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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完结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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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没有叫这个名字的州郡和村镇,于是江立默默地回忆了一遍整个大赟王朝的版图,还是没有这样一个地方;他又把自己去过的一些地方的小行政区域想了一轮,未果。    看来短时间内把男人送回家不太实际,江立想了一会儿,写道:你先去我家养伤怎么样?    玄商平静地说:“不用养。”    江立皱着眉看了看玄商的伤口,血洞周围的皮肉已经翻白了,看起来特别触目惊心,箭头扎进去的时候还带着旋转,内部组织应该也被搅得一塌糊涂,更何况男人现在衣不蔽体又高烧不退,不养伤是真的要让他变成杀人犯啊?    他的态度很强硬:你必须跟我走。    玄商偏了偏头,似乎想不明白江立为什么这么执着,他现在有点困了,眼皮微微垂下,不想再跟江立说话了。    江立眼睁睁看着玄商失去意识,手背抵在他的额头上感受了一下,比刚刚烫得多。他着急得都忘了自己还紧握着玄商的手,心里想着这人已经既聋又瞎了,万一又被高烧烧傻了脑袋,剩下的大半人生该怎么过哟,总不能让他养一辈子。    江立赶紧把兔毛披风给他盖好,然后跑出去看了看天,幸运的是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现在整片密林都笼罩在一种神秘的银蓝色光芒中,这是快要天亮了。    确定现在可以下山了之后,江立背起玄商就走。    别看玄商很瘦,人也很苍白有种营养不良的感觉,但是驮在背上是真的重,重得简直难以想象,跟头熊似的,压得江立整个人都是弯起来的,好几次差点往前扑倒,还好在山脚下遇到了南宫祈和南威。    彼时两人正在争吵着要不要进山找人的事情,一看到江立背着个人走出来,两人又惊又喜。    南威急忙帮着江立把玄商放下来,江立只觉得背都挺不起来了。好家伙,要不是他以前有习武的底子,换了别人恐怕被压成饼都有可能啊,太凶残了,吃什么长大的?    南宫祈皱眉:“公子,这……”    江立说:“把他带回去,先安置在你屋里,然后请个大夫来。”    南宫祈有间单独的卧室,不过他一般都是直接窝在屋顶上的,所以房间相当于空置,还好南威平日里打扫的时候会一起打扫,可以随时入住。    南宫祈有些迟疑,要带一个不明底细的人回去……这时南威悄悄给他使了个眼色,那意思——别惹公子生气。    南宫祈无奈,背起玄商趁着天还早没人看见施展轻功快速掠了回去。刚开始的时候速度非常快,到后来却越来越慢,好不容易到了家里,南宫祈也累得不行了,心里直犯嘀咕,这家伙到底是谁,重得惊人啊!    方英秀刚好打开房门要到厨房做饭,一看南宫祈背着个人冲进了房就愣了,问后面跟着的江立:“出什么事儿了?”    江立知道方英秀不希望他动刀动枪再回到以前的生活,所以就没说他用了弓箭还把人伤得这么重的事情,只说在田边小路旁捡到一个昏迷的人。    方英秀疑道:“天还没亮你们就出去捡人?”    江立没说话。    方英秀叹了口气,说:“那人看起来很严重的样子。”    江立点头:“南威已经去镇上请大夫了。”    方英秀“哦”了一声,转身进厨房,突然有一个大嗓门叫住了她。    “江嫂子!”戚猎户拿着两只大雁,兴冲冲地走了进来,“诶?这一大早的你们咋在院子里站着?”    方英秀没回答,反而看着他手里的战利品,笑着说:“你才是早,这么快就有收获啦?”    戚岑根说:“别提了,我昨天晚上上山去收铁夹子,一只老鼠也没夹住就算了,还被大雨困在了山上。估计也是因为雨实在大,猛兽都躲着不出来,要不然我可惨了!喏,今早下山的时候运气好,弄到两只鸟,送给你们炖汤喝。”    方英秀连忙摆手:“这怎么好意思收……”    戚岑根直接往她手里一塞,笑道:“不白给。”他指了指江立,“这不是想让立小子帮我给我那婆娘写封信吗。”    “这样的小事……”    “哎呀跟我你客气什么!”戚岑根说完就对江立笑,“立小子现在有空不?”    江立点点头。玄商有南宫祈看着,写两个字的工夫应该不会出事。    到了书房,戚岑根口述,江立笔录,很快就写好了。戚岑根谢过之后,忽然又拉着江立,神神秘秘地问:“立哥儿,你读的书多,你说山上到底有没有精怪的?”    江立愣了愣,回答:“我不敢保证,但我是不信的。”    闻言,戚岑根好似询问又好似自言自语道:“那我迷迷糊糊在山上听到两个男的在说什么找不到了,难不成真是我幻听,那俩影子一晃就不见了,怪吓人的……”    江立心想刚刚自己也在山上,怎么没听见,也就没把戚岑根的话放在心上。    而此时,重重叠叠的山峦之间,一胖一瘦两个男人正急得火烧眉毛上蹿下跳。    胖的那个一屁股坐在大石头上,直呼救命:“找不到了!完了完了,咱们把蛇君弄丢了,这下没脸回昆仑了,娲皇非揍死我们不可啊。我大概已经是个废胖子了……”    瘦的那个没好气地踩了他一脚:“别装死,快点起来继续找!”    胖子摊在石头上满脸绝望:“我看还是算了,蛇君玩够了会自己回去的?”    瘦子又踹了他一脚:“你是不是傻?蛇君化形就在这两天了,化形初期蛇君既没有听力又没有视觉,万一碰上歹人……”一想到这儿他就忍不住哆嗦。    胖子仰头哀嚎:“啊!来道天雷劈死我算了。”    瘦子都懒得踹他了,遥望山下炊烟袅袅的城镇,幽幽地说:“究竟去哪儿了……”    ☆、小医生陆良    江立送走戚岑根,正想伺候腿脚不便的老爹起床,突然听见隔壁传来一声惨叫,惊得他手下一抖,险些把江耀摔地上。    “南宫做噩梦了?”看着儿子冲出去的背影,江耀摸不着头脑。    方英秀也拿着锅铲冲了出来,母子俩差点撞个对翻,迅速对视一眼,两人连忙冲进南宫祈的房间,只见南宫祈半跪着倒在地上,右手手腕上一串咬痕,而玄商冷冷地抬起上半身,微张的唇边一条血痕蜿蜒直下。    南宫祈脸色逐渐有发青的趋势,艰难地对江立说:“公子……他咬人!”属狗的吗!    方英秀赶紧过去把南宫祈扶起来,此时南宫祈整条手臂都开始变色,又黑又肿看起来非常吓人。    江立略微察看了一下,沉声道:“中毒了。”    南宫祈顿时觉得自己的一世英名毁于一旦。他刚刚放下玄商之后,职业病发作,趁着玄商昏迷搜他的身,确保他身上没有携带什么密信啊武器啊之类的,谁曾想搜到一半这人就醒了,而且二话不说给他手上来了几口,一开始刺痛了一下,后来彻底麻痹,竟是想甩都甩不开。    快速给自己点了下穴道减缓毒素扩散,南宫祈还对玄商那阴冷的眼神心有余悸。    唉,怪他安稳日子过久了,警惕性下降了,这种程度都没躲开,好在公子仁慈,要是被那位知道,他是妥妥的要被回炉重造啊。    话说回来,这人看起来还是有问题,哪有正常人牙齿或唾液会带毒的?    方英秀给江立使了个眼色,那意思——你带回来的人你自己去搞定。    江立叹了口气,走到床边坐下,玄商感觉有人靠近,往后退了退,唇微微张开,似乎又想发动攻击。江立注意到他两颗虎牙特别白特别尖。    江立倒是不怕他,自认为在山神庙里两人聊得挺好,于是拉拉他的手,在被面上写了两个字:别怕。    玄商眨了眨眼,说:“是你?”    江立把自己的名字写给他。    玄商犹豫了一下,郑重地重复了一遍:“江立。”    江立,他所遇到的第一个与之交谈的人类,他记住了。    江立一愣,笑了笑,点头点到一半才想起他根本看不见。    方英秀正给南宫祈按住手臂,眼角的余光瞟到儿子近似于喜悦的笑容,眼眸中划过一丝担忧。    室内陷入暂时的寂静,玄商歪着头想了一会儿,想到刚才被他咬了的人或许是江立认识的人,于是他就说:“我的血,可以解毒。”    南宫祈咬牙抬起头,刚好看见玄商咬破了自己的手指,江立拿起一个茶杯接了两滴血,倒点热水混了一下让南宫祈喝了。南宫祈闭着眼一口干掉,手腕的伤口倒是渐渐消肿了,不过心理阴影恐怕没那么好消除。    玄商摸索着拽了拽江立的衣袖,缓缓闭上眼,说:“困。”    他失血过多,又高烧不退,呼吸都有些弱了,江立给他盖好被子,皱着眉想南威怎么还没有回来。    此时南威在哪儿呢?她正啃着顺手从早点铺买来的肉包子站在一家医馆前面怀疑人生。花溪镇地方小,镇上医馆统共不过一只手的数,南威一路从镇南找到镇北,所有医馆的大门都敲了一遍,结果都是一样的——大夫出诊去了。    南威心里纳闷,今儿是什么黄道倒霉日不成,怎么人都扎堆生病啊!    只剩下最后一家了……南威咽下最后一口包子,严肃的俏脸上浮现出一种抽刀断水的决绝,这一次,不成功便成仁!    南威下定决心,鼓足一口气,面带微笑……一脚踹门:“里面的人死了没有!快给老娘开门!”    “噗——”隔壁喝早茶的老爷爷老奶奶被这姑娘吓得不轻,喷了对面的人一脸。    一个年轻人小心翼翼地伸出头来,问南威:“姑娘是否月事不调?我们这里有配好的药,九文钱一包,物美价廉童叟无欺,疗效快还没有副作用。来……”随着南威的眼神越来越冷,年轻人的声音也越来越低,“来几包不……”    “老娘身体好着呢!”南威斜了他一眼,“你就是这家医馆的大夫?”    年轻人摇头道:“我不是,我师父才是,可我师父现在不在,他……”    南威咬牙接道:“他出诊去了是不是啊?”    年轻人惊讶:“姑娘怎么知道?”    南威退出两步,望天。    年轻人好奇地问:“姑娘在看什么?”    南威冷笑:“我看看这天是不是要下红雨。”    年轻人摇摇头,慢悠悠地说:“红雨下不下我倒是不知道,不过我知道为什么镇上的大夫都被请走了。”    南威转眼看他,年轻人继续说:“据说有位监察御史大人来了,正住在县太爷府上。虽然我搞不清这是多大官儿,反正铁定比县太爷大。听说这位御史大人的二公子先天不足,自小体弱多病,一路风尘仆仆的到这儿就病得下不了床,县太爷为了示好,天不亮就差衙役敲门,直接从家里把我师父请走了。”    “哦?”南威抱着胳膊在心里盘算,她跟着江立离开京都许多年了,官场上的消息不是很灵通,不晓得官位改换了多少,不过,若说到二公子虚弱多病的,难道是温修远?    南威对温修远有些印象但印象不深,就记得是个老实本分的,政绩不突出但风评不错。如果真是他,不安安心心在京都待着,跑这么偏僻的地方来做什么呢……    “姑娘如果不急,可以去县太爷府门口等等,大夫们总会出来的。”    南威指了指自己:“那我要是急呢?”    “额……”年轻人一时语塞,半晌才说,“那也就只能急着了。”    南威差点被他气笑了,上前两步一拽他胳膊,说道:“你好歹也是拜师学过医的,处理处理伤口退退烧什么的总还是能做到的,你就跟我走一趟。”她方才已经看过了,江立带回来的男人是外伤感染引起高烧,主要是受伤后没处理好还淋了雨看起来才会那么严重。    年轻人慢悠悠地点头,进去拿了个小药箱,对南威说:“请姑娘带路。”    南威总觉得这家伙不适合当医生,别人急得如热锅蚂蚁他还看起来那么悠然,不是都说救人如救火、分秒必争吗?    没好气地指了指右边的路,南威说:“直走。”    年轻人又是慢悠悠地一点头,转身,忽然迈开步子,哗啦啦一眨眼走出老远……南威托住自己的下巴,呆在了原地。路边睡着的猫猫狗狗全被年轻人走路时带起的风惊醒了,“汪汪喵喵”响成一片,叫得别提多有节奏了。    年轻人穿过半条街,回头眯着眼看南威还站在远处,催促道:“姑娘你怎么还不动,俗话说救人如救火,分秒必争啊,快走!”    这话略耳熟……南威深呼吸两下,赶紧跟着年轻人身后往村里跑,边跑边说:“你这人还蛮有意思的,叫什么名字?”    年轻人呵呵一笑,回答:“我姓陆,单名一个良字。”    陆良和南威回去的时候,方英秀去喂鸡鸭了,南宫祈盘腿坐在院子里那棵大梧桐树上,双手抱胸,两眼警备地紧盯自己的房间,江耀则在梧桐树下品茶。    南威还没开口说病人在屋内,陆良瞧着南宫祈来了一句:“多动症啊,不好治哟。”又看了看江耀的腿,“先天残的还是后天残的……”    江立听到声音走了出来,陆良端详了他一会儿,说:“长得帅也是病啊。”    南威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没让你看这个!”    江耀倒是很有兴趣地追问了一句:“什么病?”    ☆、家家有难处    陆良为玄商把脉的时候,江立一直坐在旁边握着玄商的手,防止南宫祈的悲剧再次发生。这时候江立已经吩咐南宫祈给玄商换了一身干净的里衣,陆良小心翼翼扒开衣领看了看他肩膀上的伤,只一眼,眉头就皱了起来。    南威观察着他的神情,问:“很严重吗?”    陆良说:“严重是严重,不过不是没的救,主要是就医太迟了。”接下来他就为伤口消毒、抹药、缠绷带,还写下方子给南威,仔细地交代煎药和服药的注意事项。    江立一边听着,一边低头看玄商,玄商睡着的时候有一种天然的沉郁肃穆的气氛,五官完完全全地舒展,仿佛从来无悲无喜,叫人不忍心打扰。    “……先吃一个疗程,如果高烧反复,再来找我。”陆良说完了,又指着南宫祈问:“真的不用治治多动症吗?我给你打个半折。”    南宫祈一跃飞下树,嘴角抽了抽:“不劳烦你了。”    江立顺便跟陆良提了一下玄商耳朵和眼睛的问题,陆良也蛮好奇,转回来又检查了一遍,最后撇撇嘴:“不像是后天生病导致的……不过他可能得过什么怪病我看不出来也不一定。”    南威取笑道:“是啊,你也不过是个未出师的小医生罢了,看不出来正常,要都能看出来,你师父就不用混啦。”    江立淡淡地看了看南威,南威边笑边捂嘴,江立说:“可是他认识字,说话也很正常,如果他是先天残疾,不能看也听不见,是怎么学习的,又是谁教他的?”    陆良歪着头想了想,还是一摊手:“这我就不知道了。”说完他好似很有兴趣,补充道,“醒来了问问他咯,要真是得过怪病一定要告诉我哈,没准我能试试死马当作活马医呢。”    江立点点头,让南威送陆良回去顺便抓药。    南宫祈走过来提醒江立:“公子,您还没吃早饭呢。”    江立看了看玄商,这人估计从昨天上午开始就一直在山上,肯定也没吃什么,就说道:“拿点热粥过来,我就在这儿吃了。”    “好。”南宫祈刚想走去厨房,忽然听到女子哭泣的声音,刻意压抑却仍然清晰,好不凄惨。    江立皱眉:“又是付贵他妻子吗?”    江耀推着轮椅过来,他也听到了动静,而且这次好像比以往几次都严重,脸色也变得不大好看:“真不是男人,天天欺负老婆有什么威的,有本事做个正经营生某个一官半职吃踏踏实实的饭比什么都强。”    方英秀放下鸡鸭的食槽,站在院子里边洗手边往东边看,不知道看到了什么,突然激动了起来:“怎么还动起刀子了!”    农家房屋都挨得近,平素村子里又是十分安静祥和的,但凡谁家有一点动静大家伙都能听见,这不,左邻右舍全被吵得走了出来,外面付贵的骂声和他媳妇的哭声越发明显了。    “败家娘们儿!你吃我的住我的还要偷藏我的钱,贱到骨子里去了你,今天我不打死你我就不叫付贵改叫付穷!”    付贵媳妇儿吓得蹲在地上抱着头,抽抽噎噎地分辩:“你整日里拿了钱……只是喝花酒……况且我没拿你的,这是我前两天去镇上卖竹篮挣的,你要都拿去了叫我怎么活?得亏咱们没孩子,否则生下来也是活受罪!”    “你挣的?你攒钱来干啥,攒够了想跑是不是啊,下作娘们儿,指不定是给我找了个小白脸子呢,还有脸给我提孩子,我怎么就娶了你这样肚子不争气的赔钱货……呵呵,也好也好,要真有了孩子还不知道是谁的,搞不好是隔壁江立的!”    南宫祈一听这话,眼睛顿时眯了起来,杀气四溢,江立伸出手挥了挥,示意他退下,他憋了半天才没有直接冲出去揍扁那家伙。    大庭广众之下付贵点名道姓,窘迫得付贵媳妇儿恨不得钻地下去,仿佛那点少女的憧憬是见不得人的东西。付贵看了更来火,抄起竹刀就想抽她,还好被乡亲们拉住了。    “付贵你够了啊,真打下去要出事。”    “是啊,说得也忒难听了,立哥儿招你惹你了?”    “某些人自己没本事还不许别人有本事了!要我说,江大哥一家都是和善的人,立哥儿还教我们娃娃念书,谁给他泼脏水我第一个不同意。”    乡亲们正七嘴八舌地劝着,一道酷似狮子吼的声音响起:“谁他娘的一大早找不自在呢!”    众人回头一看,是昨天刚给儿子办了喜事的李大嫂,李二柱携着柳兰惠跟在后边也走出了家门。    李大嫂一看付贵媳妇儿脸上身上又轻又紫新旧交织的伤痕就直喊作孽:“付贵你真是这个!”她翘了翘大拇指,“偌大的家业败光了也就算了,这么标致的媳妇儿也不知道护着,你说你除了浪费粮食还能干啥!”    付贵愤愤地看了看李大嫂,呸了一声,扔了竹刀拨开人群就走。    众人纷纷点头——果然得是李大嫂才有用。如今李家娶了镇上最大绸缎庄的大小姐,那身份地位在大家眼里就不一样了。能混到一定程度的商人绝不仅仅是有钱那么简单,还得在各个领域,尤其是官场上有人脉才行。虽然在场村民没有人对这个“人脉”有确切的认识,但是也不想平白无故得罪。    柳兰惠上前帮着李大嫂把付贵媳妇扶起来,动作温柔,微笑大方,顿时又收获乡亲们不少的好感度。    纷争暂时熄火,乡亲们各回各家,江家虽然没人出来,却也是把整个过程看全了的。江耀放下茶杯,对方英秀说:“那媳妇蛮可怜的,平日里你关注关注,有什么困难帮一把,算是……”他压低了声音,“算是给立儿积德了。”    世代奸佞,满手血腥,江耀自己已经残废,没什么好顾惜的,他如今的愿望只剩儿子能善终这一条了。    方英秀点头应下,也是幽幽叹了口气:“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那边厢,南宫祈端来了热粥,江立示意他放在桌上,他却还不肯走。    江立挑眉:“你怕他吃了我不成?”    南宫祈抿着唇不动如山。    江立勾起唇角重复了一遍:“出去。”    南宫祈抗争三秒,果断转身……山塌了。    江立起身盛粥,转过头发现玄商醒了,黑沉深邃的眼眸正盯着他。    江立失笑,他竟能从一个瞎子眼中看出无风无月的夜晚的感觉,是不是不太正常?    玄商感觉到江立正朝他走过来,于是微微仰起了头,江立顺手用袖子给他抹了一把脸,然后举起一勺粥凑到他唇边。    玄商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味道淡到几乎没有,与他之前生吃的血肉完全不一样。    这就是人类的神奇料理?并没有传说中好吃嘛……    两人一个喂一个吃,不一会儿就吃了大半碗,江立觉得玄商的吃相特别乖,忍不住伸手蹭了蹭他的下巴。    喂完玄商,江立自己也吃了一勺,结果玄商接下来的一句话差点让他喷出来。    “你是要对我负责了吗?”    听起来仿佛是江立提裤子不认人始乱终弃,然而他不就是不小心射了一箭吗?    江立拉过玄商的手,耐心地给他写字:你伤好回家之前,我会负责。    玄商蹙起了眉:“伤好你就不管我了?”    江立下意识想回他一句“不然你想怎的”,然而他犹豫了一下,忽略心中异样的感觉,最后写道:你的家人会担心。    玄商想到女娲,长期在外确实会让她担心,于是没有说话。    江立顺势追问:你家中还有什么人?    玄商说:母神。    江立只听懂前面那个字,想着大概只是不同地方对母亲的称呼,虽然听起来怪怪的……    江立接着写:你没有妻儿?    玄商摇头:“没有。”    可能也没有多少姑娘愿意嫁给一个既聋又瞎,不能很好照顾自己更不能照顾家里的男人……江立点头表示理解。    江立又问:伤口还疼吗?多睡会儿。    别看两人不过说了几句话,实际上这种拽着手在被面上写字的方法特别特别慢,幸好玄商辨认的反应挺快,要不然一句话江立恐怕要写好几遍才能让他明白,聊到天都黑了也说不定。    玄商点头,慢慢窝进被子里,眉目间生人勿近的冰冷散去了一些。    江立不由地伸出手盖在他眼睛前方,玄商眨了眨眼,睫毛在江立的手心扫过,最后归于平静。    收回手,江立觉得今天的自己行为好像不太正常,不过他找了个借口——关爱残疾人。    花溪镇上,南威拎着药包离开之后,一个中年人从后门走进来,站在比他年轻许多的陆良背后唤了一声:“师父。”    陆良一笑,转身问道:“是温修远本人来了吗?”    “确凿无疑。”    陆良眯着眼自言自语:“看来他是得了高人指点了……”    ☆、清纯不做作    转眼间,玄商已经在江家住了七天,他肩膀上的伤慢慢愈合着,但是那一边的手臂及以下还是没什么力气,刚开始都是江立喂他吃饭喝水的,别人一靠近他就要呲牙,看着特别吓人。    知道这人既聋又瞎之后,南威和南宫祈对他的戒备之心少了许多,江耀和方英秀也不催着江立把玄商送走了。毕竟,不管是先天如此还是后天导致,同时丧失听觉和视觉都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再说了,打听了半天也打听不出玄商所说的“昆仑”是在哪里,想送走也不知道往哪儿送。    想了几天,江耀拍板:“反正咱家也不缺这一口饭。”    方英秀也点头:“留下就留下,孤身一人流落山林,看着怪可怜的。”    其实二老还有另一层考虑,那就是江立的意愿。自从离开了京都,南威和南宫祈到底存着一份敬畏在,不会跟江立插科打诨说说笑笑,而江耀和方英秀作为父母,毕竟是差了一辈,儿子已经长大了很多话都不好说,以致江立整日不是出去教书就是在书房看书,枯燥得很。这样看来,有个同龄的人来陪陪江立不是坏事,两人看起来相处得不错。    玄商退烧之后可以下床走动了,众人发现了他一个很神奇的技能,就是但凡走过一遍的路线,他第二遍走的时候定然是顺着原路,精确到脚印都是踩在一个地方的。江立拉着他走了两遍房间到厨房,厨房到院子等日常活动线路之后,他就记得牢牢的,绝对不会走岔。    有一天玄商坐在梧桐树下跟江耀面对面喝茶,说是喝茶其实只是江耀一个人在那享受,对玄商来说,他的世界无声也无色,所以他只是呆呆地坐着,坐姿可以维持一天纹丝不动。    但是玄商的感官一如既往地敏锐,树上有鸟的动静他就会抬起头,脖子拉伸的弧度含有一种优雅的美好。    江耀再次在心里叹气,这人要是五感健全,或许会比他儿子更出色也说不定。    也是在那天,江立发现玄商的眼睛可能不仅仅是没有光感的问题,他整个眼球和眼皮周围都像是没有感觉一样,灰尘和其他脏东西掉进去之后,玄商的眼睛变得又红又肿把众人吓了一跳,但他本人完全没有察觉。    南威又跑去镇上抓来了陆良,陆良慢悠悠地检查完,笑得很无奈:“我真的不知道他这眼睛是什么情况,不过要防止脏东西入眼还是很简单的,用布条把眼睛挡起来不就行了,没事不要去那种尘土飞扬的地方,问题不大。”    江立吩咐南威裁了几根绸带给玄商系上,那冰冷残酷而没有波动的吓人眼神被挡住之后,玄商的脸部轮廓柔和了不少,甚至整个人都安详了些,有时候看他乖乖地坐在那儿一动不动还会觉得有几分可爱哩。    傍晚,众人围坐在饭桌旁,玄商径直走到自己的位置上,拿起自己的筷子,捧起自己的碗,夹离他固定距离的那个菜,用每天都一样的节奏开始吃饭。    江耀有些担忧地望了望门外,说:“英秀和南宫怎么还没回来?”    南威摆好碗筷和饭菜,说道:“可能路上碰到熟人聊了一会儿,有南宫在不会出事的。”    现在正是给稻田除草的时间,田面积大,他们家劳动力又少,免不得要辛苦方英秀和南宫祈了,江耀腿脚不便有心无力,南威小姑娘家家力气不够,江立即便想帮忙众人也是不会让他去的,从小养得君子远庖厨,他根本不会干粗活,下到田里手忙脚乱的只会增加工作量。    江耀说:“那咱们先吃。”    江立瞟了瞟只吃一个菜的玄商,伸筷子给他夹了点别的,玄商第一时间感觉到自己碗里的东西变了,转过头“看”江立,像是在头顶上顶了个问号。    江立拉着他的手在桌面上写字:多吃点。    玄商顺势问:“这个菜叫什么?吃起来好软。”    江立写道:茄子。    玄商接着问:“茄子长什么样子?”    江立的手指僵了僵,要描述清楚似乎要写很多字的样子,于是他简明扼要地写:紫色的,长条状,不是太长。    玄商:“紫色就是葡萄的颜色对不对?”    江立笑:你知道葡萄啊。    玄商疑惑:“我不该知道吗?这不是常识?”    南威都忍不住笑了,葡萄是常识的话那茄子也应该是了呀,玄商的启蒙教育到底是谁做的,太奇葩了点。    其实玄商是之前跟胖子和瘦子在一起的时候听见胖子这个吃货说特别喜欢葡萄,然后瘦子给他介绍了一下葡萄是什么样子的,他就记住了。    问完问题,玄商继续夹那盆菜,江立笑着摇了摇头,就见对面江耀看他的目光颇为奇异。    “怎么了,父亲?”    “你这两天总是在笑。”    “有吗?”江立自己倒是无甚在意,笑不是很正常的表情吗?    “有。”江耀挑了挑眉。    他儿子以前在京都的时候,几乎从来没有笑脸,后来好不容易离开了,大多也是跟南威南宫祈他们淡淡一笑,给人一种清浅到无所谓的感觉,而玄商来了之后,江立笑得明显频繁了些……想到这儿,江耀瞟了瞟一本正经吃饭的玄商,没再多说。    “哎呀,回来晚了。”南宫祈放下背篓和工具,走到厨房舀水洗手。    江耀问:“南宫啊,英秀呢?”    南宫祈甩着手一愣:“夫人走得比我早啊,怎么,还没有回来吗?”    南威皱了皱眉,站起来说:“我出去看看。”不过还没走到门口,就听见了李二柱的大嗓门。    “江大哥!江伯父!伯母崴了脚了!”    南威和江立连忙走出去,南宫祈也推着江耀出去,玄商只觉得四周围气流一阵乱动,他傻愣愣地放下了碗,不晓得大家都干嘛去了,有金子抢啊?    众人走出厨房,只见李二柱背着方英秀,柳兰惠走在他身边帮忙扶着。    江耀急道:“怎么会崴到脚?”    李二柱将方英秀放到藤椅上,喘了口气才说:“我跟兰惠正吃饭呢,忽然听到伯母呼痛的声音,出门一看伯母一脚踩在坑里了。我正准备明天弄点泥沙土石把那坑填上呢。”    柳兰惠柔声道:“伯母下次一定要小心,夜里看仔细点儿。”她说是对着方英秀说的,眼角的余光却控制不住地去瞟江立,在夜晚的灯光和月光下,江立的五官看起来更加立体有层次,她只觉得心跳快得不行。    方英秀痛得直抽气,断断续续地说:“我是大意了,谁晓得那里会有个坑……这次真是多亏二柱和兰惠了……”    李二柱笑得豪爽:“邻里互帮互助的,说什么谢不谢。”    南威看了看方英秀的脚脖子,忧道:“崴得挺严重的。”    李二柱连忙说:“我家有药膏,是我娘常备的,我这就拿去。”    江耀看柳兰惠一个人站在这里,就说:“你们夫妻俩饭还没吃完,不嫌弃的话就在我们家吃点。”    柳兰惠立即答应。    江耀让江立招呼柳兰惠,他和南宫祈及南威则送方英秀回房。    厨房里此时只有三个人,玄商吃完了就乖乖地坐着,柳兰惠看到有第三个人在的时候不着痕迹地蹙了蹙眉,不过这并不妨碍她搭话。    “我听二柱说,江大哥学富五车才高八斗,乃是状元之才。大婚之日匆忙,未能与江大哥说上话,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江立淡淡地说:“谬赞了。”    柳兰惠嫣然一笑:“哪能是谬赞,江大哥的才名十里八乡可都传遍了,作不得假的。”说着她状似不经意地靠近了些,声音变得低低的,腔调变得软软的,“听说江大哥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知道兰惠有没有这个荣幸求一张画?”    江立目不斜视,说:“柳姑娘想画什么?”    柳兰惠笑得越发妩媚,凑得更近,刚想开口说“就画我怎样”却听得木头人一样一动不动的玄商突然开口问了一句:“你身上什么味道?”    他看的是江立的方向,所以这个“你”是指江立,江立就拉着他的手写:没有味道啊,怎么了?    玄商说:“那我怎么突然闻到一股脂粉的味道?”    江立偏过头看了看柳兰惠,柳兰惠下意识摸了摸脸,笑着说:“女孩子家涂脂抹粉是正常的么,南威妹子平时不搽胭脂吗?”    江立说:“南威不喜欢这些。”    柳兰惠愣了愣,莫非江立喜欢清纯类型的?于是她忙说:“我也是难得试一试,偶然看到镇上香粉铺的新品,味道闻着清淡我才买的。”    却不想她刚刚说完味道清淡,玄商便一脸诚挚地蹦出一个字:“臭。”    ☆、各自的进展    柳兰惠听到玄商的评价,妩媚的笑容一下子僵了起来,江立只当没听见,面上不作反应,暗地里轻轻掐了一下玄商的大腿。    玄商问:“不臭吗?”虽是问句,他的表情却明明白白地显示着——很臭。    柳兰惠端起饭碗掩盖神情,眼底积聚了满满的对玄商的不满,要是眼神能杀死人,她一定会第一时间拿玄商开刀。    正在尴尬的时候,南威笑着走进来,瞄了瞄饭桌旁三人:“你们怎么都不说话?”边说边拿起了一个托盘,准备将饭菜搬到方英秀房里去。    江立道:“食不言,寝不语。”    言下有暗讽柳兰惠话多的意思,然而柳兰惠这会儿正暗中观察南威有没有用脂粉,并没能领悟出江立的意思来。    南威笑:“公子好习惯。”    玄商不知道众人在说些什么,无聊之中便拉住江立掐他大腿的手戳一戳摸一摸。江立转过头,看他自娱自乐像个小孩,一时心软就没把手抽回来。    南威夹着菜对柳兰惠说:“让柳姑娘见笑了,我家公子是个掉书袋,无趣得很,玄公子也是个话少的,倒是冷落了姑娘。”    柳兰惠连忙说道:“哪有,哪有,江大哥他……”    南威状似松了口气,打断她:“没有就好,是我小人之心了。”    这样的小事哪能扯得上小人之心、君子之度……柳兰惠只觉得南威的话奇怪,却又指不清楚哪里奇怪,倒是接不了话了,心里直埋怨李二柱动作太慢,不过几步的距离走这么久,竟然还没来。    “柳姑娘自便。”放好饭菜之后,南威转身离开,脚步刚一跨出厨房门,面上就结了一层冰霜,眉梢眼底氤氲出浅淡的杀意。    走到阴影处,南宫祈不知道什么时候靠在了墙边,双手环胸挑了挑眉:“李二柱成亲当天我就跟你说过了,这柳兰惠看着不像安分的,你当时还讽刺我龌龊的眼睛里看出来只有龌龊,现在你自己也听见了,相信了?”    南威冷笑:“自古皇城后宫多妖孽,没想到山水田舍间也有这样的奇葩。你说她图什么呢?”    李二柱有的是力气,人也老实善良,肯定不会是个像付贵一样的渣男,既已为人妻,柳兰惠有安安稳稳的日子不过,非要搞点刺激,实在丢人现眼,难道“吃着碗里的瞧着锅里的”真是普天下男男女女的通病?    南宫祈道:“世人所图,无非欢愉,但最终得到的,总是痛苦。”说完他就佩服起了自己,跟着公子跟久了,他也成了有文化的人呢。    南威掏了掏耳朵,骂道:“拽什么文呢,给老娘说人话。”    南宫祈一指方英秀的屋子:“人话就是,你再不进去夫人该饿着了。”    南威手里的饭菜都有些凉了,急得她连连跺脚:“你个混蛋不早点提醒我。”    前有玄商嗅觉独特,后有南威怪里怪气,柳兰惠今天的勾搭计划无论如何是进行不下去了,等李二柱拿来药膏之后她就跟着他回去了,回去之后暗地里是怎么恨得磨牙,怎么跟自己的陪嫁丫鬟发脾气的,暂且略过不提。    晚饭后,江立照例要去书房看会儿书,而玄商通常是原路返回,直挺挺地躺上床,每天都用一样的动作盖被子,然后闭眼。    不过刚刚玄商拽着江立的手之后就不肯放开,江立笑得无奈,写道:你也要跟我去书房吗?    玄商点头,问:“你都看些什么书?”    江立写道:什么书都看。    江立带着玄商到了书房,却又犯了愁,玄商看不见字,又不能读给他听,若是一个字一个字手拉手写,不知道玄商有没有这个耐性。    玄商不知江立的纠结,手已经小心翼翼地抚上了书架,架子上有兽皮有竹简有手抄本还有印刷书,他一点点触摸过去,仿佛经历了从古至今的万千气象。有那么一瞬间,江立错觉在玄商无神的眼睛中看见了亘古的苍凉。    江立心中微微一动,忽然转身走了出去,再回来的时候手里抱着厨房烧剩下的木板和从南宫祈那里借来的锋利的匕首。    他拉过玄商的手,写道:你先去睡觉,明天我给你书看。    玄商说:“你明知我看不见。”    江立握了握玄商的手指:相信我。    玄商歪了歪头,江立又写道:听话。    听话……在玄商的记忆开端,那位温柔而博爱的母神拍着他的头,语气中含着笑意哄他,说的也是这二字。真奇怪,为什么那时他听得见,现在却陷入了无声世界呢?    看玄商乖乖地回房睡觉了,江立随手翻开《诗经》,先用毛笔在木板上写一遍,然后一点一点地照着笔画用匕首刻,刻的第一篇是《唐风·绸缪》:绸缪束薪,三星在天。今夕何夕,见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    这天晚上南威和平常一样等着江立结束然后给他收拾书案,江立却让她别等了。最后南威蹲在书房门口睡着了,而书房里的灯火一直都没有熄灭。    第二天早上,因为方英秀脚还疼着所以临时充当煮夫做早饭的南宫祈一脸无语地拍醒南威,南威脚下不稳,差点被推得背部着地,刚想骂南宫祈两声,身后的书房门“嘎吱”一声开了。    江立抱着一堆刻满字的木板走出来,头发散乱,眼下乌青。    南宫祈一眼看到江立的双手,一声惊呼卡在了喉咙口。    南威也是暗自心惊:江立的右手有多处指节磨破了皮,掌心更是伤痕累累,而他的左手,从大拇指指甲盖往下到手腕处有条长长的血痕,伤得并不深,看起来却很吓人。    玄商准时准点地从房间里走出来,按照精确的路线走去厨房,走到半道上却被江立堵了路,虽然江立还没开口,但玄商早就牢牢记住了江立的气息,肯定不会认错。    他不解道:“你挡着我做什么?”    江立沉默着把怀中的一堆木板全都递到了玄商手上,数量太多了玄商一没拿稳就哗啦啦往下掉,惊得他连忙抱紧了些。    两人静默相对,玄商隐约猜到这些木板的用途了,他把它们放到院子里的石板上,又折返回来把地上散落的一一捡起来,一起规规整整地叠放好。随手一摸,木板上坑坑洼洼的果然都是字。    随后,玄商说:“让我看看你的手。”    江立没理他,径自回房补觉。玄商凭着气息跟在他身后,却被骤然关上的房门拍到了鼻子。    虽然江立的态度莫名其妙冷了,但这一刻,玄商确认了一件事:这是第一个对我好的人类。接着他就一屁股坐在江立房门口,作思考人生状。    “哎哟,这是咋啦,一个两个都傻了么?”江耀疑惑。    清晨的风带来山野特有的草木香,南宫祈和南威站在风里面面相觑——总有种不好的预感是怎么回事?    此时,县城,县太爷府上。    房间里充斥着浓重的药味,温嘉绍捂着嘴咳嗽,说话声又轻又不连贯:“父亲,您为我已经耽误了几日了,还是快点找到那人……救三弟要紧……”    温修远短短一月里连遭打击,愁得头发白了一半,他拍拍温嘉绍的肩,柔声道:“傻孩子,你们兄弟三个都是我的心头肉啊,我哪一个能舍得!嘉木已经被关进天牢,你再不能出事了,不然等你大哥从边关回来,我怎么跟他说呢。”    “可是……”温嘉绍有些着急。    “不急,我已经叫管家带着一些人手出去打听了,你安心治病,咱们两头都不耽误。”温修远说,“算算时间,管家该有消息了。”    温嘉绍略微宽心,捧起药碗喝到一半的时候,说曹操曹操到,管家回来了。    温修远琢磨着管家的表情,心中的期待已去了大半:“结果如何?”    管家耷拉着脸:“这十里八村都叫人打听过了,没有一个叫江君未的人。”    温嘉绍坐起了身,伸手就想拉管家:“你可打听清楚了!”    管家心里苦就直接说了出来:“确实找不到啊。”    温修远拿出袖子里那张被他视为救命符的小纸条,仔仔细细又看了几遍,江南府,真州,清河县,花溪镇,江君未,这怎么可能是假的呢?魏德义有什么必要来骗他?    温嘉绍皱眉苦思,半晌,忽然灵光一现:“会不会是那人该换姓名隐藏行踪?”    温修远一愣:“他莫非是什么名人?要不然不需要这样做。可若是真出名,我怎么会从未听说呢?”    温嘉绍也被问住了。    镇上,某小医馆内。    陆良问:“温二公子病情如何?”    中年人道:“师父放心,药里的料不会被发现,温二公子还得卧床好一阵子呢。”    陆良又问:“温修远的手下呢?”    中年人弯腰低声说:“别的任由打听,去西边的两个我用点药给迷晕了,醒了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好。”陆良笑。    ☆、只黏一个人    自从江立送了玄商一大堆的木板,玄商的日常就变成了起床,吃早饭,看书,吃午饭,看书,吃晚饭,看书,睡觉。江耀一开始觉得玄商只是图新鲜,没想到他愣是每天都坚持下来了,搞得江耀后来也好奇心上来,坐在梧桐树下闭着眼睛跟玄商一起“看”木板。    你别说,用手摸字其实是个技术活啊,又费时间又容易认错,玩了两天,江耀倒是佩服起玄商来了——身残志坚!    方英秀看他俩这认真的傻样,笑道:“这样的读书方法倒是新鲜。”    江耀睁开眼,叹了口气:“这小子是个挨得住的,也喜欢书,可惜老天没给个健全的身体,不然……”    这时,南威抱着几件衣服走进院子,顺口问道:“不然如何?”    “没什么。”江耀笑眯眯地问,“你怎么拿这么多衣服?”    南威扬眉一笑:“天不是越来越热了吗,早点准备好呀。”    方英秀一拍脑门:“我倒是忘了这茬了,田里忙糊涂了!这几天穿着厚衣服已经汗涔涔的了,再不换要捂出病来了。”    江立推开书房门,南威就上去问道:“公子你看这几件衣服还中意吗?”    南威跟了江立十几年了,江立的喜好她自然是清楚的,衣食住行这方面从没出过差错,是以江立随意扫了一眼就点点头,说道:“南威准备的,我自是中意。”    被表扬了哦……南威乐得咧开了嘴。    说到衣服,江立看了看梧桐树下安安静静坐着的玄商。玄商下山的时候,身上的黑衣服已经多处磨破,本来要直接扔掉,他却不肯,于是南威给他补了补,洗干净了之后让他继续穿。至于替换的衣服,大多都是江立或者南宫祈的,三人身形相仿,穿着也挺合适。如此说来,玄商竟没有一件像样的属于自己的衣服。    江立正想吩咐南威给玄商置办两身新衣裳,玄商已感觉到江立的靠近,下意识伸手拉住了江立的手。    那天江立刻了一晚上木板,第一次尝试用不好力,结果两只手不是被刀柄撞青磨破就是被刀尖误伤,看起来特别吓人。玄商虽然看不见,却闻得到血腥味,但他没有多说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自那天起,玄商就养成了喜欢拉江立的手的习惯。好在江立手上的伤看起来一条条一道道的很吓人,其实都比较浅,很快也就好了,估计不会留疤,要不然总被玄商用力握着还不疼死。    江立想到玄商只肯跟自己交流就倍感无奈。要是真让南威带他出去,一不小心撒手没了可怎么办?    江立反握住玄商的手指,写道:带你上街好不好?    玄商放下另一只手里拿着的木板,转头问:“是你带我去吗?”    江立犹豫了一下:我让南威带你去行不行?    毫无悬念,玄商果断拒绝,一扭头,那样子特别大爷:“不去。”    江立看着他那冷酷中夹杂着不满的表情,特别像不肯让主人给洗澡的猫,娇气又可爱。    据说,生病中的人很容易自闭,更不要说是多年残疾了,所以一般来说身心有缺陷的人很难信任一个人,一旦认定了谁就是谁,不容许别人插足。于是这个妥协的人只能是江立,他写道:好,我们明天就去。    玄商这才转回脑袋,指尖在江立掌心蹭了两下,还扬起唇角轻轻笑了笑。    虽然这笑意转瞬即逝但也足够大家惊讶的了,南宫祈蹲在树上连连咋舌——好家伙,这都多少天了,还以为是面瘫呢,原来是会笑的嘛!    第二天一大早,江立的生物钟还没到起床的点他就醒了,睁开眼便看到晨光熹微中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小狗状蹲在他床边。    江立无奈地笑,玄商这性子真像个小孩子一样,要上街去玩了就忍不住兴奋。    玄商把下巴杵在床沿上拽江立的手,那意思——快点起来呀。江立只好起了。    南宫祈哭丧着脸堵在江立门口,说:“公子,真的不要我和南威陪着吗?”    江立淡淡道:“不用。”    南宫祈顿时泄气。    吃完早饭两人出门,刚走到小路上,蹦蹦跳跳的李小灵就扑过来仰着脸要江立抱。江立的一只手被玄商牢牢攥在手里抽不出来,玄商还问他呢:“怎么了?”    江立腹诽,还能是怎么,你先放开我行不?    玄商一开口,李小灵才注意到旁边有个不认识的人,看他穿一身黑衣,李小灵就问道:“小黑黑是江哥哥的朋友吗?”    小黑黑?江立嘴角一抽。    玄商听不见李小灵的话,李小灵很自来熟地抱他大腿,自顾自说:“小灵是江哥哥的朋友,黑黑也是江哥哥的朋友,那小灵和小黑黑也是好朋友啦!”    玄商只感觉到腿上有个什么东西扒拉上来了,热热的软软的感觉跟馒头差不多,但是会动,不知道是什么鬼。他皱着眉就想一脚踹飞。    江立一看玄商这表情就知道不妙,赶紧提起李小灵塞在了玄商怀里,趁着他呆愣的间隙在他手背上写:邻居家的妹妹。    玄商僵着手臂像抱个水桶,半晌才呐呐地问:“妹妹……是何物?”    又来了……江立扶额。玄商脑子里装的不知道是啥,有时候说什么他都懂,有时候某些正常人绝对不会搞错的概念他却通通不懂,太奇怪了!    李小灵抱着玄商的脖颈扭了扭身体,找到舒服的姿势之后还取笑玄商呢:“小黑黑好笨,妹妹就是妹妹呀。”    江立说:“小灵,我们要去镇上,你呢?”    李小灵眼睛晶晶亮地看江立:“我也要去!”李小灵长这么大只去过镇上两次,一次是还在襁褓里的时候李大嫂带她去求平安,一次是发急症的时候李二柱抱她看大夫,她还从来没有好好玩过呢,听妈妈和哥哥说,“镇上”是个特别神奇的地方,想买什么都有哦!    “你母亲和哥哥知道你出门吗,他们要是找不到你会着急的。”    李小灵撇了撇嘴:“娘这几天总是在田里忙,不能陪我玩,哥哥和嫂嫂要回娘家住一阵子,都不在家。”    “好。”江立点点头,“你可以跟我们一起去,不过千万不能乱跑。”    “嗯嗯。”李小灵连忙点头,“小灵很乖的。”    江立捏了捏她胖嘟嘟的腮帮子,笑了笑。    到了裁缝铺,江立给玄商挑了几件成衣,都是藏蓝色或者黑色这样的暗色调,玄商给人的感觉是肃穆沉郁的,亮色不适合他。    玄商不是很会穿衣服,尤其摆弄不来那个腰带,店里的伙计想到帘子后面帮他穿,手刚伸出去,还没碰到玄商身上呢手腕就差点被拧断。江立只能亲自上。    江立瞄了一眼玄商的肩膀,伤口结痂状况良好,没有别的意外了的话,很快就能好了。    忽然想起玄商略带委屈的那句“伤好了你就不管我了?”江立心中有些烦躁。    等你伤好了,我还有什么立场管你?    玄商感觉到江立动作的停滞,不由问道:“你怎么了?”    江立没说话,沉默着打量一番穿好了新衣服的玄商,然后拉着他出去。    “哇,小黑黑好帅耶!”李小灵坐在椅子上晃腿,小脸红扑扑的,心里感慨,第一次见到跟江哥哥一样帅的人呐,虽然两个人的帅不是一种类型,江立帅得温和,玄商帅得凌厉。    店老板也是个会说话的,连连夸奖玄商,就盼着能多赚点银子。江立让玄商自己选要哪几件,玄商随意地摸了摸,选了三件,都是纯黑色的,还真是应了李小灵给他取的昵称了。    买好衣服,李小灵拉着江立四处逛,她是个小吃货,看见冰糖葫芦想来一串,看见豆腐花想喝一碗,看到馄饨饺子也想吃,几乎吃遍了半条街,玄商也跟着吃得饱饱的,心想人类的食物其实还是不错的嘛。    江立说:“小灵,差不多了我们该回去了。”    李小灵正在兴头上呢,一听回去,老大不乐意:“再玩会儿嘛再玩会儿嘛江哥哥最好了——啊!那里卖的小糖人好可爱哦!”    话音刚落她就迫不及待跑过去了,江立拉起还在“研究”饺子皮的玄商就追。    李小灵跑得太快,快到都没看清路,一不留神猛地撞在了一个大汉的腿上。    江立赶到的时候就听到那大汉骂李小灵不长眼,还说要把她卖到船上去,李小灵吓得直蹬腿,一边哭一边“娘啊”“爹啊”“哥啊”“江哥哥”“小黑黑”地一通乱叫。    “这位仁兄,小灵她不是故意的,能否先把人放下来?”江立皱着眉盯着那大汉。    江立长相秀气,气质儒雅,一看就是个书生,大汉当即不屑冷笑:“自己手无缚鸡之力的还要帮别人出头了,你算哪根葱啊你!”    话没说完大汉一巴掌就想拍过来,掌风甫一出现,玄商立马察觉,瞬间抬起了头,大汉无意间与他一对眼,脚底板竟涌上一股寒意,手也冻在了半空中。    明明是个人,眼神怎会如此恐怖?野兽一般……    ☆、艳红与惨绿    “快来人呐,曹秀才又要寻死啦!”    “又是曹秀才!”    “是我想的那个曹秀才吗?他还有完没完啦……”    远处西街突然喧哗了起来,江立趁着大汉发呆一把将李小灵抢过来抱在怀里哄,李小灵吓坏了,脑袋直往江立怀里钻,眼泪鼻涕蹭了江立一身。    西街好像出了事,人群一下子朝西边涌去,那大汉惊觉自己竟然被玄商的眼神吓到了,反应过来之后恼羞成怒得不行,随手抄起路旁压稻草的石棍子就往玄商脑袋上招呼——那一个瞬间江立恰好转脸望着西街,李小灵泪眼模糊擤着鼻涕,围观群众正赶着看下一场好戏,玄商眼神吓人但其实他并看不见只是感觉四周气流混乱所以分辨不出哪一道是攻击——没有犹豫要不要躲开的时间,也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挡,那根石头棍子已经结结实实地砸在了他后脑勺上。    “啊!”    李小灵的尖叫把江立的注意力拉回来了,他只看见大汉扔下凶器急急离开的背影和倒在地上的玄商,缓缓渗出的鲜血似乎涂抹到了他的眼睛表面,使他除了艳红再也看不到别的颜色。    刺骨的寒意在这片空间蔓延,分不清楚是谁的杀气。    “君未,汝明勖偶王,在亶乘兹大命,惟先王德,丕承无疆之恤!”    “你想当皇帝吗政儿?我只有一个要求……杀了江君未!”    “梁政,死是什么颜色的?”    “不是艳红便是惨绿。”    “江哥哥……江哥哥……”狠狠地闭了闭眼,江立艰难地克服耳边轰隆隆的声音,李小灵一脸担忧地看着他,“江哥哥你怎么了,怎么抖得这么厉害?”    江立用指甲撕开了左手上刻木板时划下的那条从大拇指指甲盖开始一直延伸至手腕的伤痕,尖锐的疼痛让他跳出回忆的泥潭,他放下李小灵,赶紧过去扶玄商。    玄商虽然挨了一棍子,但并没有晕过去,自己挣扎着撑起身,喘着气翻了个身坐在地上。    江立僵直的手指在触碰到玄商的一瞬间又抖了两下,玄商却猛地侧身避开江立的手指,江立顿时怔愣在了原地。    李小灵扑到玄商腿上皱着鼻子说:“小黑黑你的头在流血啊我们快去找大夫……”话还没说完,玄商便用力把她往地上一推,然后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一瘸一拐地往前走,江立极慢极慢地抬起头,这才注意到玄商的两个膝盖都在倒地的时候磨破了。    李小灵摔了个四脚朝天还在纳闷呢:“小黑黑为什么凶凶的……”    江立垂着头不言不语,良久,自嘲似地笑了一声,半晌才从地上站起来,顺便拉起了李小灵。李小灵乖巧地抱着江立给玄商买的那包衣服,问了一句:“要回家了吗?”    江立刚想点头,身后却传来一道声音:“哎呀,这不是立哥儿吗?真巧真巧,正好帮着劝劝曹秀才啊!”    江立转过头,更多的人看到了他,他露出惯常的公式化微笑,淡淡地说:“出什么事了?”    “还不是那点考试的破事!”    古语云:男儿欲遂平生志,六经勤向窗前读。然而读到最后,有的人蟾宫折桂平步青云,有的人时运不齐死不瞑目,这位曹秀才就是后一种情况。据说曹秀才家境不错,本人五岁能诵七岁能文,十几岁琴棋书画均有造诣,早早的就考上了秀才,人皆赞前程似锦,没想到在后来的乡试中,曹秀才榜上无名。    年纪一点点大起来,成绩却一点点都没做出来,曹秀才也很绝望啊。然而更绝望的事情还在后面,他是家中独子,养老顾幼的责任全在他身上,全家供他读书读了几十年,入不敷出,渐渐败落。    今年,春闱的成绩又揭晓了,曹秀才浑浑噩噩从贡院回来,随后倒霉的事情接二连三,老父亲病逝,老母亲操劳过度起不了床,妻子带着孩子毅然决然回娘家宣称老死不相往来。生活好像失去了盼望,曹秀才只能“无言独上西楼”,想着不如一死干净。    江立道:“这我又怎能帮得上忙。”毕竟他从来没有参加过任何科举考试。    “唉,你们读书人想的事儿我们不懂呀……”    “是啊,没准你们能有共同话题?”    “俗话说士为知己者死嘛,也许你们俩看对眼了曹秀才就不死了呢?要是真摔成肉酱了,有碍瞻观啊!”    江立瞟了一眼在房顶上徘徊的人,心中冷笑,死这一字太过轻佻,身死简单,心死没救,难道这世上唯有考状元当大官这一条路?    “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放荡思无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哈哈哈……”曹秀才背手站立,念诵着进士及第意气风发的诗篇,笑容却越发凄厉。    “江哥哥,那个人在干嘛呀?”李小灵怯怯地问。    江立还未回答,只见街道岔路处来了一顶晃晃悠悠的青黑色轿子,轿子前后皆跟着衙役侍从,人群里登时有人喊了出来:“县太爷来了!”    年近不惑的县太爷扶着一位头发全白的老夫子从轿子里出来,老夫子一眼看到屋顶上失魂落魄的曹秀才就开始哭号。    “梓文啊,你怎么能想不开呢!”    众人不约而同让开一条路,县太爷和老夫子直接走到了酒楼下面,曹秀才看到老夫子,激动得一下子跪了,力道大的两片压在膝盖下的瓦都裂了。    “老师——”    “梓文啊,时也命也运也,皆不是我等人力可为,你既已全力以赴,便是无愧于心,何苦强求。想想你卧病在床的母亲,你要是去了,让她怎么办?”    老夫子心中也很是凄凉。这里地方小,能支持娃娃读书的人家本就不多,娃娃读得好更难了,说实话,曹秀才有个秀才已经是大大地长脸了,老夫子自己又何尝不是郁郁不得志呢,空揣着满肚子书香墨气,最终却抵不过柴米油盐。    江立抱着李小灵站在外围,冷眼看县太爷、老夫子和诸多乡亲劝慰曹秀才,曹秀才眼泪流得衣襟衣袖全湿透了,不过好在最终被劝下来了,没有血溅当场。    人群乱哄哄地聚集又乱哄哄地散去,江立也想跟着走,却被县太爷给叫住了。    “江公子,若是不嫌弃,与我们一道喝杯茶如何?”    县太爷向来宅心仁厚,毫无官架子,关心民生疾苦,备受百姓爱戴,他既这样诚挚邀请,江立哪有拒绝的理由。    到了楼上,四人落座,李小灵抱着江立的脖颈左顾右盼,曹秀才和老夫子忍不住抱头痛哭,县太爷尴尬地看江立,说:“其实……我与老夫子都有个不情之请。”    听到县太爷开始说正事了,老夫子抹抹眼泪抬起头,连忙道:“是啊是啊,我们就指望你俩啦!”    曹秀才两眼通红地说:“老师但说无妨。”    老夫子叹了口气:“我这辈子,除了读书就是教书,恍恍惚惚竟也到了这个年岁了。虽然我不舍得告别我那些学生,但实在是年老体衰,干不动咯。”    江立隐约知道了老夫子的意思,就听县太爷继续说道:“虽说科举这条窄路上通过的人少之又少,但我们不能让这里的孩子连上路的资格都没有,老夫子如今力不从心了,我希望能有人继续为我朝培养栋梁!”    县太爷的话说得虽然好听,江立和曹秀才却有许多顾虑。    曹秀才悲伤道:“能得二位赏识,我也算是没白活。可说到底,曹某人不过是个秀才,怎么能服众?”自己是块废柴,难道真能培养出栋梁来?    江立也说:“我无任何考试与教书的经验,去了只会误人子弟。”    “江哥哥你怎么这样说呀。”李小灵睁大了眼,“江哥哥是小灵见过的最有学问的人啦!”    江立无奈:“你见过的人总共才几个……”    “二位不要谦虚!”县太爷和老夫子估计是实在找不到别人了,使出了浑身解数要说服两人,老夫子毕竟是曹秀才的恩师,曹秀才不忍心辜负老夫子的好意,江立也碍于县太爷的请求不能一口咬死了不干,说到最后两人只能支支吾吾地应了。    “哈哈哈,好,算是解决了一桩心事了。”县太爷和老夫子相识一笑。    江立在心中叹了口气,眼神已经飘到了窗外——玄商去哪里了?他认得回家的路吗?罢了,真是走了也就走了,谁也不欠谁……    这时候的玄商在哪呢,他走进一条幽深的巷子,靠着墙想要歇息一会儿,身体却止不住往下滑。    头很痛,膝盖也很痛,耳朵边上嗡嗡响,但这不是让他变得奇怪的最主要原因,刚才被打的一瞬间,他的眼前突然模模糊糊出现了许多人形轮廓,其中看得最清楚的,是江立抱着李小灵哄的情景。    原来江立不单是对他,还会对别人一样好。    他心中腾起无法控制的欲.望——掐死那女孩。    ☆、非要搞事情    被热情的县太爷和老夫子留下来吃了午饭,江立就算再怎么想去找玄商也只能忍着,出于对长辈和上级的礼貌,江立和曹秀才都不能先告辞,所以一直坐到县太爷开口这顿饭才结束。    “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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