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相关 (24)
都叙起了旧。 虽然表现得有点素质不太高,但是薛木和万朝阳也忍不住和许久未见的高中同学们大聊特聊了起来,郑大钱姗姗来迟后,迅速就撇下了伴郎团的其他人和欧阳烨,冲进高中同学的包围圈又当起了小太阳。 不过欧阳烨却比他更受欢迎,找了个亮堂的地方与那个男生合了影之后迅速引起了别人的注意,被认出是著名的央视小鲜肉之后人们一拥而上,又是合照又是签名,简直成了偶像明星见面会。 欧阳烨瞥了瞥在一旁看笑话的林思晴,心中万般无奈,他这点名气远远达不到如此受欢迎的程度,平时出门被人认出也就顶多一起拍张照,这里更多的人也都是待在候机厅闲极无聊凑个热闹罢了,却搞得好像他引起了什么骚乱似的。 “欧阳烨有这么红啊?”万朝阳瞄了一眼乌泱泱的人群,朝郑大钱问道。 “还行,”郑大钱故作无所谓地笑笑,“活粉其实还没咱俩多,但是主要人家天天在电视上露脸,脸熟。” “妈耶,可别拿我比,”万朝阳笑道,“我就是个打游戏的,你们才是真明星。” “我什么时候成明星了?”郑大钱哭笑不得。 “啊不是明星,是网红,比明星更值钱。” 围在身边的人群直到登机之后才终于散去,只是坐到了机舱里,周围也依旧吵吵嚷嚷的,不胜聒噪,最后还是郑大钱实在看不下去了,举着旗子站起身来高声道:“咱们参加婚礼的朋友们都稍稍安静一点哈!到了酒店再慢慢聊,别吵到其他乘客昂!”众人才总算安静了下来。 “你不是跟我说你俩没戏了吗?”林思晴歪着头低声道,“还老请人家吃饭干嘛?” 欧阳烨原以为这话头已经揭过去了,没想到林思晴还揪着不放,只得答道:“没戏……是没戏啊,那可是我跟朋友没事儿吃个饭还不行?” “朋友?”林思晴挑了挑眉,“你俩还能当朋友?” “怎么不能了?”欧阳烨嘴硬道,“当得好好的。” 林思晴歪着身子仔细打量了一番欧阳烨,摇头叹道:“真是一物降一物啊,我今儿算是开了眼了。” “……”欧阳烨扁了扁嘴,默默从包里拿出了U型枕和眼罩,架在脖上遮在眼上,冷声说了句:“晚安。”再也不搭理林思晴了。 上一次来三亚还是大二的跨年,一转眼已经是四年前的事了,却没想到再过来的时候竟然还是跨年——外加参加婚礼。 万朝阳一如从前,只要是出门就亢奋无比,即便是已经来过的三亚,还是一进房间就催促着薛木赶快换上泳裤一起去海滨浴场。 薛木看着房间里的两张单人床,苦笑着摇了摇头,又看看着急忙慌脱裤子的万朝阳,无奈道:“你是来参加婚礼来的,能不能先去跟大钊打个招呼?” “打呀!换完了再打!”说着把泳裤套上,转头看了看床,说,“咱俩把床挪一下,拼一块儿。” “拉倒,”薛木坐到床上脱掉了鞋袜,“你睡你的我睡我的。” 万朝阳笑道:“你这是抻得我没跟大钊说?那要不我现在就去找他,跟他出柜,让他给咱俩换个大床房?” “消停点儿你!”薛木笑道,“人家明天婚礼现在本来就事儿多,你还给人添麻烦!”说着也把裤子褪下,翻身在包里翻找着泳裤。 万朝阳看着薛木光溜溜的屁股顿时直了眼睛,饿狼似的扑上去抓了两把,说:“要不先做个爱!” “做你大爷,滚蛋。” 典礼现场在酒店的二楼,此刻已经布置得如梦似幻,看得出来没少砸钱,只不过正在紧张彩排的人们却看不出任何享受其中的感觉。 薛木和万朝阳换上了小背心大裤衩和人字拖,大喇喇地走进会场,原想过去和杨钊聊几句,可是看着他们的状态,又觉得实在不便打扰。 杨钊远远地看见他们,忙朝他们挥了挥手,而后和身旁的郑大钱耳语两句,郑大钱点点头,一路小跑过来,说:“大钊说让你们先玩儿去,今天估计顾不上陪你们了。” “行行行,你们忙,我们就是过来打个招呼。”万朝阳一边说着,一边已经要往外走,迫不及待地要下海游泳去了。 “你们在这得弄到什么时候?”薛木问道。 “在这彩排到晚饭,完了晚上还要去新房帮忙布置。” “那晚上焰火晚会你也不去了?”万朝阳刹住脚步。 “看情况,估计也不会到特别晚,到时候我给你们打电话——” “大钱儿!” “哎来了来了!” 出了酒店,万朝阳连蹦带颠地拉着薛木直奔了海滨浴场,从前薛木只觉得万朝阳少年心性,爱玩爱闹,可而今也是二十四岁的大人了,回回出门照样疯得跟个小孩儿似的,仔细想想,若非真的有这么一份骨子里的天真幼稚,恐怕也未必真的能把游戏当做事业来做。 在海边玩到日落,又到附近的馆子吃了海鲜,多年未见的二中老友倒借这个机会开了个同学会,嘻嘻哈哈玩玩闹闹,说话玩笑间,大家一面恭维着薛木和万朝阳的年轻有为,一面也揶揄着两人高中时形影不离的样子,一个一个借着酒意还起哄架秧子撺掇俩人干脆出柜算了。 薛木眼看着万朝阳喝点酒就要来劲,赶紧扯了扯他的衣角,他倒不怕向这些老同学们出柜,但毕竟大家是来参加杨钊的婚礼的,他们不该乱抢这样的风头。万朝阳正要开口,扭头看了一眼薛木的眼神,便傻笑一阵,耸了耸肩,说:“害臊了你瞅瞅,别说了!回头回家不乐意了!”众人便一阵哄笑,对这样似真似假的玩笑也早已不放在心上,又转换话题聊别的去了。 饭后带着酒意到沙滩上又踩了踩水,月光洒下,细沙与海面皆是一片黯淡的乳白色,万朝阳与薛木走到海水及腰的深处,身子随着海浪的推拉一下一下地摇晃着,双手却紧紧地牵在一起,不时还小心翼翼地看一看远处的同学们,不想给他们看到他们如此亲密的举动,倒像是回到了高中时偷偷恋爱的时候。 “真快啊……”万朝阳突然轻轻地感慨了一声。 “什么?”薛木扭头看了看他。 “马上都二零一五了,从二中毕业都六年了。”万朝阳仰着头望着云中的月亮,“大钊都结婚了,咱们也都变成大人了。” 薛木看着他的侧脸,轻轻笑了笑,说:“我咋觉得你还是小孩儿呢?” 万朝阳转头看看薛木,说:“你倒是不像小孩儿,从高中就像个老头儿。” “你才像老头儿呢,滚蛋。” 万朝阳笑了一阵,被海浪推得晃了晃身子,又喃喃道:“就是感觉时间过得特别快,尤其是大学毕业之后,我感觉昨天还在组织依法的三国杀联赛呢,今天就都毕业两年了。” 薛木笑了笑说:“依法现在已经不是咱们那时候的小作坊了,都快成法大明星社团了,跟准律有一拼。” 万朝阳笑道:“准律的得气死,走了这么多年高端路线,最后被一帮打游戏的给追上了,要说法大也是让咱们给搅和得乌烟瘴气了!” “那可不!”薛木跟着笑道,“现在谁说起政法,那不得头一个想到您小日老师啊!” 万朝阳摇头笑了一阵,说:“世事难预料啊,当初要不是我爸妈离婚我闹叛逆期,也不会跑去沉迷游戏,估计也就没有今天了。突然感觉高中的时候好久远啊,跟上辈子似的,而且好像高中的日子过得特别漫长,后来就一天一天刷刷地过去了。” “是啊……”薛木点了点头,“高中的时候感觉每天都发生好多事,可是后来的日子就变得特别模糊,一下就是一周,一下就是一个月,一下就是一年了,你就猛地问我昨天发生什么事儿了,我都想不起来。” “我前两天看个帖子,说这是因为上学的时候每天都在学新的东西,所以每天都不一样,上班之后就一直在重复,就记不住了。”万朝阳道,“还有个说法,就是我们越来越老了,一天的时间在我们生命中占得比重越来越小,所以记不住,就觉得时间过得快了。” “你还有工夫看这些帖子呢?”薛木笑道。 “就是随便看看,然后跟你随便扯扯淡嘛!”万朝阳笑道,“我那天还看到一个,说可能有一天你突然惊醒,发现自己还在高中课堂上,这些都是一场梦什么什么的,你说那算是美梦还是噩梦?” 薛木的笑容僵了僵,又努力笑了笑,说:“噩梦,好不容易挣点儿钱了,再回高中重读,我才不愿意呢。” “不过高中的时候真的挺幸福的,虽然没有现在这么有钱这么自由,但是咱俩就挤在一个被窝里偷偷谈恋爱,现在想想都有点小激动呢。”万朝阳自顾自地说道,“还有一个帖子,说有时候你会突然听到有人叫你,但实际上只是幻听,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这是另一个世界里你的亲人在呼唤变成植物人的你呢?” 薛木猛地停住脚步,怔怔地看向万朝阳,万朝阳回过头,月光映在他温柔的瞳孔中,笑着问道,“怎么了?” “你干嘛跟我说这个?” “啊?”万朝阳有些意外,“不就是瞎聊天儿吗?” 薛木抿了抿唇,说:“那要是你呢,如果这个世界是假的,你是植物人,亲人在叫你,你要不要醒来?” “嗯……”万朝阳歪着头想了想,说,“那要看醒了之后有什么。” “醒了之后你有千万资产,人生赢家。” “那当然要醒啊。” “但是没有我。” “哦那就算了。” 薛木愣了愣,又说:“可是那个世界是真的啊,有你的亲人、朋友……说不定还有你的爱人。” “我的爱人……”万朝阳笑了笑,抬手勾了勾薛木的下巴,“就你一个,别人我都不认,爱谁谁。” 薛木呆呆地望着万朝阳的笑容,一时答不上话,万朝阳嘿嘿一乐,又说:“至于别的……如果我不醒,我爸就一个人了是吗?” “嗯……”薛木有些担忧地点了点头。 “嗯……”万朝阳认真思索了一阵,“那我也不醒。” “为什么?” “我醒了,这边不也就我爸一个人了吗?虽然你说那个世界才是真的,但是现在我在这,就不能不管这边啊,至于那边,我不在,那就是nothing to me,我死后,哪管他洪水滔天了?” 薛木心中一动,一把拥住了万朝阳,心脏在微微地颤抖。 “妈呀,这么感动啊?”万朝阳笑道。 “朝阳……”薛木语气有些哽咽,“如果……如果我能选择……我也不会离开你……” “好好好,”万朝阳笑着拍了拍薛木的背,“谁都不离开谁,咱俩就这么白头偕老天长地久。” “嗯,白头偕老,天长地久。” 第一百一十三道题 原来是你我最想留住的幸运 在海里又腻歪了一阵,听到同学们的呼唤,薛木和万朝阳才恋恋不舍地朝沙滩上走去,原来大家都已经在招呼着准备一起去看烟花表演了。 薛木心中有些忐忑,若看表演,势必要看到倒数,可是他实在担心,不知道零点时状况会如何,去年在家的时候他还能找个去买元宵的借口,今年却不知该怎么避开万朝阳去“历劫”了。 “还看吗?之前都看过了,没啥新鲜的呀……”薛木试探着问道。 “那回去干嘛呀?来都来了,上回都四年前了,肯定比上回好看!”万朝阳丝毫没有察觉薛木的不安。 “……”薛木无言以对,只得暂且随着人流往场地去了。 沙滩还是当初那个沙滩,星星还是当初那个星星,烟花倒确实比几年前华丽了许多,烟花之下观赏的人群也比那时候多了不少。 薛木被万朝阳从背后轻轻拥着,心不在焉地看着夜空中陆续绽开的花火,不断地低头确认时间,时刻准备开溜。 “嘿!”郑大钱忽然出现在两人身边咋呼了一声,把本来就紧张不已的薛木吓了一跳。 “收拾完了?”万朝阳问道。 “嗯啊,那不都来了么。”郑大钱笑着指了指不远处,薛木和万朝阳回头一看,果然见到杨钊和七八个男男女女一同浩浩荡荡地走了过来,其中还有欧阳烨。 薛木赶紧挣开了万朝阳的怀抱,不想给杨钊看到,顺口问道:“欧阳烨也是伴郎?” “不是,他是新娘的发小儿,就一块儿帮着收拾收拾。” “哦……”薛木心里已经明镜似的,不再追问。 杨钊紧紧牵着刘曼曼的手,走到沙滩上寻了个舒服的地方便停了下来欣赏烟火,根本没有注意到人群中的薛木和万朝阳,欧阳烨则是一眼就锁定了郑大钱,然后笑呵呵地朝他们走了过来。 “好久不见啊。”欧阳烨点头微笑。 “好像每次见到你都是这个开场白啊。”万朝阳似笑非笑,对于欧阳烨拆散了郑大钱和辛柯这事,他终究还是有些介怀。 “好像还真是,”欧阳烨歪头想了想,“哎?咱们是不是每次见面都是元旦的时候啊。” “上回不是。”万朝阳淡淡答道,“上回是圣诞。” 万朝阳故意提起一年前那不堪的场面,欧阳烨和郑大钱顿时都有些尴尬,气氛一时凝结。 薛木脸上挂着客气的笑容,站在一旁一言不发,他知道郑大钱和欧阳烨心里始终还是装着彼此,有朝一日,他们或许终究还是会走到一起,但无论是否终成眷属,他都不想再在这段感情中扮演任何推动或阻挠的角色了。 万朝阳也不肯开口破冰,单独面对郑大钱他还尚可,可是看到欧阳烨,他就想到辛柯当初伤心欲绝的样子,他冷冷地看着他们窘迫的神色,心里倒替辛柯痛快了几分。 郑大钱看了看欧阳烨尴尬的脸色,忽然觉得有点心疼,当初与辛柯分手归根结底是他自己的缘故,欧阳烨毕竟也并没有真的如何插足,况且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一年,欧阳烨始终克制着自己,以朋友的身份与他相处着,看他这样被万朝阳冷嘲热讽,他心中实在过意不去。 “今年圣诞我俩也是一起过的。”郑大钱忽然开口道。 所有人都愣了愣,郑大钱这话显然是在回护欧阳烨而顶撞了万朝阳,言下之意去年的事都已过去,揪着不放也没什么意思了。 万朝阳没想到郑大钱会为了欧阳烨顶他,一时怔住,不知如何接话,薛木在一旁冷眼看着,心中暗叹一声,忙开口解围道:“羡慕了!我们平安夜圣诞节都是在直播加班中度过的,元旦这回还是提前请了假的呢!要不还得打游戏!” 郑大钱看着万朝阳颇有些受伤的眼神,心里也有些歉疚,刚刚那句话颇有些“重色轻友”的意味,只是欧阳烨如此一心对他,他也委实不忍心再让他替自己背锅挨骂,只得勉强笑着接话道:“别气人了!打游戏叫加班,我倒愿意天天加班呢!” 欧阳烨还在刚刚的震惊中回不过神来,他从高三那回初遇郑大钱,至今已有七年,他还从来未曾主动替他说过一句话,尤其是在他这过命的兄弟薛木和万朝阳面前。而且这么多年来他都不敢流露半点爱意,可郑大钱刚刚那句话在他听来,简直像宣告了他们两人已经在一起了一样,他怔怔地看着郑大钱,心“咚咚”地敲击着胸口,甚至有些无所适从。 “呃那个……我去趟厕所……”气氛实在太尴尬了,薛木只得使出了尿遁的法子,本来他还想留到零点再用,现在看来到时候只能再想辙了,“你们先看着……朝阳走跟我去找找,我不知道在哪……” 万朝阳抿了抿唇,神情复杂地看了郑大钱一眼,被薛木拉着离开了现场,郑大钱心虚地错开眼睛,迎上欧阳烨深情的目光,心中一跳,又慌忙转头看天上的烟花去了。 “大钱儿这个王八蛋,”万朝阳忿忿地说道,“竟然帮着欧阳烨说话。” 薛木转头看看万朝阳委屈的神色,无奈道:“你招他干嘛?他俩的事儿我都不管了,你倒还挺起劲。” “我就是替小辛委屈!” “唉,你委屈得着吗?”薛木摇了摇头,“他们分都已经分了,难不成你想让大钱儿为了赎罪单身一辈子?再说了,大钱儿那性格你还不知道?这都一年了,他们俩还是没在一起,就是大钱儿心里觉得对不起小辛呗。” “那他还呲儿我!” “他对不起小辛,那他对得起欧阳烨吗?欧阳烨追他也追了六七年了,就算是块儿冰也得焐热了,更何况大钱儿本来就是喜欢他的,你不说这话还好,说了他肯定不爱听,啊能不顶你吗?” 万朝阳愣了愣:“你这意思,我还给他俩助攻了?” 薛木无奈笑笑,“那可不?所以我说别掺和了,他俩爱咋咋地,天生冤家。” 正说着话,两人已走到公厕前头,薛木偷偷看了一眼时间,离倒数只剩几分钟,灵机一动,转头道:“哎呀忘了带纸了!你去帮我买包纸送过来,我憋不住了!” “……”万朝阳扁了扁嘴,“跟你说别吃海鲜喝啤酒你还不听。” “我错了我错了,你快去!”薛木一边说着,一边走进厕所,紧张地躲进了最里头的隔间,锁上了门,坐在马桶盖上,忐忑地等待着零点到来。 隔间外头没有一丝声响,只有破损的水管“滴滴答答”地在耳边回荡,爆竹的声音隐隐约约地传来,似乎还有人群倒数的欢呼声夹杂在其中。 五……四……三……二……一。 手机屏幕上的时间变成了2015年1月1日00:00,薛木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握着手机的手沁出了一层汗,四周仿佛瞬间安静了下来,欢呼的声音没有了,却好像仍有水滴的声响。 旁边的隔间忽然传来冲水的声音,薛木一惊,因为刚刚进来时,公厕里明明是空无一人的。 薛木低头看了看,左手边的隔板下头隐约看到人影的晃动,接着听到开关门的声音,而后是一阵皮鞋踩在瓷砖上头的脚步声,他心中一动,在这样的沙滩上不会有人穿着皮鞋,而外头也分明不是瓷砖的地面。 他拿起手机又看了看,时间仍停在零点,没有跳动,他心中已猜到了大概,打开门锁,推门而出,水池前头正在洗手的人下意识地抬头在镜子中与他目光交汇,两个人同时愣住,那人是欧阳烨。 “薛木?”欧阳烨有些不可思议地转过身来,“你怎么在这?”说着又上下打量了一番他的打扮,蹙眉道:“怎么还穿成这样?你不冷啊?” 薛木看了看眼前西装革履的欧阳烨,显然不是几分钟前他刚刚见过的样子,他又环顾四周,见这华丽的装潢也明显不是沙滩边的公厕的模样了,他想了想,问道:“这是……央视吗?” “是啊,”欧阳烨看着他愈发奇怪,“你怎么回事?你不是——”欧阳烨猛然一惊,“你不是植物人了吗?!你醒了?!” 薛木忽然笑了笑,摇摇头说:“没想到,今年竟然是你。” “什么啊?你到底在说什么?”欧阳烨的眉毛都拧成了一团。 “别紧张,这只是个梦。”薛木微笑着摆了摆手,“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来到你的梦里,但是既然来都来了,咱们就聊聊。” “梦……?”欧阳烨的神情忽然变得恍惚起来,迷迷糊糊地点了点头,怔怔地望着薛木,等着他开口。 薛木轻轻叹了口气,说:“上回大钱儿跟我说,你们要合作新节目了,现在进行的怎么样?” “挺好的,”欧阳烨眼神有些空洞,“大钱儿的业务能力有目共睹。” “那你们两个怎么样了?我是指感情?” “我们俩?”欧阳烨笑了笑,“还能怎么样?他恨死我了,要不是为了这个节目,他可能连工作都不要了。” 薛木跟着轻笑两声,又看看眼前西装笔挺的欧阳烨,开口问道:“这么多年了,你到底对大钱儿是什么感情啊?你有没有真心喜欢过他啊?” “喜欢……当然喜欢了……”欧阳烨微笑着答道,“不喜欢我怎么会追他?不喜欢我怎么会为了他跟曼曼分手?” “既然喜欢,为什么要跟他分手,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作践他?” “喜欢的时候,我是真的喜欢,可是喜欢总有用完的时候,不喜欢了,当然就分手了。”欧阳烨淡淡地答道,“分手的时候我已经对他没感觉了,他却一直缠着我,只能让我更烦他。不过和曼曼订婚之后,我又慢慢觉得他没那么烦了,其实对我也是一片痴情,到后来我发现我还是更喜欢他,所以又和曼曼分手重新和他在一起。只不过重新在一起之后,他整个人都变得患得患失,我就又开始很烦,所以便背着他四处撩人,偷吃了几次,被你俩抓了个正着,也就正好彻底分了,现在倒清净了。” 薛木这是头一次听到欧阳烨内心的想法,真实,又令他厌恶。 “你觉得已经清净了?你心里彻底没有大钱儿了?” “没有了,彻底没有了。” 薛木看着欧阳烨恍惚的神色,深深地叹了口气,说:“如果有一天,你又重新喜欢上大钱儿呢?” “那我还会去追他的,只要我追,大钱儿一定会答应。”欧阳烨微微地笑着。 薛木郁闷地搓了把脸,抬起头道:“欧阳烨,我拜托你了,你放过大钱儿,你能不能换个**害?” “我祸害他了吗?”欧阳烨的神志好像清醒了几分,“和我在一起是他心甘情愿的,我对他的好也都是真的,可是感觉没了,怎么能勉强继续在一起呢?祸害他的不是我,是他自己,是他自己想不明白这么简单的道理。” “呵……”薛木忍不住冷笑了两声,“你倒把自己摘得干净,你是万花丛中过尽千帆了,大钱儿他那么傻,从大一就栽倒你的手里,一直到现在都逃不出来,你仗着他对你的感情,肆无忌惮地玩弄他,到头来还怪他不懂道理?你——” “薛木!”万朝阳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薛木愣了愣神,眼前的一切忽然变得模糊了起来。 “你……你……”薛木想要咒骂欧阳烨的话还没说痛快,却被此起彼伏的敲门声和万朝阳的呼唤声搅得神志有些混沌,他看着眼前一切都要消散的画面,急吼吼地喊道:“你要是再欺负大钱儿,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喊完这一句,薛木猛地睁开眼,面前仍是洗手间那一道锁着的门,万朝阳在外头拍得“砰砰”直响,口中焦急地喊着:“薛木!薛木!你怎么了!我撞门了啊!” “别撞别撞!”薛木赶紧拉开门闩,迎上万朝阳一张紧张万分的脸。 “嘛呢你?!”万朝阳死死地拧着眉,上下看了看薛木,又瞅了瞅那盖着的马桶盖,“你没拉屎啊?” “呃……拉完了!”薛木赶紧反手按下冲水键,笑着说,“我兜里带着纸呢,我给忘了!” “那你怎么半天不言语啊!”万朝阳仍是一脸的不高兴,“吓死我了我以为你拉虚脱了!” “啊……我那什么……”薛木迅速地转了转眼珠,“我大便冲不下去了,不想让你看见!” “……”万朝阳扁了扁嘴,“你哪回把厕所拉堵了不是我通的?灌肠没灌干净那搅屎棍我也不是没当过,现在还跟我害起骚来了?” 薛木脸上有些挂不住,红着脸打了他手臂一掌,说:“新年新气象!从今天开始我走矜持害羞路线行不行!哎呀走了走了在厕所呆着干嘛!臭死了!” 万朝阳被薛木推着走出公厕,却见到外头烟花表演已到了最**的时刻,整个夜空闪亮如白昼,两人不约而同地惊呆了,怔怔地抬头看了许久,万朝阳转头埋怨道:“又没赶上零点。” 薛木看了看他,轻轻笑了笑,探头在他唇上亲了亲,柔声道:“不在乎这零不零点的,咱俩在一起,每一秒都跟新年第一天一样。” “哟?今儿这么会说情话?”万朝阳揶揄道。 薛木轻柔笑笑,一把搂住万朝阳的腰,喃喃道:“我今天才知道,遇到你,我有多幸运。” “那可不咋的,不是我吹,你说谁老公像我似的这么英俊潇洒、智商超群还这么会赚钱的?”万朝阳得瑟道。 薛木被万朝阳逗乐,却也不愿去与他争辩斗嘴,只静静地倚在他的怀里,看着天上的烟花,感受着咸腥轻柔的海风抚在脸上,心中踏实而温暖,又迎来了新的一年。 第一百一十四道题 这片海未免也太多情 第二天的婚礼在十点五十八分正式开始,薛木和万朝阳前一天夜里折腾到深夜,险些睡过了头,匆匆忙忙赶到典礼现场时,司仪已经在做气氛的预热了。 婚礼的布置主色调是白色、淡粉色和淡金色,从舞台到餐桌所有的视觉触感都是浪漫而典雅,薛木曾经参加过不少场婚礼,这一场已是他见过最华丽的了,只不过司仪还是和他从前看过的一样油腔滑调,典礼正式开始后,那流程也都是无趣而刻意煽情的老一套。 薛木无聊地剥了一颗喜糖放在嘴里,一边听着杨钊和刘曼曼讲述着两人动人的爱情故事,一边随手翻了翻手机,无意地一抬眼,瞥到隔壁桌上的欧阳烨正聚精会神地望向舞台。 薛木有些意外,心中暗想这么俗套的流程,他也能看得如此津津有味?难道真是和刘曼曼感情太好?可顺着欧阳烨的目光往台上看去,才发现他却是在专注地看着站在台侧的郑大钱,眼神温柔而深情,而郑大钱却丝毫没有察觉他的注视,认认真真地捧着他手里的戒指,目光全在杨钊和刘曼曼身上。 他忽然想起昨天夜里那时空交错中他遇见的欧阳烨,那样多情又冷血、直白又残酷,与眼前这人随长着一样的皮囊,内里却仿佛是两个截然不同的灵魂,他曾经那样将郑大钱视若玩物又弃如敝履,如今的情势却好像完全逆转,郑大钱才像是那个将他玩弄于鼓掌间的渣男,他却成了执迷不悔的痴情种子。 仪式礼成后,婚宴开席,郑大钱捧着换成了白水的酒瓶跟在杨钊和刘曼曼身后陪他们一桌一桌地敬酒,虽然大家都心知肚明,却也没人点破,和和气气地与两位新人碰了杯,说几句祝福话,也不玩笑为难,便放他们又去下一桌了。 散席后,亲友们又各自去游玩活动,返程的机票是次日上午,不少人都准备趁着最后半天去些景点,也有人依旧泡在海滨浴场里享受着热带的冬天,薛木和万朝阳则去逛了逛街,好歹也是当老板的人了,挑了不少的土特产和纪念品,准备带回去给红日的员工分一分。 郑大钱从天不亮救起来帮忙操办婚礼,收工之后顿时送了那一口盯着精神的气,扑倒在房间里就昏睡了一个整个下午,直到黄昏才被同住的另一位伴郎叫起来去吃饭。 中午的婚宴大家都绷着根没怎么喝酒弦,怕破坏了婚礼的气氛,到了晚上不免都放开了肚子大肆畅饮了起来,很快便有不胜酒力的卧倒在了酒桌上,刘曼曼的伴娘团也莫名其妙地抱在一起哭成了一团,万朝阳更是几杯下肚就又笑成了弥勒佛,薛则在一旁无奈地扶着他的胳膊,生怕他身子一歪就要栽倒在地上,而郑大钱喝了几杯,神志微醺,便又迅速花蝴蝶上身,端着酒杯满场乱飞,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新郎。 林思晴与伴娘团们哭了一起儿后到洗手间补了个妆,回到欧阳烨身边,见他嘴角正挂着淡淡的笑容,嗔怪道:“曼曼嫁出去了,你怎么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欧阳烨歪头看了看她,笑道:“我怎么没反应了?我这不是为她高兴呢嘛,非得哭才行?” “嘁,拉倒!”林思晴抽了张纸擦了擦鼻子,“你为谁高兴我还不知道?”说着便挑了挑眉,看向花枝招展的郑大钱。 欧阳烨心事被说中,暗自笑了笑了,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没有接话,林思晴却摇了摇头说:“我真纳了闷儿了,你说你当初十几岁的时候什么样的人物儿没见过?怎么就能让这个大钱儿给收拾得这么服服帖帖的?人家连搭理都不搭理你,你就这么远远地瞅着就能美成这样儿?” “谁说不搭理我了?昨天--” “昨天?” “……没什么。” 欧阳烨又美滋滋地喝了一口,尽管他很想与林思晴分享一下昨晚的事,可这点小甜蜜实在不是一个二十四的男人好意思拿出来炫耀的事--毕竟只是亲了个嘴而已。 昨天晚上薛木和万朝阳离开后,欧阳烨的心就一直“砰砰”地跳,虽然“今年圣诞我俩也是一起过的”这句话,若细细琢磨,似乎也并没有什么深刻的意味,可欧阳烨就因这么一句话,激动得心潮澎湃不已,他抬眼看着郑大钱的侧脸,被烟花的光芒照射得鲜艳无比,像一朵盛开的花,妖艳而魅惑。 郑大钱觉察得到欧阳烨的目光落在自己脸上,而他自己也是一样心乱如麻,一直以来欧阳烨都在他面前努力压抑自己的感情,可在这样极其克制中仍不经意流露出的眼神,却愈发显得情深不见底,郑大钱也一直尽力去忽视着自己内心对他的渴望,却因为刚刚万朝阳那一句话让他的堤防缺了口,清楚明白地感受得到内心的洪流已到了决堤的边缘,令他无所适从。 “咱俩第一次见面,也是元旦啊。”他竭力克制着自己颤抖的心,故作随口地说道,余光悄悄地看着欧阳烨,眼睛却仍望着天空。 “是啊……”欧阳烨也转头看了看烟花,“高三,零九年元旦,都六年了。” 晚风卷着海水的味道扑面而来,熟悉的气味像极了毕业旅行时的垦丁白沙湾。 “朝阳脾气就是那样……”郑大钱低声说道,“你别往心里去。” “没有……”欧阳烨勉强笑笑,“谢谢你帮我说话。” “应该的,毕竟……”郑大钱话说到一半,忽然又把剩下的吞回了肚子里,轻轻抿着口,不再言语。 欧阳烨看了看他,轻轻笑了笑,到这一步,他已经心满意足,不再奢望什么了,抬头看着烟花,喃喃道:“还挺浪漫的。” 郑大钱转头看了看欧阳烨淡淡的笑容,忽然发觉他的模样在不知不觉中变化了很多,少了许多初见时的张扬锐利,却多了几分成熟与内敛,不断变化的色彩洒在两人的脸上,梦幻而迷离,多年来的一幕幕浮现在郑大钱的眼前,从前刻意被他忽视和压抑的一切,忽然随着海浪一起翻涌了起来,又像烟花一样轰轰烈烈地在脑海中绽开。 “帅哥……”郑大钱不由自主地开口说道,“单拨儿一个?” 欧阳烨愣了愣,转头看着郑大钱彷徨的眼神,心中忽然一动,努力扯了扯嘴角,笑着说:“是……怎么着?” 郑大钱的眼中忽然湿润了,他勾了勾唇角,吸吸鼻子说:“我也是一个人,待会儿倒数完了,咱俩要不就合就合?” 欧阳烨的心快从嗓子里跳出来了,他紧张地握着拳,说:“就合什么?” 郑大钱动了动喉结,轻轻弯了弯腰,凑近欧阳烨的耳边说:“不会没亲过嘴儿,帅哥?” 欧阳烨凝视着近在咫尺的郑大钱,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 郑大钱轻轻笑了笑,说:“忘了我后来说什么了?” 欧阳烨的胸膛猛烈地起伏着,看着这个已经比自己高出半头的郑大钱,他早已不是当初那个瘦瘦小小的模样,他挺拔、俊美、温柔、优雅,他的一切在欧阳烨眼中都完美无瑕,甚至让他心甘情愿苦苦追求又压抑着自己的爱情多年。 烟火的味道愈发浓烈,爆竹的声响混合着倒数的欢呼涌入耳中。 “五--四--三--二--一--新年快乐!” 欧阳烨猛地抬起脚后跟,轻轻吻在了郑大钱的唇上。 郑大钱闭上了眼,双手不自觉地环住了欧阳烨的背,温柔的唇齿彼此磕碰着吸吮着,竟像是两个从未经世事的少年第一次青涩的接吻,可是那似曾相识的味觉触感,又好像唤醒了多年前错过的爱,其中似乎还夹杂着苦涩咸腥的味道,不知是海水还是泪水,不知是谁的泪水。 “少来!”林思晴八卦地拉了一把欧阳烨的手臂,“昨天肯定有情况!你俩是不是睡了?!” “没有!”欧阳烨脸上竟然有些泛红,局促地甩开了林思晴的手。 “我的天……”林思晴目瞪口呆,“我没看错,您火华老先生竟然脸红了?到底是玩了什么重口味的play啊!” “你消停点儿!”欧阳烨赶紧拉了林思晴一把,紧张地看了看不远处的郑大钱,低声道,“真没干嘛……就是倒数完了……亲了个嘴儿……” 林思晴半晌回不过神,“Really?Literally just a kiss?” “嗯……”欧阳烨愈发脸红,这脸红却是因为自己一把年纪了因为一个吻美成这样,实在害臊。 林思晴张口结舌半晌,实在语塞,只得默默喟叹一声,拿起酒杯喝了一口,看了看脚步有些踉跄着朝他们走过来的郑大钱,怎么也不敢相信欧阳烨真的为了他转性成了纯情少女。 “姐~”郑大钱双颊泛红,眉目含情,妖娆地扭到了林思晴跟前,举着酒杯道,“咱姐儿俩喝一个?” 林思晴看着这仿佛露出了狐狸原形的郑大钱,有些哭笑不得地起了身,端起酒杯与他碰了碰,轻轻抿了一口。 郑大钱豪迈地喝了一大口,然后拍了拍林思晴的手说:“少喝点儿,女生一个人在外头别喝太多。”说罢立马转身抚到了欧阳烨肩上,流转着眼波笑道:“你就不一样啦!是不是得跟我干一个?” “干!干!”欧阳烨连忙站起了身,拿起酒杯与他撞了撞,而后果断地一饮而尽。 郑大钱微笑着看他喝完,而后也把酒杯送到唇边,正要也仰脖喝光,欧阳烨却抬手拦了拦他,说:“你差不多了,别再喝了,你能喝多少自己没数?” 郑大钱的动作顿了顿,乜斜着眼睛看了看欧阳烨,说:“怎么着?这就开始管着我了?” 欧阳烨听了这话顿时一愣,昨夜两人吻过之后,尽管有片刻的迷离,却还是迅速地放开了彼此,尴尬地笑了笑,只当是那气氛之下的一时冲动,而后便局促地各自回了各自的房间,可郑大钱此时说出这样的话,却像是给两人的关系做了些重新的定义。 林思晴看了看两人的神色,识趣地默默转身坐下,不轻易掺和这两个大龄少年的初恋,而郑大钱却趁着欧阳烨发呆的空档,猛地仰起头将杯中酒灌进了口中,可动作太急,一不小心竟将自己呛到,嗓子一痒,慌忙扭头一咳,还未吞下的酒顿时从口腔鼻腔喷涌而出,苦涩辛辣的味道又立时激出了几滴泪。 这不小的动静迅速引起了周围一圈人的关注,欧阳烨和林思晴忙抽了两张纸帮他擦了擦口鼻,林思晴接过他手中的酒杯,转头向欧阳烨嘱咐道:“赶紧带他去洗手间收拾收拾。” 欧阳烨点点头,迅速搀着狼狈的郑大钱逃离了现场,而另一桌上的薛木还在扶着来回摇晃的万朝阳,探头张望一番那边的骚动,向身旁的人问道:“怎么了那边?” “还能怎么,喝多了呗!” 欧阳烨搀扶着郑大钱脚步踉跄地冲进了洗手间,正要打开水龙头给他冲洗,却被他一把推开,眼见着他就跌跌撞撞地直奔隔间去了。 “你要上厕所啊?”欧阳烨赶紧再次将他扶住,顺手推开了隔间的门。 “哇──”被这一口酒呛得打开了嗓子眼,早就已经堵在胸口的酒菜顿时再也收不住闸,随着胃部一阵阵的痉挛收缩,排山倒海地从郑大钱口中冲进了马桶里。 刺鼻的味道让欧阳烨拧紧了眉,他一手扶着郑大钱的肩,一手拍着他的背,顺势勾起脚带上了隔间的门,他知道郑大钱一定不想让人看到他这不堪的状态。 “烨哥?大钱儿怎么样?”杨钊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显然是看到了酒桌上的一幕。 “没事儿没事儿,”欧阳烨一边拍着背一边答道,“喝多了就是,吐了,吐了就好了,你忙去。” “哦……那不行待会儿你先送他回房间,他是917,跟他住一屋的杜平已经回北京了下午。” “行行行,你甭管了,快去。” 郑大钱昏天黑地地不知吐了多久,只觉得苦胆都快吐出来了,神志才总算清醒了一些,可看着眼前的欧阳烨,他心里似乎顿时又有些糊涂了。 昨天那样冲动地与欧阳烨接了吻,回去之后一整夜都没有睡好,老早起来又跟着杨钊忙了一天,本来身体就已有些吃不消了,偏偏心里烦乱便更想借酒浇愁,一不小心就把自己喝成了这样,他有些无力地盼着欧阳烨的手臂,醉眼惺忪地看着他,脑中一片混沌,不知该说什么。 欧阳烨见郑大钱应该是吐干净了,抬手按了下冲水键,扶着郑大钱问道:“还吐吗?不吐就漱漱口,我送你回房间。” 郑大钱怔怔地望着他,而后摇了摇头。 “摇头是不了啊……还是不回房间啊?”欧阳烨看着他糊里糊涂的样子,竟有些想笑。 “欧阳火华……”郑大钱舌头有点大,“你是不是……亲我了……” 欧阳烨愣了愣,清了清嗓,说:“对……对不起……” 郑大钱歪了歪头:“对不起什么?” “我……我知道你不愿意……” “我没有不愿意……”郑大钱吃力地抬手摸了摸欧阳烨的脸,语气忽然有些哽咽,“我愿意……我特别愿意……” 欧阳烨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却还是忍了又忍,抓住了郑大钱的手,说:“你喝多了……我送你回房间……” “我不……”郑大钱忽然身子一歪,猛地跌进了欧阳烨的怀里,“我要……去你的房间……” 第一百一十五道题 捱到我难熬 我会开窍 郑大钱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有十来分钟都没明白过来自己身在何处,虽然平时常有应酬场合难免宿醉,也有时因公出差熬夜加班醒来时都不知是在哪个城市,却很少有醉酒后在自己不认识的地方醒来的经验。 “你醒了?还难受吗?” 身旁突然有个熟悉的声音响起,郑大钱惊得从床上挑起,却看到欧阳烨合衣躺在旁边的床上,眼下一片乌青。 “断片儿了?”欧阳烨笑着看了看他,而后摇摇头说:“我就知道……” 郑大钱低头看了看自己,全身上下只着了一条内裤,他下意识地扯起被子挡了挡,有些惊恐地看向欧阳烨。 欧阳烨见状,无奈地叹了口气,说:“我还没那么猥琐……”说罢翻身下床,一边穿鞋一边说:“我回房间收拾行李去了,你也抓紧时间,十二点的车去机场。” 郑大钱看着欧阳烨,昨晚的一幕幕又恍惚间在记忆中浮现,眼看着他就要起身离开,忙叫道:“欧阳烨!” 欧阳烨停下脚步,转身看向他。 “昨天……谢谢……”郑大钱掐了掐太阳穴,还在宿醉中的他被自己这一声吼得有点头疼。 欧阳烨笑了笑:“那不是应该的么。” 郑大钱抿了抿唇,又说:“跨年时候那天的事儿……我……” 欧阳烨有些紧张地动了动喉结,等着他的下文。 “我……我现在还是有点儿乱……回头……咱们再谈这事儿……” 欧阳烨有些失望,却也松了口气,微笑着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房间。 郑大钱长长地叹了口气,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而后心中一惊,慌忙冲进了洗手间。 万朝阳恋恋不舍地交还了房卡,恋恋不舍地出了酒店,恋恋不舍地上了大巴车,最后转头看着车窗外的喷泉,恋恋不舍地叹了口气。 薛木哭笑不得地说:“瞅你那点儿出息,那么不愿意走住这儿得了!干脆也甭买凤凰城的房子了,直接在这买,还便宜呢。” 万朝阳瘪了瘪嘴,说:“买了就没意思了,我喜欢的是这种在外面的感觉,买了就又变成自己家了。” 薛木眉毛一挑:“你这意思单纯地不愿意回家呗?” 万朝阳一听,赶紧解释道:“不是不愿意回家,是更愿意跟你旅行。”还特地重音放在了“跟你”两个字上。 “拉倒,”薛木斜了他一眼,“我看我是爱上一个不回家的人、唯一结局就是无止境的等了。” 万朝阳被薛木逗乐,笑着低声说道:“主要是感觉在外边有激情、放得开!” 这话说得倒是没错,两人多年来的性生活虽然和谐,却也难免有些无趣,近来最激情的几次还是食髓知味后有玩过的几次车震,而这家酒店里住的两晚也比平日热烈了许多。 不过薛木还是脸上一红,拿胳膊肘狠狠顶了万朝阳腰眼一下,万朝阳笑着一躲,脑袋“砰”地撞到了玻璃上,“哎哟”一声,薛木连忙笑着抬手给他揉了揉,正打闹着,姗姗来迟的郑大钱气喘吁吁地跑上了车,身上还散发着淡淡的沐浴露香味。 “嚯,这么讲究!”杨钊取笑道,“早晨起来还得洗个澡啊!” 众人都跟着哄笑一阵,郑大钱回嘴道:“敢情你结婚了!我可还要时刻保持完美的外在形象招蜂引蝶呢!” 杨钊又笑道:“你这样儿招来的只能是雄蜂!” “怎样?现在要逼我出柜吗?” “别别别,你缓缓!朝阳跟木头刚出了,你再出?好家伙咱们宿舍八个人仨基佬?像话嘛!” 薛木听言一愣,赶紧松开了正揉着万朝阳脑袋的手,却还是收到了好几双眼睛投来的玩笑的目光,郑大钱也顺着其他人的视线看了看薛木和万朝阳,心里忽然有点发虚,笑着骂了杨钊一句“滚蛋”,胡乱地找了个空位坐下,车子便发动了。 从坐上车,到机场候机,再到起飞降落,再到坐着地铁回了家,一路上经过了七八个小时,郑大钱表面上与同学们总有聊不完的过往、说不完的笑话,可眼睛却一直不敢跟欧阳烨有片刻的交汇,心里更是始终毛毛躁躁的,直到关上自己的房门,才终于脱了力,有些颓唐地扑倒在了床上。 他想起了昨天晚上自己轻佻放浪的举止,如何对着欧阳烨说“我愿意”,如何扑进他的怀里,如何呢喃着要去他的房间,如何磨蹭着他的胸口向他索吻,如何荒唐地在那洗手间的隔间里便要伸手去解欧阳烨的皮带,可最终,欧阳烨还是制止了他,坚决地扶着他走出了洗手间,搀着他漱了口,送他回了房间。 而他却愈发放肆,极尽诱惑之能事,一件件除尽了自己的衣裳,死命地往欧阳烨身上贴,箍着他倒在床上,但欧阳烨就是死死地抓着他的手腕,不肯再退让半步。 “为什么……”他呵着气问道,“你不是喜欢我吗?你不是喜欢我很多年了吗?我给你机会,你为什么不要?” 欧阳烨紧紧地咬着牙,半晌,只答了一句:“你喝多了,我不想让你后悔,更不想让自己后悔。” 郑大钱听到这句话,忽然委屈地大哭了起来,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委屈什么,却只一味地往欧阳烨怀里钻,拼命地将自己的鼻涕眼泪蹭到他的领口上,哭着哭着,便这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他苦恼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中了什么邪,或许是跨年时那冲动的一吻,或许是看到多年老友终成眷属的感慨,又或许只是单纯地酒精作用,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如此不堪地向欧阳烨投怀送抱,更不敢相信最终还遭到了欧阳烨的拒绝,这让他愈发无地自容。 可是冷静下来想想,欧阳烨对他的拒绝似乎才是最正确的选择,毕竟在那样糊涂而冲动的情形下,若果真发生了关系,倒真的很难说的明白究竟是他太过主动、还是他乘人之危,而他对欧阳烨说“回头再谈”,也终究只是他一贯的逃避与拖延。 现在他实在想不明白究竟该怎么办,他下意识地想向薛木求助,却也十分清楚他们之间的事薛木一定不想听,而除了薛木之外,能和他聊这些事的似乎只有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网友了,但那些隔着网线的情谊,毕竟没有几个愿意到三次元来碰一碰面的,他郁闷许久,忽然想起了那个有段时间没见面了的闺蜜──张泽。 郑大钱和张泽约在了几天后的周末,元旦档的余热未退,张泽和男友赵泉连着看了两部电影,落座之后还一直兴奋地讨论着刚刚的剧情。 “你们也太爱看电影了,连着看两部,也不嫌眼睛酸?”郑大钱捧着茶杯微笑道。 “哎呀主要是我们俩看不到一块儿去!我想看一代宗师,他想看十万个冷笑话,你说这层次水平是不是差太多了!”张泽笑道。 赵泉无奈地摇了摇头,说:“不是我不爱看,是已经看过2D版本了,你说这有什么区别?不就是转制3D完了戴个眼镜嘛!” “呸!”张泽拍了拍桌子,“根本不一样!情节故事很明显有增删啊!宫二小时候那段学艺的之前没有!张震的戏份也删了好多!” “好好好……”赵泉苦笑着给张泽夹了块肉,“反正也陪你看了,你还想咋的?” “嘿!你陪我看一代宗师,我不也陪你看十冷了么!” “委屈你了?你不是看得很开心吗?” “开心个屁!” 郑大钱在一旁无奈地听着两人打情骂俏地说个没完,原本想找张泽诉一诉苦的,却竟然无处插嘴,只得一边默默地吃着自己的菜,一边被这两人惨无人道地虐狗。 他看着眼前的张泽,才发现他不知不觉中也已经成熟了许多,褪去了大学时的青涩懵懂,言谈举止间都是小资白领的张扬开朗,而本比他大了六七岁的赵泉却也并没有太过世故老成,尽管看向张泽的目光都是温柔的疼爱,说起话来却像个小孩子一样,斗嘴斗得津津有味。 只不过饭吃了一半,赵泉便接到了值班护士打来的电话,不得不提前离席,张泽似乎对此早已习惯,简单嘱咐了两句便放他去了,临走时赵泉还叮嘱让张泽买单,回去找他报销。 郑大钱看着赵泉远去的背影,深深地叹了口气,说:“啊……为什么你们一个两个都这么幸福……就我情路如此坎坷。” 张泽哼笑两声,说:“你又咋坎坷了?不是你自己割舍不掉欧阳火华才把小柯基弄丢的吗?完了弄丢了还不愿意跟欧阳好,作成这样,赖谁呀?” 郑大钱沮丧地又叹息一声,说:“现在又有新情况了……” 剩下最后的几口菜,两人来说带聊吃了一个多钟头,最后结了账又转场去了个安静的小酒馆,絮絮叨叨又说了半个多小时,郑大钱才将心里这点小情绪彻底吐了个干净。 张泽一边打岔一边吐槽着听完,最后也长长地叹了口气,说:“那你回来之后跟他联系过了吗?” “没有啊……”郑大钱一脸愁容,“我不知道怎么面对他……也不知道跟他说什么……尤其是我说了回头找他聊,他肯定在等着我,平时两周左右都会找我吃一次饭,这已经一周过去了,我还不知道怎么办呢……” “不知道怎么办?”张泽端着酒杯歪头笑了笑,“那你是来找我问主意的?” “当然是啊。”郑大钱点了点头。 张泽忍不住又笑了笑,说:“你要问我啊,我觉得你俩就两条路,要么谈恋爱,要么绝交,我劝你绝交的话,你听吗?” 郑大钱怔了怔,一时说不出话。 “我知道你肯定不听,”张泽喝了一口酒,说,“感情的事儿没有找别人拿主意的,你问我,说到底也只是想借我的口说出你自己的想法罢了,你明明就喜欢他,他也喜欢你,你们俩折腾这么多年了,中间还把人家辛柯祸祸一通,最后还不在一块儿,到底想干嘛?” 郑大钱呆呆地看着张泽,张口结舌,答不上话。 张泽笑着与他碰了碰杯,说:“你要是真想听听我的意见啊,我劝你赶紧跟他好了得了,不说你俩这么多年,你今年也二十四了?家里也该开始问结婚的事儿了?异性恋的能在这个岁数遇到一个喜欢的都不容易了,咱们这样的还要拖到什么时候?你跟他好了,面对家里的压力,两个人还能一起扛一扛,要是一个人你能扛到什么时候?而且如果他跟你在一起,经受不了家里面的考验,那这段感情及时告终也算有个交代。 “说真的,这事儿真是感情的试金石,你看我跟老赵也这么多年了,出柜之前那段时间感觉也有点腻了,我也动过分手的心思,有时候我想,我这辈子难不成就真一直跟他过了?他好歹还有过几个前任呢,我除他之外一个人都没睡过,我也有点不甘心。但是还没来得及,他因为家里一直逼婚,有一次就绷不住了,也没跟我商量,直接就跟爸妈说了。后来他爸妈也挺夸张的,使了各种手段找到我爸妈那边去了,两头儿的家长合起伙来一块儿拆散我俩,结果怎么样呢?我们俩反而因为这件事更加坚定要在一起了,现在感情更好了。所以你现在觉得你们发生了这么多事儿、你又对不起这个又辜负了那个,等到将来你会面对更多的麻烦问题,到那个时候你就知道你现在这些烦恼根本不叫事儿了。” 郑大钱愣愣地听了张泽说了这一车的话,竟然真的有些醍醐灌顶的意味,在张泽那过来人的角度来看,他的这些纠结情绪竟然真像无病呻吟似的,他抿着唇琢磨了一阵,心里已经大概有了点底,便顺着他的话问道:“那你们现在跟家里怎么样了?” “断绝关系了,”张泽淡淡答道,“他们都不同意我俩在一起,但是我俩也不管他们同不同意,反正他爸妈在湖南,我爸妈在天津,我们俩在北京谁也管不着,现在过得还挺快活的,攒的钱也差不多了,准备明年买房呢。” 郑大钱默默点了点头,说:“我去年回来之前也被出柜了,回北京之后也一直没回家,就光每个月给他们转点儿钱。” “你还转钱呢?”张泽笑道,“那你还挺有孝心的,我们是彻底撕破脸了,他们骂我们是变态,我们还有什么必要再孝敬他们?” 郑大钱悲凉地叹了口气,说:“话是这么说,但是你说将来他们老了病了,咱们能不管吗?” “老了病了那对他们的管是另一回事儿,但是现在这样,甭指望我们怎么对他们好,想用亲情绑架我们?不可能!” 郑大钱看着张泽冷若冰霜的眼神,勉强笑了笑,说:“还说这两年同性婚姻有戏呢,我感觉好像就在网上看着挺宽容,电视电影小说里有各种同性恋的内容,可现实里照样容不下我们。” 张泽摇了摇头,说:“容不下。其实你说同性婚姻有戏,这个我也听说了,也感觉得到这几年在做这方面的宣传和铺垫,但是说实在的,即便真的通过同性婚姻法了,能有多少人就敢真的去结婚了,又有多少人真的能结婚呢?观念改不了,法律先进了又有什么用啊?即便是美国加拿大那些已经合法的国家,不是照样有歧视么?” 话题一不小心越聊越沉重,两人最后愁眉苦脸唉声叹气不知灌了多少酒,却一点都尝不出微醺的快活,反倒明白了借酒浇愁愁更愁的道理,只不过赵泉忙完了医院的事来接张泽回家的时候,他仍不忘嘱咐郑大钱不要再纠结了,才让郑大钱的心思再度活泛了起来。 第二天醒来,郑大钱握着手机纠结许久,最终还是鼓起勇气决定要约见欧阳烨,可是手指还没点到拨号上,薛木的来电却忽然跳了出来,郑大钱愣了愣,按下了接通,听筒里却传来了薛木带着哭腔的声音:“大钱儿……朝阳……朝阳好像不太好了……” 第一百一十六道题 我拥有的都是侥幸啊我失去的都是人生 郑大钱被薛木吓得脚下一软,也不得什么欧阳烨了,着急忙慌地打了车直奔薛木家,一敲开门便迎上了薛木一双红肿的眼,赶紧拉着他先坐下,仔仔细细地问了一通,才明白了个大概。 原来从海南回来之后,万朝阳就一直说脑袋疼,一开始以为是因为在车上打闹时不小心撞到的缘故,可是万朝阳感觉着却像是由内而外、好像感冒了似的疼,因而想着或许是又疯玩又下海的,再加上从热带飞回北京,或许有些伤风,便自己找了些感冒药吃。 可是吃药吃了一周也没见好,夜里甚至疼得睡不着觉,而且除了头疼外也没什么其他的感冒症状,周六在家休息了一天,依旧没什么好转,在薛木的坚持下到医院挂了个脑外科,拍了个片子之后,医生仔细看了看,却说脑袋没什么问题,可是鼻腔好像有点阴影,又让他们去挂个耳鼻喉科看。 两人只得重新挂了号,又专门拍了个鼻子的CT,拿到结果一看,医生微微有些讶异,说:“你这右侧鼻腔里全是积液啊,这都压迫成什么样了,你能不头疼吗?之前得过鼻炎?” 万朝阳愣了愣:“没有啊……” 薛木有点紧张,忙问:“为什么会有积液啊?” 医生指着片子上的一块阴影说:“鼻窦这里,有个异物,可能是息肉,也可能是肿瘤。” “肿瘤?!”薛木扶在万朝阳肩上的手下意识地用力攥了一把,万朝阳“嘶”的一声,他赶紧松开了手,又追问道,“那……那怎么治疗啊?” “做手术啊。”医生淡定地答道。 薛木惊得倒吸一口凉气,万朝阳倒是很淡然,心想鼻子什么的,只当是个门诊手术,便又问道:“现在做吗?” “现在?”医生有些意外地看看万朝阳,“现在先去办住院,尽快给你安排,快的话明后天就能做,对了,你是家属吗?” “呃……”薛木看着医生看向自己的眼睛,一时有些语塞,“不是……我是他……朋友……” “得叫家属来,全麻手术,要签字。” “还要全麻啊?!” “还要家属来啊?!” “这是在你脑袋上开刀,能不全麻吗?你以为是开玩笑呢?赶紧先去办住院,先做开放术,取出来看看是什么情况,如果是息肉的话就没事儿,要肿瘤或者更严重的话……那得再看。”医生一边说着一边利落地敲击着键盘,而后机器“哔”的一声响,吐出了万朝阳的医保卡。 “那朝阳呢?”郑大钱有些紧张地问道。 “已经在医院住下了,”薛木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我回来给他收拾收拾衣服……” “哦……”郑大钱点了点头,又问,“那……跟他爸说了吗?” “说了……”薛木答道,“正从靖溪过来呢,估计下午到……” 郑大钱又“嗯”了一声,看着薛木惨白的脸,忙安慰道,“没事儿没事儿……医生不是说了吗,可能就是息肉……” “她说是那么说……”薛木眼圈又开始泛红,“可是那万一要不是息肉呢?万一要是肿瘤呢?万一要是比肿瘤还严重呢?万一要是……是……是……” “哎哟你别自己吓自己了!”郑大钱赶忙挥了挥手,像要赶走这不吉利的揣测招来的什么晦气似的,“朝阳身体那么好,怎么可能那什么啊!肯定就是……就是个息肉!” “大钱儿……”薛木轻颤着握住了郑大钱的手,“我真的……我真的特别害怕……” 郑大钱连忙搂住薛木,轻轻抚着他的背,一直以来,薛木都极少在他面前流露如此脆弱的一面,而他面对这样的薛木,平日里的能说会道竟然也全都失灵,只能胡乱地安慰着说:“没事儿的没事儿的……别害怕……肯定没事儿……” 薛木缩在郑大钱的怀里,浑身都在颤抖,重生到这个世界以来,他从来没有如此恐惧惊慌,虽然他一直对自己拥有的这种幸福生活有种莫名的心虚愧疚,觉得好像这本不属于他、都是他投机倒把窃取而来,虽然他心中十分清楚他所有的一切甚至整个世界都未必是真的,虽然他总因为这样的患得患失有种一切终将逝去的悲凉预感,可是这样突如其来的变故还是让他措手不及。 他曾经无数次地在心里建设,反复地告诉自己某个元旦之后或许终究会回到原来那个世界,可真的面对这些、面对万朝阳这仅仅存在严重问题的可能性时,他都感觉仿佛天塌了一般,像是老天终于决定出手,要将他侥幸快活了七年的时光遽然夺走,将他打回那苦闷又无趣的人生,而他对此却根本束手无策。 “啊……要不问问小鹏!”郑大钱福至心灵,“他不是学医的吗!问问他!看他在医院有没有同学什么的!打个招呼照顾照顾!──在哪个医院啊?小鹏好像是在中日?哦对!还有刘彤!刘彤在阜外!还有秦丹!她是不是在协和?” 薛木被郑大钱的话从思绪中拉回现实,听着他一个一个报着高中同学的那些名字,心里也莫名跟着踏实了一些,点了点头答道:“朝阳在……朝阳……朝阳医院。” “朝阳?”郑大钱愣了愣,“林思晴”三个字迅速从他脑海中蹦了出来,“那个……欧阳烨他姐不是就在朝阳医院吗……要不我找他问问……” 薛木一怔,才想起来那回跨年的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