演讲的时候更加自信一点,一定不会有问题的,记住,你是最棒的!” “哈哈。” 薄荷情不自禁笑了,虽然知道楚言向来夸张,当不得真。 但她真的很需要旁人的鼓励。 “谢谢你,楚言。” 薄荷保证道:“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图书馆。 陈子期单手托下巴、一只手无意识地转着笔,眼神望向窗外,不知在看什么,更不知在想什么,面无表情,神色冷淡。 “子期,在听吗?” 裴初河没了耐心,质问道。 他一直在走神。 陈子期倏地停下转笔的动作,抽过裴初河手中的稿子,提笔在纸上快速修改稿件中的语法错误,并不需要思虑,仅仅听她念过一遍,就知道何处有问题。 “好了。” 把纸还给她,撑着脑袋又开始发呆、转笔。 “……” 裴初河很不爽,撅起嘴撒娇道:“你根本就没在认真听。子期,你是不是也觉得我肯定赢不了,所以不需要你白费力气?你不要看扁我!” “没。你想多了。” 陈子期缓声道。 以裴初河的实力,这比赛于她而言就像囊中取物般轻而易举。真正需要担心的,该是她的对手。 也不知—— 那丫头准备得怎么样了。 “我还有事。” 陈子期猛地拿起书包,挥了挥手机,“还有问题,发信息。”没等她回答,起身着急地往外走。 “等下!” 楼梯间里。 裴初河突然叫住他,追了上来,挡在男生身前,气恼的问:“你去哪儿?” 陈子期轻笑一声,没说话。 “你去找薄荷对不对?你也要帮她修改演讲稿,对不对?” 裴初河早看出来了。 他的心不在她这里。 是不是薄荷跟他说过什么?是不是叫他不要跟自己呆在一起? 一定是! 薄荷绝对没表面上那么单纯! …… 陈子期皱紧眉,冷冷地看着裴初河任性地说:“我不准你去!不准你帮她!子期,我不要!” “什么意思?” 裴初河红了眼眶,泪水在打转。 “你可以不跟我在一起,但我也不要你跟别人在一起。子期,你还不明白吗?我喜欢你,不能接受你跟另一个女生走得这么近。” 这话,裴初河是放弃了全部的自尊才说的,从未如此这般真心实意过。 但。 陈子期可不这么觉得,他走近几步,压低嗓子,在她耳旁轻声道:“请问你是我的谁?凭什么命令我?” 极残忍。 没留半分情面。 “……” 裴初河定在原地,像有人在头上重重地敲了一下,意识都模糊不清了,只知道他最终擦身而过,头也不回地离去。 有人说: 少女傲慢、撒谎、残酷、多变、凶暴、过激、反抗、背叛、坏心肠......那么多品质只有在少女时代,纯洁无瑕而又美丽地体现在同一生物体上。 陈子期倚在门外,静静地看着薄荷的背影。 她短发长了些,发梢有点儿翘,最小码的制服衬衫穿在身上也显得过于宽松,身子歪在桌上,抬起手腕在写字。 应该。 是在写演讲稿。 陈子期打娘胎出来,对“女孩”这个词最初的认知就来自于她。 在关于薄荷的诸多印象中,无疑乖巧、懂事占了绝大部分的时间,虽然偶尔她也会发脾气,但绝不是个不讲道理的人。 相反,她太讲道理了,甚至有点轴。一是一、二是二、很有原则,也很有魄力,谁也改变不了她的主意。 是昨日。 薄荷亲自打破了陈子期的印象。 “我本来就是你不喜欢的这样。我就是嫉妒她、即使讨厌她!” 原来—— 一直活得规规矩矩的女生,被认为是乖巧、懂事,有原则的女生,也只是个普通的“少女”。也会妒忌,也会不满,也会残暴、过激、压抑、痛苦、自私。 而男生,即便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男生,对于少女这些复杂的情绪,也什么都不懂。 陈子期在门外想了很久才走进教室,抽出椅子坐在她旁边。 “薄荷——” 她没有抬头,握笔的手腕子细得像是很容易就被折断。 他侧身伏在桌上,脑袋枕着胳膊,一瞬不瞬地望着她的脸,藏在心中一整天的话终于说出口:“原谅我,我错了。” “……” 薄荷停下笔,心揪了一下。 她认识的陈子期是不会说对不起的。 他骄傲自大、目中无人、自以为是,他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说我错了? 她一定是听错了。 但陈子期接下来的话,马上就证明她没听错。 他说:“你不喜欢裴初河,那我就不再跟她说话。只要你讨厌的人,我也无条件地讨厌。行吗?” “……” 薄荷惊讶地看他,问:“为什么?” “谁叫——” 陈子期笑道:“我更喜欢你。” 他想了很久。 还是觉得不能再失去她。 人生哪里有那么多个十年用来蹉跎。 开撕 “嗯。” 薄荷眉梢一扬,平淡的答了句。 陈子期瞠目结舌, 就这反应!不惊喜?不意外?! “嗯。” 薄荷又来了一声, 继续低头写稿子。 “……” 陈子期气道:“老子的喜欢就这么不值钱?”不掉泪就算了, 连个笑都没有,倒贴到这份上,男生头回觉得自己可能姓贱。 薄荷朝他瞄一眼, 昨天脱口而出的话, 扭曲了本意,陈子期用那句话来求原谅,真是颇为讽刺。 “如果你是说,比起裴初河,更喜欢跟我玩,那你还是去喜欢裴初河。” 薄荷呐道:“我、不、稀、罕。” 呵。 好一个不稀罕。 陈子期歪着身子笑, 撑后脑勺, 拿起一支没削的铅笔在女生脖间挠, 然后,抵住她的下巴,轻轻一抬。 问:“真不稀罕?” 薄荷斜眼看他。 转动眼珠, 翻了个惊天大白眼赏给他。 陈子期弹了下舌头,拿笔抵住她右边的脸颊, 戳出一个酒窝来,笑道:“那我帮你写演讲稿也不稀罕?” 薄荷正襟危坐, 刚正不阿地说:“不稀罕。” 演讲稿她是要自己写的。 就从没想求过谁。 “啧啧,长进了啊。” 陈子期直起身子, 朝薄荷微红的耳垂,呼出一口热气,轻言道:“那我把那天的事情,说出去,你也无所谓?” …… “什、什么事?” “就是,你洗澡的时候我看见了——”话没说完,薄荷狠狠扇了他脑门子一下,愕然道:“你敢说出去,我要了你的命!” “嘻嘻。” 陈子期捂住头,皮道:“不敢,我命都是你的。” “臭不要脸。” “脸也是你的,别骂。” “陈子期,你没节操!” “节操是什么?能吃吗?” 他最会装傻,黏过来软软地说:“你看我,命也没了,脸也不要了,节操还被狗吃了,你就不要生气了。” “我没生气。” 薄荷拒不承认,硬硬的说:“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在生气了!我为什么要生气?我一点也不生气!” “……” 陈子期哑然。 谭定说过什么来着,不要得罪女人。 比赛这天。 陈子期拉开家门,与同时步出家门的薄荷不期而遇。 她将要齐肩的发又只到耳朵的长度,估计是自己在剪的,跟陈子期的头一样,发尾长短不一,刘海短到露出眉毛,很有个人风格。 陈子期昧着良心说了句:“嗯,新发型不错。” 薄荷得意地昂起下巴。 “那是自然,我自己剪的。” “呵、呵呵。” 陈子期尬笑两声,问:“演讲比赛准备得怎么样了?我们班的荣誉可全靠你了。” 薄荷撸起书包往他屁股上抽了一下,大喊:“不要给我压力!我已经很紧张了!” “好好好。” 陈子期扯住她的手臂,哄道:“随便玩,拿不到第一也没关系,不管发什么奖品,我都给你买一模一样的。” “我才不要呢!” 不就是唐诗三百首、步步高家教机吗? 薄荷犟嘴道:“才不需要你给我买东西!” “哦?” 陈子期挑眉道:“你现在脚上穿的,不就是我给你买的。” 嗯。 白球鞋。 “……” 薄荷脸一红,撸起书包又抽他,陈子期赶紧跑,躲避她的追打。 风吹过,扬起女生的裙摆,灌进男生的衬衫,凉爽、轻盈、满载着青春 下午三点。 全校师生都涌入礼堂,最前一排主席台坐着校长和评委,后面是年级主任和老师,以及学校请来参观的贵宾。 薄荷拉开幕帘朝外偷看,乌压压的全是人,她找了找自己班所在的位置,看见秦绵绵朝自己大力挥手,并带领身旁的同学一起大喊了声:“加油!” 薄荷会心一笑。 比紧张更强烈的是跃然的兴奋。 加油。 说出这两个字很简单,几乎所有人都时常会听见,考试的时候、计划减肥的时候、想要跟喜欢的人告白的时候,都会提到的两个字。 因为太常被提起,大家也渐渐忽视了它的力量和意义,觉得没什么了不起的。 真正用心体会过才知,它并不简单,或许还赋予了很多期待:你是被需要的,你可以的。别泄气,要努力、坚持下去、不要随便放弃。 后台。 薄荷排在倒数第二个出场,所有参赛的选手按出场顺序坐在一起,裴初河恰巧在她前一个位置,就坐在她旁边。 房间里其他选手都在看自己稿子,抓紧时间再背几遍,直到烂熟于胸。 唯独裴初河低头玩手机,显然是胸有成竹了。 薄荷闭着眼,嘴里快速发出一连串英文,也在碎碎念念。 一个多钟头过后。 房间里的人越来越少,上台参加完比赛的选手都回到自己班级里去,只剩零星几个还在候场的选手。 离上场时间越近。 薄荷就越紧张,手心全是汗,心扑通扑通乱跳,呼吸急促,嘴里发出的声音也越来越大。 “喂。” 裴初河忍无可忍,控诉道:“够了,能不能停下来!念个没完,吵死了!” 突然的吼叫声。 吸引了另外两个选手都抬起头来看她们。 薄荷也受到了惊吓,拿稿件的手一抖,不安地扭动身体,深深地吸一口气,跟她说道:“不好意思。” 裴初河鼻子发出冷哼,略显嫌弃地看了她一眼,搞不懂地问:“你既然这么紧张,何必来参赛?说到底,就是很想出风头对不对?” 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丢人现眼。 薄荷拿脚尖摩挲地面,强撑着说:“没有,我不紧张。” “呵。” 裴初河冷笑道:“你紧不紧张自己心里清楚,你这样的人,心里想什么,嘴巴也不会说,就喜欢装呗。” 装善良、装谦虚、装作单纯无害,把自卑当作自傲,明明很想要但死都不肯说,一定要等人拿给她。 这种女生裴初河见得多了,叫人犯恶心。 …… 薄荷迎上裴初河鄙夷的目光,轻声说:“没错,我太紧张了。打扰到你了,我很抱歉。” “不需要道歉。” 裴初河冷然道:“只要别再继续烦就行了。” 说完低下头继续玩手机。 薄荷咬牙。 不管不顾地往下讲:“但你说错了一点。我不说,不是因为我喜欢装。是因为我不想拿话伤害到别人,因为我会顾虑别人的感受。” 她不喜欢吵架,不代表她不会。只要不顾忌对方的感受,伤人的话谁都会讲。 “嘶——” 裴初河抬起头,饶有兴致地看她,窃笑道:“真有意思,我让你别吵就伤害到你了?你的心是玻璃做的吗?这么容易受伤害?” “对。” 薄荷板着脸说:“我的心就是很脆弱,别人随便说什么都很容易当真,但至少,我不会以己度人,刺伤了别人,还把刻薄当有趣!” “我刻薄?” 裴初河怒道:“你他妈才刻薄呢,我不像你,虚伪!表面一套,背地里一套,你是不会当面说,你都是背地里阴人!” “我阴你什么了?!” 薄荷不可置信地问。 裴初河嘴角上扬,阴冷的说:“莫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跟陈子期说过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 昨天。 陈子期说过那番话之后,裴初河气不过,跑去教室看了。 他们的谈话她也都听见了。 裴初河低声道:“所以,你装什么装啊?不是你让陈子期不要跟我接近的吗?现在又来扮什么好人?” 恶心。 “……” 薄荷顿时说不出话。 面对裴初河的指责,无从解释,没办法反驳。 这个世界非黑即白,没有中间地带。 自己的确说过,讨厌裴初河,嫉妒裴初河。 如果陈子期因此疏远了她,那造成这件事的人—— “没话可说了?” 裴初河感觉像终于撕破了对手虚伪的假面,心里很是爽快,低声骂了句:“真,表子养的。” “!!!” 薄荷猛地瞪过去,质问道:“你说什么?” “你明明听见了不是吗?”裴初河恶笑道:“又来装。” 薄荷捏紧拳,指甲掐手心,逼自己冷静。 表面一片平静,却在脑海中搜寻最恶毒、最伤人的话。 “裴初河,那你知道吗?” “你口中虚伪的——我这种女生,是全校唯一不说你坏话的女生。” ...... 裴初河冷冷地问:“你说什么?” “你不也听见了,装什么装?” 薄荷回她一个笑,大声道:“谁是表子,谁整日被人骂,谁自己心里清楚!” 原谅 死寂。 房间内一片死寂,暗流涌动。 另外两名男生被女生撕扯的场面惊呆了, 不敢插手, 眼见两人言词愈来愈激烈, 才赶紧过来劝架。 裴初河当然知道自己在学校名声不好,但像这样,被指着鼻子当面骂, 却是头一回。 她气得发狂, 愤怒膨胀成无处撒野的小兽在心口横冲乱撞,恨不得立刻狠狠扇面前的女生两嘴巴。 薄荷目光澄清地回视面红耳赤的裴初河。 若不是此刻老师突然开门进来,宣布即将上场,如果不是有男生在拦着,裴初河绝不会善罢甘休。 “你们四个是最后一组了。好好表现。”老师按照名单上的顺序叫名字:“裴初河,你第二个出场, 薄荷, 你是第三个……” 上场前。 裴初河站在幕帘后, 对薄荷说:“别怪我没提醒你,人要对自己说过的话负责。乱说话,是要付出代价的。” “……” 薄荷低垂着头。一言不发。 心里知晓, 裴初河在跟她宣战,裴初河这样锱铢必较的人, 一定不会让她好过。 说丁点不害怕,那是假话, 但更多的还是想赢得这场比赛,她什么都没有, 唯有那无可救药的自尊心想要守护住。 沉思片刻。 礼堂内已是掌声雷动。 裴初河顺利地完成了演讲。 她说得很好,评委们脸上纷纷浮现满意的神色, 她演讲的主题是Be yourself. Being yourself is an honor,because nobody else can be you. ——做自己是一种荣耀,因为没有任何人能成为你。 完美展现了年轻人的自信、风采,充满个人魅力,诚然,在大多都在追逐从众的同龄人当中,裴初河就是那个活灵活现在做自己的人。 因上一位选手优秀的表现,评委的期待值也相对提高。 只见一个女生垂头丧气地走上演讲台。 骨架小小的,相貌也不出色,还剪了个稀奇古怪的发型,跟漂亮张扬的裴初河比,看不出任何风采。 评委们顿时没了兴趣,无精打采地看她,下面的学生也分散了注意力,各自聊着天。 薄荷深吸一口气。 暗自对自己说了声:“加油。” 然后踮起脚调整了一下话筒架的高度,伸手用力握住话筒,当说出第一个词,薄荷就不再感到紧张了,一直以来,从未表达过内心的话语,借此机会想要张口说给所有人听。 那些念过一百遍、背过一千遍的演讲稿跃然而出,带着饱满的情绪,气势磅礴。 All men are created equal. ——人皆生而平等。 出自于美国《独立宣言》,影响着许许多多普通平凡的人,并在南北战争中激励了万千穷苦民众的不朽宣言。 她谈到了《追风筝的人》当中的哈桑。 哈桑是富家少爷阿米尔的仆人,两人情同手足,哈桑甘愿为阿米尔做任何事,甚至参加一场可笑的追风筝比赛,他的忠贞不渝、坚强善良,换来的却是阿米尔的背叛。 但即使身处绝境,哈桑也从未放弃过这些最美好的品质,虽是阿富汗贱民的身份,却拥有世间最伟大的人格。 故事的最后,阿米尔终于被善良的哈桑所感化,一同拯救更多需要帮助的人,也救赎了过去曾犯下过错的自己。 “为你,千千万万遍。” 说到这句时,薄荷情不自禁望向陈子期。 “不管你曾对我做过什么,你曾伤害过我多少次——我都原谅你。但愿这份谅解能救赎你,也救赎我自己。” 演讲结束。 场内巨大的沉默,许久,才响起经久不息的掌声。 薄荷激动地流下了泪水。 直到这一刻,她才明白,这么多年来,她都很想原谅他,她一直都在等,等他靠近,跟自己说声抱歉。 陈子期,我们和解。 我原谅你了,我想做个善良的人,也想要拯救自己的不善良。 比赛结束。 薄荷回到自己的班上,脸上还挂着泪,双手捂住脸,觉着有些丢人,怎么没把别人说哭,自己反倒先哭了呢。 “别哭。”秦绵绵安慰她:“薄荷,你说得特别棒,我们都觉得感动了!” 谭定在后边叫道:“对!虽然我有一半没听懂!但你的情绪感染到我了!薄荷!GREAT!” 老严对班里这个素来低调的女生也是刮目相看,夸赞道:“薄荷啊!我的眼光果然不错!你这个班长,我绝对没选错人!” 谭定顶了句嘴:“老严,你是抽签选到的哦!” “臭小子,就你话多!” 薄荷擦干眼泪,安静等待结果。 陈子期突然走过来,让秦绵绵把位置让给他,一屁股坐在了女生的旁边。 “喂。” 他轻扯她的衣角,温柔地说:“我都听见了。” 你心里想对我说的话。 都听见了。 “别扯。” 薄荷别扭道:“把我衣服扯歪了。” 陈子期浅浅一笑,所有人都在期待评委上台公布结果,他趁机偷偷握住了她的手。 藏在身后。 紧紧握住,不顾女生的反抗,没松开。 台上。 “这次比赛,四十多名学生的优秀演讲,足以展现了我们明初高中的学生个性与才华,评委们最终决定颁发一个优胜奖,一个优秀奖。” 评委拉开名单。 在全校师生面前念出得奖人的名字:“其中最出色的这位,获得优胜奖的学生是高二年级艺术班的——裴初河同学。” “获得优秀奖的学生,是高二年级重点班的薄、薄荷同学。” “掌声鼓励!” …… “靠!” “什么状况?!” 艺术班那边在欢庆胜利,重点班的学生则是一万个不服气。 “裴初河哪有薄荷讲得好?凭什么拿优胜?!” “黑幕!” “薄荷肯定是被黑幕了!” 老严吼了声:“不准乱讲!”制止学生们的恶意揣测。 薄荷什么话没说,挣脱开陈子期的手,小跑着上台去领奖。 裴初河已经在台子上了,趾高气昂地瞧了她一眼,领取了优胜奖,以及奖品——观赛嘉宾赞助的一台最新款智能手机,微笑地向坐在底下的父母展示自己的奖状和奖品。 而薄荷,则是接过了评委递过来的鼓励奖,一只钢笔,然后两个女生站在台上,跟校长、评委一同合影。 “你输了。” 合影的间隙,裴初河转过头来,不怀好意地对她说:“是不是觉得不服气?” 薄荷笑了笑,既然她想听自己的实话。 “对,不服气。” 薄荷迎上裴初河挑衅的目光,悄声道:“我没输。” 把内心想说的话都说了出来,没有让任何人失望。 她不觉得自己输了。 付出努力不会没有意义。 日复一日的做一件事就一定会有回报。 它会在最关键的时刻拉你一把,即使内心充斥着紧张、不安,沉淀在这些情绪下的自信、洒脱,深入骨髓的、庞大的力量也必然会带领你走向积极、正面的方向。 裴初河一脸厌弃地扫了薄荷一眼,看她这副自得其乐的样子,即使赢得了比赛,心里还是觉得不大痛快。 颁奖结束后,校长上台发表讲话。 先是再度表扬了所有参加比赛的学生,接着长篇累赘地感谢裴氏地产集团,大力赞助明初高中兴建明年的科技馆。 “看见了吗?裴初河她爹送了我们学校一栋楼。” 秦绵绵冷笑道:“还说比赛没有黑幕。” 夜以继日的准备一周,终于结束了。 薄荷身心疲惫,虚脱一般地歪在秦绵绵的身上,问:“绵绵,你觉得我讲得比裴初河好,对不对?” “当然!好十万八千里!” “嗯。”薄荷眯着眼,满足地笑道:“那就够了。” 夜晚,天台。 薄荷洗完澡出来,陈子期外面在等她。 “过来。” 他朝她招手,夜凉如水,他一身白衣,清澈隽永。 薄荷湿着头发走过去。 破旧的筒子楼矗立在辉煌明亮的大城市中央,像藏在珍珠宝盒里的一粒砂,分外地廉价、萧条、落魄。 无奈…… 有暖风、有野花、有清隽的少年,忽又觉着也没什么不好。 “薄荷,你今天做得很好。真的。” 陈子期每每唤她的名字,都是一脸真挚。 薄荷微笑地点头:“我知道,我做得很好,输了比赛我也一点都不难过。” “那就好。” 陈子期轻轻拍她的头,顿了顿,用慎重的语气说:“还有,我昨日跟你说的那些话,都是认真的。” 我错了。 请你原谅我。 并不是指最近发生的事,而是——这么些年来,我忽略你的感受,说过的那些话,感到很抱歉。 儿时曾对你造成的伤害,因害怕自己受到伤害而对你刻意的冷淡,经过漫长的时光,男生终于有勇气说出口。 “好。”薄荷含泪一笑:“我原谅你。” “你也要原谅我。子期。” 原谅我的不成熟、我的莽撞和疏远。 从今以后,我们依然做彼此最亲密、最熟悉的那个人。 她乐道:“好吗?” 白日梦 次日周末。 薄荷许久没睡过一个完整的好觉。结果,太阳才爬上两根竿, 日光初初照进窗户, 就有讨厌鬼敲她家的门扰人清梦。 穿着睡衣, 没刷牙、没洗脸,蓬头垢面去开门。 猜得没错。 果然是陈子期这个讨厌鬼。 “还睡呢?” 男生微微笑道,头脸收拾得干干净净, 穿了件白T恤, 宽松的大黑裤,白球鞋,潇洒地倚在门框外侧,自我感觉颇为良好地问了声:“早啊。” 女生冷冷瞅了他一眼。 迅速关上大门,又爬回床睡觉去了。 “……” 陈子期沉默几秒,重重拍门。 薄荷在床上痛苦地翻滚几圈, 生出点儿起床气, 用力抓了抓头发, 冲出去不耐烦地问:“你要干嘛啦!” 没睡醒,声音软软糯糯的,倒像拿他没脾气的娇软。 陈子期扬起手臂搭在她的肩上, 身高差的缘故,下巴刚好磕在女孩的头顶上, 整个人都重量都压了过去。 笑得开怀:“起来。带你出门。” “不去。” 薄荷被他压得脖子都酸了,蠕动身体逃开男生的怀抱, 又想往被窝里爬。 陈子期不给她这个机会。 伸手去扯住她的睡衣。 就是—— 一不小心用力过猛,手指勾住她睡衣底下的内衣带子, 还轻轻弹了一下,把打瞌睡的女生都给弹醒了。 “你到底要干嘛啦!!!” 薄荷气愤地回过头,穿棉拖鞋的脚一下下地踩他的鞋,发泄心中的不满,带着哭腔喊:“一大早把我吵醒,真烦!真讨厌!” “好了好了。” 陈子期双手抱住她的脑袋闷在胸口,制止女生继续闹腾,无奈道:“你再睡一会儿,我就在这儿等你。” 薄荷这才消停。 躺回床上,没一会儿又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陈子期无聊地坐在她的书桌前,翻了翻桌上没写完的卷子,帮她修正了一些错题,望着她酣睡的蠢样子发了会儿呆。 直到太阳终于爬上了三根竿。 薄荷才起床。 陈子期不肯说要带她去哪儿。 就是挺黏人的,盯着她刷牙、洗脸,再拉人出门。 薄荷在里头换衣服时。 他在门外催:“好了吗?” “没。” “穿了几件了?” “……” “裤子穿了吗?” “滚!” 六月中,阳光灿烂的好天气。 两人乘公交车去市中心,虽说每天都坐同一班公车去学校,但像今日这般周末外出却是头一遭。 薄荷心里怪怪的。 这算约会吗? 忆起秦绵绵说过的话:“若是男生喜欢你,就会主动约你。” 想太多了! 薄荷及时掐断自己的想入非非。楚言也约过你,难道也是喜欢你吗?自作多情! …… 公车行至繁华路段。 陈子期拉过薄荷的肩:“到站了。下车。” 街道上全是成双成对的小情侣。 路边有间电影院,旁边是肯德基,卖糖葫芦的小贩在吆喝,薄荷小手紧紧捏住挎包肩带,好奇地问:“到底是要去哪儿啊?” “忘了?我答应过你的。” “嗯?” 薄荷不明所以,是真忘了。 陈子期骄傲地说:“不管结果如何,比赛奖品,我给你买。” “啊?你说真的啊?” 薄荷挠了挠头,他真要送自己一部新手机? 这也太不好意思了。 她的那部诺基亚,只能发短信和打电话,因为用过太长时间,常常会突然没电,其实早就想换手机了,奈何没钱。 “进去看看。” 陈子期进手机专卖店,帮她挑选合适的款型。 薄荷很是心动。 跟在他身后。 陈子期转头问:“学校的奖品是哪种型号?” “不知道,我不了解这些。” 薄荷只知道,那部手机是裴氏集团发的赞助,比往年的奖品都要好,就像专门给裴初河准备的一样。 “您好,请问你们这边的手机有没有……” 陈子期咨询店员:“就是屏幕特别大,头部凹进去一点,摄像功能特别好,最新款的智能手机。” 店员一听就门清,从柜台里拿出一台iPhone X,介绍道:“是这个,最新款的iPhone。” 陈子期拿着手机盒看了看,问薄荷:“是这款吗?” 薄荷也搞不大清楚,点头道:“好像是。” “那就买这个!” 男生答应过要给她买一模一样的,兴冲冲地对店员说:“多少钱?” “9488。” 陈子期:“???” 薄荷:“……” 店员看出俩学生的囊中羞涩,缓解了一下气氛,客气地笑道:“哦,这部是256G的,你们不需要这么大内存的话可以买64G,那部价格是8288,如果不需要保修卡的话,还能再便宜一点。” 9488,8288。 这数字,对薄荷来讲,就像彩票号码,中奖金额再高,也跟自己没多大关系。 “算了,不买了。” 她扯了扯陈子期的手,想拖他走。 陈子期也有点懵,没想到会这么贵。 他的手机是谭定卖给他的二手货,价格比市面便宜许多,为了给薄荷买手机,陈子期特意把卡里的零花钱和工资全都取出来了,但也只有不到五千块。 “我用的也是iPhone。” 陈子期不解地问店员:“为什么这个要这么贵?” 店员耐心解释:“这部X是最新款。要不,你们可以选一些旧的款式,或者国产机也可以,价格比较适合你们学生。” 听罢。 陈子期失落地垂下了头。 他答应过的,要给她买一模一样的。 薄荷在旁边死命摇手,对店员说:“不好意思,我们就是随便看一看。”又费了大力气终于成功拉着男生走出手机店。 陈子期平日不管家里还是学校,鲜有完成不了的事情,不爽地踢了下台阶,转过身郑重对薄荷说:“等我下个月发了工资再带你来买。” 薄荷则是郑重拒绝:“都说我不要了。” “就算你给我买了,我也不会用,而且那么贵的手机,我妈见到了,肯定要问哪儿来的,你让我怎么跟她说?” “……” 陈子期抱肩,纳闷地想:也对。 见他还是不开心。 薄荷又说:“要不——你送我点别的也成啊。” “你想要什么?” “学校给我发了一支钢笔。”薄荷炫耀道:“那你就送我一本信纸,我可以用来写信。” “现在还谁写信?” “我啊,我写。” 最后,买手机的行程以陈子期在百货公司给薄荷买了两沓信纸告终,并叮嘱:“你说会用我才买的,一定要用。” 她不耐烦地说:“知道了啦,会用的。” 夏日炎炎。 买完东西,两人在肯德基一人买一个甜筒蹲在门口吃。 陈子期沮丧地舔着冰淇淋,还在生闷气。 “没什么了不起的。” 薄荷安慰他:“等我们大学毕业了,不就买得起了。” 陈子期展臂揽住薄荷的脖子,男孩子身上清爽的味道扑面而来,他把脸埋在女生的发丝间,轻声说:“薄荷,我会很有钱的。等我有钱了,一定给你买。” 薄荷被他突然的动作一惊,冰淇淋不小心沾上嘴角,嘟嘴道:“等你变有钱了,那我也很有钱了!才不需要你给我买。” “不。” 陈子期挑眉道:“我肯定比你有钱得多。” 薄荷生气了,“你凭什么这么说!” 他嘻嘻一笑:“直觉。” 少年箍住少女的肩,展望未来。 “等我有钱了,不止给你买手机。” “还要买房子。” “买下北京朝阳街。” …… 薄荷忍不住泼他一脸冷水,笑道:“哈哈,白日做梦。” 陈子期伸出舌头,冲她做了个鬼脸。 对,是在做梦。 但—— 梦里有你。 回到家。 秦淑华见女儿一直傻笑。 “怎么了?今天出去碰上什么好玩儿的事了?” 薄荷连忙收起笑,呐道:“没有。” 秦淑华坐在床上给薄荷织秋天穿的毛衣,面容和缓地问:“有什么话是跟妈妈都不可以讲的?” “妈——” 薄荷托下巴想了想,突然说:“等我有钱了,给你买房子好不好?” “你这丫头,净说些不着边际的话。” 秦淑华白了她一眼,嘴角却是不可抑止的露出笑意,道:“现在的房价多贵哦,等你买得起,我要等到什么时候去。” 薄荷莞尔一笑。 乐道:“妈,你放心。我会努力学习,考上最好的大学,然后,找工资特别高的工作,给你买大房子住。” 秦淑华在这筒子楼住了一辈子,一个人把她养大,什么福都没享过。 “到时候,我们风风光光地搬出去。” 薄荷笃定道:“到时候,子期妈妈看见了,一定会很羡慕你的!” “哎哟。” 秦淑华温柔地抱住女儿,感动地说:“傻孩子,妈这辈子都是为了你,只要你过得好,就可以了。” 薄荷顺势偎在母亲的怀里。 虽然没有最新款的手机,没有大房子住,依然感到十分幸福。 天真有邪 七月来临之前,盛夏已至。 空气燥热。 教室只有几门吊扇转动的轻微响动, 少女额间泌出汗珠, 抬头听着老师在黑板前孜孜不倦讲题, 马上就要步入高三和即将期末考的双重压力下,累到面色发青,也不敢错过任何关于考试的要点。 上完课, 老严在讲台宣布假期的课程安排。 “下周期末考试结束后, 学校给大家放假三天,再回到学校,暑假开展为期一个月的补习,早中晚都有课,大家要补充好体力之后投入到新一轮的学习当中。” “呕——” 底下学生发出不堪重负的嘘声。 秦绵绵同薄荷抱怨:“学校也太小气了,就三天假。隔壁体院放一个多星期呢。” 她转过身、马尾飞扬, 隔着几排人问后座的谭定:“喂, 考完之后你们有什么安排?” 谭定哈巴狗似的跑过来, 问秦绵绵和薄荷:“老严让咱们考试完放松一波,班长,你是不是得给安排个集体活动啥的?” “对啊。” 秦绵绵跟着起哄道:“薄荷, 你好好想想,有什么活动可以让我们全体出去玩的, 在高三生活来临前,要享受一下青春啊。” “我想?”薄荷抓耳挠腮地想:“一起出去唱歌好不好?” “没劲。” 谭定提议道:“唱歌不如去喝酒, 哥哥带你们去,怎么样?” 秦绵绵不同意了。 “未成年人去酒被学校抓到, 后果多严重你不知道是不是?来点有益身心健康的,哥哥。” “啧,麻烦。”谭定扭过头问子期:“你说呢?” 陈子期在跟人讲题,没听见他们方才的谈话,蹙眉问:“什么?” “放假去哪儿玩。” 他支起笔在课桌上点了点,想也不想地说:“问薄荷。她说去哪儿就去哪儿。” 闻言。 谭定推一把薄荷的肩,爽快地说:“那交给你决定啦,班长。”绕了一圈,又把难题抛回女生身上。 秦绵绵眯起眼坏笑,学舌道:“嘻嘻,你说去哪儿就去哪儿,班长,你面子好大啊。真没看出来,子期这么听你话。” 薄荷红了脸。 “先担心期末考试,考得不好,谁还有心情出去玩儿……”话没说完,感觉体内有股湿热的液体流出…… 暗叫不好。 薄荷的小日子一惯来得很准,今次可能提前了。 她捂住肚子,低声问:“绵绵,你带那个了吗?” “哪个?” 女生抬起脸,悄咪咪地说:“姨妈巾。” “噢噢。” 秦绵绵:“我也没有,你等着,我去给你买。” 下,身黏黏的,感觉快要扛不住了,薄荷夹住大腿,怕把裙子弄脏,说道:“我去厕所,你买了帮我送过来。” “ok。” 薄荷奔出教室,哪知理科班的这层洗手间门口挂了“维修”的牌子,只好跑很远去文科班那边。 所幸,洗手间并没有人排队。 薄荷在一个隔间外等了没一会,里头响起冲水声,她扬起头,与走出来的裴初河狭路相逢。 自从英文演讲比赛结束后,薄荷就再没跟裴初河打过交道。她是活在传闻里的人,原本就跟自己毫不相干,若非刻意产生交集,两人绝对搭不上界。 薄荷微怔。 眼神交汇后,急忙低下脸去。 紧张兮兮地想:如果在这里打起来了,自己有几分胜算。 裴初河比她高,练舞的身材还有肌肉,看上去那么强势,自己果断打不过,只能是扯破嗓子喊救命了罢。 然而薄荷真的想太多了。 裴初河面色如常,都不带搭理她的,视若无睹一般与她擦肩而过,在洗手池照了两眼镜子,就懒洋洋走了。 “呼——” 薄荷长吁一口气,不知不觉,身上又出了汗。 坐在马桶上,等秦绵绵给她送东西来。 休息时间就十分钟。 直到上课铃声响起,薄荷都没等到人,掏出手机想发个短信问问看什么情况。 可惜不给力的手机又没电了。 要不,先回教室。 正这样想着,薄荷站起身,刚提起裤子……“扑——”,一桶冰凉的冷水瓢泼哐了下来,从头到脚浇了她一身。 “……” 薄荷震惊地立在原地,待拉开门追出去时,泼她水的人早已不知所踪。 洗水间门口挂了一张“维修”的牌子。 显然是故意在整她。 幼稚! 薄荷气得直跺脚,头发、衣裙,包括鞋袜全都湿了,最惨的是,私密处还在流血,顺着大腿滑到脚踝,弄脏了地面。 这幅样子,她回不去教室了。 “呃。”薄荷不由哽咽一声,牙齿狠狠咬住唇,不肯哭出来。 平生第一次旷课。 竟是这种情况。 薄荷蹲在小卖部的篱笆墙边,仰面让烈阳照在她白净的脸上,也不知身上的衣服什么时候能被晒干。 那只喜欢在校园四处溜达的小野猫跳下篱笆墙,窝在女生脚边,与她作伴。 另一处。 裴初河也觉得自己幼稚极了。 不过一时冲动,就做出了卑鄙的行为。 可…… 只要想到,她给子期发过去的微信通通不再有回应,就算亲自去班里找他,陈子期也不理人,直到昨日翻他朋友圈才发现,自己竟已被拉黑了。 就觉得解恨。 裴初河从未尝过这般莫大的屈辱。 不管陈子期喜不喜欢她。 至少他们曾经那样的亲近,近到能听见他在电影院睡觉的呼吸声;他们曾经去公园约会,她为他跳舞,他说跳得真棒。 就算告白被拒绝,他也没有讨厌过自己,反而是鼓励道:你很优秀,你应该更慎重地对待爱情。 裴初河非常、非常的不甘心。 她以为只要自己真诚地表达爱意,持之以恒的努力,陈子期一定会看到自己的真心。 但现在这一切都被毁了。 源头都是因为一个人罢了。 “她跟陈子期关系很好,你不知道吗?” 说起来。 从裴初河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起,事情就变得不顺利,她却毫无危机感,还以为薄荷就是个普通的女生。 现在看来,她哪里普通。 她能做出艳惊四座的演讲,也能令一意孤行的陈子期做出选择,选了她,而抛弃自己。 会咬人的狗不叫。 裴初河被薄荷狠狠咬了一口,只想找机会反咬一口。 就算被认为穷凶极恶也无妨。 她就是不愿认输。 …… 乌云蔽日。 起了一场阵雨,迅猛地下。 薄荷怀里抱着猫在屋檐下躲雨,好不容易半干的发又被淋湿。虽没有再继续流血,但大概是受了凉,肚子开始酸痛了。 痛经的感觉,尝过女生都知道,一抽一抽的,全身神经发麻。 她闭上眼,蹲坐在台阶上,弓着身子、把脸埋在膝盖处,小猫在肚子上拱来拱去,给女生汲取点儿温暖。 薄荷痛得头昏脑涨,完全不知该如何是好。 怕丢人。 挨了欺负,最先想到的不是去告状,反而是躲起来。 害怕被人发现自己如此的不堪一击、如此的懦弱、好欺负。 小时候。 跟陈子期吵架、陷入冷战之后,她不是没想过主动求和。 但是,当她下了十二万分的决心,去敲了陈子期家门时,开门的人却是叶曼。 “薄荷啊,你来找子期干什么?” “我看你们最近都不玩在一起了,是不是吵架了?” “其实这样也好,你个女孩子家家的,别老跟男孩混在一起玩儿,你们现在年纪小无所谓,以后会被说闲话的,说你妈没把你教好。” “别成天想着玩,把心放在学习上知道吗?我们家子期的学习好,没关系,你要是考不上大学,你妈得跳楼了。” 叶曼的每一句话都别有深意。 年幼的薄荷受尽屈辱,回到家放声痛哭,发誓再也不会跟陈子期做朋友。 那种感觉。 即使过了这么多年,女生也忘不掉。 雨淅淅沥沥地下。 一场阵雨很快就停了,天空渐渐转晴。 少女腿上的血痕也被雨洗净。 疼痛却挥之不去。 看了看自己的白袜子、白球鞋,还是脏了呢。 …… 陈子期找到薄荷时,她还坐在屋檐底下,闭着眼,面色惨白靠着墙,浑身冰凉,跟死去了一般。 猫在舔她的小腿。 陈子期被吓得不轻。 “薄、薄荷。” 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脸,着急地唤她醒来。 女生蹙眉细声喊痛。 男生也不知她是哪儿痛。 赶紧背起她往医务室跑。 “子期。” 她在他耳旁轻声说:“我要回家。” 不去医务室。 她太痛了,她要回家。 “好。” 陈子期双手抱紧她的腿,女生一点力气没有,手搭在他的肩上,只有温热的呼吸,还能证明她是活着的。 “薄荷,哪儿不舒服,告诉我。” “没……没有……”她细声道:“我就是、困了。” 误会 ——咬一颗红透的小草莓,摘下绿色草莓叶, 果实在嘴间嚼烂, 溢出鲜嫩的汁, 甜滋滋的、馋得淌了口水,反复吞咽都觉不够。 少女昏睡中的模样就是这般,男生倚在床边, 细细观赏, 如何都瞧不腻。 俯身瞧她热到绯红的脸,长睫蝶翼般轻轻颤动,皓白的牙咬住下饱满的唇,一头湿漉漉的黑发,仰起白嫩的脖颈,身体打颤, 散发着奶香味。 要是能亲一口就好了。 会是草莓味的吗? 可惜少女睡着了, 还在喊痛。 紧蹙着眉头, 不时发出低喃:“痛——妈妈——我好痛——”喊到后来,小脸深埋在被子里,身体蜷缩成团, 几乎溢出泪来。 “哪儿痛?” 奇怪的想:究竟哪在痛,为何不肯说。 自学校送她回来, 薄荷就一直睡,钥匙放在教室的书包里, 她回不去家,陈子期便抱她回了自己家, 让她睡在他的床上。 陈子期把手伸进被窝,握住她柔软的手,担心的问:“乖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