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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完结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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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想不出来柳兰惠为什么要这样做,害了江立一家人对她有什么好处,再说她嫁来也有一阵子了,怎么偏偏这时候动手,难道是之前在柳府遇到了什么事情……    那边厢李二柱在村口黯然神伤,这边最先开口的是南威,愣愣地唤了一声:“公子……”    江立看了看春菜和方英秀:“有危险吗?”    南宫祈答道:“都吃了解药,但是药力太厉害,春菜和夫人都是普通人所以反应比较大,可能要明天才能醒。”    江立沉声道:“南威,你先送娘回房。”接着他瞟了瞟楚深,“你也送春菜回去,然后再回来见我。”    楚深自认干杀手这活儿干了许多年,大风大浪见得不少,可是今天这局面也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不管是春菜无辜中招还是南宫祈和南威显示出来的不同寻常……当然,最让他惊讶的是江立,不知道为什么,他似乎能在江立身上见到陆良的影子,不是现在的小医生,而是先皇时期,权倾灰楼的陆良。    略一思索,楚深便抱起春菜飞快掠回家。    等楚深回来的时候,江耀和方英秀都不在了,其余三人坐在方桌的三面,刚好还剩下一面是给他的。    他正想开口说话,忽然看见门口走进来一个黑衣服的男人,他好像是要去碰触江立的肩膀,江立头都没有回:“我现在不想跟你生气。”    玄商的手愣在半空,手指微微弯曲,好像试图抓住些什么,却又什么都没有。    玄商很遗憾,为什么这些人都没事。当胖子和瘦子对他说出柳兰惠的计划的时候,他高兴极了,只要这些人不在了,那江立只能想着他一个人。可惜,那毒的效力似乎不够强,不仅没达到目的,反而让江立察觉了他的意图。    “你也先回房去。”    听到江立的话,玄商乖乖离开,回到房里坐在床上发呆。    胖子和瘦子都理不清感情这东西,不知道该说点什么,躲在暗处干着急。瘦子扳着手指头计算昆仑境关闭的时间,越算越是担心。几个月过去了,蛇君非但没有厌倦,反而弥足深陷,这样下去他和胖子是分分钟要跪在娲皇面前忏悔的节奏啊。    自有意识以来,玄商第一次感觉到了一种叫做害怕的情绪,他怕江立不要他了。他隐隐约约知道自己做得过分了,父母是很重要的,就要女娲对他来说也很重要一样,可他就是看不得江立这么重视别人……    玄商也跟胖子和瘦子一样想不明白这个问题,想了一会儿便觉得脑袋里发懵发疼,耳朵已经听不见瘦子和胖子的小声交谈了,眼睛也痛得要命。    厨房里,楚深把自己的来历和曾在陆良手下做事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最后看着江立的眼睛:“我跟陆良的利益关系已经结束,现在唯一的愿望是带着春菜回老家好好生活,任何明面上暗地里的争斗抢夺都不再参与。”    南宫祈皱眉:“你就这么爽快地出卖了你的原主?不怕我们是反对他的一拨人对他不利?”    “我看得出来你们都跟灰楼有牵扯,灰楼世世代代是皇帝的走狗,现任走狗何必难为前任走狗。”楚深冷笑道,“再说了,好歹陆良也是先帝时的灰楼楼主,你们要动他可不是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能做到的事。”    南威正欲说话,楚深接着说:“还有,陆良一直暗中保护你们,希望你们别再蹚朝廷的浑水,你们有什么理由对他不利?这次的事情不知道是谁查出了端倪要暗害你们,反正与陆良无关。”    江立点点头,对南威使了个眼色。南威无奈地掏出个鼓鼓囊囊的钱包扔给了楚深。    楚深一把接过,深吸一口气,对江立拱手:“多谢。”    江立说:“在老家好好待着,再也别出来。”    “好。”楚深答应后便果断离开了。    “公子……”    江立起身,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衣服,神情一如既往地淡定,仿佛暴风雨前风停住的瞬间。    “南宫,查查柳兰惠和她的丫鬟在柳府都干过些什么见过什么人。”    万事皆有因果,柳兰惠一介女流绝不可能自己突然脑子抽,她之前可还表示过喜欢江立,这么快由爱生恨?谁信呢!    “是。”    “南威,打点行李,三日后启程。”    “去哪儿?”虽然已经知道了答案,南威还是不想承认。    “皇城。”    南宫祈暗暗叹了口气,温修远这一回去类似的暗杀事件只会少不会多,现在更是把前朝的事情都牵扯出来了,所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以公子的脾气,怎么可能窝在这山村里什么都不做。    江立吩咐完就直接回了房间,房里玄商在等他,他还有个更复杂的问题要解决。    ☆、离家出走了    江立推门,看到玄商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一个团子,他准备跟玄商好好地谈一谈。    玄商现在很难受,他的耳朵很痛,感觉像是成千上万只蜜蜂和苍蝇聚集在一起,除了“嗡嗡嗡”根本听不到别的声音。好在他视力有所改善,大概能看见江立的嘴巴在一张一合的。    如果玄商是一个能读懂唇语的人,他就会知道江立虽然生气但还在等着他的道歉并没有果断地一拍两散,但是玄商不懂唇语,他歪着头观察江立的肢体语言,江立却一直面无表情,手上也没动作。    江立自懂事以来就学着要当一个不轻易表露情绪的人,不过遇到玄商之后他总是忍不住,语气里夹杂着个人情感已经让他觉得功力退步了,要他边说边做手舞足蹈实在是不可能的事情。    “你答应过我的一年只是说来听听的吗?”    “我说过我们互有保留是正常的事情,你从什么渠道知道了柳兰惠的举动我甚至都可以不问你,哪怕它牵扯到我的父母亲友,让我生气的是你却想瞒着我,想我眼睁睁看着他们在隔壁死去。”    “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江立与玄商对视,前者眼神凌厉,后者仍是幽深阴暗。江立忽然有些难过,玄商不是人,本质上就缺少一般的善恶是非观,他的思路简单到一句话就可以概括——我的东西就是我一个人的,对他不利的人和他喜欢的人都不应该存在。    本以为野兽养久了也是能养得无害的,如今江立觉得,自己想的真是太简单了,当初是哪里来的自信啊!    幸好最终春菜和方英秀没有性命之忧,要不然江立真的不晓得该怎么面对玄商……他摇了摇头转过身,有些沮丧。    玄商一直没听见江立在说什么,也就无从开口,直到看见江立转身,他问:“你……”外面天都黑了,你要去哪里?    江立随手指了指外面,说:“我想去外面走走,你还有什么话好说吗?”说完江立侧过头凝视着玄商,等着他说话。    殊不知,这番举动在玄商眼中是完全不同的意思。在他看来,江立开了门自己却不动而是看着他就是在表示要赶他出去,处处显露着类似“我对你很失望你自己乖一点麻溜儿地滚蛋我也不想逼你”的意思。    本就就已经各种猜测这回肯定要被赶走的玄商这会儿脑子一根筋了,想不到其他可能性。    不想开口再说什么,玄商默默地掀开被子站起来,迎着江立的目光往外走,每走一步都在心里弱弱地呐喊——真的要赶我走了吗,怎么还不挽留我啊……    看到玄商要离开,江立倒是愣住了,心里一股无名火就烧了起来——又来这招,他就只会这招,装得弱弱的博取同情心,一言不合就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走,谁挽留你谁就是傻瓜!反正上次也是屁颠屁颠自己跑回来的……    走到门口,玄商忍不住回头,江立背对着他站着,果然是没有一丝挽留甚至是不舍的意思。    玄商想说他知道自己错了,下次再也不会这么干了,吸取这次的教训,下次一定要确定人死得透透的再暴露自己事先知情的细节……然而,江立摆明了连下次的机会都不愿意给他了。    南宫祈坐在屋顶上眼睁睁看着玄商走远,下来请示江立要不要跟着,江立冷声道:“不用管他。他总得吃点苦头才知道我的警告不能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南宫祈想说玄商毕竟眼神不好,这一出去万一出点什么事情到头来还不是您心疼?然而瞟了一眼江立的神情,他还是没有多嘴。    隐藏在暗处的胖子和瘦子其实一直都听见江立说的话,胖子本来想提醒玄商的,可是瘦子拽住了他,还瞪他——你什么时候能不这么单纯冲动傻?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可以劝蛇君回昆仑啦!    胖子望天,脑补了一出年度情感大戏,涉世未深的蛇君一念之差闯下大祸致使有情人难成眷属,某渣男痛下决心恩断义绝,蛇君心碎神伤之下无可奈何魂归故里从此神人相隔……果然是个好故事,改成唱本一定有人捧场,他自己都想找块手帕嘤嘤嘤了呢。    瘦子狠狠拍了胖子一下,落到玄商身边又开始酝酿说服大计,玄商却先他一步道:“你们俩别跟着我,回去保护江立,看那女人还有没有后招。”    玄商说的那女人自然是指柳兰惠。    瘦子被噎了一下,原本的说辞被迫吞回肚子里,缓了一会儿才道:“江公子身边的那个丫鬟和侍卫都不是简单的角色,应该是不会有事了。”    “应该?”玄商冷笑,眼睛里有一闪即逝的血芒,“我要的是绝对!”    瘦子一惊,连忙再次隐身,拉着胖子想悄悄地跟。    玄商察觉了,回头看着他们,两人立时觉得后背寒毛直竖。    虽然蛇君恢复视力是好事,可是变得越来越可怕就没那么美好了……    无奈,瘦子和胖子只能蹲在地上绝望地目送玄商消失。    胖子捏了捏瘦子的衣袖:“咱们真的要回去?”    “回你个大头鬼!”瘦子用拳头砸他头,“咱们的任务只是送蛇君回去,管别人死活,死生由命,富贵在天,咱们插手会扰乱秩序的。而且我看那姓江的命很长,哪那么容易翘辫子。”    胖子不解:“那我们现在能干啥?”    瘦子道:“当然是再等一会儿,等蛇君以为我们走了的时候远远地跟着。”    胖子敬佩道:“你真是太机智了。”    瘦子嘚瑟地一甩头发——那是,总之比你这二百五好。    这天晚上,江立房间的灯一直没有熄灭,当然他不愿意承认是在等玄商回来,而是美其名曰思索回京的事情。    不知不觉就呆呆地站过了月出月落,站到东方的天空泛起耀眼的银白。房间里专门为玄商准备的几个炭盆都烧得没有了热度,他忽然觉得很冷,打开门一看,正好接住一片晶莹洁白的雪花。    南威捧着从箱子里取出的蓬松的白色大斗篷给江立披上,江立摸着斗篷愣住,心想玄商那呆子一个人在外面,眼睛又不好使,也回不了家乡,会不会躲在桥洞里挨冻……    想着想着他又暗自好笑,玄商是条蛇啊,冻不死的……可他平时那么怕冷……    会不会遇到坏人啊……不,他自己就够坏的了,哪有人暗算得了他。    南威就看着她家公子眼神不停地变幻,仿佛是在揪着一朵花,在“去找人”“不去找”“去找人”“不去找”这两个选项中不停地交替。    南威以为江立最后会选择去找的,没想到江立淡定地吃饭、问候已经清醒了的方英秀、去书房读书……    眼看着一天就要过去了,正当南宫祈、南威、江耀、方英秀四人面面相觑的时候,江立跑出去了,那速度快得都能赶上南宫祈的轻功了。    江耀摇头叹气:“以前怎么没发现立儿是个别扭的。”    脸色还有些苍白的方英秀也感慨:“因为以前没遇到真正重要的那个人。”    南宫祈和南威连忙追着江立出去。    江立向来精明强干,脑子里的念头和主意可以连续转千八百个弯,何曾有这么摸不着头绪的时候。    玄商跑去哪里了,又能去哪里呢……    三人分头行动,四处打听,没有人说曾见过这样一个人。    从西边的菜市场打听到东边的码头,江立的心越来越冷。他当时有多么生气,现在就有多么后悔。怎么会放任玄商离开呢,把他骂一顿打一顿都行,为什么偏偏选了个没着没落的方式,玄商不像别人似的有个家,这漫无目的地一走,还能找得回来吗?    是啊,他没有家,他有的只是自己罢了……江立恨得牙痒痒,不知道是在恨玄商还是在恨自己。    “黑衣服的男人,长得特好看?”码头一个刚帮人卸完货的伙计想了想,忽然拍头,“是不是个子也很高,然后表情阴沉沉的,皮肤白得吓人?”    南威一听,这很像是玄商啊,赶紧招呼江立和南宫祈过来。    那伙计接着说:“我先前坐在那边休息的时候看到他一直在河边走来走去,后来我忙起来了也就没注意,兴许是上了哪条船?”    “那你知道这边来往的船只主要是去哪里的吗?”南威问。    伙计一笑:“我们这边虽然偏僻了点,不过桥多水多船运很发达,经常有大船在靠岸停留,主要是去西边和北方的。”    西边和北方这概念可大了去了……南宫祈着急:“能再具体点吗?”    伙计为难了,他只是帮忙卸货,哪需要打听那么清楚。    南宫祈和南威对视一眼,同时看江立,江立站在枯黄的柳树下,远远望着没有尽头的江面,像是要望到地老天荒。雪下得越发紧了,很快在他的头发与眉毛上积了一层,雪白的世界中再看不到黑色的身影。    运河中,一艘巨大的货船缓缓前进,装满生鲜贡品的竹篓子轻轻打开了一个口子。    金色与黑色鳞片交错的蛇悄悄探出一个头,吓得所有还活着的海鲜全都敛气屏声。    它看着黑漆漆的船舱暗自琢磨——还有多久能到皇城呀?    ☆、他乡遇故知    过年的喜悦氛围还没有散去,开春的第一缕阳光已经照进了皇城的千门万户里,晋陵侯府的大门嘎吱一声打开,几个下人拿着扫把簸箕打扫门口那条街上散落的鞭炮的遗体和零星的火药。    晋陵侯手里捧着个小暖炉,站在大门口打哈欠,下人们要给他请安,他挥挥手表示不用管他。    过了一会儿,打远处来了辆装饰低调的马车,丞相王准没等马车停稳就迫不及待地下来了,脸上红扑扑的,比大年三十参加宫宴还开心呢,不过顾忌着附近人多,强抑着那兴奋劲,只是问了一句:“消息准确么?今儿个就能到?”    晋陵侯呵呵一笑:“他亲自在信上写的时间,哪有不准的时候。”    “哎呀,几年不见了,我这真是……”王准颇有些百感交集的意思,晋陵侯拍了拍他肩膀,两人上屋里喝酒下棋顺便说说闲话。    “说起来,君未这次能回来,真不知道该不该感谢太叔启那老狐狸,不是他派人传信给柳兰惠,君未怕是要清清静静在小山村里待一辈子了。”    晋陵侯喝了一口茶,衣袖微微遮掩住唇边的笑意:“柳兰惠……此人要是生在皇城王侯之家,怕是要在后宫有所作为了。”    王准点点头:“为争家产假孕,为引嫡妹回家害死同父异母的弟弟,为嫁祸嫡妹又能假流产,最后为太叔启答应她的好处能对无辜之人下药而不计后果……狠倒是真狠,不过后宫嘛,还不合适,毕竟见识短浅,筹划不缜密,这点动作我们能从太叔启那条线查下去,君未肯定也早就查到了。”    晋陵侯道:“是啊,智慧还不过关。她也不想想,自己单干最后露馅了顶多是被她父亲柳员外抛弃或者坐牢,结果她选择听了太叔启的话,”说着他直摇头,“无论事情成功与否,太叔启都必定杀她灭口,在君未动手之前估计就身首异处了。”    王准想了想,不由得有些担心:“太叔启这一计不成,必定不会善罢甘休,恐怕会在君未返京途中设置诸多障碍啊。”    晋陵侯潇洒一笑:“不怕,有南宫祈在,去多少人都没关系,我倒是盼着他多派些人,都落个一去不返的下场才好呢,留着也是要被他用来暗杀别人的。”    王准正欲表示赞同,管家急匆匆跑进来了:“侯爷,丞相大人,到啦!”    简简单单的“到啦”两个字,勾起了多少回忆,两人不禁相视一笑,携手出门,那熟悉的一袭青衣就站在门口,眉眼愈发温润惑人,身量高大了不少,轮廓却是未变,一眼就能认出这就是曾经用两手鲜血送梁政上位的少年,只是少年已经长成了青年。    江立抬起头,看了两人一眼,轻轻一笑,如春风叩开心扉。    晋陵侯和王准同时感慨——不知道有多少人是被江立这纯洁得好像没有杂质的笑容给骗了,多少小姑娘被他的脸给迷惑了,其实他骨子里是黑的,一旦耍起心眼子来天王老子都要怵他三分。    南威扶着方英秀下马车,南宫祈则是一运气把江耀连人带轮椅一起搬下来,两人落地后同时扬起脸“哟”了一声,权当打招呼。    晋陵侯摇着头笑道:“你们还跟以前一样啊。”    管家连忙招呼下人帮着搬行李,晋陵侯和王准引众人进去,江立却是走在最后的那个,王准都快走进会客厅了转头看见江立还傻愣愣站在门口,转回去疑惑地问道:“君未?你在看什么呢?”    江立伸手指着拐过街口的一顶轿子,脸上犹带着两分惊讶:“你知道那是谁家的轿子吗?”    通常为了防止百姓顶撞同时也约束自身不要骚扰百姓,王公贵族的轿子上都有表示出身或职务的标记,江立久不在京城所以认不出来,王准看了一眼就道:“轿子是新晋兵部侍郎家的,不过这位兵部侍郎向来要求自己和家人多走路少犯懒,所以除了他那个不学无术男女不忌整日里满皇城晃悠的侄子,大概是没人敢大摇大摆坐这样的轿子的。”    江立皱了皱眉,眼中仍有疑虑。刚才他正要进门,眼角的余光随意一瞥,恰好轿子一侧的小帘子被风吹得扬起一个角,他竟看到一张酷似玄商的侧脸,在玄商身边还坐着个什么人,一刹那风过帘子重新落下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你对兵部侍郎感兴趣?还是他侄子做了什么?”江立这次回京肯定是要有一番动作的,王准倒是早有准备。    “明日我生辰,虽然不是整寿但正好给你接风洗尘所以一早就吩咐下去办得大一些,想着气氛轻松容易叫人放松警惕,我特地跟那些大臣们说多带些子侄后辈来聊聊。兵部侍郎虽然对这个侄子是怒其不争,倒也没有完完全全不管,估计明日是会带来的,到时候你便可了解。”    江立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这一路过来,江立带着南宫祈和南威一边赶路一边打听,即使希望渺茫也不曾放弃,可是不管怎么打听都没有任何线索。现在到了皇城反而莫名其妙看到了相似的人……    江立怀疑自己是想玄商想得魔障了才产生了幻觉,再怎么样玄商也不可能在皇城出现的。    晋陵侯让厨房做了一桌子好菜,样式精致,口味清淡,都是江立以前喜欢的,席间他和江耀以及方英秀聊得不错,却敏锐地发现江立兴致并不高,甚至会看着面前最近的那个菜发呆。    莫不是身体不适?    王准以眼神询问南威,南威叹了口气,摇头。    晋陵侯以眼神询问南宫祈,南宫也是叹气,摇头。    江立身体好着呢能有什么问题,还不是想起了玄商么。玄商是个只认准一件事物的人,出门的线路只有一条,喜欢的人只有一个,吃饭时夹的菜也只有一盘——离自己最近的那盘,因为近,所以能够掌握。    说玄商控制欲强大或许不是最贴切的,不如说他是害怕失去。    除了江立,其他人都不知道玄商跟柳兰惠投毒的事情有什么牵扯,只知道玄商突然离开,以为是两人没处理好感情问题。    其实现在江立这个状态算是不错了,刚开始那几天江立吃饭的时候会顺手给身边的人夹菜,看到菜落到桌子上才回过神来,那个位置上坐的人已经一声不吭地走了,怕是再也找不回来了。    晋陵侯和王准不知其中的弯弯绕,只当江立赶路劳累,吃完饭便让管家带他们到准备好的厢房里休息。灰楼的楼主是保密的,根本没有分配的府邸,江耀也早就辞官不做,所以这一大家子在皇城里都没有现成的屋子,只能借住在侯府了。    第二天一大早,京城里便热闹了起来。    文武百官早朝走出来的路上都在向丞相道贺,说刚才皇上在朝堂上特地提出来并且赏赐了一堆古玩珍宝是天大的荣耀。    王准笑着还礼,心中却大不爽快。若是这皇帝是个仁德君主,关心民生疾苦,励精图治,他辅佐一生无禄无功也没关系,关键在于,梁政是个暴君,他赏下的东西不知是多少平民百姓的血泪凝结而成,拿在手中真是莫大的讽刺。    太叔启看王准这受欢迎的样子,恨得暗暗咬牙,心想你个老匹夫也就现在还能得意得意了,等我那乖外孙成功继位,一定要以你和晋陵侯为首的“民本”一派吃不了兜着走!    各位大人回家歇息一下换身衣服就到了中午了,正好带上家眷和礼物赶往丞相府。    老丞相德高望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平时想巴结都巴结不着,寿宴可是个好机会。而且听说丞相不忙公事的时候特别和蔼可亲,是套近乎的最佳时间。    江立和南宫祈坐在下方离主位比较远的位置,觥筹交错之间暗自观察。    这朝廷说小不小说大不大,几年了模样没有大变,还是分为“清流”、“新革”、“民本”、“贵族”等派系,互看不顺眼。    晋陵侯特地给他指出:“那人就是兵部侍郎。”又指着更远处的席位说,“他侄子。”    江立瞟了一眼,下盘虚浮,脸上虚胖,一看就是酒囊饭袋。    果然他昨天看到的只是幻觉,玄商怎么会和这样的人在一块。    歌舞过半,音乐稍稍停歇,众人忽然听到后头有吵闹声。    王准让大家不用管,叫管家带人去看看,大家呵呵一笑也不怎么在意,接着饮乐。    江立酒喝得有些多,想到后头花园里走走。南宫祈要跟着,被江立一眼瞪了回去。江立有些不太认得丞相府的布局,转弯的时候记错了方向,走到了不知道谁的院子里,相府管家带人来的正是这个院子,好像是宾客们发生了矛盾。    他正想原路返回,冷不丁听见一个尖利的声音——    “玄商你这个贱人,死聋子,以色侍人,注定没有好下场!”    “啊呀别打了,不过是几个男宠,竟然敢在我家相爷府中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是他不要脸在先!”    江立登时愣在了原地,忍不住想掏掏耳朵——这骂的是什么玩意儿?    贱人,死聋子,男宠……    不,重点是前面那个名字……悬赏?选上?    江立苦恼地揉揉太阳穴,昨天看错今天听错,他怕是精神有问题了。    ☆、无意却重逢    江立走出那院子,沿着院墙走,忽然看见前面一个小男孩正踮起脚扒拉着墙边放置的大水缸看。这水缸正对着屋檐翘角,是日常用来积蓄雨水和急救走火的。    男孩身高太矮,努力伸长脖子视线也跨不过水缸的边,他倒也机灵,左右看看,找了两块近似长方体的大石头叠在一起,正要踩上去,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公公从另一侧门洞里走进来,登时“啊哟”一声,惊得拂尘都扔了。    “小祖宗啊你可别吓老奴,这万一脚下没踩稳一头栽水缸里老奴就算跟猫似的有九条命也赔不起呢!”老公公哭丧着脸小心翼翼却又态度强硬地把小男孩抱了下来。    小男孩站在地上,双手环胸皱眉看他,语气十分平缓,倒有两分少年老成的派头:“不过是垫高了一点点你怕什么,只要不是背后有人推我,我是掉不下去的。”    老公公听到他说背后推人,又是“啊哟”一声,轻轻捂了捂小男孩的嘴:“九王爷,慎言慎言。”    梁烨不高兴地一扭头:“我要接着找东西,你要么不跟,要跟就别烦我。”    老公公累得直喘气:“您这是在找什么啊?都快把整个丞相府有水的地方找遍了。过两日咱们就要跟着温大人回西北去了,可别生出什么事端来。”    “胡说。”梁烨挑挑眉,“我不仅找了有水的地方,还翻了几片矮木丛。”    老公公说:“您再找下去要走到后院去了,那里都是女眷,您是要避讳的。要不您告诉我是在找什么,我叫两个家将帮您,总好过您一个人抓瞎不是。”    梁烨思考了一会儿,点点头:“好,是这样的……”    过年的时候,皇城里家家要置办年货,那些贵族们的享受也格外多,所以五湖四海各种稀奇宝贝山珍海味一船一船地往城里运,其中包括东海和南海进贡的上等海鲜,一路上都用冰镇着,是难得的新鲜海味。    梁烨跟着边关将士回京述职,常年在大西北,别说吃了见都见不到海鲜一面,皇帝着内务府分发了几筐下来,他就迫不及待溜到厨房看。    不料,刚打开一个筐子就感觉眼前闪过一道黑色光芒,他吓得倒退两步,发现在一堆雪白的冰块中间窝着一条盘起来只有手掌大小的小蛇,那道光芒可能就是这条蛇发出来的。    梁烨常年随军,见识得比较多,这蛇虽然小但是看长相是很毒的那种,也亏他胆子大,好奇地托在掌心里戳了戳,小黑蛇一动不动,大概是太冷了冬眠了。    梁烨觉得小蛇有趣,就想留着养……    老公公听到这里就发出了第三声“啊哟”:“那东西既然有毒哪能随便养啊!您快把它扔咯!”    “你听我说完。”梁烨不悦,“我正要把它拿回房间,嘉钰哥哥就说要带我拜访老丞相,我看那蛇又细又小就干脆缠在手腕上了,可等我从丞相府出来它就不见了。”    “小祖宗啊,一定是你的体温把他捂醒了!”老公公拍拍胸脯,心有余悸,“还好它是直接溜走,而不是转过头咬了您一口啊。”    江立看着这一老一小往外走,暗自思索。梁烨,先皇的第九子,先皇去世那会儿他才三四岁的样子,江立以前对他没什么印象,不过显然这孩子比年纪更小而且傻乎乎的十王爷和十一王爷靠谱,将来可能比梁政的嫡子还成气候。    当年梁政即位,几个王爷都因避嫌各自去了封地,梁烨是比较特殊的一个,跟着温修远的长子温嘉钰四处征战磨砺,和那些温室里的花朵自然不能比。    老公公还在劝说:“王爷啊,别找那蛇了,咱们回前面去吃好吃的。”    梁烨鄙视地看他:“要吃你自己吃。那蛇还小,被人踩死了怎么办,动物也是有爹娘的嘛,也是有感情的,而且那蛇长得可威风了,头上还有金色的鳞片呢。”    听到这话,联想到玄商,江立倒是点了点头,动物确实有感情……    说起来,玄商也是跑上了一条船,也是一条蛇,也是有着金色和黑色两种颜色的鳞片,但是有一点不太符合——体型。玄商的本体可大了,大得能绕他身体好多好多圈,不可能只有巴掌大小。    江立正想得出神,忽然耳边飞过一个杯子,他往旁边一让,杯子砸在地上惹得前面的梁烨和老公公都回过头来。    相府管家带着家将气呼呼走出来:“给我挨个送回本家去!一个个都是不知道轻重的,怪不得只能当男宠!竟然连相爷的面子都不给,我倒要看看你们的主人回头怎么赔罪!”说完,管家瞅见了江立,王丞相特意交代过这是贵客,他赶紧换上笑容道,“江公子您怎么来这边了?”    江立朝他身后看了一眼,一下子浑身僵硬。    管家正纳闷着,再要问的时候就见江立快步走上前去,拽起了最后面一个男人的手。    玄商歪着头定定地看江立,不说话。    江立只觉后头干涩,良久才听见自己的声音:“跟我回家。”    玄商还是看着他,眼睛里掠过一缕幽光。这是他能完全看清东西以来第一次见到江立,冬眠的感觉和死亡很像,没有任何的知觉,醒来之后浑浑噩噩过了不知道多久,直到与江立重逢他才觉得自己是真的活过来。    他用手抚了抚江立的眉眼,像是个拿到新奇玩具的孩子。    江立狠狠闭了闭眼,又说了一遍:“跟我回家,好不好?再也不赶你走了。”    然而玄商专注地凝视着他,眼中还有一丢丢委屈。    “你是不是又听不见了?”江立心里一咯噔,伸手摸玄商的耳朵,软软的,冰凉凉的,还是一样的触感。    玄商点点头,说:“离开你之后,就这样了。”    谁让你离开我了你这个自作自受自以为是的家伙!江立一时又生气又心疼,恨不能把他绑在家里算了。    两人旁若无人的亲密动作看傻了围观的众人,管家想说江公子你喜欢男人也不能光看着脸去,这人是有主的啊不能说带回家就带回家的。    自知惹了祸的一众男宠们看着这场景,一方面羡慕玄商长得好看有达官贵人喜欢,一方面又在看好戏,不知道等玄商的主人来了会怎么样。    其中,一个艳丽少年捏着一把尖利的嗓子冷笑道:“果然贱是骨子里的东西,大庭广众之下就能上赶着巴结别人还**,不愧是俞大人最喜欢的小妖精啊。”    闻言,江立眯了眯眼。    刚才就是这人骂玄商死聋子……    ☆、踢到了铁板    自前朝以来,断袖之风在普通富贵人家悄然流行,而那些名门望族更是玩得很开,养男宠说出来不仅不是掉面子的事情,反而被当做是男人有魅力的象征,甚至还有互相攀比男宠质量的。渐渐的,在那些正式场合带着男宠露面的人就多了起来,催生出后面一大条买卖人口的产业链。    不过,男宠比起府里那些妻妾女眷地位上可不是低了一点半点,宴会上能给他们单独设个小宴已经是极给面子的了,偏偏这群人还没轻没重在主人家失礼,要知道今天这个主人可是一朝丞相……于是,得了通知的宾客从前面过来把自家的宠侍带走,同时跟管家道歉。    管家礼数上不缺,脸色却仍然不好。能大摇大摆带男宠出席这种场合的人不是纨绔就是二世祖,管家并不需要看得起他们。    这圈子不大不小,彼此都认识,而且因为玄商容貌出众很多人都知道他是兵部侍郎的侄子俞天成年底新收的宠侍,而且是最受宠的一个,可现在是怎么个情况?有个陌生人拽着玄商不放手?    俞天成方才在前面被兵部侍郎带着认识权贵,不停地喝酒,喝到这会儿已经上头了,从下巴到耳根都是红的,眼睛和肚子都有点凸出来了,晃晃悠悠走进院子,张口就道:“商商小宝贝呀……是不是想我啦?”    拉着梁烨缩小存在感的老公公就是“噗”一声,捂着嘴笑得停不下来,梁烨无奈地瞪了他一眼,转头看了看与玄商站在一起的江立,眼中闪过几分疑惑。    江立凉丝丝瞟了俞天成一眼,一边狠狠地捏住玄商的手指。    玄商被他捏得好痛,却也没挣扎,只是疑惑地看着他。    江立来气,玄商听不见,所以根本不知道俞天成给他安了个什么样恶心的称呼。    之前辱骂玄商的艳丽少年也是俞天成家的,一见到俞天成就柔弱无骨地靠上去,一边用手指在俞天成胸口画圈圈一边声泪俱下地控诉:“天成,玄商这贱人刚才欺负我,这府里的人偏心眼,给他的点心都比旁人大一号,我想请他帮我盛一碗放在他面前的粉丝老鸭汤却没有一个人理我。”    众人听了都无语,什么鸡毛蒜皮的破事也能闹出这么大动静,这人的肚量怕是比针眼还小。    其实艳丽少年是因为在府里俞天成明显偏爱玄商而冷落他所以心生不满很久了,今天他存心想让玄商丢脸,没想到相府管家一下子打死一船人,要把他们全都撵走,反而自己的脸也丢了。    “哦……不哭不哭。”俞天成笑得满脸褶子,用油乎乎的大手在少年脸上抹眼泪,另一只手还捏住他的屁股使劲揉了两下,眯着眼睛用充满暗示意味的话语说道,“没事,回去我帮你惩罚他,咱们一起到床上好好惩罚怎么样?”    竟然要玩三人行……众人目瞪口呆的同时就觉得背后有阵阵凉风袭来,转过身一看,江立的脸色已经比那厚厚的冰层还冷了。    俞天成这会儿也注意到江立了,扬声问道:“你谁呀,别对我的商商小宝贝动手动脚!”    江立看俞天成那个喝酒喝到神志不清的模样就懒得理他,带着玄商就想走。    俞天成伸手一拦他,争着一双浑浊的眼睛上上下下看,江立的五官比玄商柔和,清俊的气质也格外出众,看得他下腹火热:“哟,长得不错嘛,是个书生,要不要考虑跟着我?”    江立似笑非笑道:“你怕是养不起我。”    俞天成“嘿嘿”直乐:“我别的东西没有,钱还真是不少,不如美人你说说看你的身价是多少?”说着就要伸手摸江立的脸。    “你先说说看你的身家有多少,够不够平息灰楼的怒火!”    众人回过头,见王准丞相气呼呼走了过来,旁边跟着晋陵侯,身后跟着一大群王公贵族,南宫祈一跃落到江立身边,想直接抽刀劈了俞天成。    玄商垂着头,默默地收敛那阴冷的蛇瞳。要不是王准恰好在这个节骨眼上来了,俞天成现在已经断气了。    凡是入朝为官有些年岁的人,都不会不知道灰楼是个怎样的存在,皇帝最凶恶的爪牙,拥有刑讯拘捕、先斩后奏等等特权,他们要扳倒一个大官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刚才宴席上好多疑惑江立身份的人这时都有些冒汗。    兵部侍郎见侄子为了个男宠要得罪跟灰楼有关的人了,赶紧冲过来拽着俞天成给王准赔罪,王准摆了摆手,示意他赔罪的对象搞错了——乖乖,江立这么冷峻的神色是多久没有见过了,看得他都心惊。    俞天成酒气冲天还没清醒过来,对兵部侍郎说:“叔叔,咱们把他要回府里一起玩儿怎么样……”    谁要跟他玩!    兵部侍郎没等他说完话就气得扇了他两个大嘴巴子,众人都有些同情地看兵部侍郎,感慨:极品亲戚真要命啊。    兵部侍郎拉着俞天成跪下,对江立说:“这位大人,我侄子性格顽劣,冲撞了您,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江立笑道:“我也只是小人罢了。”    兵部侍郎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江立话里的意思是今天这事情不能善了了?    正在诡异地沉默中,门口冲进来一个小厮对王准说:“大人,门口……”    王准见他欲言又止,心烦道:“门口干什么,来了王母娘娘还是大罗金仙?”    “不是不是……”小厮摇头道,“皇上派人请江公子进宫。”    众人都听见了小厮的话,一齐转头看江立——看来这位真是灰楼的重要人物……以前怎么好像没见过呢?    走出丞相府的大门,众人不禁打了个愣神。    魏德义恭敬地跪在门口,皇城军全军出动占满了整条通往皇宫的道路,仪容整肃,军旗烈烈,两边高楼屋顶上密密麻麻全是黑衣人,清一色带着灰楼的腰牌,领头的正是短装束腰的南威。    江立有些恍惚。    几年前,他跪在魏德义那个位置上,带着军队和灰楼特工请梁政继位;几年后,梁政用同样的阵势请他回宫,吃准了他不会拒绝。    魏德义抬起头,轻轻笑了笑:“江公子,许久不见了。皇上已在宫中等候多时。”    江立深吸一口气,收回翻涌的思绪,玄商疑惑地看他,握着他的手不由自主紧了紧。    往事种种,如今想来如同落花划过水面。    江立忽然一笑,将玄商耳侧的碎发轻轻拂到耳后,问:“阿彻,陪我吗?”    玄商听不见,可他看到了江立眼中的似海深情,一刹那福至心灵,回了一句:“我爱你。”    我以我创世的孤寂换一个你。    若是此时瘦子和胖子在,一定会震惊不已。以玄商的身份,他的誓言是天地见证的,不容反悔,但江立毕竟是人类,如果有一天江立不在了……    江立微微低头,眉眼温柔。    他在岁月跋涉中数次跌倒又爬起,仿佛等这句话等了很久很久,有了这句话,他终于可以鼓起勇气,进宫去见那个人了。    王准和晋陵侯目送着两人走远,冬日的暖阳铺在路上,两侧的墙投下阴影,那些官兵和暗卫的神情形容被黑暗覆盖看不分明,只有江立和玄商的身影越发高大挺拔。    他们一直走,一直走,走过尸山血海的回忆,邂逅小桥流水的相遇,最终共同面对岁月波折,直到走进滚滚的历史洪流,再不理俗世喧嚣。    人群中的梁烨一下子明白过来这位江公子是谁了,同时他也想起了先皇的遗训,那时所有的皇子跪在外面,梁政被叫去里面跟先皇说话,刚开始声音很轻,后来先皇突然发怒,声音响得他们都听到了。    先皇当时说的是:政儿,你若即位,必诛杀江君未。    有魏德义带路,皇城军开路,江立一路无阻地进了宫,虽然过去了很多年,宫中的模样却没有大变,江立认得出眼前不是议事堂,而是皇帝寝宫。    魏德义挥挥手让门口的侍卫和太监退下,然后亲自打开门。    “陛下,这是臣妾特地为陛下准备的……”    “你先下去。”    “陛下?”    “我说下去!”    “……是,臣妾告退。”    皇后太叔氏捧着锦丝糕子汤走出来,看到魏德义,收拾了一下神情,表现得高贵大方。    “今日天冷,公公这是打哪儿回来?”问完,她疑惑地看了看江立和玄商。    “替皇上办事,哪能感觉到冷。”魏德义笑了笑。    太叔衿道:“魏公公这一张嘴是越来越甜了。”    魏德义弯了弯腰,太叔衿就在丫鬟簇拥下走了,她前脚刚迈出外殿的门,寝宫里就传出闷雷似的咳嗽声,魏德义赶紧带江立和玄商进去。    ☆、入V三合一    江立在现实与梦中无数次描摹回想梁政的模样, 稚嫩的, 成熟的,善良的,狠毒的, 时而清晰, 时而模糊……但他没有想到眼前的这一种。    华丽考究的帷帐拉开之后,露出的是一个瘦到病态的男人,高额薄唇,浓眉大眼, 脸部轮廓宛如刀削斧凿般硬朗,面相上是极符合王者的强硬霸气的,只是他斜靠在床头的模样怎么看怎么孱弱。    梁政随意地瞄了江立一眼, 接着便把目光投向他身边站着的黑衣男人,玄商恰好也在盯着他看,两人视线交汇之处仿佛疾水击顽石,哗啦啦迸出好多激烈的水花。    魏德义默默地退到远处, 感慨状望窗外的天空, 今儿个这天可真绿啊……    僵持片刻,最先开口的是江立:“你怎么弄成这样了?”    “我罪有应得呗。”梁政垂下眼, “好在你回来了,还能见我最后一面。”    江立皱着眉打量他,似乎正在思索他说的是真是假。    “你这样子在人前是怎么遮掩的?”    “见大臣就多穿几层衣服,至于后宫那些女人……”梁政笑了笑,“君未, 你相信吗,自你走后,我多看她们一眼都觉得是在浪费时间。”    江立才不会相信,真当他久不回京都就不知道这几年里有多少皇子皇女出生吗。干脆不理会梁政话中的暗示。    这时,玄商拽住江立的袖子,面无表情道:“不为我介绍一下吗?”    梁政也看江立:“你不为我介绍这位是谁吗?”    江立淡淡道:“他是玄商,我爱人。”接着他走到梁政的书案前,用皇帝的东西用得十分顺手,写下“梁政,大赟王朝皇帝”的字样给玄商看。    玄商接过那张纸,阴森森地看了良久,久到江立以为他要闹小脾气了,没想到玄商突然抬起头,大黑眼睛一眨一眨的:“你的字,越来越漂亮。”    江立扶额,这关注的重点完全不对啊喂!    梁政看着两人互动,眼中飞快闪过算计之色,面上却是有些惊讶的样子:“玄商他……是个聋子?”    江立下意识把玄商拉到身边,摸了摸他的耳朵,说道:“只是暂时听力受损。”    梁政点点头,突然道:“那你跟他说,我要和他公平竞争。”    “竞争什么?”    “明知故问。”梁政笑了笑,伸出一只手指指着他,“你咯。”    江立还没回答,玄商也凑到江立耳边,小声却坚决道:“你跟他说,你是我的人,让他死了这条心。”    梁政拽住江立的手,凑近了开口:“你跟他说过我们以前的事情吗?”说着还故意在江立耳垂上呵热气。    玄商皱着眉扣住江立另一只手,一把把他拉回来:“你跟他说,不管你们以前发生了什么现在都成为过去式了。”说完示威地在江立耳垂上亲了亲。    江立刚想说话,梁政又用力拽住他:“你跟他说,我看他不顺眼,让他马上离开皇城。”    玄商再使劲拽回去:“你跟他说,我看他不顺眼,反正他也瘦成这样了不如早点退位麻利地滚出皇城。”    江立全程都是懵逼的,就觉得自己被不停地拉过来再拉过去,听到后来他们究竟在说什么都听不清了,满脑子都是“你跟他说你跟他说你跟他说你跟他说……”    “好啦!”江立忍无可忍地甩开他俩,揉被拽得发痛的手腕子。    “我给你揉!”玄商和梁政异口同声,又同时一把握住江立的手腕,察觉到对方的动作跟自己一样之后就陷入了死循环的对视中,生怕先移开视线的那个人就输了一筹……江立只能无奈望天。    “这个,”江立从袖兜里取出玄商以前见过的那个雕刻着精致的龙图腾的木盒子,递给梁政,“还给你。”    梁政愣了愣,接过来取出印章,放在手心上把玩,“君未”两个字压在他手心的血管上,压住了太多爱恨情仇的痴傻。    他笑了,不似曾经的失意,却也做不到潇洒:“我未成名君未娶,可能俱是不如人?”眼神中尚有试探之意。    “你已成名我已娶,阳关阴路不相逢。”江立云淡风轻道。    玄商看了看沉默的两人,似乎也是感觉到了江立的心情,没有再胡搅蛮缠。不过,他要是听力没问题,一定会反驳一句:明明我是娶的那个,你是嫁的才对呀。    梁政突然坐起身,狠狠把印章砸在地上,所用力道之大,印章先落地的那个棱角整个碎掉了。    “江立!你现在是后悔了吗,后悔当初选择辅佐我了吗。我承认,我暴虐,我狠毒,但我这性格是怎么养成的你不是最清楚吗?我知道我对不起天下人,可我发誓我没有对不起你,你父亲的腿也不是我的错,是那群刁民——咳咳咳!”话未说完,梁政忽然捂着胸口倒了回去,咳得几乎要把肺给吐出来,魏德义赶紧跑过来,熟练地用手帕抹去他唇边的血迹,然后给他端来随时备着的热腾腾的汤药。    江立扬起脸看了看他,声音沉沉的:“梁政,曾经的苦难并不是迁怒的借口……你辜负那么多人的期望,便是最大的对不起。”    江立非常失望,他以为的励志明君成了阴险小人,他期盼的盛世清平成了民怨滔天……自私一点来说,他可以不站在百姓的立场上想这件事,他最觉得荒诞的是那些奋斗的岁月,见不得人的勾心斗角,扫除外患平定内患的艰难搏杀,当初是什么支撑着他坚持?    是海晏河清的信念。    最悲伤莫过于,这信念到最后却是被梁政亲手毁去。    梁政喝完药,躺在厚厚的靠垫上缓了半晌,情绪渐渐平静下来。    “罢了,事到如今,我也不想与你争执,反正我时日无多……”梁政慢慢地说,“你这次回来是想扳倒我的,我都知道,从一开始你就是这样想的。”    “伪造温修远的小儿子温嘉木谋朝篡位的书信,使我自然而然寻着由头把你暴露在朝中大臣面前,你吃准有人会先下手为强铲除你,然后就可以用忍无可忍的借口顺理成章返回京城,其实这几年不过是在等一个有利于你行动的朝中局势……”    “从小到大我都很佩服你,你走出第一步就算好了接下来的每一步,一方面洞察敌方心理,一方面又在己方面前表现得很无辜。”梁政自言自语说了很多,皮笑肉不笑,“呵呵,我想南威和你父母他们至今仍觉得你是一心归隐山林、处于被逼无奈的弱势地位?我倒是很想知道,你这位所谓的爱人是怎么看这一切的。”    江立下意识看了玄商一眼,玄商正盯着梁政琢磨这家伙怎么能做到嘴唇动来动去连续动这么久的,见江立看过来,玄商以为江立是嫌他这模样太傻,于是就笑了笑,捏捏他的手指,乖乖地不去看梁政了,改为研究远处的盆栽,小眼神时不时往他身上黏。    看着他那表现得很大度,实际上又十分在意的模样,江立忽然心软得一塌糊涂。    论狠,玄商本质上不比任何人差,而且他的狠是自我感觉理所当然的,所以江立不担心玄商会在这一点上对自己心有忌惮。    抛去那些莫名其妙的抽风思维和举动,玄商其实很乖,很率真,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而且全身心地喜欢你依赖你,这一点是那些在岁月蹉跎中生出越来越多嫌隙的伴侣最可望而不可得的。    梁政仔细观察着江立看玄商时候的眼神,他终于发现,自己是输的那个了。    “你们还是快点回去,别在我这里眉来眼去,看着碍眼。”    江立确实想回去了,可是他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怎么,你以为余情未了就一定要纠缠着不放?”梁政自嘲地笑笑。    江立低着头想了一会儿,忽然高声问了一句:“你做了什么?”    梁政举起两条清瘦的胳膊:“我都这样了还能做什么,几年不见你的疑心病非但没有减轻反而还加重了嘛。”    江立抬头看他,眼神凌厉,冷哼一声:“我相信一个恶贯满盈之人可以改变,但不相信短短几年你就变了,变得这么认命这么宽容了。”    以江立对梁政的了解,遇到这种情况,梁政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情都有可能,唯独没有卖惨假装白月光这一个选项,偏偏他就是这么做的。    梁政冷下脸来:“你凭什么认为你了解我?”    “凭我征战四方保你当皇帝。”    梁政一时语塞,半晌才点点头:“很有说服力,但我没必要把我想什么告诉你,你可不是心灵导师。”    江立看梁政不肯说,皱了皱眉拉着玄商走出去,梁政盯着两人的背影没头没脑冒出一句:“你家南威婚配了没?”    江立回头瞧他,他接着说:“之前我派人去竹林村帮你抹掉你存在的痕迹,原本要把姓李的一家和那个猎户……叫什么来着,都给杀了,不成想却碰上了一个人……”    “陆良。”江立这不是猜测。    他再了解不过,能阻止灰楼杀手的,只能是原本灰楼出身的人。    “对。”梁政大方点头,“陆良说他有办法假装你从未出现在花溪镇而且不伤害那些人,但条件是求娶南威。”    “为什么?”江立冷静地问。    “你没见过?”梁政略一思索,点头,“嗯,也是,你应当是没见过的,陆良的亡妻与南威长得十分相似。”    “他有妻子?”    江立记得,灰楼招人的规矩是独身人,一旦有了牵挂,出任务就容易有意外。比如楚深,他喜欢上了春菜,所以只能选择退隐。    梁政笑了笑:“你只知道先皇遗训中有杀了你这一项而我没有做,却不知道先皇在叫我之前还有另一项命令——诛杀郑氏,也就是陆良的妻子。本来我也应该不了解的,机缘巧合之下听伺候的老奴才说了一嘴,说是郑氏为了不给陆良惹麻烦东躲西藏,就快要熬到陆良下定决心辞退的时候,被先皇发现了。”    陆良深爱郑氏,为了郑氏可以放弃灰楼楼主那滔天的权势,那日先皇很轻易就松口了,他满怀喜悦回到家中,以为从此可以过上男耕女织幸福安稳的生活,不料只见到郑氏冰冷发硬的尸体。    姝丽的容貌扭曲成最深的恶意,带着腐臭作呕的气味,击垮了陆良深以为傲的忠心。    江立说:“这种事情得南威同意。”    “这是自然,你去问问。”    魏德义送江立和玄商出去,再回来的时候毫不意外地看见了号称千年难出府门一步的国师。    “魏德义,你先出去。”梁政淡淡道。    “是。”魏德义弯腰恭敬地退出殿外并且细心关上门。    “师父,你看起来不太开心的样子。”小太监见魏德义叹气便问了一声。    “诶,你说,人到底是不是会变的?”    小太监觉得这是个很深奥的问题,小心翼翼道:“会的,小孩会长大,大人会变老。”    魏德义呵呵一笑,拍了拍他胸口:“我说的变是指变心。”    “变心?”    “就好比一个曾经很善良冷静的人,变得越来越残忍暴躁。”    小太监说:“这当然是有可能的啊,而且很正常,遇到一件足以改变观念的事情就足够。”    魏德义又是深深叹息,慢悠悠道:“正常啊……”    魏德义记得,梁政曾经最信任两个人,一个是江立,另一个就是自己。    可叹,桃花依旧笑春风,不知人面几番变,梁政已经跟江立撕破了脸,又跟着国师固执地研究什么长生不老之法,连贴身伺候的人也不相信了。    “天要变啦。”    刚刚还在聊心变,怎么又说到天变了?    “师父,天好着呢,观星坛通知不会下雨。”    魏德义用拂尘扫了一下他的脑袋:“你倒也是个难得的人,进宫日子不短了还是这么嫩,我不如寻个机会将你趁早送出宫,外面的世界是很精彩的。”    小太监站在魏德义身边,愣愣抬头,皇宫外的人间烟火和俗世繁华依稀可见,却可惜有太多人心甘情愿困于深阁高锁。    “皇上,今日感觉如何?”国师微眯着眼问日渐清瘦的梁政。    “还好……国师,你这药当真有效?”    “自然有效,不然贫道也不敢拿给皇上。况且贫道自己也在使用,哪能弄虚作假。”    “孤相信国师,国师占卜极准,那玄商的长相竟与国师描述得一模一样。”    “贫道也是运气好,机缘巧合得到了上古残卷。”国师尖瘦的脸上露出高深的笑容,“传说中女娲抟土造人,第一个造物却不是人而是一条蛇。集创世的造化于一身,若能削其麟断其尾剥其皮取其血食其肉,必得长生。”    “朕还是不太能相信……”梁政迟疑道,“他方才就站在离朕不远的地方,朕看得清清楚楚,虽然是冷冰冰有些奇怪,眼神也阴沉,可是……”    可是不管怎么看,那都是个人,本体真的是蛇吗?    要是这都可以相信,那同理,世界上真的有鬼有妖了。    “贫道明白皇上要相信这件事情不容易,等抓来了那蛇,答案自然见分晓。”    梁政点点头,又问:“国师,另一颗丹药可炼好了?”    国师自信一笑:“再有两日,便可大成,到时候只要令江楼主服下,皇上就能得偿所愿,与江楼主死于一处,转化成仙,长相厮守。”    梁政垂下眼帘,遮住惊人的痛恨与疯狂之色。    “说起来,皇上今天的表现极逼真,江楼主应该会放松警惕。”    梁政低低地笑,兀自喃喃道:“竟是当真了呢……”    江立和玄商回到晋陵侯府上,江耀和方英秀看到玄商差点把眼珠子瞪出来,真搞不懂儿子和“儿媳”是个什么节奏,突然分了突然好了,突然不见了突然找到了,不要太考验他们两个老人家的心态哦。    府中已经准备好了晚饭,众人等着南宫祈回来,而南宫回来的第一句话是:“公子,俞天成死了。”    江耀好奇地问:“俞天成是谁?”    晋陵侯简单地解释了一下,江耀更奇怪了:“他有什么特别吗?”    南宫祈看江立,江立看玄商,玄商正专心地吃面前的那道红烧年糕螃蟹,大冬天有新鲜的螃蟹可不容易,这就是宫里赏出来的海鲜里的。玄商拿着筷子一戳一戳的,莫名觉得这螃蟹长得有点眼熟,是不是跟自己一个笼子里来的呀?    江立抢走玄商的筷子,拿出纸笔准备跟他进行一场彻底的心灵交流:“你先交代你是怎么变成俞天成男宠的?”    “噗——”江耀看到江立写的字,一口清酒喷了出来,方英秀连忙拿过手帕给他擦,“男、男宠?”    玄商皱着眉盯自己的筷子,那意思——还给我,我还没确定我认不认识这只螃蟹呢。    “不说不给你吃。”江立自己也不吃了,拉到一边去让他老实交代。    玄商低着头,悲伤地想:怪不得有句诗叫“为伊消得人憔悴”呢,原来谈恋爱还会饿肚子。    “装可怜没用。”    玄商兀自悲伤了一会儿,想了想他是怎么跟俞天成扯上关系的。    从玄商是怎么来皇城的说起。他那日站在花溪镇最大的码头边,听船上的人说是要去皇城的,半点闪失都不能有,还一个劲催那些帮工快点快点。玄商机智地想,反正江立他们也要去皇城,他不能跟他们一起,那就干脆自力更生!    想到哪做到哪,玄商当机立断“唧”一下就跳下水了,还不小心吓到了一个正靠在柳树边上吃糖葫芦的小孩,那小孩一个用力牙都崩了两颗,哇哇叫着“死人啦”。    变成原形的玄商轻而易举混到了船上根本没人发现,可他的本体太大了,真的就是字面意思上的大,女娲创造出他的时候,他的尾巴盘在地上,身体放直还有昆仑山那么高呢,比江立见过的夸张无数倍。    江立听到这里一下子恍然大悟——为什么当初把玄商驮回家的时候差点累死他和南宫祈。    在这种情况下,玄商无师自通了一项技能——任意变大变小,甚至可以改变重量。他缩成比泥鳅略大一点的体型,妥妥地盘踞在竹篓里的冰块上。    一开始,玄商还有心情计划一下再次遇到江立之后的情形,纠结下自己是要热情地扑上去还是冷艳地端着,不过后来他就想不了那么多了,因为实在是太冷了!    在江立的家里,天气刚转凉江立就叫南威巴巴地送火炉过来,现在竟然窝在了冰块上,无异于从天堂掉下了地狱。    默默唱起了凄惨的“小白杨”调,还来不及跟海鲜友们打招呼,玄商就迷迷瞪瞪地睡着了,睡了不知道多久,他感觉到了人体的温暖——梁烨把他放了出来。    玄商醒来后就从梁烨的手腕上滑落了,他不知道这个陌生的府邸是哪里,游啊游游到偏僻处化成了人形,好死不死碰上了被兵部侍郎拉着来拜访王准丞相的俞天成。    俞天成是那种典型的色胆包天之人,想也不想随便把一个人从丞相府里弄走要是被发现了会是什么下场,他看玄商呆呆的还以为是个傻子,哄着骗着就把他从后门带回去了。    江立问:“他怎么骗你的?”    玄商歪着头想了片刻,那时候玄商冬眠醒来听觉好像略有恢复,对话是这样的——    “你叫什么名字,在找什么?”    “我要找个人。”    “啊,那你还真是幸运,碰到了我,这京城里到处都有我的朋友……”    “茅坑也有?”    “这个……总之你先跟着我,我派人帮你找人总好过你自己瞎猫撞死耗子。”    玄商认真道:“我已经不瞎了。”    俞天成更坚定玄商是个傻子了,塞进轿子里就抬回府,之后玄商的听力越来越差,再次听不见,俞天成就把他当宠物一样养起来了。    玄商的思路总是跟正常人不一样,但不代表他蠢,他不过想利用俞天成打听江立的消息,可没想使自己有什么损失。    “所以你没让他碰你?”江立沉着脸问。    一旦想到玄商跟别人亲亲抱抱举高高的画面,江立就有想杀人的冲动。    “没有。”    玄商在俞天成的饮食中加入了自己毒液的稀释液,相当于一种□□,猛然加大剂量的时候会有类似迷幻剂一样让人失去知觉的效果,俞天成以为的和玄商**一刻其实都是幻想。    “俞天成的死是你干的?”    玄商认真思考了一下,断定:“可能早上出门的时候剂量加错了。”    错得好!    江立满意地摸摸头。    这样就省得他让南宫祈动手了。    问完了事情经过,江立“大发慈悲”允许玄商吃饭了,还主动给他夹了很多菜,多到再加一个碗都放不下,晋陵侯看得直打嗝。    玄商瞄了一眼江立,在犹豫还有一个细节要不要说。这细节是玄商出昆仑以来觉得最开眼界的事情了——俞天成和他的男宠们竟然可以有这么多稀奇古怪的玩法。    屋内“运动”得热火朝天,偷看的玄商没有一点羞耻心,蹲在墙边感慨万千:人类的身体真是坚韧啊!    正想交代的时候,江立剔出一大块蟹肉给他喂到嘴边,啊呜一口吃掉之后,玄商就忘记自己要说的内容了。    不过之后的很长时间里,只要一发呆,玄商就会控制不住地研究起那些姿势套在自己和江立身上行不行,江立的身体够不够坚韧呢,这是个问题……    晚饭后,江立要跟南威单独聊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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