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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第 114 章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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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御赐的好马,要是还不够快,也没什么能更快的了。可谢迟心里实在焦灼,一路上猛挥马鞭。那御马跟了他几年都没受过这份儿委屈,到了宫门口被他勒住时猛地一抬前蹄,谢迟猝不及防后仰摔下。    “哼哧——!”御马喷了一口鼻息,抬腿就要跟来牵它的宦官走。    谢迟爬起身,有所察觉便拍了拍它:“对不起,别生气。”然后又失魂落魄地朝宫门走去。    彼时天色已很晚了,宫门处的守卫又见他精神不对头,就上前拦了他:“敏郡王殿下,您这……什么事?”    谢迟定了定神:“我想请陛下赐个太医。”    “……这事您还亲自跑一趟?”守卫不解地打量着他,“您写到折子让人送进来,御前宫人就能替您安排了。”    谢迟精神恍惚,扬拳就要打过去,又在千钧一发之际蓦然回神,拳头急急一偏砸在了墙上。    他竭力克制着情绪道:“我妻子现在正难产,我能等他们看折子吗!”    “……”夜色之下,守卫被他目眦欲裂的样子吓得打了个哆嗦。而且守卫也日日习武,自然看得出来他那一拳原本想往哪儿招呼。    硬是别开了,说明这位敏郡王真不想惹麻烦。    他看了看周围几个正不知是否该拔刀的同伴,踌躇着先行做了退让:“殿下请。殿下您还是……克制一些,不然万一御前失仪……”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多谢。”谢迟实在没心情听他多说,听到他同意他进去,就提步走了。    。    紫宸殿里,皇帝正批着奏章,乍然听见宦官口气慌张地说“陛下,敏郡王求见”不禁一愣。接着他刚一抬头,便见谢迟趔趄着进入视线,二话不说就跪了:“陛下,臣想求陛下赐个太医……”    皇帝蹙了蹙眉,然后起身走向他:“怎么了?家人病了?你起来说。”他说着伸手扶了一把。    谢迟站起身:“我妻子……”他脑子里乱糟糟的,出口又意识到不对,猛摇摇头,“臣的王妃,怀了双生子。早先没诊出来,如今生下一个才知还有一个,府中的大夫说会有凶险……”    “傅茂川,告诉太医院,让王昌兴带着人去。”    王昌兴是太医院里掌管妇科的,医术高明,救人无数,连谢迟都有所耳闻。    傅茂川施了一礼便无声地退出了大殿,谢迟要俯身拜谢,被皇帝拦住了:“行了,至亲至爱命悬一线的滋味儿,朕比你清楚。”    谢迟满心的惊惧不安不知怎的被这句话激成了一股委屈,没能忍住,他只好别过头抹了把眼泪。    皇帝拍了拍他的背:“喝口茶缓缓就快回去,朕不多留你了。”    “多谢陛下……”谢迟颔首。皇帝也没留他在内殿用茶,让宫人把他领去了侧殿,觉得他在侧殿能放松一些。    若是焦灼得无处发泄想摔东西,那也就随他。皇帝记得皇后生皇三子难产那会儿,他在长秋宫里摔了不止一只杯子。    只可惜,孩子虽然生下来了,但还是没养大。皇后也因此伤了身,后来又遭了长子离世的打击,早早地就去了。    那是他十数年来的一块心结,他有时甚至会想,如若自己不那么专情,常去见见别的嫔妃,这厄运会不会就不会落到皇后头上?    但他再怎么想,也已经晚了,人死不能复生。    如今谢迟落进了类似的境遇,他只能替他向上苍祈祷一下,希望不要是类似的结局。    。    明德园,谢迟和太医陆续赶来的时候,叶蝉还没生下来。    她一直咬着牙在努力,可孩子就是不肯出来。赵景说生得越慢孩子越危险,她也想保孩子周全,可她觉得自己的努力全都没用。    于是谢迟一进屋,就看到叶蝉在抹眼泪。产婆苦口婆心地在旁边劝她别哭,说这会儿哭格外伤眼睛,但她哭得根本停不下来。    谢迟坐到床边握住她的手:“我回来了,你别怕,有太医在。”    几个太医院的妇科太医已经在那边看起了赵景的方子,不过片刻就决定把方子完全推翻重写了。    深受打击的赵景一脸颓丧,凑在一旁听太医们的讨论。    叶蝉抽噎着跟谢迟说:“我没力气了……”她就连下一句话都缓了好几口气才说出来,“我觉得我活不成了。”    “别瞎说,不会的。”谢迟吻了口她的手背,“你命里的女儿还没来呢,这胎一定母子平安。”    这话说完,他突然很担心肚子里没生下来的这个就是她命里的女儿。    菩萨说她的女儿贵不可言,可没说她能母女平安。万一这孩子生下来,她却香消玉殒了呢?    谢迟打了个寒噤。    几步外的地方,太医们迅速议好了药方,王昌兴将方子一把塞给了同来的医女:“照着这个,快去煎药!”    青釉匆匆地领着医女去了后院,王昌兴又走到谢迟身边欠了欠身:“殿下,请让在下为王妃施针。”    谢迟赶忙让开,又不敢走远,找了个不碍事又能让叶蝉看见他的地方站着,手心里全是汗。    如此这般,又折腾了大半夜,孩子好歹是出来了。但这孩子着实是格外小,才刚三斤出头。而且脸色已憋得发紫,医女拎着他的脚拍了半天的脚心,他才虚弱地哭了两声。    又是个男孩。    ——几个时辰前还在盼女儿的谢迟突然无比庆幸。因为假若那送子观音庙应验的话,眼下女儿还没来,说明叶蝉肯定能活下来。    他长松了口气,想走出产房缓一缓,却刚迈出回廊就脱力地跌了下去。    “……殿下。”刘双领忙要扶他,谢迟摆了摆手:“我坐一会儿。”    然后他就这么在满天星辰之下缓起了气儿,眼下正值三月,夜风也已不算寒冷了,他却觉身上一阵阵生着凉意,时而让他猛打哆嗦。    又过了片刻,王昌兴走了出来,看见他在那儿坐着,上前揖道:“殿下。”    谢迟偏了偏头。    王昌兴道:“臣会再留几天,照看王妃和小公子。这个……还有一言,臣得直说——王妃这一回虽然伤了身子,但性命无虞。小公子就……”他沉了一沉,“能不能养下来,得看天数了。”    他说完后,谢迟木了好半晌才做出反应,摇了摇头:“没关系,多谢各位大人。”    叶蝉能活下来,就谢天谢地了。谢迟这么想着,但还是在叶蝉入睡后,去陪了陪孩子。    在元明出生的时候,他曾经新奇于原来新生的孩子这么小。但这个孩子,大约只有元明的一半大。    元明元昕生下来时都白白胖胖,比他早几个时辰出生的哥哥也还算康健。唯独他,胳膊腿都细细得让人不敢触碰。    他在乳母怀里睡得昏沉,谢迟静静地看了好久,才伸手小心地碰了碰他的脸。    软软的感觉触在指尖上,谢迟眼眶一酸。    他其实知道,如若他选择保小,孩子的状况大概能好一些。同时他也清楚,若让他再选一次,他也还是会保叶蝉。    因为让孩子遭这份儿罪,他或许不是个好父亲。可如果为了个没生下来的孩子就把发妻推进鬼门关,他就连人都不是。    可是现下看着孩子这样,谢迟真的心如刀割。    他还这么小,连眼睛都没睁开过,不知道父母亲什么样子,就已面对说不清哪天就要断气的境遇。    。    产房里,叶蝉这一觉睡去,疲惫就像海浪一样把她包裹了起来,她一口气睡了一天一夜。    再醒来时,她便听说了两个孩子的状况:五公子没事,能吃能睡能哭闹;六公子能不能活下来,看命。    至于她自己也伤了身的事,谢迟暂且没敢跟她多提,不过叶蝉还是意料之中的哭了一场,谢迟搂着她,轻声轻语地哄了半天。    他说,没事的,我们的孩子肯定命大。    他说,六是个吉利的数字,这孩子行六,肯定能逢凶化吉。    他还说,太医还在,会好好给他调养的。    可是这些话他说得自己都没底气。新生的孩子什么药也不能用,太医开了药膳让乳母进补,也不知能有多少效果。    叶蝉失魂落魄地在他怀里卧着,过了半晌,她忽然动了动:“谢迟。”    谢迟低头看她,她仰起脸:“我能不能自己喂他?”    谢迟锁眉:“不能。”    “都说母子之间是生来就有感应的……”    “那也不行,你身子太弱了。”谢迟在她头顶揉了揉,“乖,孩子能不能活下来都是他的命,你不能再费气力了。”    叶蝉撑起身:“我就自己喂一个月!”    “……坐月子最要紧了好吗?”谢迟叹了口气,斟酌了会儿说,“你自己喂三天。”    那也太少了!她估计也得吃药膳进补才能救孩子,三天,药膳都吃不了几顿!    叶蝉踌躇了一下:“那半个月。”    谢迟:“……”    “十天!就十天!”叶蝉攥住了他的手,一再退让的样子看起来可怜兮兮的,“咱们就当他活不久,多疼一疼他,行不行?”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卡文卡得莫名其妙    可能是因为心疼小知了……    看了眼时间,今天大概是双更不了了    可是之前我又承诺要坚持双更几天,于是今天我单更明天三更行不行……    ======    本章随机送50个红包    ======    啊,其实我真的是亲妈    让小知了难产一回是因为,我思来想去,觉得生孩子确实是个很危险的事儿,就算是在现代社会也是然后本文一直把这事写得很轻松    虽然说作者并不需要对读者的三观负责,但是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开始担心自己写的东西会对未成年读者造成影响了所以决定往回掰一掰    ☆、第 119 章    敏郡王妃生孩子伤了身的消息, 是和敏郡王府添了两个儿子的消息一起传开的, 同时也提了第六子体弱的事情。    这不是有人嘴碎, 而是为了让送贺礼的人迟些再说。要不然,万一孩子突然没了、王妃身子不好、阖府难过不已, 谁咣叽送来个贺礼,尴尬不尴尬啊?    结果, 第三天,谢周氏和叶蝉的母亲叶甄氏就前后脚到了。    叶蝉当时正乖乖地吃着厨房按药膳方子给她做的药膳,啃着一只三七蒸鸡的鸡腿。三七蒸鸡用的是鲜嫩的小母鸡,剁块后和用热水润软的三七外加调料一起放在碗里蒸。蒸的时候碗要封死,保证药尽数蒸进鸡里。    这其实算是个产后常用的进补方子,不过叶蝉前两回生的情况都太好,赵景就没让她用药膳,喝喝乌鸡汤鲫鱼汤就养回来了, 毕竟是药三分毒嘛!    这回她伤了身,太医说这个补气养血, 对她好,对孩子也好,她才吃了起来。    然后,在谢周氏和叶甄氏来之前, 叶蝉本来在啃着鸡腿苦中作乐,暗说这做法还挺好吃的嘛, 调料清淡但更能衬托鸡肉的鲜美。从前都没吃过,这回借着伤身竟然还尝了个鲜!    接着谢周氏和叶甄氏就来了, 俩人都是进屋一看见她就抹眼泪,哭得啃鸡腿的叶蝉一下子不知如何是好。    叶蝉于是怔怔地放下鸡腿,东张西望找帕子。    叶甄氏赶忙道:“你吃你的,娘就是不放心,来看看你。”    谢周氏也说:“是是是,我们不打扰你,你怎么舒服怎么来。”    然后俩人一起叹了口气:“唉……”    刚迟疑着重新捧起鸡腿的叶蝉:“……”    再然后,谢周氏和叶甄氏竟然商量了一下,打算轮流照顾她坐月子。    叶蝉傻了。    不止是叶蝉傻了,她身边的下人们都傻了。青釉原本对她身边的事最熟悉,端茶倒水做什么都信手拈来,结果两位长辈往这儿一镇,青釉禁不住地发虚,整个人都变得束手束脚的。    叶蝉便这么心情复杂地过了大半日。当天晚上,谢迟过来后,两位长辈才去休息。叶蝉边喂着小六边跟谢迟说:“不成啊!这不成啊!我娘要照顾我就算了,奶奶都多大年纪了!你得去劝劝!”    但谢迟跟她想法不太一样,谢迟说:“奶奶担心你嘛,而且奶奶到这个岁数了,见多识广,能照顾好你。”    “……不不不!不行!”叶蝉很坚定,“你想想,奶奶忙来忙去的,万一磕了碰了呢?万一摔一跤呢?是不是也是事儿?”    这倒是,老人就怕摔。    叶蝉见他有所松动,趁热打铁:“再说,我这儿八个侍女四个宦官,如今太医还守着,太医还带着医女,加起来也很见多识广好吗!”    谢迟噗地笑了一声,伸手就摸她的头:“我知道,那肯定比奶奶见多识广。一会儿我去跟奶奶说说,你别管了。”    叶蝉又道:“替我谢谢奶奶啊!”    她不愿意让奶奶在这儿忙前忙后,不过感动还是挺感动的。奶奶平日里都犯不着亲自干活,必定也清楚她这里不缺人,还非要过来,那是真的担心她。    谢迟于是就尽快去劝谢周氏去了。他在月明苑里转了一圈,最后在厨房外的廊下找到了人,她正拿着柄团扇对着个小砂锅扇风,见他过来,笑道:“太医说小蝉晚上还得进一碗汤,我给她凉合适了再端进去,这样直接喝。免得她嫌烫先晾着,再晾得过凉就不好了。”    “让奶奶操心了。”谢迟笑笑,坐到谢周氏身边,斟酌了一下措辞便开口劝她。    谢周氏低头扇着汤,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听他说完却笑了:“放心,明天我就不管了。今儿个我也看出来了,我在这儿小蝉是不踏实,总让下人关照着我。”    谢迟心说多新鲜,您都快七十了,谁能放心地看着您忙啊?    “你照顾好她。”谢周氏的语气突然变得很沉,令周遭的氛围都一下严肃了不少。谢迟颔首应是,谢周氏看看他,又说,“不能再让她这么一个接一个地生了。”    “……我们真没想这么一个接一个地生啊。”谢迟一提这个就懊恼,长叹了口气,道,“我早就问过赵景有没有什么药能用,可赵景说,一来并非一定有效,二来伤身得很。她怀上元昕那会儿,我也问过赵景,元明元昕离得太近,是不是不生比较好,赵景说她胎像不错,道还是顺其自然生下来好。”    ——平常不能喝药避子,那就只能随缘怀;怀了不能堕掉,那就只能生啊!    谢周氏听他说完,却哑了半天。    她本来是想跟他说,小蝉禁不住这份儿折腾,如若他平常克制不住,不妨去找找府里的妾室。虽然那样做小蝉心里必定不舒服,可是总比一次次生孩子伤身之后早早地离世强?两害相权你得取其轻啊!    听他这么说完,谢周氏才意识到,他其实也早就担心过这个问题,但他根本没往妾室那儿想。    他眼里心里都装不进去其他人了,那他们的情分就比她所想的还要深,这口她没法儿开。    谢周氏闷了会儿说:“趁着太医还在,你明天请教请教太医。当今圣上是只钟情皇后一个,可我听说雨露均沾的皇帝也不是让个个嫔妃都生孩子,宫里必有些好的避子良方。”    谢迟一想,对啊,他怎么没想到呢!    便即刻应道:“好,我明天就请教太医!”    谢周氏点点头:“这汤行了,你端进去,我就回去歇着了。”    谢迟起身颔首:“奶奶慢走。”又递了个眼色示意下人赶紧搀扶。    。    卧房里,叶蝉看到谢迟亲自端着汤进来新奇了一下,然后闻出是药膳,指了指怀里的小六:“等一会儿,等他吃饱我再喝。”    “放凉了就不好了,我喂你。”谢迟坐到床边揭开砂锅盖子,叶蝉一瞧,又是鸡!    不过这回是鸡汤,而且和中午那个味道明显不一样。她于是还挺好奇味道,抱着孩子往谢迟身边凑了凑,就着他送过来的汤匙先喝了一口汤。    没什么特殊的味道,就是挺鲜的。    叶蝉咂了咂嘴:“味道不错啊,这里面放了什么药?”    谢迟迟疑了一下,含糊道:“方子上写的是……紫河车,不太清楚到底是什么。”    叶蝉点了点头,当然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只觉得这名字挺雅气的,应该是草本一类的东西?长在河边的?    看她没再追问,谢迟就猜她肯定是被名字骗住了——他刚开始都被名字骗住了!后来闲来无事查了书才知道是什么!    他还连带着翻到了不少其他的药名,然后就觉得,这些大夫真会玩儿,奇奇怪怪的药材大多有个雅致的名字。    紫河车这种完全听不出是什么的就算了,书里还有种药材叫望月砂——这么清新脱俗的名字,结果竟然是兔子粪!    除此之外还有,夜明砂是蝙蝠粪,五灵脂是寒号虫粪。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看完这些之后,谢迟觉得,还好叶蝉只用吃个紫河车……    当然,他还是绝对不会主动告诉她紫河车是什么的。    。    当天夜里,叶蝉又爬起来喂了小六好几回。每回她一起来谢迟就跟着起来,撑着眼皮坐在旁边看她喂孩子。    按她的意思,当然是不需要他这么折腾的,反正他又没奶(……),但他担心她身体太虚会喂着喂着自己出点事。    他还试着劝她说:“我觉得夜里可以让乳母喂两回,反正乳母也在用药膳,你好好睡一觉。”    叶蝉摇头:“我总共就喂他十天,没准儿多喂一天他就更好一点呢?”    他现在可命悬一线啊!    第二天一早,叶蝉带着两眼乌青再把小六抱过来的时候,左看右看,感觉他好像确实比昨天白嫩了那么……一点点?    不过也有可能是错觉。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叶蝉心情复杂地一声笑叹,手指碰了碰他软软胎毛:“你要活下来啊。你活下来,哥哥们肯定都宠着你,好吃的都归你。”    与此同时,谢迟把太医请进了书房,请教避子良方。    王昌兴首先直言不讳说:“王妃这回伤了身,没个三四年养不好,这三四年里应该都不会有孕的。”    谢迟点点头,王昌兴略作沉吟,又道:“不过殿下若不放心,可以施针避子。这针法太医院不少人都会,殿下若能请旨让陛下赐个医女留在府中,每每行房之后为王妃施针便是了。诚然这法子也未必是万全,但配着施针,还可每个月用一两回避子的汤药,这样喝得少些,也就不太伤身了。”    施针?    赵景也在屋里,谢迟下意识地便看向了他,明摆着意思是:你怎么没提过这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从太医们到了明德园便饱受打击的赵景当场就跪了,无语凝噎:“在下真是不会!施针讲究多,是门单独学问,普通医者不过会些皮毛,实在不敢乱试没学过的针法。”    王昌兴拈须一笑,打了个圆场:“是是是,即便在太医院中,针灸也是单独的一科,旁人是不敢随意上手的。”    谢迟倒是本来也没想为难赵景,笑了笑就让他起来了。然后他谢过太医,便提笔写了封折子求陛下赐个医女留下,折子写罢后他叫了刘双领进来,但想了想又摇头说:“算了,我自己跑一趟。”    他知道这事不急,折子递进去,让御前宫人得了空给安排就行了。可他还想另外请个旨,在家歇几个月,多照顾照顾叶蝉。    皇位是要紧,可还是她的平安更要紧,何况现下还有个不知道能不能活多久的小六呢。他是做丈夫做父亲的人,这会儿就该多陪陪他们。    在紫宸殿禀完话后,谢迟连头都不敢抬。    他觉得自己的想法是对的,可又觉得对于皇帝来说,这大概多有些可笑——储位之争正愈渐激烈,一旦成功便可等着君临天下。他却在这个时候要告个长假,在家陪妻子孩子。    皇帝也确实沉了半晌,才说:“朕一直很器重你。”    谢迟低着头:“是,臣明白。”    殿中又静了须臾,皇帝踟蹰着再度开口:“你是不是……从未想过储位之事?是自卑于自己的血脉,还是觉得自己才能不够?”    从私心来讲,他体谅谢迟心里的担忧,可作为一国之君,他觉得谢迟现下的打算太鲁莽了。他想告三个月的假,三个月里朝堂局势不知能起怎样的变化,三个月后他再想争,可能也来不及了。    谢迟默了一会儿,却道:“都不是。”皇帝眉头微锁,他顿了顿,又道,“齐家治国平天下,治国之事不能放在齐家之前。若臣为了储位枉顾妻儿,就算有机会入主东宫,日后也绝非仁君。”    “臣不知自己有多少才能可以为国谋福,臣只想做好自己能做的事。”    现在,他能顾好家人,他就踏踏实实地照顾家人;来日,他若有能力承继皇位,他会好好地操心家国天下。    如果总是追随着欲|望去渴求更多,而不顾眼下已有的东西……那欲|望是没完没了的。    今天他可以舍下妻儿去一心夺位,明天他就变成不顾民间疾苦的好大喜功的皇帝。    谢迟不允许自己那样。如果他真的被贪欲统辖,那他宁可立即止步,免得日后害人害己。    皇帝冷着脸盯了他半晌:“准奏了,退下。”    “谢陛下。”谢迟跪地一拜,安静地告退离开。随着他的身影消失,傅茂川看着皇帝愈发冷厉的神色,后背冷汗直冒。    然后他闷着头上前去研墨:“陛下息怒。”    又片刻的安寂,之后皇帝似有愠意地叹了一声:“他和朕,不一样。”    傅茂川不敢接话,垂首稳稳地研着墨,心想,得,敏郡王的富贵到这一步算是止步了。    其实皇帝倒没生气,只是心里实在滋味难言。    他一直自问是个好皇帝,他与皇后再伉俪情深,也不会说皇后比天下更重。    谢迟是和他截然不同的人。诚然谢迟也没说妻子比天下更重,但在谢迟眼里,此事应该脚踏实地一件件来,而不是权衡之后舍弃其一。    当年皇后病重之时他都还在殚精竭虑地批折子,数算起来,大概可以算是他为天下舍弃了皇后。    他突然觉得,谢迟好像比他更……实在?    谢迟更珍惜、更在意眼前已有的事情,没有一丁点儿的好高骛远。    皇帝忽而冒了点念头,在想这样的性子是不是很适合来守着太平盛世下的江山?但这念头也只是冒了那么一下,就被他摇头摒开了。    立储是大事,他不能让私心搅扰自己太多。其实在太平盛世中长大的富家子弟,没有太多的野心和血性,生出他这样的心思也不足为奇。    他不能由着自己看谢迟什么都好,还是得多看看他的才能。    这三个月里,谢迟若被甩开太多,他也不会去拉他。    他必须做到不偏不倚。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挑战三更,所以理论上还有两更……    本章随机送20个红包,么么哒    ☆、第 120 章    又过了几天, 谢迟给小五想好了名字, 写在纸上拿给叶蝉看:元晖。    名字是个好名字, 不过叶蝉看到后的头一个反应便是:“那小六呢?”    谢迟说:“给他起了个小名,叫百岁。先这么叫着, 算是缺什么补什么。”    起名上是有这种讲究,比如五行缺水的就常用“淼”字做名字, 或者选个带水部的字。    叶蝉酸涩地笑了一声,低头冲怀里的小六念了两声“百岁”。小六安安静静地睡着,没有什么反应。    其实,太医说他这几天养好了不少,分量也确实已经重了好几两。不过,跟同日出生的元晖、还有比他大的元明元昕相比,他还是显得特别虚弱。    最明显的大约便是他哭起来的声音很低。    元明元昕都是打从一出生开始就会放声大哭的孩子,元晖稍微弱一点, 可是饿了渴了或者有点什么不舒服了,也会扯着嗓子哭到大人们都围过来哄他才算完。但百岁哭起来的声音总是小小的, 呜呜咽咽哼哼唧唧,从来就没响亮过。    太医说这是气力不足导致的,就和人一样,虚弱到了极致, 连哭都没有力气哭。    。    七王府里,谢逐正在书房里读书, 突然听到外面一阵骚乱。他从半开的窗户往外一看,便见宦官们都在点头哈腰, 谢追正铁青着脸色往里走。    谢逐嗤地一笑,搁下书往外迎:“怎么了这是?来我这儿讨债吗?”    谢追气哼哼地坐下了:“气死我了!”    谢逐打了个手势示意宦官去沏茶,坐到与他隔着一方小案的椅子上,了然道:“这是在明德园吃了闭门羹了?”    谢追一张脸绷得能吓死人,缓了半晌,拍桌子道:“我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你说他不上进,从前他比谁都上进。如今可好,储位放在前头,他差事办得都不错,陛下也器重他,结果他说告假就告假?他是混到郡王觉得该知足了还是怎么地?”    他这么说,谢逐能说点什么?只能劝他:“消消气消消气,他不争,这不也还有你我在朝堂上?我们好好争。”    眼下的局势大家都明白,陛下最初点的那三十多人,已经因为各样的原因被筛下去了不少,目下还剩不到二十个。    这二十人里也早已分出了派系,眼下还能粉饰太平,但早晚会有杀红眼的一天。到时候,角逐出来的胜者能宽容对方,那是皇恩浩荡。寻个名头治罪,也只能认栽。    所以,在谁也不敢担保自己准是胜者的前提下,自然己方的力量能大一些是一些为好。    谢追在发愁的也是这个。他们三个里,他和谢逐的身份高些,但谢迟每次差事都办得漂亮啊。陛下若按亲缘论,那他和谢逐胜算高,若按才能选呢,就是谢迟机会大。    原本他们算是占了两样优势,现在谢迟一撤,就剩一样了。    谢追越想脑仁越疼:“十叔那边的谢辸明摆着跟六伯家的谢逯凑一块儿了,谢逯又刚得了兵部的差事。你说他要是跟将军们混熟了,这……”    单是混熟还不要紧,万一哪儿起了战事,陛下把他派出去打一仗呢?到时有战功在身,那可就真成了劲敌。@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除此之外,还有位顺郡王谢连也在往上冒。这一位从前不显山不露水,一道入朝听政之后他们才发现,他可真是善钻营。满朝的文官对他风评都不错,来日估计也是个不可小觑的对手。    谢追疲惫地倚在椅背上:“这可怎么办啊……谢迟怎么心这么大,皇位都说不要就不要吗!”    谢逐也一喟:“咱着急也没用,等着。三个月,说慢是慢,说快也快——不就是等他家孩子过了百日?到时候咱备个厚礼去找他,好好问问他日后打算怎么办。”    。    宜翁主府,崔氏听说了敏郡王府的事,思来想去之后,吩咐宫女说:“既然不知道孩子能不能好,就先给王妃备礼。寻些上好的山参灵芝给她送去,她用得上。”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身边的宫女怔了怔,小声说:“奴婢觉得,敏郡王府专门透出孩子不太好、王妃又伤了身的事,是想让旁人迟些再贺……”    “我也没说是贺礼啊。”崔氏笑了笑,“去。”    宫女便不再劝,福了一福,便去照办了。    崔氏自然清楚敏郡王府的意思,洛安这些不成文的规矩她心里都有数。不过她觉得,不能贺是一回事,她想对敏郡王妃表表心意,是另一回事。    她挺喜欢敏郡王妃的,虽然没见过几面,但敏郡王妃总带着笑,让人看着都高兴。而且,崔氏经历过一个不好的丈夫、经历过长子离世,她比大多数命妇都更清楚,这世道女人不容易。    所以她真心实意地希望敏郡王妃能把身子调养好。虽然她知道敏郡王是什么样的人,知道这位王妃比她当初幸福得多,也还是想帮一帮她。    “娘……”崔氏正出着神,宜翁主从房里跑了出来,高高兴兴地递给她一页刚描完红的字帖,声音清脆地问她,“好看吗!”    崔氏心不在焉地接过来看,而后刹那回神:“这字帖你从哪儿拿的?”    谢宜指了指书房:“在一只大箱子里找到的,傅母说,比她的字好看,让我照着这个练!”    这是元晰从前没用完的字帖,张子适写的。    崔氏心里一阵酸涩。    自那封报平安的信之后,他们就没再有过任何联系,不是不想,而是她觉得有些念想断了也好。    太子纵然死后被废,但她与太子没有和离,这辈子她都不可能再嫁。    而且,太子死的时候,她和张子适都在场。陛下不追究,是因为陛下大度,是因为陛下也恨太子。可若陛下觉得她和张子适不清不楚的,那件事在陛下眼里又会变成什么样子,就说不清了。    如若他们当时当真有什么,那崔氏也认。可那时,他们什么都没有,他们发乎情止乎礼,一直克制得很辛苦,她不想让任何事情脏了那段情分。    所以,这辈子……可能到底是有缘无分。    但崔氏的念想还是没有变。她还是希望他有朝一日可以返回洛安,她可以再见他一面。    也许那要等到很多年后,也许他那时已经娶妻生子。但没关系的,她只想远远看一眼,只想知道他远在甘肃的这些年,是不是过得都还好,就可以了。    然后,他们就真真正正的一别两宽。    。    一个月转眼过去,在天气愈加温暖的四月里,谢逢在难得不当值时,在书房里算了一上午的账。    ——敏郡王府没传出坏消息,这说明六公子至少在这一个月里没出事。能活过满月,身体大概就会好很多,再过了百日就更好一些。    这事个好事,谢逢当真高兴。可这也意味着,他这当叔叔的得备两份礼。    元明出生的时候,打的长命锁花了五百两银子,元昕那时是二百两。现下这两个……太小总归是不合适的。    可府里近来确实拮据。    虽则他的兄长们,还有谢逐谢追谢迟、外加忠亲王府一直都在帮他,可最近胥氏有孕,得进补?产婆得请?乳母得提前备下?这就零零散散地花了不少钱。    在往前算,他一个兄长冬天时大病了一场,也花钱如流水。    另外几位庶母也都已不年轻,时常有点小病小在,都是开销。    除此之外还总有不可避免的交际应酬上的开支。这方面,他从前不太在意,现在反倒更加不敢省了。因为落罪的事情,他在洛安已一度让人避之不及,再不多花钱走动,他会更加寸步难行。    可谢迟那边……    谢逢知道谢迟不在乎这些虚的,可他还是想尽份心意。    敏郡王府帮他太多了。    谢逢于是在书房里急得抓耳挠腮,南宫氏进了屋他都没察觉,她在他面前晃了晃手,他才一下回了神。    “……你怎么来了?”他莫名地有点心虚,南宫氏扯了扯嘴角:“胥姐姐说你一早就把账本要走了,愁钱了是不是?”    然后她递了两张银票给他:“二百两,我自己攒的,你先拿去用。”    谢逢:“……”他闷了半天说,“我怎么能动你的钱。”    “我的钱也是府里给的月例啊。”南宫氏说着,又递了两张给他,“这是胥姐姐的。她大着肚子不方便,让我拿给你。”    谢逢:“……”    南宫氏嗔道:“别总愁眉苦脸的。要不你立个字据,钱债肉偿?”    谢逢被她说得蓦然一笑,脸都红了:“嘴巴越来越毒!行,我今晚找你还债去。”    “今儿还是算了。”南宫氏啧嘴,“胥姐姐有着孕,你多哄哄她。别让我操心啊,我走了!”    南宫氏说完就轻轻松松地走了。    谢逢:“……”    他心情很复杂。两年前,他府里这两位还在为了他争宠呢。后来府里落难,她俩反倒关系越来越好。现在他甚至时常有种错觉,觉得她俩才是关系真好,他呢,是被她俩推来搡去哄对方高兴的道具。    谢逢对此无语凝噎,觉得是个好事,又笑不出来。    。    明德园里,叶蝉迎来了自生完双生子后最开心的一天!    不是因为出了月子,而是因为太医说,百岁应该能活了——虽然身体还虚,如果着凉生病会比别的小孩子更危险,但是不至于随时可能断气了!    叶蝉于是大喜过望,大喜过望之下她连胃口都好了,大上午的就想吃冰糖肘子。    中午又点名叫了俩大菜,四喜丸子和清蒸鱼。    晚上呢,她想到个坐月子时进补的东西,便跟青釉说:“我想再吃一顿那个药膳解馋,是鸡汤,用的药叫紫什么河的。”    青釉认真想了想:“……紫河车?”    然后叶蝉就从青釉口中得知紫河车是个什么鬼了。    于是,谢迟正在书房外陪孩子们玩着,就看叶蝉面色僵硬地走了过来。他以为她有事,便让孩子们先进屋吃点心,结果叶蝉张口就问:“那个紫河车是……胎、胎盘……?”    谢迟:“……”    “是。”    叶蝉蓦地扭脸扶墙:“呕——”    她眼下胃里倒没什么可吐,就是反酸干呕。谢迟神色尴尬地给她拍背顺气,她呕了半天,用帕子抹了抹嘴,又神情挣扎地问他:“是别人的,还是我自己的?”    谢迟:“你自己的你自己的。”    叶蝉:“呕——!!!”    “?!”谢迟哭笑不得,“怎么自己的还吐啊!”    叶蝉从干呕中偷闲争辩:“让你从自己身上切块肉炖汤喝,你喝得下去吗!”    “……”谢迟一时觉得很有道理,但这会儿当然不能顺着她说,只能劝她道,“我觉得不是这么说的,你看猪肉牛肉、鸡鸭鱼羊咱们平常都吃,我们都是靠这些养起来的,那吃吃自己跟吃它们也没差别嘛。”    叶蝉:“呕——”    谢迟:“……再说,你没有走神咬嘴唇咬下薄皮咽下去的时候吗?怎么嘴上的你能吃,胎盘就不能了?”    叶蝉:“呕——”    谢迟:“……”    罢了罢了,由着她呕,先呕舒服了再说。    半刻后,叶蝉终于呕痛快了,被谢迟扶进屋去坐。刚才一直在屋里暗搓搓围观她干呕的四兄弟不住地埋头偷笑,被她瞪了之后又硬绷起脸,正襟危坐。    元明端着酸梅汤来讨好她:“娘您喝!”    叶蝉很想维持住威严拒绝讨好,但是,酸梅汤对于刚干呕完的人来说,确实诱惑力很强。    她于是就接过碗来,喝了一口。    谢迟坐在书案前闷头又笑了两声,接着问她:“那晚上你还要那汤吗?”    叶蝉一个眼风扫过去,谢迟赶忙闷头不做声了。    。    入夏,天气从暖和逐渐变成炎热,洛安城中卖冰碗的小贩生意愈发兴隆的同时,南方数城都渐渐紧张了起来。    ——又有很久没见一滴雨了。    许多河道都已干涸,大地皲裂,农户们挑水灌溉庄家变得越来越难。    但更可怕的,还在后头。    久旱必有蝗。    七月末,蝗虫如乌云一般压过一城又一地。谷粒被吃净,庄稼的杆子也被啃断。人们尚还无暇反应,它们便又已飞起,呼啸着袭往下一地。    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八月,原该秋收的时节,延绵百里颗粒无收。皇帝下旨免去赋税,但减免赋税并不能让百姓有粮糊口。    九月,朝廷开仓放粮,然则灾民众多,存粮有限。    十月,许多地方已然转冷。没有钱粮果腹的百姓不得不举家奔逃,想逃到江南富庶的地方,或者都城洛安,求一口米活命。    十一月,饿殍遍地,哀鸿遍野。有山林的地方,野菜早已挖净,树皮也已扒光。四处都可见饿死的灾民,四处都有走兽在啃食尸体。    白天是野狗,夜里有野狼。    腊月,大批的流民涌至洛安城外,人数日渐增多。许多守城官兵在抵挡流民时被打死,连尸体都找不回来。    这座盛世之中的大齐都城,顿时变得危机四伏。    ☆、第 121 章    谢迟因为那三个月的长假, 确实耽搁了不少事。朝堂上风云变幻了好几轮, 他再回去时, 发现入朝听政的宗亲又少了好几个,自己一时也不太插得上话了。    于是他便暂且在光禄寺担了个闲职, 每天料理料理日常事务,平平无奇地过了一阵子。    倒是蝗灾这事, 让整个朝野又紧张了起来。    城外闹起了事,皇帝连夜急召朝臣议政,他们几个宗亲也被叫了进去。    紫宸殿中灯火通明,却是满屋子的安寂。天灾**总被放在一起说,但其实,天灾总是比**更可怕的。    因为天灾总会招致**,但**鲜少引来天灾。    天灾若不好好治理,接下来就该是各地百姓揭竿而起, 天下易主了。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皇帝疲惫地揉着眉心,长叹了口气:“洛安城外现下流民已逾几万, 都说说,如何是好。”    众人便议了起来,大事当前,各抒己见也不必有什么顾虑。有说打开城门放粮施粥的、有说派兵镇压, 还有说在城外想法子安置的。    十王府里的世子谢辸年纪轻些,张口就说怎么不让流民抓蝗虫来吃?那玩意儿是可以吃的啊。    殿中静了两息, 众人还是笑出了声来。    这真是富足日子过久了的人,才会说出的话。    不闹灾时, 偶尔抓个蝗虫或炸或烤,那叫尝鲜解馋。真闹起灾来,哪有工夫去抓?    蝗虫袭来之时起码是成千上外,在田上待最多一刻,庄稼便已尽数被吃干抹净。别说让人抓了,就是拿网去扑,也扑不了多少下来,所以蝗灾才困扰了中原大地千百年之久。    ——若真是抓来吃了就能解决这灾,祖祖辈辈都是傻子吗?    六王府的谢逯一边不住喷笑一边跟谢辸解释了这些,谢辸涨得满脸通红,闷着头跪地谢罪:“臣丢人了。”    皇帝也是哭笑不得,虽觉得烦心不已也没法怪他,只得摆摆手:“起来。”    谢辸面红耳赤地坐回椅子上,皇帝一叹:“刚才你们各自提的主意,都写下来,明日一早接着廷议。”    现下实在天色太晚了,众人这么七嘴八舌地议下来,不知不觉就又过了一个时辰。@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众人于是纷纷施礼告退,谢迟在施礼后却停了脚未动。谢追疑惑,正要问他,旁边的谢逐看出谢迟是有话要单独禀奏,一拽谢追,就把人给拉走了。    皇帝也看出他的意思,待得旁人皆尽退出去,问道:“你有事?”    谢迟心乱如麻,一揖:“是,臣连日来读了许多有关治灾的书籍文章,生了些想法……却又觉得不对。”    皇帝点点头:“说来听听。”    谢迟其实已被这些想法困扰了两天,觉得实在不好,才一直没说。当下是因情况紧急,他才决定先提一提,可他原想将措辞得委婉一些,却又发觉这话无论怎么说,都还是不好听。    于是最后,他直说了:“陛下不能打开城门,也不能开仓放粮。”    皇帝面色未动,平淡道:“为何?”    “一则流民人数太多,一旦入城,烧杀抢掠难以避免,到时官府也无力整治;二则如若带进时疫,又是一场新灾;三则……洛安城粮仓储粮有限,臣细细查过,若灾民只有一两千,各类稻谷米面加起来,许能熬上一个月。可眼下仅洛安城外灾民人数已有几万,纵使只熬薄粥施救,最多也只能熬上七八日。”    “七八日,对灾民而言杯水车薪,却会让洛安储粮耗尽。到时一旦灾情闹至洛安,朝廷无粮可放,洛安城中势必动荡不安。都城大乱,则天下大乱。”    谢迟此前未曾亲历过如此严重的蝗灾,此时见到了,才去读了与之相关的书。读了那些书,他才真真正正地意识到,这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    有人甚至在书中感慨说,蝗灾之下四处奔命的流民,堪比又一场蝗灾。    这话听来冷酷,听来无情,可也确是事实。不管是怎样的盛世,朝廷的储粮总归是有限的,毕竟米面这类的东西,又不能一存存个几十年。    是以遇上这样严重的蝗灾,朝廷再强大、君主再英明,也还是救不了多少人。    可朝廷救不了人,百姓就要自谋生路。那些已然背井离乡的人们,会索性拼个鱼死网破,会去偷、去抢、去用任何一种可以用的方式让自己多活一天。    在这样的时候,道德高尚的读书人会去杀人放火,恩爱的夫妻会自相残杀,就连做母亲的,也有可能吃了孩子。    在生存面前,难论对错。可原本未受蝗灾波及,还在好好度日的百姓们,也不该因此搭上性命。    所以,流民不能入城。朝廷救不了他们,就必须护好其他的百姓。    皇帝一言不发地听他说完,沉吟了一会儿,才问:“你为何觉得不对?”    谢迟心情着实复杂,连眼眶都没忍住红了一阵。然后他道:“因为数以万计的灾民,也是人。”    皇帝点了点头。    他说得不错,数以万计的灾民也是人。若他这个当皇帝的能做得了主,他会让他们都活下来。可他做不了主,做主的是天命。    皇帝轻轻一叹:“朕若告诉你,其实朕早已拿定了主意,绝不会打开城门,你怎么想?”    “陛下?”谢迟微讶,“那您为何……”    “叫你们来议,只是想听听,你们有没有人能把这番道理说出来。”    谢迟脑中发蒙。    “方才提出打开城门迎接灾民、开仓放粮的,个个都是善人。但乱发善心,做的只会是恶事。只不过此事即便成了恶事,大多数人也看不明白,不会骂他们。”皇帝说着,轻笑了一声,“可皇帝不开仓放粮,一定会遭人唾骂。所以啊,总是做善人容易,做个好皇帝却难。”    从末一句话里,谢迟听出了显而易见的疲乏。他于是想请皇帝先行休息,皇帝望了望殿外,却说:“朕实在觉得闷得慌,你随朕出去走走。”    谢迟垂首应下,傅茂川赶忙去取了斗篷出来为皇帝披上。而后皇帝示意不必跟随,谢迟便独自与皇帝出了殿。腊月寒冷的夜风里,依稀弥漫着一股消沉的肃杀。    二人静静走了好一阵,谢迟终是劝了一句:“陛下放宽心。虽则洛安不能放粮,但其余多地都早已奉旨放粮了。臣觉得,总归是救了一些人的。”    皇帝摇了摇头:“放粮最多也不过五成。蝗灾越厉害,越是不敢多放。朕多想救那些人,可朕得盯着这天下,朕得防着有人造反、防着异族趁虚而入,朕不能让军队没有粮草。”    谢迟默然以对。他感觉到了皇帝的那种无可奈何,他心底也是差不多的感受。    他们都知道,自己所想的残忍的决定是对的,或者说是眼下最好的选择。可因为过于残忍,谁也无法轻描淡写地接受。    “你能想得明白,这很好。”皇帝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头,“明日一早,朕会宣旨,治灾的事由你去办,另几人归你调遣。周围各郡县的粮草储备,会有官员调给你。”    皇帝饶是已饱经世事,这话说得也还是有些艰难:“待得腊月过去……”    待得腊月过去,灾民必定已经死了大半了。假若天再格外冷些,兴许会死七八成。    皇帝凝视着谢迟,长叹了口气:“到时从各地调粮救人,尽量多救一些。”    谢迟拱手一揖,想应一声“诺”,但喉咙里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几丈之外,就是三大殿中排在最前的含元殿了。    十几步外,谢逢懵住。    他是刚去旁边的小间里出了个恭,谁知一出来就碰上皇帝正往这边走?夜色之下周围一片空荡,皇帝虽然应该还没看出他是谁,但必定看到了有个侍卫在这儿。若他直接转身就走,实在不合规矩,可若不走,他……    谢逢惊慌失措,眼看着皇帝一步步走近,他在只剩三两步时终于有了点主意,一咬牙闷头跪了下去。    这晚的月色不错,谢迟低眼一看,后脊就凉了一阵。    皇帝也停住了脚步。    然后,周围都静了下来,谢逢心跳重如鼓击,心虚地实在想知道皇帝是不是看出来了,又实在不敢抬头去看皇帝的神色。    这种安静维持了不过三两息,皇帝一哂:“时候不早了。正好,让侍卫送你出宫。”    “……诺。”谢迟头皮发麻地揖道,“陛下早些歇息。”    皇帝点点头,便先一步往回折去。谢迟也怕露出破绽,赶紧一拽谢逢,提步便往宫门的方向走。    几尺之外,皇帝默不作声地回头看了看,又继续向紫宸殿走去。    方才他和谢迟同走,没有人敢打扰。但现下见他独自回殿,很快就有侍卫提着宫灯迎了上来,在前引路。    皇帝一路都没有说话,直至走进殿中后,才回头吩咐了那领路的侍卫一句:“告诉你们千户,天冷了,给当夜值的侍卫添碗姜汤。”    “?”那侍卫不禁一愣,继而赶紧叩头谢恩。他不知陛下为什么突然操了这份心,但对他们来说,准是件好事啊!    出宫的路上,谢逢一直战战兢兢,一会儿自言自语,一会儿又问谢迟:“没认出来?陛下应该没认出我来?”    谢迟不得不攥攥他的胳膊,安抚他说:“肯定没有,你放心。”    其实谢逢自己也觉得应该没有,不过,他就是紧张嘛。他前几天刚混到百户,要是现在让陛下给轰出去,他这一年多就全白忙了!    。    敏郡王府里,叶蝉也还没睡,她坐在廊下让人支了个小油锅,自己悠哉哉地正炸蝗虫。    外头蝗灾闹得厉害,洛安城里也飘来了一些。落在敏郡王府里的,她就差人给抓来了。    不过虽然油炸的香味飘得满院都是,她眼下还是酝酿不出品尝美食的心情。    这些东西真可恨啊!!!    叶蝉听说已不知死了多少人了,闹灾最严重的地方,野狼都被尸体养得个个肥壮。许多人家卖儿卖女换口粮,可粮价飞涨之下,一个身体康健的男孩子换来的钱,也买不了几斤米了。    她之所以放话让人把落在府里的蝗虫都抓了来,本也是有点泄愤的情绪。眼下蝗虫一个个扔进油锅,她还觉得太便宜它们了!!!    叶蝉又气又伤心,最后一锅蝗虫炸出来,她一个也没动,让下人们拿走分分吃了。    于是谢迟一进屋,就看到她一脸暴躁地躺在床上,唉声叹气。    他的头一个反应自然是:“百岁怎么了?”    叶蝉猛地扭头,又叹了口气,摇头:“百岁没事,我就是一想到蝗灾就烦得慌。你进宫议得怎么样?陛下有办法吗?”    谢迟不知怎么跟她说那些打算,想了一想,只能喟叹着敷衍道:“朝廷实在做不了太多,只能硬熬着。”    叶蝉怔然:这怎么熬?听说灾民一过来,城外的野菜树皮就都吃干净了。就连一些有毒的菜——只要毒性不致命,他们都会煮来果腹。    谢迟疲惫不堪地一头栽在床上,阖目搂了搂她:“早点睡,明天我还要上朝廷议。”    叶蝉便不好再问,见他一副转脸就能睡着的疲惫样子,矛盾片刻还是拍了拍他:“把外衣脱了,不然睡不实在。”    谢迟迷糊地嗯了一声,伸手摸索着解衣带,叶蝉赶紧帮他一起解,几乎是刚把外衣脱下来扔到一边,他就已经睡熟了。    这几天他确实很累。虽然陛下是今天才叫他们去议这事,可他已经埋在书房里看了好几天的书,但凡和天灾沾点边的他全找来了,她知道他心里有多想解决当下的困局。    叶蝉躺在他旁边怔怔地看了他一会儿,忽而觉得他好像比印象中又好看了一点。    这个人,心里是有天下万民的。    不过前阵子,他却为了她告了个长假。    叶蝉抿了抿唇,紧紧地保住了他的胳膊。    原本平躺着入睡的谢迟在睡梦中有所察觉,翻了个身,就把她圈在了怀里。这几年他们大多数时候都是这样睡,她被他搂着才舒服,他抱着她才安心。    。    长夜漫漫,天地间寒风呜咽。都城的高墙外,不知又有多少人在这一夜间永远的睡去,留下一具消瘦的皮囊刻画着蝗灾的可怖。而高墙之中,还是有万家灯火宁静地亮着,人们因为灾民被挡在城外而得到又一夜的安寝。    昼夜交替间,一转眼又过了七八日。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天已经太冷了,连蝗虫都已基本被冻死,“蝗”已不在,但灾还未止。    洛安城外已遍地都是冻僵的尸体,许多灾民不得以间开始以此果腹,可依旧有越来越多的人死去。    朝堂之上,较量也一日盛过一日。    谢迟自七日前接掌了治灾之事,但死扛着不肯打开城门,也不肯开仓放粮。消息传到民间,当即便引来一场读书人的口诛笔伐,继而群情激奋,骂声漫天。    作者有话要说:    擦,我突然发现,我好像被坑了    【隔空喊话】    三水小草你个骗砸!说什么我双更你就双更!好像很公平一样!我今天才发现我一更4000-5000,你每章都三千!!!    你驴我!!!你为了看更新不择手段!你……你坟蛋QAQ……    ============    QAQ委屈地达成了三更,夸我    ============    本章也随机送20个红包    今天的三章都明天一起戳,么么哒    ☆、第 122 章    很快, 外面的骂声大到连叶蝉都听说了。    腊月十五, 因为年关将近的缘故, 谢迟给顾玉山送了年礼,之后便暂时不必再去顾府, 在上元节前的这阵子,除却办差以外, 都可以在家歇息。    他于是当晚就回了家,进了正院,便一头栽倒在罗汉床上,趴成了个“大”字。    叶蝉边做着女红边看他,谢迟闷了会儿,抬起头时,正好和她目光相触。    她便问他:“饿不饿?我要厨房早点备膳?或者先吃些点心?今天有道藕粉桂花糕不错。”    藕粉桂花糕是拿藕粉和糯米做的,加些许白糖, 蒸出来的味道香甜温暖,正适合这个天气吃, 又清新不腻口。    但谢迟心不在焉的,也没作答。他翻了个身,怔怔地平躺了会儿,又看看她:“小蝉。”    “嗯?”    他带着几分迟疑问:“外面的事……你听说了吗?”    “治灾的事?”她点点头, “我听说了。”    谢迟于是撑坐起来:“那你怎么不问问我?”    近来每个和他相熟的人,基本都会拐弯抹角地问一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他最初时挨个解释, 说服了一部分的人,后来实在重复了太多次, 也就懒得再解释了。    再说,如浪潮般涌来的口诛笔伐那么多,他本也不可能对每个人都解释一遍。    可他没想到叶蝉会不问。    叶蝉想了想,搁下了针线:“我知道你不是个坏人。”    谢迟挑眉,她踩上鞋绕过榻桌,和他坐到了同一边:“你肯定有你的缘由,而且初衷必是好的,是不是?”    谢迟点了点头。    “那就行了,别的你若想跟我说,你就说。你若不想说,我也无所谓知不知道。”她说着握了握他的手,感觉到他的颓丧,一笑,“去看看孩子们?百岁这几天吃饭吃得不错,胖了不少呢!”    这个当初让他们揪心无比的孩子,活下来了。谢迟上个月就说给他起名字,不过叶蝉劝住了他。她觉得百岁这个小名再叫一阵子比较好,等到周岁时再起名也不迟。    谢迟也确实想换换心情,便跟着叶蝉去了厢房。府邸按王府的规制重建之后,正院比从前大了不少,厢房也变得很宽敞。二人一进屋,就看到元昕屁颠屁颠地跑出来,谢迟一把将他抱起,定睛一瞧,元明正追出来。    “怎么在弟弟们屋里闹!”叶蝉皱着眉一拍元明额头,元明也没顾上回答,指着元昕就告状:“他偷弟弟们的吃的!”    怎么回事?    叶蝉扭脸看元昕,元昕正不好意思地趴在父亲肩头冲她乐,嘴角还挂着一点点蛋花,果然是偷吃的样子。    二人把元明元昕带回内室,才发现元显元晋也在。@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元显正喂元晖吃东西,元晋在喂百岁。    两个小家伙现在都九个月了,已经长了牙,能吃的东西也多了起来。今天小厨房给他们做了蛋花汤,正好赶上四个哥哥来看他们时端进的屋,两个年长的就自告奋勇要喂弟弟。    乳母原本怕他们喂不好,结果他们喂得倒挺好的,就是元昕看弟弟们吃得香,趁元晋放下碗给百岁擦嘴的时候,就跑过去偷喝了一口。    ——于是就有了刚才那一幕。    眼下,元晋看元昕被谢迟抱了回来,一下大笑出声:“哈哈哈哈被逮住了!”    元显元明也都笑出来,元晖虽然听不懂,但看哥哥们都在笑,也跟着笑。元昕脸上挂不住,从谢迟身上蹭下去,哇地一声哭着跑了。    元明边笑边去追他:“别哭嘛!我们不笑你了!”    百岁看见叶蝉就习惯性地伸出小手,要叶蝉抱!    叶蝉便把他抱起来,凑过去给谢迟看:“看,是不是比你上次回来时又好看了一点儿?”    谢迟八天回来一次,几乎每次都能明显看出百岁的变化。    不过,即便如此,他还是比元晖要瘦小一些,身子也还是更弱。入冬以来,他总要比元晖多穿一件衣服,晚上也必须盖得严严实实。    但不管怎么说,百岁现在也算是个白白嫩嫩、眼睛亮晶晶的小娃娃了!    叶蝉宠溺地搂了搂他,他开心地在叶蝉怀里咯咯笑。谢迟伸手也要搂他,被他嫌弃伸手按住脸,推开了。    “……”谢迟很受伤,转而又去搂元晖,结果又被元晖推开了。    谢迟无语凝噎,虽然他知道是因为自己总不在家,孩子们才跟他不熟……    可是他这么拼!不是为了他们吗!    于是在元昕被元明哄好了拖回来之后,谢迟突然感受到了元昕的好,委屈巴巴地把他抱进了怀里。    元昕:“?”    谢迟声音哽咽:“还喝不喝蛋花汤?父王让小厨房给你做新的!”    元昕:“不、不喝了……”    。    七王府里,谢追磨着牙忍了又忍,还是把手里的瓷盏给摔了。    谢逐心疼地啧嘴:“官窑新出的东西,我才用了两天……”    “哼!”谢追负气地在屋里踱了两圈,“真是蛇鼠一窝!蛇鼠一窝!!!”    几个月前,入朝听政的宗亲们还分为三拨,一拨是他们俩加谢迟;一拨以六王家的谢逯为首,后面跟着十王的谢辸;还有一拨是以顺郡王谢连为首的几位郡王。    如今因为蝗灾的事,后两拨竟然拧到一起去了?!    谢逯一直在文官中交际甚广,风评也不错,谢连则善钻营。他们拧在一起,顿时杀得他三人一个措手不及,甚至直到今天才知道那些口诛笔伐是怎么回事。    “都是为陛下办差的,他们来捣这个乱?若真说得谢迟扛不住重压打开城门,出了事他们有几个脑袋担罪!”谢追气得不行。    谢逐摇摇头:“他们就是拿准了谢迟无论如何都不会让灾民进来,才敢这样肆无忌惮地泼脏水。”    百姓素来容易被煽动,而会舞文弄墨的读书人被煽动起来,就很可怕了。    “那咱不能坐以待毙?”谢追不安地坐到了谢逐旁边的椅子上,“你想想,就算谢迟扛住了压力不开城门,万一之后陛下顶不住群臣上奏,治谢迟的罪怎么办?冤不冤?”    再说,他们仨现在可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谢逐啧啧嘴,看他:“哎,你到底来我这儿干嘛啊?这事儿咱仨上午不是聊过了?”    “不是没聊出结果吗!我着急啊!”谢追烦躁地一叹,“你出的那辙听着倒是像样,咱是也可以去拉拢读书人,把这局一点点磨回来。可我后来想,这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洛安城里的读书人就那么多,现在不少有名气的都出来骂了一轮了,咱怎么找人?”    谢逐也一喟:“你先冷静些,车到山前必有路,你这么干着急不顶事。”    。    敏郡王府,小厨房晚膳时上了道羊蝎子。    羊蝎子其实就是羊脊椎的那一条,有骨有肉,还有完整的骨髓在里头。外头做的多是红汤,但今天陈进上的这个是白汤的,味道不似红汤那么重,但鲜香更足。    几个孩子都直接上手啃了,叶蝉最初想文雅一点,后来发现拿筷子实在吃不痛快,就也上了手。细嫩的羊肉蘸着芝麻酱入口,几块啃下去,浑身都暖和起来,简直心满意足。    然后他们还都喝些了羊肉汤。吃饱喝足之后,叶蝉觉得还好,但谢迟小声跟她说:“这么吃身上真燥得慌。”    “……”叶蝉一下子红了脸,嗔了声“讨厌!”,转身便要带着孩子们出去消食。    然而谢迟拉住了她:“去沐浴更衣,晚上早点睡。”    叶蝉拿他没辙,只好让乳母带孩子们出去玩一会儿,自己依言去沐浴更衣。    热水里舒服,她就多泡了会儿,她回到房中时,谢迟早已洗完上床躺着了。见她进来,他立时翻成了侧躺,以手支颐,朝她勾了勾手指。    叶蝉僵住。    ——这怎么回事?他是最近心里太苦所以格外风骚吗?!    她带着三分呆滞走向他,刚到床边,就被他一把拉上了床。    叶蝉一声惊呼后,将他推住:“你你你……今天哪里不对劲?”    谢迟埋头亲她:“朝中斗争复杂,这几天格外想你。”    叶蝉:“……好。”    他边吻她边开始解她的衣带:“顺郡王那几个煽动读书人找我的麻烦,我今天跟谢逐谢追议了一上午,还是不知道怎么办好。”    叶蝉怔怔回应:“哦……”    谢迟一把拽了她的寝衣下裙:“谢逐说我们也去煽动读书人,可我一时想不到如何去找,真是烦得很。”    叶蝉:“……”    能不能不要一边宽衣解带一边说这么严肃的事?!太奇怪了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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