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完结 (13)
睛了,这个过程很快,不会有一点痛苦,也不用害怕。” 另一头的姜莲儿也被要求交出爱情,可是姜莲儿为了追寻她的相公,已经放弃一切一无所有,如果她在失去了爱情,就没有任何活下去的理由了,光靠着对江立的义气,她还能往下走吗? 正在无法抉择之际,江立神色如常地走了过来,说道:“你就在这里等着我,谢谢你陪我走了很远,接下来的两层我可以自己搞定,你要是出了事,你相公恐怕真会变成厉鬼把我撕了。” 姜莲儿心中不大乐意,却也知道这是无奈之举,再后面的两层她继续跟着估计就不是帮忙而是拖后腿了。 “对不起,江立,我没有将我的承诺保持到最后……你一定要平安回来啊,我在这里等你!” 火焰人没有和姜莲儿谈成交易心情不太好,冷哼道:“谁说你可以留在这里了?” 江立转过头,淡淡地瞟了火焰人一眼,火焰人看在和江立的愉快交易成功了的份上,最终还是没有为难姜莲儿。 此时,第九层地狱。 胖子躺倒在黑暗的空间里,眼神空洞。 瘦子拍了拍他,语气僵硬,像是很久没有说过话了:“你别一动不动的,我看着害怕。” 胖子吃吃地笑,眼神却无法恢复神采:“你也会害怕的吗……” 瘦子也躺下,幽幽道:“我们理应得到报应,永生在恐惧之中受尽折磨。” 胖子空洞的眼睛中淌出透明的液体:“我不能相信……我至今无法相信……娲皇她……” “别说了!”瘦子道,“总之是我们的错,我们罪有应得,与其他没有关系。” 胖子哭得更加厉害,小溪流一样止都止不住:“你不要骗我了,也不要骗自己了。” “哭哭哭!你就知道哭!哭能有什么用!” “是啊,哭没有用。” 瘦子下意识以为这句回答是胖子说的,胖子空洞的眼神里却多出了一丝异样,瘦子也很快回过神来,惊骇地看着满身鲜血突然出现的人…… 五百年的囚禁,漫长到仿佛被时间抛弃,他们几乎对一切事情感到疲惫和迟缓,唯独这个声音,唯独那段回忆,随着岁月发酵,越是不愿意重提越是猛烈地入侵他们的大脑,于是他们在第一时间喊出了那个名字——“江君未!” 江立现在很狼狈,白骨地狱的饿死鬼啃噬掉他半个大腿和胸前一整块血肉,伤口深到露出了森森的白骨。 江立定定地盯着他们两个人,虚弱地几乎说不出话来全是气声:“我全都想起来了。” 瘦子和胖子原本是见玄商怂,见女娲怂,其他的天地间还没怕过谁,现在却多增了一项,见江立怂,见了恢复记忆的江立更怂。他们对江立的感觉是很复杂的,如果没有江立可能也不会有后面乱七八糟的一堆事,可是归根结底,这件事情并不是江立的错,他不过是个人类,本以为死后万事空,一生的爱恋已经完结,又突兀地出现在了修仙界,卷进了因果业障之中。 看着胖子和瘦子心虚的表情,江立心中的猜测被慢慢验证:“你们能告诉我,当年你们带走玄商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吗?另外,我还想拜托你们一件事情。” 胖子以眼神询问瘦子:怎么办?说不说实话? 瘦子无奈地耸耸肩:外面都乱到这个份上了,我们再藏着掖着还有意思吗。 胖子一下子沉静下来,圆乎乎的眼睛里闪烁着星星点点光辉,很快又归为黑沉沉的寂寞。 “希望你们说得越详细越好。” 虽然用的是“希望”二字,江立的语气却是绝对不容违背的命令式。胖子和瘦子对视一眼,仿佛看到了曾经那个心怀盛世清平之梦而运筹帷幄老谋深算的江公子江楼主。 “其实也不是很复杂……” 听着瘦子和胖子的交代,江立不自觉地掐着手中那个白术剑仙送他的酒葫芦,那个葫芦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碎裂了,一条条裂痕如伤痕,残忍地摧毁他五百年的自欺欺人。 九大灵境彼此间隔向来相敬如宾井水不犯河水,此番所有守护神齐上蛮荒境,竟得知了蛇君玄商与心魔勾结欲颠覆三界的事情,惊得他们一个个都觉得世界末日要到了。谁人不知玄商俊美无俦实力超群,他一条尾巴挥一挥九大灵境就要抖一抖…… 正因如此,八大灵境难得地团结了起来,由蛮荒境守护神青珩武帝带领着,组成了阻止蛇君带着心魔躲回昆仑境的队伍。 也是他们一开始蠢,蛇君作为创世神之一,作为女娲手中的第一个造物,对昆仑境几乎有着与女娲一样的控制权,怎么可能还要找什么混沌心才能进去,怪他们太年轻了不熟悉大神的套路,竟然都不怀疑! 第五长青负伤,颜修带着他在战斗圈外观察,虽然事实摆在眼前,第五长青还是有点难过:“怎么会真的是蛇君呢……” 如果说之前众人质疑玄商打伤白术放走心魔的时候还心有疑问不太敢相信,这会儿蛇君直接跟大家伙动手就几乎是坐实罪名没法脱出责任了,不然要怎么与那些已经被打伤的神仙交代呢? 颜修定了定神,沉声道:“我相信他是有不可告人的原因的。” “……我只是担心江立。” 玄商是善是恶先不急着下结论,但他跟江立之间的感情第五长青是看在眼里的,第五长青本身跟颜修有情所以他的感觉比较敏锐和准确——如果情是真,人怎么会假?这是一个自我矛盾的问题。 玄商固然厉害,其他神仙却也不是吃素的,尤其在打斗中,许多攻击直冲着心魔过去,玄商竟然一一接下,在围攻的不利处境中还替心魔挡了一下,不可避免地受了伤。 他一声不吭,只顾着打,完全感觉不到疼痛般。 众人均不能理解他为什么要保护着心魔,这心魔的特殊之处究竟在哪里? 昔日偶像一朝成为仇敌,心理落差不是一般的大。 “蛇君,自飞升之日起我们就仰慕您,可以请您给我们一个交代吗?” ☆、江立的来历 玄商下半身的蛇尾盘起立在前方, 血液顺着尾巴的弧度往下流淌, 很快汇成一个小水潭。他侧着头,安安静静地微闭着眼,阳光透过那些迷人双眼的攻击洒下来, 给他的脸镀上一层不可侵犯的威严。面对着众神诚恳的疑问, 他垂下头,掩盖住眼神深处那一抹哀伤。 “蛇君,您先离开,这里交给我!”黑色雾气状的心魔在玄商周身环绕, 衬得他蛇的形态更加诡谲可怖。 玄商皱了皱眉,没有动作。 “蛇君,只要主体还在, 牺牲我一个不是什么大问题,您尽管回昆仑境!” 众神完全搞不懂心魔和玄商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更不明白心魔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所谓的主体又是什么, 不过他们的第一反应还是很快的:“拦住蛇君!” 心魔跟玄商说完之后就一下子冲入了战斗群中, 以一己之力单挑八大灵境的高手,也多亏了某些神仙心术不正, 给心魔钻了空子,两个回合下来就被控制住而加入了心魔的战斗阵营,神仙们不忍手足相残想唤醒自己的伙伴却无从下手,混乱中制造了一个可以让玄商快速离开的空档。 颜修和青珩武帝同时追上去,直追到再一次冲破蛮荒境的能量层, 却在昆仑镜外面遭受到了陆吾的又一次攻击,颜修伤势未愈有些力不从心,青珩武帝虽然可以与陆吾一较上下,一时却被拖住了不能继续追赶玄商,眼睁睁看着昆仑境的入口再次关闭。 颜修气得只欲吐血,青珩武帝劝道:“强行突破昆仑境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我们还是先回去,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还要怎么从长计议啊,要我说,我们现在除了硬打也没别的办法了,看看昏迷不醒的白术剑仙,看看被废了千年修为的云清真人,看看被心魔附身后精神崩溃的黑山老道,咱们这么多同胞被那条勾结心魔的毒蛇害惨了,难道不应该报仇吗!” 八大灵境的联合会议上,从山海境赶来的赤眉仙君最先发飙,一看到白术剑仙伤重的模样,他就怒发冲冠忍都忍不了。 “报仇算账是一定的,但是硬打?拼了你的老命你能打上去吗?以为昆仑境是凡人的菜市场啊,想去就去想回就回!”西王母呲牙咧嘴道。 “那你倒是相处好办法呀?” “我……” “行了你俩别争了,争了几百年了也不知道累,怪不得人家都说你们是打是亲骂是爱呢。” “去死!” 比起外面的吵闹,讨论核心圈中的青珩武帝、颜修、第五长青、琅嬛福地地灵要更加沉稳一些,第五长青首先提出了自己的疑问:“假设大量制造心魔的幕后人物真的是蛇君,动静应该不算小,娲皇难道察觉不到?为什么不管不问?” 颜修道:“我早就想过这个问题,我想玄商一定用某种方式控制了娲皇。” “这怎么可能……”第五长青喃喃道。女娲是三界共同的信仰,是怎样的东西能束缚人类始祖、大地之母? 四个人围坐在一起,却讨论不出有效的办法来。昆仑境高不可攀与世隔绝,相当于一扇门从里面上了锁,没人能从外面打开,除非…… 青珩武帝一拍桌子:“混沌心!别忘了,我们还有一个关键人物没回来呢。” 第五长青站起身:“要不我干脆下去找他?” 颜修立即反对:“不行,万一碰到危险怎么办,我们这边承受不起损失。” 第五长青脸色很不好看地重新坐下,心中对江立的担忧越来越深。 这时候,琅嬛地外面突然传来了喧嚣声,琅嬛地灵凭借自己的特权直接用心神与整块土地沟通,片刻,他睁开眼睛,沉重道:“三十六域七十二宗的人趁着灵境保护层不稳的时机上到蛮荒境要求众神给个说法了。” 提着头的刑天差点忍不住骂粗口:“交代?哪来的交代!我们还想要交代呢,他们是有多大脸!” 青珩武帝他们走出去的时候,朱雀和烛龙已经跟七十二宗的人理论起来了。 云程宗实力不高,别的长处没有,嘴炮技能倒是开到满点,宗主乔诚更是其中翘楚。 “自古三界约定俗成,以九大灵境为最高境界,可是现在灵境的前辈们空顶着名头却不能解决实际问题,恐怕不能给我们树立好榜样啊。” 朱雀被气笑了:“你这一堆话精简一下就是在怀疑我们的能力咯?” 乔诚的眼神给了朱雀肯定的答案。 烛龙火红的眼睛紧盯着他,话中似带刀锋:“榜样啊……不如你先跟我打一架,打赢了再来指责我们没用怎么样?” 朱雀讽刺道:“烛龙啊,火气别这么大,还是放过他,不过是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角色,哪值得你动手,就是赢了回头也要被骂欺软怕硬呢!” “对哦,我都没想到这点呢,谢谢你提醒啦。”烛龙故意笑得很大声。 乔诚被这两个人唱戏一样夸张的语气气得肝疼,正想再说什么,长衡宗的佛莲尊者拦住了他。佛莲尊者是七十二宗里的第一人,向来持中间立场,冷静客观,看他出面,七嘴八舌的修士们不约而同停了下来。 “二位仙长,乔宗主是关心则乱,请二位仙长不要见怪。我们无意怀疑灵境的能力,只是因为实在解决不了心魔的攻击才向灵境求助的。” 见这家伙态度还好,朱雀和烛龙火气稍稍压下去了一点,喜神冷静道:“灵境并不是无所作为,我们甚至已经查到心魔的来源,但是对方太过强大,一时之间我们都想不到好办法。三十六域七十二宗的损失我们都看在眼里,也颇觉难过。” 这话说得不少人黯然神伤了。短短几十天时间里,很多宗派和分域都损失了弟子,又的甚至折损大半。众修仙也是第一次发现,原来能修仙也并不代表心灵如何纯净,反而有不少人会在追求力量的过程中丧失初心,变得唯利是图,比如云程宗那些欺软怕硬暗地里搞小动作的马纵盛等人。 修仙,最先修的应当是心性,这是菩提老祖升入昆仑境的时候留给后人的启示,令人难过的是,至今仍贯彻这意志的宗派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看争论双方都很颓丧的样子,青珩武帝他们也无奈,第一次遇到这样集体性的大困境,每个人都在遭受着考验。 第五长青忽然问乔诚:“乔宗主,你能跟我详细说说江立的来历吗?” 乔诚一愣:“江立?他是白术剑仙送过来的,那时候你也在的。” 第五长青道:“白术剑仙现在昏迷不醒没法问话,我是说……你有没有注意到一些不同寻常的细节呢?” 乔诚苦笑:“我是真的不太清楚。”当初接收江立只是看到白术剑仙的面子上,并不是看中了江立身上某种属性。 “那江立受心魔困扰你知道吗?” 乔诚诚实地摇头,同时恍然大悟:“原来他境界无法提升是因为心魔的缘故……” 颜修忽然眼前一亮:“五百年?江立的心魔是不是恰好是那时候出现的?换句话说,他很有可能是这一批被制造出来的心魔的第一个试验品。” 乔诚皱着眉费力地思索,说道:“还有一个人应该最了解江立的事情,白术剑仙的酒友——福禄道人!” “他现在在哪里?” 福禄道人应当是跟着三十六域七十二宗的所有人上灵境避难来了,可是前面的修士们都说没看见,乔诚耸了耸肩:“肯定又是喝醉了倒在半路上了。” 众人最后在伽蓝境的入口找到了福禄道人,他确实醉得一塌糊涂,只会呵呵傻笑,说话大舌头,唔哩唔哩的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我是蛮荒境的守护神青珩,你还能认出我吗?” 福禄道人嘿嘿一乐,喷出一嘴的酒气,大声嚷嚷着:“认识,青长武帝的那个姘头嘛!” “噗——”朱雀赶紧捂嘴,生怕青珩武帝杀神灭口。 第五长青尴尬地看颜修,青珩武帝已经气得直接一个喷水的小法术砸了上去,福禄道人被劈头盖脸的水弄得直咳嗽,脸上的热度倒是退下去一些了。 头痛欲裂,福禄道人纳闷地看着面前的众修士和神仙,愣愣道:“这是哪里?” “事情的经过太复杂了先不解释了,我们只是想问你知不知道江立的来历。” 福禄道人眼神认真了些:“你是说白术家的徒弟?” “没错,就是他!” “这……”福禄道人有些为难,“白术不让我随便说的。” “现在不是随便啊,这对我们很重要,白术昏迷不醒,只有你能解开这个疑问了。” “什么?白术出事了?”福禄道人大为懊恼,“唉,早就提醒他要小心了,他还是放不下那颗为徒弟操碎了的心。” “江立的来历确实有问题?” 福禄道人看了看第五长青,点头。 ☆、决战的来临 昆仑境。 玄商默默地走向山顶, 陆吾与菩提老祖已经在半路悄然退下。 树木枝杈间凝结的坚冰映照出玄商俊美而冰冷的脸孔, 他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脚步。昆仑境的每一寸土地他都熟悉,他曾经匍匐在地,蜿蜒静默地爬行, 细嗅泥土原始的腥味, 感受从无尽的虚无荒诞中产生生命的悸动,孤寂着永生,女娲说这是神灵的命运。 五百年过去了,玄商恍然间觉得自己从没有离开过这里, 这一片土地孕育了三界的性灵,持续地给予他力量,人情世故都变了, 沧海桑田几轮了,莽莽昆仑依然伫立。原来渺小的不是这个世界,而是每个个体的本身。 “商儿。” 温柔的嗓音带着浓浓的关切与宠溺,轻飘飘的, 又重有万钧, 玄商抬起眼眸,定定地看向那迫不及待下山来接他回家的女神, 她巨大的蛇尾盘旋成一个好看的形状,乌黑的长发闪耀着银河的光辉,白皙光滑的皮肤诉说着不老的真谛。她的美丽与包容无懈可击。 但是有什么已经改变了。玄商闭了闭眼。 “母神。” 一个简简单单的称呼,却让女娲一瞬间红了眼眶,仿佛声音里也掺杂了咸涩的泪水:“我多么希望你能一直陪伴在我的身边, 再也不受到任何伤害。” 玄商完美地掩饰了在蛮荒境与众神战斗时受的伤,就是脸色苍白一些,他不愿意女娲再受到任何刺激。 “我也愿意陪在您身边,尽管现在已经不行了。” “你在责怪我吗?” “不……” 女娲轻轻笑了笑,亲昵地拉过玄商的手,踩着地上掺杂的雪与泥往上走,一只被冻坏的麻雀从枝头上掉了下来,以下一秒就要起飞的绝美姿态死去了,浑身凝结了一层白霜。越往山上走就越冷,但是这对女娲来说没有关系,大地的母亲走到哪里哪里便温暖如春。 “我第一次有意识的时候,很害怕。天地是混沌的,没有光,没有水,没有第二个跟我一样的生灵。” “我很无聊,我就想要一个能陪着我的东西,能跑能笑,会说话,会和我一起见证从无到有的过程,接着我开始尝试。” 尝试的结果就是创造出了玄商。玄商沉默地听着,思绪仿佛也跟着女娲的回忆一起来到了那个一切都很纯粹的时代。 玄商之于女娲的意义是超乎爱情和亲情的存在,黑暗中第一缕阳光,在女娲的整个意识领域还一片空白的时候就深深地植根,于是他的地位先入为主、轻而易举地超过了后来的人类。 过度珍惜,过度保护,也导致了在玄商出事之后,病态的扭曲心理。 玄商忽然停下脚步,放开女娲的手,沉声道:“可是很多人是无辜的。” “无辜?”女娲的笑容僵硬了一瞬,声音陡然拔高,“他们伤害了你,那些爬虫一样软弱无能的人类,他们自以为可以掌握自然的一切,他们把自己的位置提升到神灵之上,他们还妄想接近永生的层次,他们该死!” 饶是玄商对女娲的反应已经又一定的预计,女娲表现出来的恨意浓重到还是震惊了她。在他的印象里,女娲对人类慈爱而包容,她是他们共同的母亲,而这位母亲现在却口口声声骂人类是软弱无能的爬虫? 看清玄商眼中的不可置信,女娲稍稍收敛了凶狠的表情,不自然地撩了撩头发,像刚刚谈恋爱的小女生一样局促道:“吓到你了……” 气氛是尴尬的静默,事到如今,他们似乎都没有回头的余地了。 “还有什么方法可以救你吗?”玄商问,语气甚至有些哀戚。 女娲沉默半晌,缓缓地摇摇头:“我已经控制不住它们了,那些心魔,自动从主魔身上分裂出去,它们的每一次诞生和死亡都在损耗我生命的原初力量,谢谢你,我的孩子。”女娲温柔地捋了捋玄商脸侧的头发,“我知道你救心魔的目的是为了最终能够救我,但是没有意义了,我能感觉到——” 女娲张开双臂,身体舒展为翩飞的蝶,玄商可以透过她的身体看见后面的树木、山峰和积雪。 “我爱他。”玄商忽然道,“从看见他的第一眼,直到现在。” 女娲慢慢地放下手,眉目间流露的情感变得难以捉摸:“我不认为我做错了。” “他与我的伤没有关系,不该承受这么多年心魔的折磨,他应该好好地生活,正常地轮回,而不是来到修仙界……” “不!没有他,你不会远离我,你不会差一点就永远消失在我面前,他夺走了我最珍贵的东西,我诅咒他,我诅咒那两个蠢货,永生永世承受你百倍的痛苦!” “母神,”玄商强硬地打断了她,“您已经错地太离谱了。” 此时,蛮荒境。 差不多集合完毕的心魔大军总算是跟众神仙对上了,然而这场战斗从一开始众神仙就处于劣势,因为他们心中还有顾忌,不愿对昔日的朋友甚至爱人下狠手,心魔就没有这么多事了,招招狠辣,随处可见自杀式攻击。 “颜修!” 战斗之中,青珩武帝和第五长青同时向颜修靠拢,颜修应付着面前的攻击,以背与他们相抵,大喊道:“怎么了?” “你不觉得有点奇怪吗,他们的数量一直不减少,反而还源源不断的增加。” “废话!我当然发现了,朱雀和烛龙不是已经紧急下地狱去接江立了吗?” 福禄道人说,白术剑仙遇到江立的时候,江立静静地安睡在天河岸边,身上没有一件蔽体的衣物,安详如婴儿。白术性格高傲冷清,轻易不收弟子,吸引他收下江立的,是江立身上浓厚的功德力量。一个前半生完全成迷、追踪不到出身来历也预测不出未来发展的人,究竟上辈子做了什么事情才会积累了深厚的功德? 更令白术剑仙搞不懂的是江立不仅有功德,还有心魔。功与奖,罪与罚,两样完全矛盾的东西汇集于一身,似乎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出于一时好奇,白术剑仙收下了江立。而在接下来的相处中,白术剑仙渐渐发现江立是一个坚韧善良,心灵很纯净的孩子,这就更让他迷惑,心魔要有人性的漏洞和弱点才能产生,江立究竟有什么弱点是值得心魔大做文章的呢? 听到这里,颜修之前的猜测无限地接近真相了。江立身上的心魔很有可能是这批心魔的主魔。不除掉主魔,心魔就不停地分裂,永远不会有完全消灭的一天,修仙界众修士在数量上的优势也会荡然无存。 正在思考分神之际,第五长青忽觉眼前闪过一个巨大的阴影,同时听到琅嬛地灵惊心的呼唤,他还来不及反应,便被地灵扑倒在地。 颜修和青珩武帝均惊骇地回头,只见上一秒还无比正常的太上老君已经被心魔控制,他那个炼丹的丹炉是天地间的灵器之一,也是赤眉仙君最想要的炼丹炉,此时正压在琅嬛地灵的身上,丹炉内的吸力把地灵牢牢地控制住,全身鲜血淋漓。 “琅嬛……琅嬛……”第五长青小心翼翼地喘着气,抖着手抹开地灵脸上的血污,生怕动作大了一点地灵就会消失。 “主人,琅嬛已经活得够久了……不需要难过……”作为地灵,琅嬛体悟自然,看尽神来神往,生死对他来说都没有遗憾了。 “不,琅嬛,你不会有事的……” 颜修和青珩武帝联手打晕了催动丹炉发力的太上老君,力道一松,琅嬛便软绵绵地倒在地上,眼角嘴边的皱纹都染上了温和之意,眼神仿佛穿透时空的洪流,洞穿隐藏最深的本质:“有始有终,人如此,神亦如此。” 话音落下,在第五长青悲痛欲绝的目光下,琅嬛地灵缓缓消失,琅嬛地还在,却从此失去了它的灵魂。 颜修把第五长青抱进怀里轻拍着背,第五长青埋头在颜修锁骨处小声啜泣,他不愿让别人发现他的软弱和悲伤。 伤亡带来的悲痛和持续战斗的疲惫让众神渐渐颓丧,后方紧紧揪着心的修士们也越来越绝望,他们实力太弱,这种级别的战斗帮不上忙,只能眼睁睁任凭失败的怪物在心中肆虐,殊不知,他们越是这样想,心魔的控制也就越厉害。 八大灵境的守护神聚集到了一起,准备强行打开昆仑境,以全部的力量甚至生命为代价,拼一把! 第五长青沉默着加入他们的队伍,留给了颜修一个清浅的笑容。 作为上一任蛮荒境守护神,他无疑是失职的,就让他在最后再尽一份力。 “长青,”颜修喊住他,故作轻松道,“我爱你,永远爱你,我们都要平安地回来。” 第五长青郑重地点头,一如他堕仙时的决绝。 “好。” 青珩武帝看了看身边的伙伴们,沉声道:“我们一起发力,集中攻击昆仑境能量层的一个点,只要有一个小缺口,我们就成功了。” 他尽量说得轻松一些,但在场众神都知道,怎么在这个攻击的过程中保护灵魂、防止反噬才是重点,一不小心便是万劫不复。 颜修狠狠地攥紧手,眼珠子一错也不错地盯着第五长青,不出预料地看着几位保护神越来越吃力的表情。 刑天拎着他的头,头一次没有大大咧咧而是认真道:“这样不行!他们快撑不住了!” 昆仑境的强大,再一次超乎了众人的想象。 颜修在心中祈祷:再等等,再等等,也许下一秒就能成功…… “噗——”伽蓝境守护神最先脱力,坠落。 颜修死死咬住牙:再等等,再等等…… “啊!”山海境守护神第二个坠落,神格受到了深刻的创伤。 在这一刻,仰头注视着天空的修士才明白,昆仑境一直是以怎样孤高绝傲的姿态看着三界,女娲和玄商又是以怎样的冰冷无情守护着盛衰交替的秩序。 那样高不可攀! “住手——我拿到混沌心了!” 颜修猛然回头,见到那抹身影的时候,才惊觉已汗流浃背。 ☆、分裂的暗面 所有的战斗在一瞬间停滞, 众人同时回头, 把视线投向了成功从第九层地狱返回的青衣男子。 江立高举着手中的石头,石头表面散发出耀眼的蓝光,隐隐约约勾勒出一片山川河流的图像, 坚硬冰冷, 却容纳了世界的模样,这就是混沌心——与女娲同一时期诞生的、天地间唯一能打开昆仑境的至宝。 剩下的七位守护神同时撤力,齐齐被反冲的劲击落,颜修赶紧飞上半空一把把第五长青抱进怀里, 其他六位只有干瞪眼的份儿——好歹也是朋友,要不要这么见色忘义啊理都不理我们! 畏惧着混沌心散发出来的威压,心魔军团聚拢在一起, 虎视眈眈站在较远的地方,瞳孔中闪烁着诡异的光芒,一时之间没敢靠近。 一路上,瘦子和胖子已经看到了修仙界狼藉的景象, 而且颜修他们不知道的是, 人间也因为修仙界的变故出现了天灾,洪涝、旱灾、饥荒……十里枯骨, 遍地饿殍,只能用一个字概括:惨! 意识到他们的逃避带来了多严重的后果,曾经傻乎乎混不吝的胖子都红了眼眶,五百年地狱的囚禁让他不老的容貌变得沧桑了起来,胡子拉碴, 又脏又丑,活像垃圾堆里爬出来似的。 “江立……”稍稍打坐运功恢复了一下力气的青珩武帝问道。他本来有太多的疑问想要得到答案,一时间却不知道该从何问起了。 江立握着手中的石头,异常沉默,第五长青敏锐地感觉到他的情绪有些不对劲,便自然而然地把视线转移到了胖子和瘦子身上。 由于模样改变太大,一众神仙辨认了好久才堪堪回想起来:“你们俩莫不是……胖尊者和瘦尊者?” 瘦子苦笑,回给他们一个肯定的眼神。 众神齐齐倒抽了一口冷气。 “你们怎么变成这样了?” 胖子和瘦子曾经是修仙界鼎鼎有名的人物。他们本是一对亲兄弟,后来经过菩提老祖点拨,在菩提老祖成神的三百年后也列入仙班。女娲非常喜欢这两个有赤子之心的孩子,让他们陪着蛇君一起修炼。蛇君还是条小小蛇的时候,经常是这两个人把他抱在怀里,陪他玩,给他讲故事,一起晒太阳,一起看星星,一起吃一起睡…… 于是,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胖子和瘦子都是修士们钦羡的对象,不仅成功崭露头角,还一举在昆仑境证道,这是多少人几辈子都求不来的因果。而且,瘦子和胖子虽然运气极好,人却没有架子,特别喜欢在灵境里结识朋友,只要不是仙龄或神龄太短的人,几乎都和两人关系好。 当然,令大家惊奇的并不是这些,而是他们在五百年前忽然失踪,昆仑境也没有给出一个说法来,众神只好默认为渡劫失败齐齐陨落,没想到他们原来被关到了第九层地狱! 朱雀和烛龙是接江立他们回来的神,众神自然把疑问的目光聚集到了他俩身上,可惜,朱雀和烛龙也没搞懂呢,他们刚刚杀到第九层地狱就被江立的气势整懵了,急急忙忙赶回来,还没来得及了解详情呢。 胖子和瘦子瞅了瞅远处虎视眈眈的心魔军团,不争气的胖子就又要开始抹眼泪,直哭得大家莫名其妙。 瘦子叹了口气,说:“我将我们的记忆呈现给你们,你们自己看。” 巨大的水幕在半空中渐渐成形,众神跟随着胖子和瘦子的记忆,悠悠然回到了五百年前的修仙界。 春夏之交的昆仑山无疑是美丽的,山脚下鸟语花香绿草茵茵,山腰上的牧童骑着黄牛唱出悠长的古调,山顶尖尖上常年不化的积雪更是给这梦境般漂亮的地方增添了几分神圣。 身着一件绿叶拼凑成的长裙,薄如蝉翼,在风中肆意起舞,女娲坐在最高的那棵树上,深渊一样美丽的眼睛凝视着远方天空上排成一行的青鸟,渴望它们能带回归来的好消息。 正在山脚下清澈的溪流旁饮水的陆吾似有所感,抬起头一眼便看到了庄严慈爱的女神,他迈动四条腿,蹭蹭两下便跑上了山,笑道:“娲皇不必担心,蛇君不过出去几日,总不会忘了回家的路的。” “就你没心没肺。”女娲嗔了一声,眉目间却染上几分忧虑,“这是商儿第一次到人间去,我知晓他不高兴我时刻注意他的行踪,可这样我总忍不住担心。” “能有什么事?胖尊者和瘦尊者还陪着蛇君呢,在昆仑境关闭之期到来之前,他们肯定会回来的。” 女娲宛然一笑:“但愿。” 就这样,女娲一直等一直等。日出日落逐渐在她的眼中失去了色彩,隐藏最深的惶恐一点一点占据她的心绪。明明已经化形许久,为什么还不回来,他被人间的繁华所吸引了吗,他不愿意待在这寂寞的地方陪着我了吗? 我的孩子,你在回家的路上吗? 本欲放弃承诺用法术窥探玄商的行踪,无奈那时候天生变故,漏洞突现,女娲率领昆仑境众神炼石补天。昆仑境的环境一下子恶劣起来,稍不慎便有被天火焚烧的危险,女娲忙中不忘交代瘦子和胖子在补天完成后再返程。 “商儿最近还好吗?” “放心娲皇,蛇君一切都好。”就是喜欢上了一个凡人男子,怕您知道后被您劈了。 听着胖子和瘦子毫不迟疑的回答,女娲也暂时放下了悬着的心。 待补天之事完成,又是过去许久了,女娲恍惚间意识到昆仑境古来有之的关闭期马上就要到了,然而,那抹思念至深的身影仍然不出现。 她又开始了每天等待日出日落的日常。溪流依旧奔流,树木依旧葱茏,雪顶依旧圣洁,天空还是一样的蓝,大地还是一样的沉稳,她眼中失去的色彩却再也没有恢复。焦虑的母亲甚至想亲自去人间找回自己的孩子,天地的法则给予她特权,但也约束着她的行动。她生而是所有的人的神灵,而不是玄商一个人的母亲。 等啊等,有些树木开始落叶了,她坐在原处,张开手掌,接住两只“枯叶蝶”,她悲悯生命的短暂,于是又联想到刚刚化形的玄商的虚弱。没有人说过神灵一定不会死,相反,天人五衰的结局比凡人的死亡更加可怕。 如果……只是如果……玄商不在了,她怎么办?再虔诚地捧起土和水,仿照着自己的模样创造一个生物吗?不,即使外形一样,那已经不是她深爱的孩子了。 在女娲准备强行冲破法则的束缚,不惜一切代价带回玄商的时候,陆吾激动地跑了上来:“娲皇!蛇君回来了!” 女娲脸上没有一丝愉快的神情,因为她第一时间察觉到了陆吾的惊恐,她听见自己嘶哑地问:“他怎么了?” 陆吾嗫嚅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一瞬间,女娲那精致无双、总带着淡淡的包容微笑的脸颊呈现出恐怖的狰狞,心海一片震荡,万仞巨浪不费吹灰之力吞噬了她的理智,当她看到奄奄一息已然没有意识的玄商,黑色的阴影产生了…… 接下来,胖子和瘦子的记忆就出现了混乱,一会儿是女娲抱着玄商仰天长啸,整座昆仑山都在瑟瑟发抖,一会儿是陆吾和菩提老祖复杂的神情,仿佛无法接受又无可奈何,一会儿是第九层地狱的鬼哭狼嚎。 颜修终于明白过来,他误会玄商了,女娲说的“我好恨”,恨的不是玄商,而是伤害了玄商的人类,是江立,甚至是整个世界。这批心魔的主魔原来是女娲的阴暗面,他已不引人注意的姿态悄然潜伏在江立体内,靠吸收江立和女娲的力量复制□□,进而祸害整个修仙界,修仙界灭亡之后,就轮到人间和冥府了。 第五长青好不容易理清了这其中的关系,只感到有什么东西堵在心头,堵得他整颗心都疼了:“这么说,玄商救心魔是想要救娲皇?” 青珩武帝凝重道:“不再纯粹的神灵迟早会被法则消灭,心魔吸收了女娲太多的本源力量,恐怕女娲已经快……” 颜修摇摇头:“他可真傻,本源力量就像泼出去的水,已经被心魔用作了实体化就再也不可能恢复了。” 众神皆沉默,情不自禁回想起了他们第一天进入灵境的时候,昆仑境开放着,女娲站在雪山顶上,巨大的蛇尾轻轻摇摆,神灵凛然,又如春风般温柔可亲。 他们难以相信,最伟大的神灵会有这样深的仇恨。 五百年中,心魔的活动明里暗里伤害了许多人,已是不可饶恕。诚然,这一切不是玄商、江立、瘦子和胖子的错,但又不是完全与他们脱离关系。 如果玄商能保护好自己,或者从一开始就没与江立纠缠;如果江立那时候能少点怀疑多点挽留,玄商也不会受伤;如果胖子和瘦子没有阴差阳错跟丢了玄商,一切能避免吗?人无完人,后来的报复也许不是女娲的本意,但她的阴暗面已经超出控制,没有重来一次的假设了。 江立闭了闭眼。 阿彻,好想你,好想见你。 他淡淡道:“走,去昆仑境。” ☆、不再需要神 瘦子和胖子的手印打开了弱水潭底的大门, 有了混沌心, 昆仑境的禁制轻而易举就被解除了,菩提老祖和陆吾站在山门之前,对他们的到来一点也不感到意外。一大批弟子跪下口呼祖师爷, 菩提老祖笑眯眯地叫他们起来, 眼底没有一丝阴霾。 他说:“该来的总要来的,新陈代谢才是这世界最重要的规律。” 闻言,陆吾回头看了看他,两人相视一笑, 同时出手,一掌拍向江立。 众神惊呼,却见江立淡定地站在原处, 两道攻击并没有对他造成实质的伤害,反而是折磨了江立五百年的心魔被一点一点地揪了出来,逐渐从江立身上剥离。 “你们两个老东西快住手!” “放开我!” “你们也要背叛我吗,我是至高无上的神!” 陆吾和菩提老祖对女娲产生了阴暗面的事情感觉是很复杂的, 一方面, 他们同情女娲的痛苦,不忍心她身败名裂, 所以一直守口如瓶;另一方面,他们不能看着心魔犯下越来越大的过错,陷入万劫不复之境。现在,玄商回来了,他一定可以说服女娲, 那么他们俩也就没有什么后顾之忧了,剥离掉主魔,控制其他的分裂出来的副体,静静地等待着女娲最后的决定。 “你们都在这里等着……”陆吾将目光移到遥远的山峰上,声音也变得有些缥缈,“最后一次,相信大地的母亲,她最终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青珩武帝、颜修和第五长青停下了脚步,江立垂下头,默然朝山上走去,陆吾和菩提老祖都没有阻拦他,瘦子和胖子站在人群最后面,低声喃喃着古老的咒语,希望浩劫过去之后的黎明更加璀璨美丽。 深入昆仑山,江立一点都不怀疑这是玄商生活过的地方,孤高,冷寂,岁月悠悠,容颜不变,以浓重的历史感和庄重的自然威严屹立于仙与神的顶峰,这山的性格与玄商的性格简直一模一样。 他回想起玄商坐在梧桐树下乖巧的模样,那时候他冷峻的眉眼显得呆呆的,莫名可爱,不由轻轻地笑了笑。他想,这个世界上最大的幸运不是正在享受,而是曾经拥有,因为那个曾经不会再有任何改变,永远以最美好的样子保留在你的记忆中,于是你可以时时怀念,每一天都如同初恋。 玄商与女娲毫无形象包袱地坐在雪山顶上,即将沉没的太阳温柔和蔼,映照出他们相似的脸庞。 江立犹豫着该不该上前,女娲忽然回头一笑,少女般纯真:“你就是江立。” 江立想女娲肯定通过各种手段知道自己长什么模样,尤其他身上的主魔就相当于女娲安插的棋子,于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女娲问题式的语气。 女娲看出他的疑虑,笑道:“其实心魔传输给我的影像都是模糊的,这是我第一次看清你长什么样子。” 江立下意识瞟了一眼玄商,玄商微微点点头,对他伸出手。 江立有些尴尬,缓缓上前,握住玄商的手,在他身旁坐下,并且囧囧有神地想到——这好像毛脚女婿见丈母娘的场景啊!忽然就紧张了起来呢怎么办! “商儿都跟我讲了,他说那不是你的错。” 江立抿了抿唇,喉咙有些干涩:“不,如果不是我那样怀疑他,他也不会跑出去被抓住……” 女娲望着远方,说道:“那时我看到商儿的样子,真的吓坏了,感觉什么都没有意义了,要是失去了他,我的整个世界将不复存在……我不可避免地迁怒了,并且带来了一系列可怕的后果,我已经失去了神灵的资格。” “我曾经……”云海中呈现出人间的景象,女娲转过脸看着玄商深黑色的瞳孔,创世以来第一次痛苦出声,“我曾经那么喜欢人类啊!” 有谁不喜欢或者的东西呢?那些会跑会跳的生灵,有着凌驾于万物的智慧,然而也正是因为这个智慧,他们逐渐想要征服自然,肆意地践踏大地,经济在进步,技术在进步,社会的意识形态在进步,唯有一样——信仰,越来越少。 女娲的崩溃并不全然来自于人类伤害了玄商,而是逐渐积累到一定程度,经由这根□□点燃了。 如果不再被需要,存在还有什么意义? “我早就知道这一天的来临,我以为我很坦然我可以面对,没想到还是让你们看笑话了。”女娲自嘲着,粗鲁地抹了抹眼泪。 玄商握住她的手,轻轻放下,然后抚上她的眉眼,笨拙却温暖地安慰着。女娲闭上眼睛,哭着笑了。幸好,还有玄商,即使下一秒她就湮灭在尘埃中,记忆还没有结束。这是她被人类背起之后得到的最大慰藉了。 江立看着这一幕,觉得自己有些丧心病狂——人家是母子啊喂,你吃的哪门子飞醋? 太阳即将消失的时候,女娲慢慢地站起来,落日的余晖在她身后闪烁,神圣的母性在这一刻回归。 “法则,我将赎还我的罪孽。” 法则是亘古沉默的,女娲并不介意它的冷酷无情,她笑着和玄商江立说着最后的话。 “让我最后一次以神灵的名义祝福,”女娲牵过玄商和江立的手,轻柔地放在一起,“祝愿你们永世幸福。” 玄商和江立对视一眼,彼此都能看清对方眼中如海般深沉的情义,他们跨越时间的阻隔,跨越空间的分离,从遥远的山村到繁华的京城,从平凡的人间到长生的仙途,纵然宇宙洪荒也再不能改变他们的初心。 女娲满意地笑笑,又转过身,看了看云海中的景象。法则最后送了女娲一个礼物,云海中呈现出了这一劫过去之后更加欣欣向荣的人间和风气清肃的修仙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追求,安居乐业,成家生娃,兢兢业业,坦坦荡荡,拥有着最普通也最美满的生活。 女娲淡淡一笑,陈述了一个事实:“人类,再也不需要神灵了。” 这一次,她终于不再怨恨,语气中是完全的释然了。 江立和玄商站在一起,眼睁睁看着女娲化为一道金光,散落在三界之中,缓缓地化为虚无。 “对了,商儿,江立,我还有一个惊喜送给你们,在云程宗的弱水潭中央,你们不要忘记了。” “再见。” “我的孩子们。” 惊喜?江立还没来得及问什么,玄商忽然侧过头,下巴靠在他肩膀上,双手微微颤抖。不一会儿,江立就感觉到肩膀上出现了湿湿热热的触感,他沉默着抱紧玄商,没有说话,只是让他明白,自己还在。 虽然玄商总是一张面瘫脸又沉默寡言,但其实心思细腻想得很多,只是不善于表达,也不喜欢说些漂亮话。如果说玄商对女娲来说是漫长生命中的光芒的话,女娲对于玄商又何尝不是呢?亦母亦友,除了江立之外,玄商最爱最信任的也就是女娲了。 骤然失去亲人,玄商的心情当然不会好,江立轻轻地吻上玄商的唇,温柔地舔舐厮磨,直至最后一缕阳光消失。 全世界陷入黑暗。 女娲以自我终结给这场闹剧画上了句号,第二天,一切恢复正常。复制出来的心魔全部消失,心智迷失的修士和神仙们清醒过来并且沉重反思。在一条道路上走得太远就会忘记最初是想要得到什么才走上这条路,他们必须直视心性的弱点了。 人间,久旱的地方降下了甘霖,久涝的地方水位也在慢慢下降,统治者的各种补贴落到实处,水深火热的人们终于恢复了生活的希望。 冥府,鬼魂拥堵的状况大大缓解,判官整天乐得合不拢嘴,顺便大手一挥又给了姜莲儿和他相公一个恩典,算是感谢姜莲儿帮助江立拿到了成功到达第九层地狱拿到了混沌心。 九大灵境都需要修整,守护神们各自归位,颜修倒是扔下魔域王上的位置跟第五长青不知道去哪逍遥了。 没有了主神,玄商又不愿意理会那些繁杂的事情,昆仑境干脆就由瘦子胖子、陆吾和菩提老祖全权负责了,他们在一起有商有量的也可以避免第二个女娲那样的悲剧。 那么,玄商和江立呢? 他们低调地回到了云程宗,这一次,江立的身份不再是寄居的、没用的挂名弟子,而是拯救了三界的英雄,虽然玄商和江立都不是很在意这个变化。 他们来到了弱水潭,这一世他们第一次相见的地方。 然而心境已经变化了,那时的彷徨全变成了现在的甜蜜——多么幸运,我们再次相遇相知相爱,才发现,原来这悸动从未改变。 他们在弱水潭边静静地等待了一会儿,平静的水面上忽然出现了一只迷你版的小船。 玄商的嘴角抽了抽,转身就想走,江立死死地拉住他,另一只手不停地揉自己的眼睛。 他没看错,小船上睡着一个婴儿! 粉雕玉琢地,含着自己的手指头,睡得十分香甜。 更重要的是,这婴儿和玄商刚刚破壳那时候化形的模样特别特别像,江立看见他的第一眼就喜欢得不得了。 二人世界怕是泡汤了。玄商心很累。 ☆、番外一 “抓住那个小孩!” 繁华的街市上突然出现了不和谐的声音, 不知从哪个巷子里冲出一队人马, 无视禁制当街纵马的律令,吵嚷着追赶前面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男孩身上脏兮兮的, 衣服全都破得漏风了, 看起来面黄肌瘦,跑得倒是快,专往人群和摊贩后面躲,跑出老远才被追赶的人撵上, 他猛一回头,心脏狂跳了两下,一时没看清眼前的东西, 闷头撞在了一个软软的物体上。 “哎呀!” 俩小孩额头相撞,对坐着摔了两个屁股蹲,互相看了一眼,两人都愣了。 被撞到的也是个孩子, 看年纪不比自己大多少, 五官极其精致,深黑的眼睛纯真无瑕, 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的,活像个小天使。 小天使愣愣地发呆,男孩一度以为他要哭了,正是心慌之际,却听小天使问:“你是不是练过铁头功?可不可以教我啊?” 男孩无语地抽了抽嘴角, 听到身后那群人的声音越来越近,他一咕噜爬起来就要接着跑。 小天使撅了噘嘴,竟一把扯住男孩的衣服,理直气壮道:“撞了人怎么不道歉就跑掉呢,不可以这么没有礼貌!” 男孩低头看着小天使莲藕似的白白胖胖的手臂,有点心软不想把他的手掰开,怕弄疼了他。他说:“对不起,有坏人在追我,我必须要走了。” 小天使缓缓地睁大了眼睛,眼里尽是惊奇,倒是没有一点害怕的意思:“坏人?”他被他两位父亲保护得太好了,长这么大可还没见过坏人呢,赶紧使劲地踮起脚往后看,看到那尘土飞扬中显露出来的几个凶神恶煞的脸孔,兴奋地直拍手。 男孩扶额,心说这莫不是个小傻子? 眼看就要被那些人追上了,男孩干脆拉上这个拖油瓶,两人一起撒丫子逃跑,小天使还一点没有拖油瓶的自觉,也不知道为啥跑,就是开开心心乐乐呵呵地当成玩游戏一样东窜西跳,要不是男孩拉着他,他估计半道上就得丢。 好不容易甩掉了那些人,俩小孩躲到一个阴暗的垃圾堆后面,都累得要虚脱,男孩见小天使低着头不说话,以为他可能碰到了哪里受伤了,刚想拉他过来看看,就见小天使扬起脸,给了他一个甜如蜜糖的笑容。 “澈儿也变成很有用的人了呢,澈儿可以从坏人手里逃跑了!” 男孩无语——你根本就没有被人家抓到手里好吗? “你叫澈儿吗?” 玄澈一歪头:“爹爹都是这样叫我哒。” “你好,我叫乌其木。”男孩笑了笑,伸出手介绍了一下自己,又发现小天使穿得很好,干净整齐又温暖,看得出是家境不错的孩子,而他的手上黑黑脏脏的,刚才握着手跑了一路竟然都没反应过来……尴尬得想要收回手,玄澈已经先他一步握住了乌其木,眼睛里亮亮得像装满了星辰。 “我们是朋友了吗?” 乌其木怔了一下,下意识点头:“当然,我们——” “嘿!小鬼,你们以为跑得掉吗!” 乌其木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抓着后领子提了起来,他恶狠狠地冲那些大汉呲着牙,张牙舞爪地挣扎着,却是胳膊拧不过大腿。 “你们会有报应的,不忠不义的叛徒!” “只要干掉你,再也不会有人知道真相。历史都是胜利者书写的,你所谓的不忠不义以后都会是放屁!”大汉阴阳怪气地大笑,一把从背囊里拔出大刀来。 事已至此,乌其木自己倒是不怕死,但他看见玄澈被另一个人揪起来,不由目眦尽裂:“他是无辜的,放开他!” 玄澈呆呆地看着乌其木,终于发觉情况不太对头了,吸了两下鼻子就呜咽着哭了起来:“爹爹……我要爹爹……” “别急,我刀很快的,等你死了你就可以和死鬼老爹团聚了。” “不许骂我爹爹!” 乌其木看见玄澈哭,心疼得不行,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脚运足力气踹向大汉的胸口,大汉本能地一闪避,刀锋在乌其木脸颊上划过,与此同时,乌其木的脚刚好踹在大汉裆下,大汉当即变了脸色,倒在地上夹着腿痛得嗷嗷直叫。 “小鬼,奶还没断呢就想着上天了!” 对于这个年龄来说,乌其木的身手可以算是很好了,然而架不住对方人多势众,没两下就又被打趴下了,身上大大小小的全是伤。 “不要打他!”玄澈哭得两只眼睛都肿了,乌其木趴在地上呼呼喘气,微不可闻道:“快跑……” “你们一个都跑不掉!” 眼看着刀尖将要刺入身体,乌其木绝望地闭上了眼睛,仿佛有一阵凉风吹过,吹皱了时间的纹路,让他久久没有等到痛苦的到来。 “不好意思,方才我听见有人在骂我,不知是哪位说的‘死鬼老爹’?” 乌其木猛地睁开眼,看见巷子口站着一个男人。青衣黑发,端得是清清冷冷的书生气,眉眼间却冰冷凌厉,有使人无法直视的威严。 “爹爹!”玄澈破涕微笑,从大汉手里跳下来,屁颠屁颠地抱住男人的大腿,仰着脸一副求抱抱的表情。 江立无奈:“怎么一眨眼的功夫你就不见了,想担心死爹爹吗?” 玄澈在江立的衣摆上擦干了眼泪,一脸乖巧道:“我没有乱跑,我有好朋友了,我们在一起玩游戏,但是玩着玩着就被坏人抓住了……” 原来玄澈至今还以为逃跑是游戏啊……乌其木忍不住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踉踉跄跄地从地上爬起来,发现大汉们的样子都很奇怪,全都中了定身法似的一动不动,连那些马都没有动静了。 乌其木张大嘴惊讶地看着江立,像在看一个神仙。 江立看了看乌其木,淡淡道:“他们有十二个时辰动不了,你赶快回家去。” 乌其木无意识地绞着手指,垂着头低声道:“我已经回不了家了……” 江立皱了皱眉,玄澈拉着江立的衣服,小小声道:“他看起来好可怜,而且我们刚刚成为朋友耶……” 江立好笑。他自然听得出玄澈的言外之意是想把乌其木带回家去,但是这人来路不明,江立怕玄澈被他欺骗,于是他说:“这我做不了主,你自己跟你父亲说去。” 玄澈目光怪异地看着江立,江立疑惑:“怎么了?” 玄澈脆生生道:“怪不得第五叔叔说爹爹是下面的那个,父亲是上面的,原来意思就是爹爹要听父亲的话啊。” 江立恨不得立马穿越过去撕了第五长青那张嘴,太不像话了,怎么能什么都跟孩子说呢!而且什么叫我得听阿彻的,我才是一家之主好不好! 然而江立还没来得及抗议,一只手突然揽上他的腰肢,低沉磁性的话语贴着耳畔道:“澈儿真聪明。” 一看见玄商,玄澈立即放弃了江立的大腿,手脚并用地要往玄商身上爬,玄商简单粗暴地把他揪起来按进怀里,然后这萌萌的小家伙就开始熟练地点亮撒娇技能了。 “父亲,看在我这么聪明的份上,把我的小朋友带回去,你看他这么瘦,肯定也吃不了多少饭。” 乌其木:“……”虽然那句“我的小朋友”让他感到一丝丝暖意。 说起来,乌其木还挺佩服玄澈的,玄商看起来比江立要阴冷而不好接近,玄澈竟然敢直接跳到他身上跟他撒娇……等等!爹爹,父亲?玄澈怎么会有两个爹? 玄商不甚介意道:“你喜欢就一起回家。” “太好了!”玄澈在玄商脸上亲了一口,欢呼着蹬着小脚丫跑下去,蹭蹭蹭跑到乌其木身边,拉起她的手,兴奋道,“跟我回家!” 乌其木一瞬间被玄澈的笑容晃了眼睛,眼角不禁有些湿润。 江立低声埋怨:“澈儿怎么跟你那么好,他都不主动亲我。” 玄商揉了揉他的头发,轻柔而珍惜地吻上他的额头,笑道:“你有我亲还不够吗?” 江立拍了拍他的手:“当着孩子面呢!” 乌其木看得目瞪口呆,玄澈却熟练地捂住自己的眼睛,摆出一副无辜的样子,透过指缝间的空隙悄咪咪地偷看,江立顿时臊的面红耳赤,他有些想念那个沉默寡言的死面瘫版蛇君了。 扔下那群仍然动弹不得的坏人们,乌其木跟着江立和玄商回了家。 在靠近塞外的地方,物资条件不是很好,面前的宅子却很大,被打理得井井有条,简直是理想中的居所。乌其木顿时反应过来,脚像触电似的往回缩了一下,早看出玄澈家境不错的,而他现在衣衫褴褛一无所有,真的可以进去吗…… 看乌其木发呆,玄澈干脆跑过来拉着乌其木走。 江立见这俩孩子亲亲热热的模样,突然有一种类似于嫁女儿的心态,而且他不是很能理解,玄商为什么这么爽快地答应带外人回家。 面对江立的疑问,玄商只是笑笑不说话——谁让你花在孩子身上的时间太多了呢,孩子有了玩伴之后,我们就能尽情地□□做的事情了…… ☆、番外二 你们好, 我叫玄澈, 你们可以叫我澈儿,也可以叫我阿澈,但我强烈建议你们不要选择第二个称呼, 否则我父亲可能要发飙, 因为我爹爹也叫我父亲阿彻。 我小时候特别喜欢问我是哪里来的,为什么别的小孩子有娘我没有,爹爹告诉我,我是女娲送给他们俩的最后一份礼物, 用两人的一滴精血抟土而成,同时具有二人的血脉。其实我并没有很听懂这是什么意思,不过没关系了, 爹爹和父亲都很爱我,没有母亲也不遗憾。 爹爹是一个表面上看起来滴水不漏理智得有些冷酷的人,但内心慈悲且温暖;父亲就不一样了,父亲总是严肃着一张脸, 表里都是冷冷的, 爹爹说这叫做面瘫脸,什么时候他对你春风一笑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呢。 一开始我是有点怕父亲的, 后来发现父亲是个很心软的人,爹爹一旦生气就会很狠心,会打我骂我,父亲就从来不会,我喜欢往他怀里钻, 虽然他总是表现得一脸不耐烦,但从来不会真正地推开我,我爱父亲,当然,也爱爹爹。 在关于我的名字的问题上,爹爹和父亲争论了很久,差一点点就要打起来了,多亏了土地神爷爷劝住——我是后来才知道,父亲和爹爹会听这位土地神爷爷的建议是因为他长得很像在心魔之战中去世的琅嬛福地地灵,所以每次第五叔叔看到土地神爷爷都会有些伤心。 爹爹说要不干脆叫玄澈,父亲冷冷道:“都是彻,以后谁知道你在叫谁?” “不一样的,你是阿彻,宝宝是澈儿。” “就不能换个字?” “不换!” 澈,通也,君子见机,达人知命,人情练达,学问贯通,释然洒脱。爹爹说,这是他对我最大的期待。 父亲听了爹爹的话,抿了抿唇,没有再表示反对,然后我的名字就这样定下来了,爹爹说等我成人的时候,他还要给我取个表字哩。 这件事情也充分说明了,父亲看起来强势,其实是最心软的。 除了爹爹和父亲之外,我还很喜欢几位叔叔。 第五叔叔人最好了,每次到人间来看我都会带很多礼物,全是我喜欢的小玩意,还会教我法术呢。第五叔叔说,我生下来就有着娲皇赐予的神格,不能浪费了这天分,不过他也不希望我成为一个只会练法术的呆子,他常常说:“就算是神,与永恒的时光比也是短暂的,就像天与海会交融成一条线,而你永远也不能靠近那条线。小澈澈,你是很幸运的,你的降生是个奇迹,你要懂得享受自己的幸福。” 听说第五叔叔和颜修叔叔正在度蜜月……没错,我的年龄有多大,他们的蜜月就持续了多久,爹爹笑骂颜修叔叔就是懒。我倒巴不得他们继续玩下去,这要我就能收到来自三界各地的稀奇古怪的礼物了。 颜修叔叔是个很没有耐心的人,据说他当年成为魔域的王的时候,真的是血战成魔,身上那股子戾气算是浸入了骨子里,是怎么温养也去不掉的了,小孩子多多少少有点怕颜修叔叔。但是我知道,颜修叔叔纵然有千百种脾气不好,也敌不过他对第五叔叔千百般的好。 这就是传说中的为心爱之人化为绕指柔。 我第三喜欢的叔叔是青珩叔叔,他特别厉害,他可以带我飞上树,可以带我飞下水,还经常抱我去蛮荒境玩耍。在蛮荒境我有很多好朋友,有一只火红色的大公鸡,还有不长角的龙,还有把头抱在手上的二傻子,还有笑起来天上就下金子的招财宝宝,还有一流眼泪就下冰雹的坏孩子…… 青珩叔叔抽了抽嘴角,说:“那不是大公鸡,那是朱雀;烛龙虽然叫龙,其实是蛇,他当然没有角;不能当着面叫刑天二傻子知道吗;喜神和霉神你没事别去招惹哟,小心冰火两重天,一会金子一会冰雹的,砸傻了江立可要找我拼命。” 我乖乖地点点头,心里还在琢磨要怎么让喜神和霉神同时发力,想想就觉得很有意思…… 哦,差点忘了我师公了。 我师公叫白术,是一种药材的名字,一个很慈祥的老爷爷,我很喜欢他,但是他几乎整年都在外面游历,很少能回来看看我们。我问爹爹为什么师公总是跑来跑去,爹爹说:“因为爹爹也有家了,师父他了无牵挂。” “那为什么师公不成家呢?” “这不是说成就能成的。”爹爹温柔地摸了摸我的脑袋,“感情是不能强求的,缘分到了便自然而然地被吸引,缘分未到就独自一人生活,而且,不是每个人都喜欢被家庭约束的。” 我听了个半懂不懂,只知道感情是个很神奇的东西。然后我努力地回想了一下,除了爹爹父亲和我跟白术师公比较亲之外,也就是福禄道人和赤眉仙君跟师公走得近了,然后我傻乎乎地问为什么师公不和他们俩组成家庭,结果爹爹一口茶喷了我一脸。 边给我擦爹爹边忍笑:“不是所有人都喜欢跟同性别的人在一起的,我和你父亲,第五叔叔和颜修叔叔都是意外,只是看对眼罢了。你可不能跑到师公面前乱点鸳鸯谱。” 于是小小年纪的我就开始思考一个深沉的问题了——我到底是喜欢男孩子呢还是女孩子呢? 我家住在边塞,虽然附近时常有战事,但是爹爹和父亲都很厉害,只要下了结界,外面天塌了也不会影响到我们,所以我很安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