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相关 (8)
公司打出名气,真是卑劣的竞争手段!” 邵寻森然得像座雕像,没什么犹豫地回答一个字,“是。” 底下人纷纷抬头,难以置信地瞪着邵寻,那目光已经不再是敬畏,而是……震惊和厌恶。 庄翊成功了。 蓝度不会接受邵寻的投资,这个项目他玩完了。 不费一分钱,甚至不用耗三个月,这打压的手段可谓相当“漂亮”。 可邵寻似乎没受多大影响,还是盯着庄翊,脸上一派肃杀。 “滚出去。” 方汝心跟其他人一样,脑子炸成一锅粥。她不知道这场对决究竟如何收场,也不关心,一阵反胃感袭来,她捂着嘴去了卫生间。晚上没吃什么,刚刚又喝得过急过猛,胃部一个痉挛全吐了。吐完她觉得好过很多。 打开水龙头,不停漱口。她脑海里全在回响邵寻刚刚说的话,慢慢地眼眶红了起来,泪水啪嗒往下滴。 她抬手擦掉,然后抬头看着镜子。 镜子里的女人,好像已经不是最初那个小天真,她有时候自己都会觉得陌生。 折回餐厅,蓝度的管理层齐刷刷地站在门口,服务员在里面收拾残骸,还有把椅子翻倒在地。 副总见她湿着双手,递了几片纸巾过去,“方小姐,调研还继续做吗?这合同肯定是签不成的。”半百的男人垂着嘴角,难以掩饰低落的情绪。 “当然要做,”她语气温柔,“我会给你们找别的投资者,放弃邵寻也挺好的,他胃口太大。” 管理层一听,眼里重新燃起光彩,但下一刻又有点忧心,“方小姐,今晚这事会不会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 方汝心笑着摊手,“你们完全没有。” 倒霉的是邵寻。 没有人问,“她是我女人”这句话是不是真的,因为,并不重要。她对企业认真负责,这就够了。 作者有话要说: 想开个渣浪或公号写带感中短篇(不是菜谱,菜谱只在PP)。征求下读者意见,是渣浪还是公号呢? ☆、越来越凶萌的狐狸精 37 这工厂在郊区,方圆五里都只有一家宾馆, 那宾馆条件非常一般, 而且今天也没有大床房, 只剩下标间。副总本来派司机把方汝心送到市区, “银座那六个都住在市中心的锦绣宾馆,那里条件很不错, ”然后还专门强调, “邵总在1676房。” 看来他们是信了餐桌上的那番话, 不过尽管如此,他们也没觉得方汝心就怎么样,毕竟男欢女爱, 正常事一件。但如果是没跟方汝心接触之前就得知此事,那大抵会对她产生不好的印象,不过这个不好倒也不是因为别的什么, 而是担心她会跟老公一起, 盘剥企业的利润,帮忙抬息什么的, 但接触之后, 他们非常相信方汝心的人品。 “副总, 您的好意我心领, 但我今晚还是想就近, 实在太累了想躺着,坐一两个小时的车也很难熬。” “方小姐今晚喝了不少酒,会不会感到身体不适?我们这边有专门的医生, 把他叫过来看看?” “不用麻烦,这点酒对我来说还好。”她踩着高跟鞋,步伐也没有不稳,想来的确是没醉。 一行人从场子中央的空地经过,隔着那道矮墙,传来一些细微的声响。 方汝心指了指那边,正色道:“副总,这事准备怎么办?” “我们新厂在一个比较好的位置,已经装修好,但不能立刻搬进去,还得空三个月。” “你得告诉我非常确切的时间,几月几日。” “四月五日。” “这边的旧厂打算怎么处置?” “大概会租出去。” 解主任感慨道,“如果以后咱们真的成功了,传统皮草越来越少,那养殖的狐狸就能越来越少,同时市场上的假肉应该也会少些。这么想想,还真是感觉为社会做了贡献。” 这话让一行人都笑起来,爽朗的笑声一直传到天际。 几个男的陪着方汝心一起,边走边聊,一直把她送到宾馆。 她没有再去想餐桌上发生的事,刚开始那阵子或许呆滞了五分钟,但很快她又进入工作状态,电脑拿出来,相机摆着,开始根据今天获得的资料撰写报告。 两小时后,她忙完,彼时也到了夜晚十一点。她转了转酸胀的脖子,站起来活动筋骨,扭头间看到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亮了一下,她立刻跑过去一看,失望地发现并不是邵寻发来的短信。 她心里惴惴的很难受。 都这么晚了,他跟庄翊再闹也应该结束?或许可以给他打个电话问平安。可万一还没谈完,这一通电话打过去可就不太好,还是再等等。 为了缓解那种焦虑,她从行李箱里拿出睡衣,准备去隔断间洗澡。 结果刚把头发拆下来,手机就猛地振动了起来。 她立刻关掉热水,捂着浴巾跑过去一看,果然是邵寻打来的。 “喂!” 她担心他,那是发自内心的急切,结果他倒好,半天不吱声,她“喂喂”了好几次,最后甚至惊惶地抓紧手机,“邵寻,你没事?!” 他这才慢悠悠地开口,“……你在几楼来着?” 他的语气很平静,跟平常毫无二致,这让她稍稍放下一颗悬着的心。 “五楼,509,出电梯右拐,走廊尽头这里。” “把门开着,我马上就到。” 她坐在床边等他。 他风风火火地进来,把门“哐”地关上。 她仔细打量他,唯恐错漏一处,发现他脸上没什么青紫,衣衫也是齐整的,应该没有打架。徐徐舒了口气。不过想想也是,邵寻跟庄翊这种要奔四的男人,就算争得再凶应该也不会打架? “发生了什么?”她问。 “没什么。” 他看到桌子上有半杯水,走过去一饮而尽,好像很渴的样子。 “那边水壶还有,烧开了放冷的,你可以随便喝。” 他走到她身边坐下,身上带着一股浓烈的酒气。 天哪,居然喝了这么多酒,这几个男的到底在干什么? 她一晚上心脏都没揣回窝里,他这一过来,也不知道自觉汇报情况。 她用力推了推他,“邵寻,到底怎么回事?你跟庄翊怎么解决的?” “你生气吗?”他点了一根烟自顾自地问,“如果真是我一手策划的。” 方汝心根本不关心这个,“我问你跟庄翊到底解决了没?他以后还会不会找你麻烦?” 他抽着烟,没吭声。 她等了好一会儿,心急如焚,音量便高了几分,“邵寻,回话!” “其实庄翊有些说得没错,一直以来,获益最大的,的确是我,”他自嘲地勾勾嘴角,“搞得像我故意设的局,利用银座,又利用你。” 她皱起眉,“邵寻,你到底有没有事?后续还会有隐患吗?” “对不起,”他说,“我之前斥责你急功近利,但现在发现,原来我比你贪婪的多得多。我没有资格说你什么,或许,正是因为我做了一个不好的榜样……” 邵寻跟魔怔了似的,在那自言自语,眼睛里全是红血丝。 方汝心忍无可忍,抓着他衬衣,并把他肩膀扳过来。 “别说这些废话行吗?我根本不关心!我现在就想知道这个麻烦到底解决了没!” “方汝心,难道你不想知道真相吗?其实那件事错不在你,而是我。一切的源头都是我。如果我诚心诚意,用银座的名号来投资,然后接货拿去销售,利润分成不会存在任何纠纷,也就不会有七三、六/四这些幺蛾子!而你一旦看到那份文件的落款是银座,也就懂得不能拿去用,后续不会被他们指责泄露合同。” 方汝心急的眼睛都红了,一个劲地在那摇头,表示我不想听这个。 “是我想吃鱼腹,想要自立门户,然后跟老东家产生纠纷,其实你在这次事件里,不过是个细枝末节罢了,但两方没撕破脸之前,只能把愤怒和不满都发泄在你身上。” 她眼泪流了下来,他慌乱地给她擦去,“汝心,我真的欠你一句对不起……” 她仍旧摇头,“我求你不要跟我说这个……” 这时候他才终于,真正把她的话听进去,略微怔愣了一下,“你怎么了?” “这话该我问你!”她哽咽了一下,“我好怕你出事……” 一阵静默。 他骤然舒缓下来,目光十分柔和。 伸手揽她入怀。 一碰到那宽厚的胸膛,她终于大胆地哭出声,“邵寻,我求你以后不要这样,交际场的原则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你却一再闹大,让场面那么难看。我怕得不得了,一度以为你是想惩罚我、教训我……” 他心里发苦,愈发轻柔地揉着她后脑勺,“都是我跟庄翊的纠纷,你是被无辜牵连的。” “汝心,嫁给我很累?” 她在他怀里用力点头。 “宝贝,放心,这件事已经解决。” 她隔着朦胧的泪眼看他,“是个什么法子?” “还能有什么?我自愿退出,这个项目让银座跟其他人去争,我不碰。” 他一点点抹去她的泪,“你说得对,一人做事一人当,既然因我而起,也该由我结束。” “利润你都不要了吗?蓝度是个好项目……” 鼻头红红的,一双大眼睛闪着泪花,这副娇弱不堪的样子却还要坚持给他推。 邵寻看着她,噗嗤笑了,将她揉进怀里,“这是反讽我爱钱吗?” “想想这笔利润,肯定会觉得惋惜,但,惋惜就惋惜,错过这个机会还有下个呢。” 该退的时候就得退,这是一种气度,或者也是一种处事之道。虽然想想那可是几百万啊,罢了罢了,那就不要去想,想着怀里的小可爱才是。 他抬起方汝心的脸,“刚刚我解释那么多,你听进去了吗?这件事的本质能看清吗?” 她却轻轻摇头,“我懒得理清那些复杂的关系,都已经过去。” “你不觉得生气吗?或许你应该被补偿。” “我说了,那些已经过去,追究还有什么意义?是你能弥补我什么,抑或是银座能弥补我什么?最后还不是我冷暖自知?你当时有些话说得对,不要投机取巧,不要想着利用这个利用那个,要靠真本事,宁可慢一点。所以我不想再去追究前事,只想着要怎么好好往下走。” 不知道从哪一刻开始,邵寻浑身的气场都柔和下来,完全不是平常的冷峻样子。 “汝心你知道吗?餐桌上的你,真的跟我很像,我几度看得错愕。当然,不是现在,而是年轻时候的我。” 她已经止住眼泪,抬眸对他眨了一下湿润的长睫,“这是好事,不是吗?指不定我以后也能像你这样成功。” “你肯定会成功,”不过他稍稍停顿了一下,“但不要像我这样。” “为什么?” 他没说话,复又紧紧抱住她,下颌抵着她额头,感受她散发的温暖热量。 想到她曾经流过的泪,她在自己这儿受过酸楚和惊惶,邵寻第一次尝到了什么叫苦涩,苦的他心口都疼了,忍不住一再用力,将她抱得更紧。 方汝心不是什么老好人,也有她自己的脾气,其实,她哪里是不追究?还不是因为那是邵寻。 她伏在他胸口,“庄翊质问你的时候,你为什么要承认策划了整件事情,明明没有。” “不是我策划,但的确因我而起,这两者性质差不多,认了又如何。” 她立刻从他怀里抬起头,“这哪里是差不多?区别很大的好吗?” 她真是比他还忧心,好不容易平复的难过又有点上来,“你在他们管理层心中的形象全毁了,而且在圈内的口碑也会变差!你整天说我冲动鲁莽,但有时候你比我更甚。” “我可以出面帮你辟谣,说那份文件是我偷的,并不是你一手策划。” 听到这句话,邵寻盯着她看了片刻,却是微微蹙起眉,直接训斥一句,“方汝心,你是傻了吗?” 她又被骂得一怔。 她并不傻,只是赤子之心都剖给了他,甚至没有为自己留下一点。 这招可以挽回邵寻的形象跟口碑,但会对她自己的声誉造成负面影响。 银座第一大股东的声誉价值,肯定比方汝心这个小研究员大了几十倍都不止,或许很多人也会赞同弃卒保帅。但邵寻不会同意。 傻妮子没有生气,还主动要求帮忙,他内心五味杂陈,但面上仍然不显,只是沉稳地说:“今晚的冲突只是小事,别想得太严重。就算蓝度拒绝跟我合作,也不会影响我的口碑。” 她将信将疑,不过还是“嗯”了声。 语毕,俩人都静默下来。 他又抱了一会儿,然后拍拍她的背,“去洗澡。” 为了给她营造一个更好的睡眠环境,他早早关了灯,只留下床头那盏。 她从浴室里出来,发现外头十分静谧,几乎没有一点声响,光线也是暗暗的。 邵寻站在窗边,高大的身躯投下大片暗影。 他入行早,爬摸滚打十几年,也曾像方汝心这样,但现在他终于走上巅峰,但却开始留意到,原来自己一直都是一个人。商场没有牢固的交情,只有永恒的利益。 他手里夹着烟,但也只是夹着而已,很久没抽,烟灰积了好长一截。 那是孤独。 方汝心看着他的背影,心口蓦地抽疼一下,差点又有眼泪上来。 她走到他跟前,一直注视着他,从他眉心的褶皱到眼底一闪而逝的痛苦。 她轻声问道:“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 邵寻垂下眼眸,侧脸刚毅而淡漠。起初他没说话,她主动靠近一步。 然后,她听到他低沉的声音在自己耳边响起,“还好有你在。” 不然真的,身边空无一人。 她挨近他,然后还蹬掉拖鞋,赤着踩在他脚上。 他立刻伸出双手,抱住她的腰。 “邵寻,你是不是很难过?”她小声地问。 他明显一顿,但很快又恢复正常。 “没这回事。”他坚持不显露,连否定的声音都那么沉稳有力。 方汝心只是淡淡地弯起嘴角,那种没关系反正我都懂的笑容。 他们就这么紧密地依偎着,她把脑袋枕在他肩上,柔顺的长发披洒下来。 一个场景,一双人,散发着无限的温柔。 “无论富贵贫寒,无论健康疾病,无论人生的顺境逆境,在对方最需要你的时候,你愿意不离不弃终身陪伴直到永远吗?”她无比娴熟地念出婚礼宣誓词,然后手往下探,握住他的。 她一字一顿,“我、愿、意。” 38 邵寻喝了太多酒,哪怕洗过澡也是一身味, 他不想方汝心被自己熏得迟迟睡不着, 只好跟她分床睡, 正好标间里头是两张单人床。 但就算分了床, 这丫头也是在那翻来覆去,并没有很快沉入酣眠。 邵寻开口问:“你今晚喝了半瓶酒, 现在是不是睡不着?” 她本想说我酒量好着呢, 结果话到嘴边却成了, “嗯……那你来哄我睡。” “我身上这味熏得慌,我怕你更睡不着。” “没关系。” 邵寻一骨碌起身,掀开她的被子, 躺进去。他是半坐半靠的姿势,她紧紧窝在他身边,一只手搭在他身上。 “唔……还真是挺熏的。” “要是不舒服立刻跟我说。” “没有不舒服, 我又不对酒精过敏, 喝再多都不怕。” “方汝心,以后不准这样, ”标准的邵叔式腔调又来了, “男人的事, 你一个女人掺和什么?” 他伸手探了探她额头, 温度很正常, 然后又扒拉她眼皮子,确认没像自己这样过多红血丝。 方汝心笑着抓着他的手,“你怎么这么热衷当假医生呢, 老喜欢检查这检查哪的,你真的懂吗?” 邵寻认真回道,“我的确懂一点。” 她笑咯咯的,将脸埋在他身上,左右摇晃可劲蹭着。 他隔着被子拍了拍她,嘴里还在念叨,“一点都没醉,不可能,怎么回事……” “你是来哄我睡觉,还是要搞探索发现?” “我在哄啊。” 是的,邵寻指的就是拍背——不正拍着呢吗? 这可没法让方汝心满意,小声嘟囔:“好敷衍。” “难道要我讲故事给你听?” 她正儿八经地“昂”了声,“我很想了解你的过去,你随便跟我说说都行。” 他微微一怔。 然后俩人都没有说话。 “你想听,我可以跟你讲一辈子。” 他徐徐一笑,一转身一俯身,抱住,并且再次吻了上去。 她嘴唇小幅度地颤了颤,溢出一声很细微的呼唤。 “老公……” 他左手滑到她背后,将人牢牢扣在自己怀里。 这个吻有点激烈,后来她不得不微微挣动起来,但又伸出手紧紧环住他脖子。 俩人一呼一吸间,全是这种滚烫甜蜜的气息。对邵寻来说,这该是安抚才对,但他丝毫没能温柔平静,反而愈发灼热,含住那柔软的唇狠狠索取。 攻势越来越激烈,呼吸都开始浓重起来。 他跟方汝心的这段感情,实在是有点奇怪,从一开始便是这样,只要一分钟,俩人之间的宁静温柔,便能因为某种压抑的渴望而突然猛烈燃烧,一下子就变成狂热的迫切——像第一次那样。 但理智告诉他,今晚不适合,她有点虚弱。 于是三分钟后,他停了下来。 在热度未散的寂静中,她细细地喘着。 他先是定定地看着她,然后抬手触碰她脸颊。 她那么乖巧、柔媚,神情里几乎有种虔诚的感觉。被他捧起一侧脸蛋时,她还习惯性地轻蹭他掌心。 他温柔地,却又有些贪婪地摸索着她的脸,一点点地缓缓抚摸,粗糙的指腹摩挲过每一寸细腻湿润的肌肤,无限的温慰,无限的静谧。 最后,他在她唇上落下了一个轻吻。 硬心肠如他,在那一刻,竟有一种柔软的情绪爬上来,静悄悄,丝丝缕缕,缠在心头。 邵寻握住她搭在自己身上的小手,慢慢地五指交扣。 她已经闭上眼睛,心安稳了,那些繁乱的情绪也一一沉淀。 一会儿后,他听到她用那种细微的声音说道,“邵寻,我不是故意掺和,当时真的以为是上次那事余波未歇。” 听声音知道她快要入睡,邵寻亦把音量放柔放低,“嗯,这事真的过去了,别再想。” “好。” 五分钟后,他感到她呼吸变得悠长,柔缓地把她从自己身上拨了下来,然后轻手轻脚地起身下床。他拿着房卡出去,十分钟后,端着一纸杯的温水上来,专门去药店买了醒酒茶。 他坐到床边,把刚入睡的她扶起来,“来,稍微喝点,明天醒来不会头痛。” 她最讨厌睡觉的时候被打扰,下意识地往他怀里挤,不愿睁开眼睛。 邵寻卡住她的腰,不让她胡乱拧动,然后难得哄了句,“宝贝,乖。” 他把杯沿抵上她的唇,她眼睛只打开一条小缝,但却顺从地松开了齿关。 他慢慢抬手,很轻很缓地给她灌了进去。 当然不会让她全部喝完,只要小半杯就可以。 然后他把纸杯往床头柜上一搁,转而双手扶着她的肩,让她慢慢躺了下去。 他又抚了抚她的额头,还是正常温度,这下可算放心。 确认一切都安然无恙,他便伸手把自己那边很暗的床头灯也熄灭,房间陷入一片香甜的黑暗。 他没有躺下,因为毫无睡意。起先还坐在自己那边,看着从窗外透进来的月光,后来,还是又坐到她床边。 他探到被子里,把她的一只手抓了出来。她没醒。 他握着她的手,轻轻贴在自己唇上。 从她的指根,吻到她指尖。 第二天早上,闹钟七点半响的,可她醒来时发现邵寻已经不在。天哪,他几乎一整夜都没睡。而且那被子铺的整整齐齐,很明显是他早上离开时收拾的。如此看来,他应该早就恢复,至少不存在任何情绪上的问题。 她安心地起床去洗漱,不经意间看到他给自己留的小便签。 上面是一行字:“出去办事,中午见。” 落款还正儿八经地写着“邵寻”。 八点整,方汝心准时抵达工厂,开始第二天的调研。昨天带她的是管理层,今天就主要是技术研发部的小哥,领着她一起看流水线。本来只有他们两个人,后来技术总监又带着庄翊进来,四个人碰到一块。 邵寻昨晚已经跟她说过,放弃这个项目,不再参与蓝度的投资。所以她现在只能在工作中看到庄翊,没法看到自己老公。 庄翊心情极好,整个人意气风发,十分客气地向她问好,并且还试图握手。 对于昨晚给过自己小鞋的人,她可没那好脾气转头就跟他言和,说真的到现在心里都有点排斥,不过她仍旧本着职场礼仪的原则冲他点了点头,但握手是决计不可能的。 没能讨得好的庄翊将手收了回去,亦没觉得如何,转头就跟技术总监聊开。 方汝心今天所见所闻,有部分内容属于商业机密,因为这种高新技术是蓝座独有的。她依旧带着那个小相机,时不时拍一下,每拍一张就会给身边的小哥看,问他能不能用,小哥说能,这个无伤大雅,她才会考虑用到自己的投资报告里。 陪同的两个员工去趟卫生间,庄翊抓着这个空档跟方汝心解释昨晚的事。 “方小姐,昨晚抱歉。”他如是开口。 她“唔”了声便没下文。 “相信我,银座另外六个股东,个个都刻薄得很,你长得再漂亮都没用,还是得道歉。这三个字是你该说的,也没必要委屈不满。回去后我会把这事跟他们讲清楚,说你诚心道过歉。这样毫无后顾之忧,不是更好吗?” 庄翊自然很擅长说这种漂亮话,但方汝心却不会轻易被除邵寻以外的男人哄。 “庄先生,你在餐桌上逼一个女人喝酒,这是事实,不管什么借口,都别想掩盖这个事实。” “我没有掩盖,只是在疏导你,方小姐,我希望你别往心里去,”他款款一笑,“毕竟我们以后还要合作,邵寻退出了,那么投资方就会从蜜心资本换成银座,我们后续会频繁见面的,跟你这个智囊团搞好关系不是很正确的吗?” “那你不担心我帮着企业逼你们降息吗?” 他态度极好,“只要你有这个本事。” 方汝心扫了他一眼,没再继续接茬。 庄翊说话无疑是令人舒服的,甚至比邵寻更有技巧,会在言语间刻意抬高对方的地位,容易让人飘飘然进而产生好感。 但方汝心仍然有些疏离。 庄翊笑着道,“看来方小姐有点记仇。” 她嘲讽地反问:“逼你喝酒的人,你不会记得他吗?” 庄翊耸耸肩,“根本不存在这种情况,因为我一贯主动去喝。方小姐,如果我是你,在知道对方是银座股东的情况下,我绝不会像你那样呆坐着不动,我会主动站起来敬酒言和,而不是等着对方来。因为一旦对方主动找上门,那就肯定没好事,难道你还指望他主动逢迎你?俗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 方汝心睁大眼睛看向他,但他回望过来时她挪走了视线。 真不知在商场混久的男人是不是都有传销的本事,讲话就跟洗脑似的,万幸方汝心已经在邵寻那里见识过,所以现在她是有免疫力的。 “你跟银座道歉是应该的,而我对你道歉也是应该的。方小姐,我为昨晚的事,郑重地跟你说声对不起,也跟你一样保证以后不会再有。邵寻曾说过,你是个心胸开阔的人,我希望你能尽快忘记这件不愉快的事。” 方汝心冷笑,“请庄先生也拿出喝掉八杯的诚意!” “好啊,”他一口应下,“别说八杯,十六杯我都喝。” “方小姐,我昨天亲口回答,原谅你,前事一笔勾销。那么你现在呢?” 她扭头看了看他。 他仍旧保持微笑。 “希望我们以后只有公事接触。”她不咸不淡地回道。 庄翊正欲再说点什么,但那俩人已经从卫生间出来,正大步往这边走。于是他什么都没有说,并且往后退了一步跟方汝心保持原来的距离。 今天上午,两位重要客人都在生产基地转悠,光派技术部的员工还是远远不够的,一会儿后,银座的财务师跟老总都过来陪同。 “司总,昨晚的酒很棒,令我印象深刻呢。” 庄翊这话乍一听,不知是在说方汝心,还是只说红酒本身,抑或是他就要一语双关。 “你们都是贵客,当然要拿看家宝出来,83年的拉菲,口感很醇?” 老总是今天上午才飞回来的,昨天晚宴并没有参加,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管理层肯定不会跟他说非常糟糕闹得厉害,就算说估计也只是提提,银座两位领导发生口角。 “方小姐你觉得呢?” 庄翊问出这句话,是想聊着聊着缓解气氛,最好大家都能笑谈昨晚的事。但方汝心对外的脾气当真没那么好。 她轻轻皱了皱眉,不想理会这句话便没有回答,但蓝度的人在场,而且还是老总级的,她不好把气氛搞得太尴尬,转而冲那老总笑道,“谢谢司总款待,不愧是八三年的,后劲很大。” “既然庄总和方小姐都这样满意,那我们今晚就继续喝它,我还有一箱呢!” 没有被搭理的庄翊也依旧轻易笑开,“这种酒,一箱也就三瓶,看来我们来这一回,就把司总多年的珍藏都喝光了。” “哪里哪里,这是我的荣幸。” 庄翊孜孜不倦地跟她搭话,“方小姐,我今晚就履行诺言怎么样?” 方汝心还没开口呢,老总一听,就笑眯眯地掺和,“原来庄总跟方小姐擦出火花啰?”那种撮合的口吻。他还不知道方汝心是邵总的女人,这话一出,真是尴尬的不得了。然而也只是方汝心一个人尴尬,其他人都是笑眯眯的。 方汝心不想说话。 这种话题一带而过,庄翊话锋一转,“司总,你应该研究过自己公司这几年的销售情况?” “这是当然。” “那我现在就直说了。你们蓝度在业内虽小有名气,但近几年销量却开始下滑,纯做皮草,这盘子太小了,分分钟饱和,甚至过度。” 一上来就这般厉色,老总有点无话可讲,只能笑了笑,“那庄总的意思是?” “你们有什么新的发展方向吗?附加值比较高的那种。” “我们近五年的目标是,做到业内第一,承包这个市场。” “就算第一又如何?你也只是个卖卖原材料的,原始皮草只值1000左右,你的成本就占了400,但如果把它做成服饰,就可以买到5000以上,在银座,它还可以更贵。” 司总一听,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我懂了您的意思。” “你们研发部有什么招?”庄翊继续发问。 “就算做成服装,也只能是冬天的大衣,下一步会找设计师做款式,尽量贴合大众口味。” “谁说其他季节就不能有皮草元素?” “呃……” “我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凉鞋。” 他走到成品区那里,挑了一条很细的短毛带出来,橘红色的那种。然后折回,走到方汝心面前,“麻烦方小姐做一下模特。”这里只有她一个女人。 说完这句他就蹲了下去,用那条细毛带在她脚腕处围了一圈,然后往上缠绕,手指灵活地穿梭、打结,从脚腕一直到小腿肚。 一分钟后完成了,他徐徐站起来。 “我一直觉得,靴子在夏天也会是一个卖点,做成镂空的,往上缠绕,可以一直到膝盖、大腿。” 另外几个人盯着看了一会儿,技术小哥挠挠头,“那些毛看着有点热啊,搁夏天不合时宜。” 庄翊忖着下巴,“是现在还没看习惯而已,等你真的创造了流行,大街小巷遍地都是这种毛丝靴,你就不会觉得不合时宜。” 她皮肤很白,被橘红一衬,更是白得发腻。 光是两条小腿,可能不会让人产生什么想法,但被带子一缠,顿时生出几分旖旎。 “最坏的打算,普通人不喜这种鞋型,但明星模特艺人肯定会有这方面需求。” “所以庄总的意思是,让我们做一条龙的产业链,从皮草到皮包再到服装和鞋子。” “你们必须往这个方向发展,大企业都是一条龙,这样能极大地减少成本。” “对,您说的没错。” “回去之后,我会让我们研发部的人过来,详细跟你们谈合作,制定更精确的计划。” 蓝度的老总骑虎难下,这下只能说,“好的,谢谢庄总。” 她知道自己的脚、腿很抢眼,邵寻那种大闷骚都能看一整天。但此刻,被盯着不放实在令她生出些不快。她弯下腰,刷刷卸掉,但动作太急太猛,腿肚后面的活结拉成死结, 庄翊直接坦然地过来帮她,但那手刚才伸出去就被她果断挥开,而且力气还挺大,像打了一耳光似的,竟发出“啪”的脆响,然后,他手背都开始麻痛。 那一刻,他有轻微的被冒犯的感觉,眉头略略皱了起来。 但方汝心并没看他,把那东西卸下来,往地上一扔。然后头也不回地大步走了出去。 剩下里头几个男人面面相觑,一头雾水。 39 邵寻一早出去办正事,开车去市里见几个朋友。他人脉广, 在这边也有三三两两的熟人。男人聚在一起肯定要谈公事的, 可这回又多了一个崭新的话题, 那就是, 邵寻自己新注册的公司。旁人的第一反应也都是想注资,想当合伙人。 邵寻笑着说:“好歹过几年, 看这公司到底行不行, 万一被我开垮了呢?你们岂不是血本无归?” “诶这话就别说了, 我们对你还是放心得很,不说大赚,至少不会亏。” “私募股权投资, 不都可以弄兜底条款吗?让企业承诺至少每年10%的收益率。” “邵总跟人谈的肯定不止10%,我看至少得是15%。” 等那些人都说完,邵寻才徐徐发话, “现在行情不好, 怕是很难谈到。” “但好项目总是会有的,上回投了家很小的净水公司, 没想到势头还不错, 年底分红也是谈百万。对了邵寻, 这回你来视察的那个企业, 感觉怎么样?” “就现在的行情来说, 蓝度算中上,产品的确不错,创新大有可为, 但种类太过单一,会极大局限它未来的发展。内部机制比较糟糕,研发和销售两个环节乱七八糟,需要好好换血。总体而言,如果手里的闲钱实在没去处,可以小投一把,参考收益率14%。但我不会投,有私人原因,不方便说明。” 这种一针见血甚至扎心的话,他是不会跟方汝心说的,因为会影响她工作的积极性。她又比较聪明,亦能通过这番话看出俩人之间的巨大差距,不利于培养她刚入职场的自信。 邵寻的履历无可挑剔,双学位,高学历,职业生涯竟也堪称完美,操作失误率为零,这意味着什么?但凡他投的项目,没有亏过。投资界的盈亏平衡点可不是零。因为有机会成本,钱搁着不动那都叫贬值,他们的不亏损,是指达到业内平均的回报率水平。 银座也从十年前的第十二名,跻身到第一,并且是无可动摇的龙头地位。普通民众只了解大概,只觉得这家公司好厉害,但业内的都知道,银座那帮合伙人挺多狠角色,邵寻跟庄翊是比较出名的两个。前者眼光犀利手段老辣,在投资界如鱼得水,曾经给银座把年平均收益率拉到18%,几乎成为难以超越的纪录;而后者悉知业内,又极其能说会道,最擅长开辟各种新业务,让银座的销量一再突破。当初的强强联手,是一段精彩纷呈的商战故事。 其实商界的人都心知肚明,邵寻和庄翊这俩,迟早会各自为谋,因为一山不容二虎。银座没有做大之前,大家可以合用一个灶台。可现在他们已经不需要搭伙,手里的资源大把大把,谁不想出来单干? 蜜心资本算是邵寻厚积薄发的产物,积累了海量的实操经验,又形成了近乎封神的口碑,却直到现在才出来开自己的公司,哪怕蜜心资本还没有正式运营,但一场推介会便让它有了相当的知名度——不过这件事却让方汝心吃了不少苦头。秘书和助理那阵子接到很多买方的电话,询问项目或者表明有投资意愿。他们按照邵寻的意思,全都拒了。 “那股市呢?”有人问,“邵总现在重仓哪些股?” “钱都拿出来成立公司,半年前就是空仓。” “岂不是少赚几十万?不可惜吗?” 邵寻豁达地表示:“这也没办法。” 有人笑得暧昧,“邵总的风格变了,现在结婚成家,美娇妻自然会把心分走,等以后当了爹,估计也不会自己出来跑项目。” “这应该不可能,”他笑着否道,“毕竟我还得赚钱养家。” “新公司缺不缺钱?有需求的话记得找我,大家都是老朋友,也相互信得过。” 邵寻很感激,“承蒙你们抬爱,但暂时不会接受任何注资。等我先把它做稳,保证万无一失后,再来找大家投钱,这样更有底气,你们也能更放心。” 在大佬们的随意交谈中,一上午很快过去,中午已经订好了五星饭店,但邵寻干脆利落地婉拒。 从高楼里出来,邵寻下了一个决定。其实昨晚跟庄翊发生争执后,这个念头就在他脑海里冒出来,只是一直权衡到现在。他从来都不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人,但也不会因为冲动而冒险去做某事。这是他深思熟虑的结果。 他娴熟地开着车,同时也挂上了蓝牙耳机。 电话接通后,董秘客气地问:“邵总,有什么指示?” “麻烦你在半小时内通知所有合伙人,开会。” “咦?您跟庄总已经回来了吗?行政秘书都还没通知我呢,真是失责……” “不,我跟他还没回来,但这件事比较重要,我希望现在就开电话会议。” “好的,我这就通知下去。” 一小时后,方汝心以身体不适为由,提前从餐桌离席。蓝度的老总和员工都以为是真的,但庄翊知道,她肯定是去见邵寻。 对于一般人来说,昨晚发生的糟糕冲突,怕是够缓三五天甚至一个星期。但对于邵寻这种男人来说,还真的不算什么,稍微难过几个瞬间便是极限。感受过孤独之后,他的锋芒并没有减弱分毫。 他把自己拾掇得非常精神,甚至是精致,胡子刮得干干净净,棕色的皮鞋一尘不染。 方汝心挎着包从里面跑出来,入眼就是背倚车门等待自己的男人。 他真的太帅,更别提还有老公光环。方汝心被眼前这一幕撩得心跳飙升,小跑着朝他飞扑过去。 他张开双臂,稳稳地接住她。 没想到他在字条上留的“中午见”,竟然是真的,原来早就把一天的行程规划好。 她开心极了,几乎有种惊喜的感觉,用力抱住他,并且无意识地发出嘤咛撒娇声,同时也将上午的不愉快抛到脑后。 邵寻耐心地等她稍稍平复,然后伸手拨起她的小脸。 “吃饭了没?” “还没呢,正准备吃就接到你电话,还以为有什么急事。” 邵寻也真是的,在那通电话里只简短地说了句,“我在外面等你。”然后就挂掉。她还以为发生了什么,紧张兮兮地跑出去。 他扣着她的腰,略微使劲,让她挨自己更近,同时也让她双脚踮了起来。 他的眉眼还和初见时一般英挺,似乎岁月都无法在他身上留下痕迹。 只要这样凑近看,便容易让她动情。 每到这种时刻,她眸子就会变得水淋淋的,声音也那样甜腻腻,“邵寻……” 他在她软绵绵的嘴唇上轻啄一下,“市中心有家店很不错,我想带你过去用餐。” 她用力一踮,往上一卯,又跟他嘴唇碰了下,但只能一触即分,因为身高实在差得有点多。 他略微抬眸,环视一圈,确认周围并没有人。 然后搂着她一转身,俩人瞬间调换位置,她被他抵在车门上。 一直亲到她不好意思才停,而且扣着她的那只手不知不觉用了劲,没忍住把她掐重了,她低呼一声,打断亲昵。这才结束。 方汝心略显慌乱地张望四周,还好这是饭点,大家都在员工餐厅,没人出来。 简单地扫视,她就壮了胆子,额头抵在他脖颈间,不嫌腻歪地一下下蹭着。 邵寻是理智的,及时把某种冲动按捺住,轻巧地拎起她腕子,“走。” 没见之前,方汝心想着晚上找老公倾诉一下,上午那事让她有点心梗。但他中午如约而至,给她一个惊喜,这氛围实在太好,她不想破坏。 “准备什么时候回去?”邵寻问。 “明晚的飞机,到上海大概十点多,”她现在愈发善解人意,一听他这样问便主动回道,“你要是想先走也没关系,不用专门等我,毕竟你只是过来考察的,银座那边应该好多事情要你忙?” 他没有回答她的话,一径问:“哪趟航班?”待会儿好让秘书订票。 方汝心一听,整个人开心得要化掉。 “退票,我会订两张头舱。” “你留到明晚真的行吗?我听庄翊讲,你们的人会明天一早离开。” “无所谓,也就八小时的差别。” “汝心,跟你说件事。” 每次他叫她名字,总会显得正儿八经,令她下意识地正襟危坐。 “什么事?” “我辞了总经理的职位,就在今天。”他轻描淡写地放出这个重磅消息。 方汝心被震惊到,怀疑自己听错,缓了片刻,她重重拧起眉头,“为什么?” 邵寻还是波澜不惊,“不想继续干。” “是因为这次的事情吗?”她真是比他紧张多了,语气都那么惊诧和愤怒,“是不是庄翊把这件事报告总部,然后你就被他们革职处罚?公然争执还不够居然打小报告,他真的太过分!” “不,”邵寻温和地解释,“是我自己辞的。” 她难以置信,“为什么?” “不想干……”他停下来略作思索,换了另外一种说法,“嗯,应该是不用干。” 她瞪着眼睛看他,有些迷惑。 这个路口红灯到了,他踩下离合器,车子稳稳地停在斑马线之前。 “汝心,银座要上市,”他不徐不疾地放出这个重大好消息,同时嘴角也缓缓绽出一个微笑,“股东都得成为董事,不必再操心那些琐碎,把银座交给外人打理。” 他一番话说得轻描淡写,方汝心却被这大起大伏搞得有点错愕,“你们不是一直闷声发大财吗?有基金想注资,你们都不让,怎么现在突然又要上市?” “并不突然,”邵寻平静从容地直视前方,方汝心看不到他此刻冷硬的眸光,“老股东们一直有这个想法,上市发一笔横财,我跟另外几个年轻的一直不同意。因为我想自己管理银座,不想交给别人。” “那你现在怎么又改变主意?” “因为我觉得银座现在已经非常成熟,也没什么好继续突破的,维持现状对我来说没太大意思,我想把更多精力转移到自己的公司。” 反正邵寻不管说什么,都是这样有理有据让人难以反驳。 方汝心觉得有些怪,但也只好点点头,“这样挺好,以后成为董事,每年拿着分红,新的总裁会给你们打工。” 普通合伙公司,出资的股东可以随意担任总经理、财务总监、部门主管等等,完全没有限制。但上市公司却是职、权分立制,股东和管理层必须撇开,不能由同一拨人担任。出资建立公司的那些大股东,会成立董事会,代表公司的最高权力。此后的任何重大决议,都必须经过董事会的同意,然后管理层才能执行。 总裁的学名其实很接近首席执行官,但对于上市公司来讲,哪怕是总裁,也不过是执行命令的人,仍旧是为董事会打工的。 先前,邵寻不同意上市,因为对银座有感情,想自己手把手经营它。但现在,他要把它交出去。 方汝心没吭声,兀自思索这件事,在脑海里弯弯绕绕好一会儿,她突然灵光一闪,扭头看向邵寻。 “这步棋走得妙,专门选在这时候上市。” 邵寻只是淡淡地勾了下嘴角,然后方向盘往右一打,拐进辅路。 “把所有人的股份都削到最弱,包括你自己,这下子谁别想赢,有够毒的。” 没上市之前,银座原始股本才几个亿,八大股东实打实凑出来的。一旦上市,股本就会至少翻十倍,而且银座这种老牌大企,融资的盘面,至少是五十亿打底,总额这样骤然变大,瞬间就把原始股东的所占股份稀释十倍。 原先五个亿,邵寻能占16%,但现在五十亿,他就只占1.6%。正常来讲,合伙公司一旦上市,法人股东的股份都会被扣在2%以下。那另外四十五亿的股票由谁买单?大机构,诸如券商、银行、基金公司、其他上市公司等等,然后还有千千万的散户。 先前是因为几大股东都占有相当的分量,削一削就是割肉,动不动2%嘛,可一旦被稀释十倍,谁还在乎那0.02%?反正银座一旦上了市,就等于把它交给大众,交给任何有才能的人来抢着经营,庄翊别想一人控制它——谁都别想。 方汝心一开始并不懂商场的诡谲,这要是搁在半年前,她压根不会往这方面推测,只会单纯地觉得,上市多好啊,企业都想上市呢,这样钱多,又不愁没资金。但现在,她却能想到这是邵寻的谋略。 邵寻听完就算,不回话,不置可否。 方汝心又在那继续掂量,琢磨来琢磨去。摸得愈发透彻之后,她用那种略带异样的眼光打量邵寻。 “你这是……‘我得不到谁都别想得到’的意思吗?”她语气轻缓甚至有些谨慎,“邵寻,你似乎比庄翊更狠啊……”尾音略略压着,仿佛带了些不自觉的胆寒。 邵寻先是不动声色,目光都不带偏的。而后慢慢笑了出来,但仍旧一句话都没说。 方汝心忽然感觉他有了距离感。 刚刚那个背倚车门,一面抽烟一面等待自己的情郎形象,骤然隐退。她甚至开始琢磨,邵寻带自己出来吃饭是不是因为有别的事要讲? 俩人一路无话,直到抵达目的地。 邵寻拔掉钥匙,但没有立刻下车,兀自思索着什么。方汝心也就绷着坐住,但不停用余光扫视他。 “怕我?”他突然问,整个人的气场也变得有些低沉。 话语依旧简短,但她能够听懂。 想了想,她嘟囔一句,“反正我又不是你的对手……” 邵寻下车,打开副驾的门,抓住她的手。 她抬眸看他。 视线相接,邵寻的目光蓦然柔软。 微微眯眼凝视了一瞬,他猛地把她拉近。她疑惑地回望,刚想问怎么,他猝然吻了下来。 40 这里不是上海,都到了外地, 餐厅服务员竟也一口一个邵先生, 喊得特别熟络。 “还是三楼雅座?” 邵寻笑着点头, 依旧很礼貌。 服务员做了个“请”的手势, 转身领着他们上去。 把俩人带到临窗的雅座,递过来两本厚厚的菜单。 邵寻压根不用翻看, “香煎牛扒, 凉拌蔬菜, 去沙拉换成醋。再加一份蓝鳍金枪鱼,厚切三片。苦艾酒,配橄榄。” 方汝心正新奇地浏览那花花绿绿的菜谱, 却听到邵寻已经熟稔地下好了单。她顿了顿,不想显得跟他差距很大,干脆也不看了递给服务员, “我跟他一样。” 服务员问:“菜品和酒水都一样?” 她用力点头。 邵寻一下看穿她心思, 不过为了逗她玩,他还装模作样地问了句, “方小姐, 要不要也来根烟?” 她一听, 从容淡定地伸手, 取出一根放在自己唇间, 还挺像那么回事。 邵寻笑了笑,“这家店的特色是温体鲑鱼,我上午已经吃过, 中午就不吃。”然后他转头跟侍者吩咐,“给她多加一份鲑鱼。” “好的。” “她的苦艾酒换成苏打水。” “没问题。” “咦,干嘛要把我的酒换掉?感觉配着橄榄很高级的样子。” “不许你喝,”他双肘撑在桌面上,凑近她的脸,“你昨晚已经把这个月的限额都用光。” 侍者用暧昧的眼光分别打量俩人一眼,然后识趣地拿着菜单退下。 邵寻坐到方汝心身边去,很地道地拿出打火机给她点烟。 邵总亲自点烟,这待遇可极为罕见,她忙不迭接过来。但其实她根本不懂这些,纯粹就是新奇,也不知在点火时就该吸上,一心一意观赏他的一举一动。 邵寻放下打火机,她饶有兴味地将指尖的烟来回打量,然后试探着、动作拙劣地抽了一口,过于浓烈的烟草味袭来,她根本承受不住,毫无悬念地被呛到,当场咳嗽起来。 他搂过她,轻轻拍着她的背,她在他怀里慢慢恢复正常呼吸。 “平常看你烟不离手,以为它味道多好呢,结果竟然这么刺鼻。” “是你方法不对,刚刚用力过猛。” 他把手一伸,准备接过那烟,但她却往后一缩,笑兮兮地看着他,“好歹你给我点的,我怎么也要把它抽完。” 他没有再霸道地说不许,而是反问,“你真的行吗?” “当然。”她说着就把那烟再度塞到嘴里。 但邵寻突然一挥手,不容分说地将那根烟截了下来。 她哪里是抽烟,分明就是含着咬着,才两次而已,滤嘴上就沾满了唾液。 邵寻是有轻微洁癖的,但此刻却一点都不介意,轻轻抿住,利落地吸了一口。然后,他一扭头,飞快地捕捉到她的唇,狠狠吻住。 她被这突如其来的亲吻惊到,一双眼睛来不及闭上,反而瞪得跟铜铃似的。 身后是透明的窗,她没有退路,被他抵在上面。 白色的稀薄烟雾,在俩人的唇齿间环绕上升,那样缭绕着,将他半睁半合的黑眸衬得愈发深邃。 奇异般地,她这回没有再被呛到,全然接受了这个新奇而浪漫的烟吻。甚至刚刚那股刺鼻的味道,也骤然变得好闻起来。 他力道由轻变重,不间断地挑弄她柔软的双唇,那股白烟就在俩人的唇齿间渡来渡去,袅袅地腾空而上,变得越来越稀疏,直到在空气里消失殆尽。 她身体微微颤动,发出轻微而甜美的腻声,原本瞪大的双眸也垂了下来,一片迷离。 他感觉到她鼻息慢慢变得暖重,于是趁势顶开她的齿列。 二十四小时内,第四次接吻,或许是第五次。 她那若有似无的娇哼,总能极好地调动他的热情。 你侬我侬,旁若无人。 现在是中午两点多,早就过了饭点,来来往往的人少了很多,但毕竟是公共场合,邵寻也不会太肆意,吻三分钟便撤了。 每次接吻时方汝心总会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于是结束之后,邵寻一派无虞,她却满脸通红呼吸不稳。俩人明明同一个起点,但现在技术还是有了差距。 邵寻徐徐靠回椅背上,继续抽烟。不止是神情,连声音都彻底平静下来,直接就开始谈正事。 “现在很多人都知道你是我妻子,以后我可以光明正大地帮衬你,不过,大概也没法帮到很多,主要还是得靠你自己。” 方汝心低着头,捂着胸口尽情喘了喘,再抬头时,她勉强恢复正常,虽然脸上的红潮还没有褪尽。 “好,我知道。” 邵寻从公文包里抽出一份薄薄的文件。 “这是我感兴趣的下个项目,你可以看看,我需要你帮我跟他们搭线。当然,到时候撮合成功,也会按规矩付佣金给你们私募公司。”他在这上头当然完全公事公办。 不过方汝心那股调皮劲头又上来,开心地跟他打趣,“那你对老婆有没有额外的奖励?” 邵寻淡笑着,“你想要什么?” 她把五指张开,伸到他面前摆了摆,“邵总,你不觉得缺了点什么吗?” “钻戒?”他干脆利落,“行,回去就买给你。” “婚戒就可以,而且我不想你回去就给我,想要你在婚礼的时候,亲手给我戴上。” 他抬起头,看了她一阵,然后伸手摸摸她的脸,“该有的都会有。” 这个简单的承诺,可以让易于满足的小甜心开心一整年。 她笑起来真的特别美,有种说不出的味道。他看着看着,又想亲上去。 还好服务员这时候端着餐点过来,让他及时打消了那个念头。 方汝心切牛排的动作虽不笨拙,但是否真正娴熟还是一看便知,尤其跟她对比的可是邵寻。 他把她那盘拿过来,开始给她切,“你不是也在英国交流过吗?我还以为这种饮食你不会陌生。” 她毫不介意把真相告诉他,“那是为了采访你时有话聊,我才专门这么说,但其实我没有出过国。” 邵寻喜欢诚实,宠溺地看着她,“嗯,看来是我失误,下次带你去川菜馆。” 她没回答这个,倒是美滋滋地笑着,“算是约会吗?” 他不置可否,只是勾起嘴角。 他花了不到一分钟将牛扒切成粒状,再将盘子推回她面前。 她一边吃一边空出一只手,翻看那份文件。 “邵寻,你现在正儿八经地是我客户?” “可以这么说。” “但你付的佣金,其实大部分会被我们公司拿走,分到我这的不算多。” “我当然知道。” “那你干嘛不直接叫我来帮你,何必要这样通过我们公司?” “因为你是私募的人,公事公办不就得这样吗?”他并不吝啬那该付的佣金。 方汝心耿直的心性一上来,说道,“我干脆辞职,专门帮你做好了。” 这话一出,邵寻有点不满,但没有表现出来,只是继续享用中餐。 方汝心恍然未觉,声音仍旧那么雀跃,“何必把这钱让私募赚去呢?我直接帮你做嘛,反正蜜心资本是咱俩的,我直接辞职当老板娘。” 邵寻冷淡地回了句,“别异想天开。” 他在话语里已经显出那种漫不经心,但却没法干扰她、打断她,她仍旧维持着那个甜蜜的笑,“自己开公司就是好,想投什么就投什么,不必再去求那些大买方。” 邵寻终于抬起头,漠然地看着她,“你觉得你具备这个资格吗?” 这透心凉的冷水一泼,她顿时静默下来,纯真的微笑太过飞快地消匿,旁人见了都会心疼的。 不过她没让那脆弱的表情在自己脸上待太久,愣一愣之后,她不卑不亢地问:“为什么?” 这不是显而易见吗?还用问。 他再重申一遍,“现在的你,根本不够资格。” 或许,对邵总来说,这种话再正常不过,甚至算是非常平和,但却还是刺了她的心。 她拿着刀叉的手很快萎靡下来,眼眸也垂着,不去看他。 “你入职才一年,就想跟我出来做投资,方汝心,我怕我会血本无归。迄今为止,我是零失误,但我担心,你会砸了我的牌子。” 方汝心深吸一口气,尽量不把这话过分理解。 “我懂了,你不用再说。” 但邵寻这时候可不会听她的话,仍旧继续,“你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历练,而私募是个很好的平台,你当初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进去,轻易就说辞职?你是不是现在又想着要怎么偷懒?没救了你。” 她真的是委屈极了,“我跟你学的啊邵寻!你见缝插针地抠钱,那我现在也懂了啊,不让他们赚这笔钱有错吗?” “有错!”邵寻蓦地带点发狠,“连这种念头都不准再有。” 她顿时食欲全无,双手垂了下来,眼睛盯着桌子。 “你为什么给公司起名‘蜜心资本’,为什么要给我这种暧昧的暗示?” 邵寻觉得她胡闹,头也不抬地回道,“不然我还能怎么取?” “邵氏资本不就行了吗?” 他微微滞了下,再度看向她。 她不止委屈,甚至早给他说得有些羞愤。 “你就不能对我温柔点?” 邵寻嘴角微沉,“这句话你说过好几遍。” 这种答复令她特别失落,但还是跟他讲理。“你对我好,主要是物质上,但从没有把我放在心上,邵寻,你总能肆意伤害我。” 他微微沉吟,“或许是你太敏感。” 她嘲讽地笑了下,语气也变了,“我明白自己不如你,也从不奢望你拿股东的待遇来对付我。邵寻你知道吗?我才发现,原来你骨子是个极度自负的人,你从来只把势均力敌的人放在心上,其他人你全都无所谓,包括银座的股东,包括庄翊,包括我——你的妻子。” 邵寻听完,复又审视她,竟慢慢眯起眼睛。 “那就变强。” 毫无怜惜,明显是挑衅。 “我会,我一定会!”方汝心差点想拍桌,竭力按捺着起伏的情绪,“我可是你妻子,你老这样瞧不起我,是要付出代价的,等着瞧邵寻!”垂在身侧的双手不自觉地握紧,她整个人被他激得斗志昂扬。 “这样最好。” 他漆黑的眸底深不可测。 她不甘示弱地跟他对视。 他打量眼前这个浑身紧绷的年轻女人,看到她紧握的双手,以及燃起熊熊斗志的双眼。 在心底无声一笑,他靠过去,将她揽进自己怀里。 先前的冷酷略微一漾,消失不见。他柔声问她:“怎么到现在你都还没习惯?” 她犀利反问:“怎么到现在你都还没改变?” “不,”他掐住她的下颌,一点点靠近,“我已经变了。” 紊乱又急促的喘息,方汝心自己都听得清清楚楚。 可怕,邵寻现在把接吻也纳入手段之一。 先前让她迷乱,现在让她心惊。 她难以抗拒,只能克制地低低喘息,一只手紧紧攥着他胸前的衣襟,那样用力。 ☆、嘘! 41 当天晚上,蓝度的司机把过来视察的一行人送到市中心的锦绣宾馆, 当然包括研究员小姐, 不可能让方汝心继续屈居于那个小宾馆。 老总叮嘱司机, 要陪这些大买方聊天, 务必保证他们每一个都处于愉悦状态。司机正发愁该怎么聊,结果上了车却发现, 这些人各有各的事根本犯不着他操心。方汝心刚坐上副座没多久, 谷雨微的电话就来了, 询问进度。她仔细回答,空出一只手扒拉安全带系好。 后座的邵寻跟庄翊更不用说,一直在讨论公事就没有间断过。起先是庄翊说马上要搞商业拓展计划, 会派银座的研发团队过来,给蓝度量身定制新型产品并负责推广,毋庸置疑, 蓝度接受的这项服务无疑是要付钱的, 要给银座三十万服务费。 庄翊那笑面虎就说,“司总, 要不就从你们年终利润里扣, 2%怎么样, 并不多。” 他语气柔和, 乍一听觉得很有诚意, 老总听完,开始在脑海里盘算,一时没能搭上话。 当时方汝心也在, 她是内行的,果断否掉,“庄总,咱们还是一次性算清比较好,您就直说,到底是个什么价位。” 扣2%的年利润,真是好大胃口。万一蓝度今年效益好赚的多,利润肯定五千万走起,百分之二可是整整一百万,比原本的服务费贵多了! 方汝心这么一讲,老总便反应过来,会意地配合她,“方小姐说得对,还是一次性算清,免得耽误银座进账嘛。 ” 那是她跟庄翊的又一次小交锋。 她太实诚,每次都这样正面讲,惹得庄翊横她一眼。但邵寻就狡猾得多,明明上市是他的主意,但他并没有主动告诉庄翊,是后来庄翊接到秘书电话才得知。 “不,我不同意。” 方汝心听到庄翊的声音有些阴沉。但她知道,就算不同意也没用,老股东早就想上市大赚一笔,肯定会赞同。不同意的只是那几个想要自个主导银座的后辈:邵寻、庄翊、江誉、周霆,另外还有个比较厉害的男人。五个里面只要三个同意便足够,更何况股份最大的邵总已经站好了队。 “什么,85.2%通过?你这意思不就是说,所有股东都已经赞成,只剩我没投票么?” “是的,庄总。” 他冷笑一声,“现在就算我投反对票,这个决议不还是要进行?” 的确真是这么个理。但秘书肯定不敢这样冒犯他,愈发客客气气,“庄总,您的意见也很重要,上市对公司来说是好事,当然想取得所有股东的一致同意。” “趁我出差,跑来做这个决策。该死,谁让这么干的?摆明跟我对着来!” “是几个老股东一起提的,说现在IPO的数量少了,真是银座的好时机,指不定一上市就能成为龙头股。于是我也没办法,只好召集股东开会。庄总,我今天中午不是跟您打了电话吗?但您没接,我只好等到您忙完。” 这番话从头到尾没有涉及邵总,撇得一干二净。是秘书太聪明,还是邵寻的指示? 秘书那边还战战兢兢地等着庄总回复,但庄翊一声不吭掐了这通电话,把手机往旁边一扔,显然火气不小。 方汝心通过后视镜打量邵寻,看他什么反应。他好整以暇地靠着椅背,专心致志地查阅邮件,视线完全不偏不倚。 啧啧,她小小地打了激灵。 庄翊也是聪明人,冷静想几分钟也知道往邵寻身上猜,并且一开口就火药味十足。 “我抢你一个项目,你就毁我整个计划,本来今年该换我当总经理的,这他妈一上市,股东都不能沾管理层的边!我根本不想把银座交给外人打理!邵寻,你是真要跟我斗吗?”言辞这么锐利,但语气却格外平稳,恰恰说明他的确认真了。 方汝心紧张地盯着后视镜。 邵寻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