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扫墓】 您就是在欺负我,现在也是,不要狡辩了。
今年上半年央音有两场演出任务,五月份要飞上海,暑假则要去香港。四级考试结束以后,通过的学生不会再有强制自习,看起来时间是多了,然而关瓒却比上半学期更忙,时间表安排得满满当当,有时候真的累了想睡个午觉,只能通过不吃午饭把时间挤出来。 这一忙就过去了一个多月,关瓒没找到回家的机会,倒是柯谨睿有空来了学校几次。 关瓒做事向来一丝不苟,计划不会轻易变更,即便柯谨睿过来也是一样,最多减少晚上的练琴时间,陪他出去吃顿饭,然后当天夜里也就不会再回宿舍住了。 扪心自问,柯谨睿的确不是为了睡关瓒才来的学校,他是真的想了,而且知道小家伙认真起来不要命,他不懂得关心自己,那就需要别人来照顾一下。不过性对于维持感情来说是很重要的一部分,两人平时都忙,柯谨睿不希望他们的相处模式急速淡化,变成平淡无味的生活,关瓒毕竟年轻,那么年轻人就没有不喜欢情趣和激情的。更何况小家伙虽然回到学校会变回学术派,浑身上下透着股禁欲劲儿,可上了床依然是火热主动的小狐狸精,他自己乐在其中,也能撩得柯谨睿欲罢不能。 转眼进入四月。 今年春天北京的气候有些反常,明明眼看就要回暖了,结果内蒙那边一股冷空气过境,气温再次骤降,不少郊区竟然还下了雪。关瓒本来已经收起了冬衣,这会儿不得不再次翻出来,把自己过得严严实实,以免生病耽误乐团合练。 清明假期是小假,算上周末总共只有三天,但中国人有祭祖扫墓的传统,民乐团也不会占用这种日子来加练。 222宿舍除关瓒以外都不是本地人,不过假期毕竟时间有限,太远的地方还是不方便来回。唐亦甄是上海人,本来决定回家,可是因为没订到时间合适的机票只能作罢,另外两个二胡一个河北一个天津,离北京很近,所以买了前一天晚上的高铁回去。 关瓒前两天接到了护工的电话,原本以为是袁昕出事了,结果让他很意外的是电话那边的人居然是袁昕。袁昕难得清醒,精神也不错,就拜托护工给儿子打个电话,亲自叮嘱他要记得去给父亲扫墓。 这事关瓒独立以后每年都做,用不着妈妈提醒,他已经跟柯谨睿约定好时间,清明节当天开车去墓园。 袁昕听他说完,安静了好长时间,然后问:“这位柯先生是谁?” 关瓒闻言愣了愣,这才意识到以前没跟妈妈提起过具体的名字,导致她到现在都不知道他口中的“爷爷”“叔叔”都是谁。关瓒犹豫片刻,感觉袁昕今天的声音很正常,说出来的话也是有逻辑性的,于是解释说:“就是帮助我上大学的那家人的小儿子,姓柯。教我古筝的爷爷平时住在郊区的宅子里,柯先生在市里上班,都是他照顾我。” “哦。”袁昕语气迟疑,也不知道是没听懂人物关系,还是别的什么,沉默半晌,忽然问,“你的老师琴技怎么样?” 袁昕是会弹古筝的,只不过结婚以后做了全职太太,没再从事民乐方面的工作。关瓒不知道她是专业出身,只记得父亲不在家是都是母亲在辅导自己练琴,他以为袁昕是在意老师的水平,也没多想,随口回答:“特别厉害!是个很慈祥很温和的老爷子,就是偶尔会犯小孩儿脾气,不过不对我,老师对我可好了。” 待他说完,听筒内一片安静。 关瓒等不到回音,追问道:“妈,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过了一会儿,护工把手机接过来,告诉他袁昕忽然头疼,不想说话,刚刚躺下休息,让她转告关瓒去扫墓要多穿衣服,陵园那边气温低,不要冻坏了身体。袁昕头疼是老毛病了,关瓒询问了细节,说是如果严重就喊医生过来看看,吃点药调节一下,不要强忍着。 虽然后面发生了点小状况,但关瓒能接到这个电话就已经很开心了。 袁昕的情况在好转,能记得清明节,还会主动给儿子打电话提醒他要去扫墓,这分明就是个正常人的状态啊! 翌日清晨,关瓒早早起床,跟还在睡着的唐亦甄打了声招呼,然后背着他的双肩包离开宿舍。柯谨睿已经到了,车子停在公寓楼门口,关瓒开门坐进副驾驶,伽利略从后排跳过来,十分欢实地钻进他怀里,小短腿踩胸,仰着脑袋一顿狂舔。关瓒猝不及防,被柯基舔了满脸口水,赶紧把狗嘴攥住,将小东西按进怀里,还象征性打了两下屁股。 “怎么想起带它一起过来了?”关瓒问。 “去年的一个新项目最近开始正式运作,公司事多,我偶尔通宵回不去,就暂时把它寄养了。”柯谨睿道,“今天接你,正好把它也接回去住两天,等假期结束还得继续寄养。” 关瓒把没人管的小可怜举起来掂了掂。伽利略满一岁了,被宠物店喂养的膘肥体壮,毛发油光水滑,柯基犬特有的屁股尤其圆润,显然没人疼但也没缺爱,吃得太好了。 清明节当天扫墓的人多,两人七点多钟就上了高速,赌到八点半也没开出多远。 伽利略兴奋劲儿过了,窝在关瓒怀里“呼噜呼噜”地睡觉。 关瓒也有点犯困,反正车也开不动,他索性歪头靠在柯谨睿怀里,随口问道:“今天陪我了,那您家里那边呢,不用扫墓么?” “定了明天。”柯谨睿说,“下午就能回来,晚上送你去上钢琴课。” 关瓒困得合上眼睛,声音含糊却带笑:“夏老师家养了只布偶猫,特别好看,每次去都表现得很冷淡,假装很不想被抱的样子,但又会黏在我身边一直蹭,抱起来立马软成一团,像只口是心非的小妖精。” 柯谨睿垂眸看他,笑着说:“跟你挺像的。” “哪有?”关瓒反问,语气颇为傲娇,“我都是想要了直接说,从来不跟您打谜语。” “那是现在。”柯谨睿道,“刚认识那会儿你动不动就害羞,想要从来不直说,让你做什么都犹豫,搞得我总觉得是在欺负你。” 关瓒闻言笑了,仰头看向他:“d欺负sub不是很正常,不然游戏怎么玩?您就是在欺负我,现在也是,不要狡辩了。” “有么?”柯谨睿欲盖弥彰地一笑,“难道不是把你宠得连主人都不认了?” 关瓒也知道自己恃宠而骄得有些过分,但嘴不服人,口是心非道:“怎么没有,也不知道是谁把我……”他顿了顿,隐隐觉得难以启齿,弱弱嘟哝,“把我那地方的毛刮了,害得我一直不好意思在学校洗澡,只能抽时间去外面开房。” 柯谨睿笑得意味深长,没理会小家伙的控诉,只是问:“长出来了没有?” 关瓒其实能玩得很开,但莫名就是对没毛很在意,没脸细说,很敷衍地“嗯”了一声。 柯谨睿又问:“是不是不太舒服?” 关瓒瞬间窘了,坐正身子瞪了柯谨睿一眼,怒道:“你还好意思问!” 那地方特殊,皮肤本来就敏感,刚冒出的毛茬儿又锐又硬,“光阴似箭”啊,摩擦起来是什么感受,真心只有被剃光了的人才能知道。关瓒被断断续续地折磨了一个多月,刺痒起来难受得想打人,偏偏柯谨睿很感兴趣。起初的时候两人做过一回,前戏是柯谨睿给他口的,完事以后还特别在光溜的地方亲了一下,弄得关瓒心里很是微妙。 这话题太尴尬了,关瓒知道柯谨睿是在逗他,拒绝继续咬跟眼前晃荡的直钩,塞上耳机躲旁边听歌去了。 抵达陵园已经是中午十一点多,午餐时间,进园的人一点没少。关瓒牵着伽利略往里走,柯谨睿拎着祭拜用的鲜花水果跟在后面。 关瓒对于父亲的印象其实很浅。小时候关郁文事业繁忙,一年到头国内国外到处飞,极少回家,可以说关瓒的童年缺少了一个角色,没那么完整。然而事情又没那么绝对,关郁文并不是个对家里疏忽的人,他对关瓒却很好,纵容溺爱,只不过他爱儿子最多的方式,就是把古筝教授给他。 所以年幼的关瓒没怎么记住父亲其人,却记住了他弹过的曲。 上午过去,祭拜的人换了一拨,不少墓碑前都摆好了贡品。 关瓒轻车熟路地找到关郁文的墓碑,跟往年一样,总人有会早他一步前来,擦拭碑面,摆上鲜花和点心。关瓒没见过那位雷打不动的悼念者,但也不会觉得奇怪,认为大概也就是生前私交不错的朋友,十年不忘,想来感情应该是很深才对。 整个祭拜过程都很安静,关瓒把光洁的墓碑重新擦拭一遍,再将带来的鲜花摆在另一束旁边,贡品也是一样,最后鞠躬。他转身看向柯谨睿,笑着说:“走。” 柯谨睿道:“不多留一会儿?”边说,他边抽了根烟点上,然后附身搁到墓碑的底座上。 关瓒看着他做这事,回答:“不用了,时间太久,我对他的记忆有限,留下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座陵园位于城北的近郊,前两天也下过雪,眼下地面还有冻住的冰,温度很低。伽利略躲在关瓒腿边,哆哆嗦嗦地发抖,关瓒只好把它抱起来,用手捂着小东西冻得冰凉的肉垫。 “那就听你的。”柯谨睿站直身子,给自己也点了一根。 两人正要离开,振动声响起。 关瓒改单手夹着伽利略,另一只手把手机从兜里拿出来,注意到来电人是护工不觉皱了皱眉。接通来电,关瓒把手机放到耳边,正色道:“怎么了阿姨,是不是我妈的头疼严重了?” 电话那边,护工急得直哭,说:“病人刚才还在吃饭,就是我出去扔垃圾打热水的工夫,回来人就没了!” 关瓒吓蒙了,急道:“我妈不见了?问过护士了么?病区里面都找过了也没有?” “中午是探视时间,病区可以随便出入,保安护士都没看见,已经去查监控了。”护工说完,又开始一个劲儿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应该好好看着她的,这两天她精神好,还知道拿我的手机玩游戏,真没想到会出事啊!” 关瓒心里大乱,强行定了定神,说:“您先别哭,我马上过来。” 挂了电话,他抬头看向柯谨睿,脸上没什么表情,眼泪却不受控制地往下来。关瓒颤声道:“送我去医院。” 第67章 【有惊无险】“他是谁?”关瓒合上眼睛,“‘我’又是谁?” 陵园离安定医院很远,两人赶到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一点多了。 接待他们的是医院保安部的当值队长,直接带人去了看监控视频,把全部拍到袁昕的部分都看了一遍。最后一段是医院正门的,袁昕里面穿着病号服,外面套了件米白色大衣,出门以后直接上了门口停着的一辆出租车。由于距离太远,角度也不够理想,所以车牌号分辨不出。 关瓒脸色惨白,视频播完也久久没有说话。护工站在他旁边不停掉眼泪,道歉的话都说尽了,关瓒没责怪她,但阿姨心里过意不去,想说点什么又怕吵到关瓒,她看得出自己这位雇主心情不好。 就在这时,口袋里的手机振了一下。 关瓒心不在焉地取出来扫了眼屏幕,是招行APP发来的消费短信,提示刚刚信用卡有一笔158元的费用支出。见不是正经事,关瓒深深缓了口气,把手机又放了回去。 “病人现在离开了医院,”保安队长说,“有没有可能回家呢?” 关瓒静了几秒,道:“我去打个电话,不过应给没有回去。” 说完,他转身出了监控室,把电话打给了袁帆。 内容没细说,关瓒不想把袁昕失踪的事告诉对方,他找了个借口,说自己有东西留在了舅舅家,问今天家里有没有来人,方不方便他回去取一趟。袁帆表示父母不在国内以后家里几乎不会有客人,关瓒要过去提前说一声就行了。 舅舅家在也在市里,离医院最多半小时车程,而他们接到护工电话已经是两小时以前的事了。袁帆没提,那就说明袁昕多半没回那里。关瓒又跟他随便说了两句,挂断通话,重新返回监控室。 他听见里面有人说话,那名保安队长问:“要不要报警?” “失踪时间太短,警察不一定受理。”说完,柯谨睿顿了顿,对保安又道,“你把医院门口的监控视频再放一遍。” 关瓒听出端倪,走过去先朝两人摇了摇头,然后一声不响地一起看。 通常来说,医院门口的出租车生意都非常好,供不应求是常态,经常有打不到车的乘客。然而袁昕上车的过程很顺利,像是知道会有空车似的,出了院门目标明确,完全没有张望寻找的动作,更重要的是,不远处还站了好几位等候打车的人。 “奇怪。”柯谨睿不确定地说,“有没有可能这辆车是她叫来的?” 关瓒下意识回:“不可能,我妈根本没有手……”话没说完,他忽然抬头看向护工,静了几秒,关瓒又猝然想起什么,赶紧把手机拿出来,划开银行推送跳转进相应的APP。 “怎么了?”柯谨睿问。 “我刚才收到了一条消费推送,但是我人站在这里,根本不可能有过消费。”关瓒边说边点开记录详情,注意到收款方恰好是一款打车软件,“而且扣费的那张卡是您给我的信用卡,我把它留在了医院,给我妈缴费用的,并不在我身上。” 信用卡绑定了关瓒的手机,保存在护工那里,需要用时护工会提前联系关瓒,关瓒也会收到消费提醒。账目透明,明细清晰,不存在盗刷的可能性,是很安全的。 护工阿姨年纪大了,没听明白关瓒说的内容,以为雇主的卡被刷了,心里当即大惊,连忙解释:“最近没有花费,您的卡平时都放在床头柜的抽屉里,不用的时候我是不会碰的!” “我知道。”关瓒说,“阿姨,能不能把您的手机给我看一下?” 几轮变故,护工吓得直哆嗦,颤颤巍巍地把手机递过去。 关瓒划屏解锁,果然在首页发现了打车软件,里面只有一个行程记录,车费能对上,而目的地是——关瓒霍然怔住,静了几秒,他侧头看向柯谨睿:“我妈去了西山?” 柯谨睿不甚明显地愣了愣,半晌,他表面不动声色,淡淡道:“你跟她提过那边的事?” “我妈思维退化了,理解能力和记性都不行,我没提过具体地址,也就说过……”关瓒回忆片刻,解释说,“说过很模糊的情况,比如老师不住在市里之类的,她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发现了袁昕可能的行程,两个人不敢耽误,匆匆开车上路。 关瓒记下了完成打车单的出租司机手机号,在路上给对方打了个电话,证实袁昕的确是去了西山别墅区。他稍稍松了口气,悬了半天的心脏总算暂时放下了。柯谨睿沉默开车,等电话断后他抽空看了眼关瓒,安慰道:“别担心,不会出事的。” “等找到以后我就不担心了。”关瓒语气平静,可尾音却在隐隐颤抖,“我想不明白,我妈怎么会知道西山别墅的地址?我从来没跟她说过,我连你们的名字都没提到呀!” 柯谨睿心里考虑的问题太多了,难得有些焦虑,明里却表现得滴水不漏,问:“最近她有没有什么异常表现?” 关瓒迟疑摇头,紧接着忽然说:“哦对了,前两天她给我打了个电话。” 母亲有病,是很**的事,他既不想说,也不确定柯谨睿是不是喜欢听,所以两人相处时很少会提到袁昕。关瓒把袁昕叮嘱他去给父亲扫墓的事简单说了一下,最后提到了袁昕特意询问的那句“柯先生是谁”。 话闭,柯谨睿没有任何反应,看样子似乎是在思考。 关瓒觉得他今天很反常。指向性已经这么明显了,以柯谨睿对他的关心和应变能力来说,这时候应该会主动提出要往家里打个电话确定,更进一步就是帮忙寻找,这是正常人都会有的反应。因为两人还在路上,赶回去需要时间,远水是救不了近火的,而柯家就在那里。 “柯先生。”终于,关瓒忍不住开口,“能不能给老师打个电话,麻烦他……” 没等他说完,柯谨睿兀自打断,解释道:“老爷子今天不在家,也去扫墓了,现在估计还没回去。”说完,他握住关瓒的手,指腹轻轻刮了刮他的手背,“不然早就联系徐叔帮忙找了,现在家里只有那些菲佣,出去找人还不够添乱的呢。” 关瓒安静下来,缓缓点了点头。他觉得自己心里的揣测有些阴险,对柯谨睿太不信任,他们的感情那么好,柯谨睿怎么可能会故意不帮他找袁昕。 可袁昕为什么会去西山? 就算暂时不考虑她知道地址的问题,那原因呢?如果说是因为在意教儿子弹琴的老师,所以会询问身份,那也不可能会在意到特别过去一趟?这完全解释不通啊! 行至半途,陌生号码打来电话。 关瓒接起来,对方是在医院接待过他们的保安队长。队长说有个别墅区的安保部联系过医院,说是他们在门口拦下了一个神志不清的女人,看她身上穿了医院的病号服所以打电话来问问,应该就是关瓒的母亲。现在人被扣在了门卫那里,等他们过去,看看是接走还是叫辆专业的救护车来。 又过了将近一小时,两人终于到了别墅区门口。 岗亭外面站了四五个保安,窗户破了一扇,玻璃碴子碎了一地,里面还躺着两只女士毛拖鞋。袁昕躲在屋里,手中握着抢来的警棍,身子抖得厉害,嘴里断断续续地嘟哝。她的脚被玻璃划破了,瓷砖上全是踩出来的血迹,保安们担心她伤害到自己,不敢接近,见家属来了便赶忙把人带过去。 袁昕发病了,疯起来六亲不认。关瓒心疼得不行,顾不上太多,到了以后直接推门进了岗亭。袁昕认不出进门的人是谁,倏而尖叫一声,疯了似的冲过去,拿警棍猛然打上关瓒的头。 “是你害死的他!” 袁昕又哭又叫。 这一下力道不小,关瓒眼前黑了两秒,却大声何止住别人:“别过来!”他紧走两步,扑过去强行抱住袁昕,两人摔倒在沙发上。 “妈!是我!” 警棍脱手,“当啷”一声滚到地上,袁昕奋力挣扎,根本认不住被她捶打的人是关瓒,脚下乱蹬,不断重复:“是你杀了他是你杀了他!” 关瓒压住她的身体一动也不动,任由陷入疯狂的女人撕扯他的衣服,他埋头在妈妈的颈侧,嗅着她发间的血腥味。此时此刻,他脑中只有一个念头,那黑了十年的天,终究是没能亮起来。 柯谨睿站在几步以外的地方,看着那对母子一个发疯一个沉默。他没有上前帮忙,他不知道怎么在不伤害袁昕的前提下将关瓒解脱出来,更何况关瓒心甘情愿,不想被任何人解脱。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袁昕或许是累了,嘶喊声弱了下来,变成低低的呜咽。关瓒的脖子和胳膊都有不同程度的抓伤,额头红了一片,他固执地不肯撒手,抱着妈妈安静流泪,轻轻地问:“他是谁?”关瓒合上眼睛,“‘我’又是谁?” 救护车来了,急救人员把袁昕固定在急救床上,推进车里。 柯谨睿打横抱起筋疲力尽的关瓒,放进副驾驶,带他开车跟在后面。关瓒有点轻微脑震荡的眩晕感,心力交瘁,疲惫得不想说话。柯谨睿也没出声,两人相对沉默,只是在等某一个红灯时,他抚开关瓒的额发,在他被袁昕打得肿起来的位置轻轻吻了吻。 关瓒被吻得流泪,钻进柯谨睿怀里,拉扯着他的衬衣,终于发泄一般大哭出来。 回到医院,医生给袁昕打了镇定,束缚住手脚,防止再次发生意外。关瓒接受了简单包扎,又去拍了个CT,然后返回病房趴在床边陪着她。 直到晚上八点,探视时间结束,两人回了公寓。 等到关瓒睡熟,柯谨睿独自去了露台,用一个电话吵醒了早已睡下的柯溯。 “今天袁昕去了西山,应该是去见您的。”他的嗓音很轻,语气平淡,听不出半点情绪,“关瓒没告诉她您的名字,只提了有个老人在帮助他、教他古筝这些事,是袁昕自己猜出来的。” “她现在回了医院,我们离开的时候还在睡着。但是她早晚会醒,也总会有清醒的时候。爸,您瞒不了关瓒一辈子,还是找个合适的时间,说了,别等袁昕说出来。” 第68章 【深谈】人这一生会有两次成长,一次是学会爱人,另一次是父母过世。 关瓒清明节三天的假期都耗在了医院。袁昕的情况不太好,本身体质就弱,这一趟出去不仅旧病复发,而且还受了凉,诱发了肺炎,连续一周都处在持续低烧的半昏迷状态。 开学以后,关瓒不得不返回学校参加民乐团合练,在上海的演出定在了五一假期,按以往还得提前一周过去适应场地。 不过他还是将一部分心思放在了母亲身上,没有钢琴课的晚上一有空就会往医院跑,能陪多久算多久。袁昕的这次擅自离院给了关瓒警示,他年纪还小,袁昕也不过中年,他一直觉得妈妈是永远不会离开的,然而这次却越想越后怕。袁昕是会走的,她甚至比其他人更加脆弱,那几个小时里只要发生意外,不管大小,对于体弱多病的精神疾病患者来说都有可能是致命的。 关瓒是真的怕了。 人这一生会有两次成长,一次是学会爱人,另一次是父母过世。 后一点对于独生子女来说则要更深刻一些。因为等到了那一天,血缘这种难以言表的纽带会格外清晰,很多人甚至是生平头一回真切感受——这世界上,最后一个跟你血脉相连的人终于要离开了。 关郁文走得早,关瓒对他的感情不深,可袁昕不一样。他在袁家寄人篱下熬过来的十年,打骂全收,忍辱负重,为的就是让妈妈可以有接受治疗的条件。 不知不觉又到了一个周末,晚上关瓒去上钢琴课。 夏铭西感觉学生这段时间有点不在状态,考虑到清明节有过缺课,他便利用休息间隙旁敲侧击地关心了一下。 周末课程定在了每周六的下午,时间上会比工作日要长两个小时,所以中间会停下来休息。关瓒抱着Sola坐在沙发角落,闻言怔了怔,过了一会儿才轻描淡写地回答:“是我妈妈病了。” 在人情世故里,生老病死最难安慰,也是外人最难介入的。 夏铭西看关瓒的反应能感觉到情况应该不轻,多说无益,于是随口安慰了两句,想着稍后跟柯谨熙打听一下情况,如果住院了那就去看看,身体力行总归是胜过一句“别担心”的。 离开夏老师家不过傍晚,距医院探视时间结束还有好几个小时,关瓒原打算去医院陪陪袁昕,结果刚出门就接到了徐振东打来的电话。原来是柯溯定了今天检查身体,结果他临时有事得提前回西山,医院现在只有司机陪着,问关瓒能不能去看看老爷子,顺便再把检查结果带回来。 关瓒想着也是有快三个月没见柯溯了,该尽尽孝,于是答应下来,改道打车去了中心医院。 他到的时候老爷子已经检查完了,正坐在干部病房的床上休息。主治医生站在旁边,询问一些生活上的细节和习惯。柯溯最腻歪这些医生磨叽,吃喝拉撒都要过问,所以脸色不好看,回答也特别敷衍。 关瓒在病房门口见到了司机,打过招呼,然后敲了敲门。 柯溯知道小徒弟会过来,听见敲门声立马变脸,满怀期待地朝房门张望。 两人的视线透过玻璃相遇,关瓒笑得眼睛弯起来,推开门说:“老师,我来了。”说完又看向医生,道:“您好。” “可算是到了。”主治医生笑着说,“就怕你再晚点,老爷子不耐烦,一气之下再把我给轰出去。” 关瓒闻言看了看柯溯,末了重新看向医生,调侃道:“不会的,我老师的脾气可好了,肯定遵循医嘱。” 柯溯咳了一声清清嗓子,跟小孩似的立马掩饰起不耐烦,问:“谨熙给找的钢琴老师怎么样?” 关瓒走过去给他整理衣领,顺便拿起外套给老人家披上,回答:“特别好,琴技高还有耐心,一点也不嫌弃我这个超龄初学者。” 柯溯点点头,看样子还算满意:“我听说是她本科的小师弟,后来留学深造,在外面发展得不错,近几年才回国的。”柯溯对民乐以外的事都不关心,所以叫不出夏铭西的名字,只是大概知道有这么个人。他又道:“本来我还寻思着不行的话就换个更好的,现在你喜欢,那就是他。” 关瓒陪在旁边笑,心想,夏老师那么厉害,对外根本不收学生,要不是跟师姐有层同学关系,怎么可能做他的私人家教? 见两人聊得差不多了,主治医生适时插话,对关瓒道:“既然家属已经来了,那柯老就先休息,我把检查结果单独说一下。” 说完,他转身要走,关瓒会意,也正打算跟上去。结果柯溯却突然开口,把两人一起叫住了。 “等等。”柯溯道,“就在这儿说,来你们医院检查也好几年了,到现在我这把老骨头有什么毛病我自己都不知道,也想一块听听。” 待他说完,两人不动神色地对视一眼。 老师身体的问题关瓒是知道的,如果问题不多,徐振东也没必要特意叫个人过来听医嘱。年中刚进柯家的时候柯谨睿也提到过,阿尔兹海默的事全家都在有意隐瞒,就是担心柯溯知道以后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这一点医院会直接接触的医生护士也被柯家打过招呼,确保滴水不漏。 主治医生在应对这方面的经验丰富,很快调整过来,翻着病历簿说:“老爷子保养得不错,这回心脏检查全都没问题,血压和血脂也正常。就是有点骨质疏松,不过年纪毕竟大了嘛,都有这问题,回去补补钙就行了。” 柯溯问:“没别的了?” 主治医生很有耐心,闻言合上病例,关心道:“柯老是觉得有其他地方不舒服?” 柯溯沉默片刻,说:“我患有老年痴呆症的事怎么不提?” 此话一出,主治医生和关瓒都愣住了。 “孩子们不让说?”柯溯笑了,“可是我的身体我清楚啊,记不清事,记错了人,过去的想不起来,现在的又经常混淆,我大概查了查就明白自己怎么了,还用你们费劲巴拉地瞒着?” “老师。”关瓒走过去挨着他坐下,乖乖挽着柯溯的手臂,安慰,“这也是为了您好嘛,怕您知道了再着急。” 柯溯盯着他静了片刻,转而对医生道:“你先出去,我想单独跟徒弟聊聊。” 主治医生点头表示理解,依言出了病房,关紧了房门。 柯溯轻颤着缓了口气。 单独面对关瓒,他心里有千言万语,还句句生刺,扎得他喘不过气来。人越老就越感性,看似到了什么都能看开的年纪,可但凡心里有个小疙瘩,解不开、理不顺,就能堵住半辈子,一口气憋着,到死都咽不下去。 关瓒注意到他眼眶红了,以为是受病困扰,心里不舒服。他赶紧伸手给柯溯擦眼泪,说:“老师,您别太在意,放宽了心,是病就一定有治,您看,咱们认识还不到一年,您把我记得多牢,也没忘不是?” 柯溯盯着关瓒那双光彩黑亮的眼睛,脑子里却想起了那本贴满他名字的琴谱。 “其实我早就知道自己病了。”柯溯握着关瓒的手,用冰凉松弛的掌心护着,用手指去抚摸小徒弟柔软的手指,摩擦指腹上新生的茧,越摸越舍不得,不愿意松开,心里揪着疼。 “老师这辈子够本了,有名、有地位、有公认的成就。我教过的学生个个出类拔萃,他们又继续开枝散叶,为行里培养新人,我说自己桃李满天下,应该是不为过?” 没等关瓒回答,柯溯兀自说下去:“现在老了,惦记不了那么多事,把功名利禄看得很淡,就想着孩子们可以好好的。” “我那俩孩子都不听话,奔四的人了也不知道成个家。以前我总叨唠,他们都烦,到后来我也就不说了。”柯溯说得流泪,胡乱用手抹了一把,“孩子大了,我管不了了,可是不管他们再怎么胡闹折腾,就算这世界上有千万人指指点点,我这个做父亲的也不可能去做那千万分之一。” 关瓒的心脏不受控制颤抖,听出来柯溯在说他的小儿子。他以为他不知道,所以说得非常隐晦,可关瓒什么都清楚,听了反而更为触动,一方面是隐约感受到了为人父母的不容易,另一方面也觉得自己辜负了老师的照顾。 “还有你……”柯溯思维混乱,想到什么说什么,他拍了拍关瓒的手背,字里行间都透着股无法言表的遗憾,“你还这么小,还没有正式入行,老师真怕等不到那天,不能送你走完最后一段路,自己就先……”柯溯低低抽泣,“就先糊涂了!” 关瓒心里不是滋味,有种难受的酸涩感堵在喉咙里,上不去也下不来。 柯溯哭着说:“一个是你,一个就是谨睿。” “你别看我总骂他,我骂他……那是……是因为……我不想忘了他!” …… 当天晚上,关瓒让司机把他们送去了柯谨睿的公寓。 师徒俩很久没有一起练琴,柯溯也想听了,于是决定在市里住一晚,等明天一早再回西山。关瓒思绪庞杂,心里装满了事。可琴声没有受到情绪的影响,反而比以往更静,也更成熟了。 一连三个多小时,关瓒把开学以来学过的曲目从头到尾完整演奏,其中柯溯喜欢的几曲则特别多弹了几遍。 九点多钟,关瓒伺候老师睡下,自己却失眠了。 老爷子过来住时,他和柯谨睿都是分房睡,不会做不规矩的事。眼下柯谨睿在一层工作,关瓒睡不着索性披了件晨衣起来,到楼下陪他一起。 关瓒的心事太多了,脑子里反反复复全是柯溯伤心流泪的模样,他最见不得老人受委屈,尤其还是自己尊重亲近的那个人。柯谨睿看得出他情绪不对,特意停下工作,坐在吊椅外面陪他聊天。关瓒像一只缺乏安全感的猫,躲在箱子里,却伸出爪子去握主人的手,确保他一直都在。 两人难得静下心深谈。 关瓒太心疼柯溯了,以至于后来都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他。他把下午在医院的对话内容复述了一遍,柯谨睿是个好的聆听者,沉默而认真,他不会主动打断,而是轻轻抚摸关瓒的手,用这种方式告诉他,我在听,你继续说。 最后,关瓒讲完了,红着眼睛去看柯谨睿。 那男人依然很沉默,带着几分距离感,似乎描述中的人跟他并没有多大联系。但给人的直观感受却又没那么冷漠,或许说是理性会更恰当一点。 关瓒是个感性的人,先是袁昕后是柯溯,现在亲情在他的心里至高无上,没有什么是不能被原谅的。所以即便知道这件事他无权过问,但还是隐隐觉得柯谨睿的态度不对。 “你是不是认为我对他不够好?”柯谨睿问。 关瓒不置可否,没有说话。 柯谨睿还是很了解他的,明白这时沉默意味着什么。他本身是个很少情绪外露的人,也从来没有跟旁人提起过家事,没想到对关瓒倒是例外了。 “瓒瓒,你要知道每个人处理问题的方法不同。现在老爷子病了,还是这种无法根治的疾病,人之将死难免会有所反思,回顾一生,想想哪里不尽如人意,哪里还来得及去弥补,我爸他就处在这种状态。” “你问我怎么看,说实话,我认为他现在的做法是对的。” “你说我和他之间有没有隔阂,答案必然是肯定的。当年的事我不想再提了,反正都过去了那么久。有血缘的人解决问题通常只能不了了之,分不出是非对错,道歉对于我们任何一方来说都是没有意义的。” “我出柜,他打我,然后几年老死不相往来,到后面老爷子心脏病发住院,我收到消息回家,一切不了了之。他依然是我的父亲,我依然是他的儿子,谁对谁错,还重要么?” 柯谨睿莞尔一笑,拿了根烟点上,边抽边笑着说:“他骂我是为了不忘记我,说实话,听了很意外。但与此相对,这么多年我对他老人家百依百顺,骂不还口,其实也是在弥补当年出柜离家的任性。” “瓒瓒,我们之间的关系,你现在理解了么?” 作者有话要说:这篇算是我第一次剖析亲情啊,主角即我,主观看法居多,能理性看待问题都是一种优点,只不过这回是放在了父子关系的处理上,我喜欢攻的性格。 第69章 【演出前夕】就算他的事业前功尽弃,一无所有,在感情上,他也绝对不回沦为流浪者,无家可归。 四月下旬,民乐团准备动身前往上海。 关瓒按照惯例来医院探望妈妈。 袁昕已经醒了,不过医生表示她上次外出途中多半受过刺激,导致精神系统受损,这会儿只会坐着发呆,不说话也不认人。此前关瓒尝试过各种方法来吸引妈妈的注意力,但效果都不那么明显,袁昕对身边的人不会有任何反应,只有在听到某些特定的声音时会产生少量反馈。 这种情况时有发生,想要解决是急不来的。 关瓒以前也不是没遇见过,对他来说人能醒就是好事,意识认知什么的都可以慢慢恢复,就是看见母亲呆坐出神的模样会觉得心疼。他准备了个播放一体的音响,里面储存了不少古筝曲目,都是袁昕喜欢的,离开医院以前交给了护工阿姨,叮嘱她按时放给病人听,这样对她的康复有好处。 第二天,学校派了两部巴士送民乐团去首都机场。 这段时间正好赶上了南方雨季,上海那边的气候不好,飞机延误严重,原定中午抵达的航班推迟到了下午三点多钟才到。关瓒昨晚没有睡好,在飞机上的两个多小时一直在补觉,不过阴雨季节气流不稳定,机身颠簸得厉害,他也睡不踏实。 民乐团这次的演出地点在上海东方艺术中心,下榻酒店却在黄浦江的另一边,来回不是特别方便。落地以后,等在机场的巴士直接将团员和乐器一起拉去了音乐厅,待安置妥当以后才回到酒店办理入住。 原本计划下午会有一场排练,结果时间多方延误下来,等学生们住进酒店时天都已经黑了。排练取消,民院团在酒店会议室召开了一个短会,柯谨熙公布了明天的时间安排,叮嘱孩子们好好休息,尽快把状态调整过来。 尽管领队这么说,但年轻人毕竟精力旺盛,抵达上海的首个夜晚,不出去看看夜景实在是有点说不过去。 这学期关瓒在团里的人缘有了缓解,同行相轻不假,可真能让同行服气的也必须得是行里人。关瓒的琴技有目共睹,入团以来但凡合练就从来没出现过个人疏漏,而且他用功,花在练琴上的时间是别人的两倍还多,只要来琴房必定是第一个进门最后一个离开。别人挑不出毛病,不服不行,有关于“关系户”的谣言慢慢也就淡了下去。 这晚其他几架古筝特意来关瓒房间叫他逛外滩,关瓒其实更想留在酒店休息,但又不希望自己太不合群,只好跟他们一起出门。这一趟出去等再回来就快十点了,另外几个学生还想在酒店附近逛逛,关瓒困得头疼,实在撑不住了便跟他们打了招呼,自己先回来休息。 洗过澡,关瓒泡了杯花茶,然后端着杯子去阳台看夜景。 柯谨熙对小师弟有关照,安排的房间不仅单人,而且还正对黄浦江,可以看见江对岸的东方明珠和巨型广告屏,夜晚的视野尤其好。关瓒在躺椅上坐下来,翻着手机看刚在和同学一起拍的照片,他从里面挑了张还不错的单人照,用软件修了修亮度,最后点开微信发给柯谨睿。 照片发出后不久,消息回过来,柯谨睿问:【上海怎么样?】 关瓒想了想,回道:【外滩跟王府井差不多,一堆人和一堆难吃的小吃,我出去逛了一个晚上,感觉骨头都快要散架了。】 柯谨睿:【那想不想放松一下?】 关瓒把茶杯放下,抱着手机专心聊天:【等回去么?演出表现好是不是该奖励我了?】 柯谨睿:【等不到回去了,就现在。】 关瓒:【???】 接下来柯谨睿发的不是文字消息,而是一张照片,黄浦江夜景。关瓒看了看照片又看了看阳台外的景色,越看越觉得眼熟,竟然连角度都差不多! 关瓒问:【您在哪儿?】 柯谨睿回:【你上面,要不要过来?】 关瓒说:【当然要了!】 柯谨睿:【那记得轻一点,别被柯小姐发现,不然我们俩都得被扔进江里喂鱼。】 关瓒忍不住笑了,傲娇道:【不会的,师姐只会把您一个人扔下去。】 发完,关瓒火速返回房间换衣服,墨镜鸭舌帽全都戴好,然后偷偷摸摸出了房间,连电梯都没敢乘,直接从消防通道来到上面一层。酒店房间对应,关瓒找到后两位一致的门牌号,满怀期待地敲了敲门。 不消片刻,房门打开。 关瓒实在太喜欢这种异地见面的感觉了,直接扑了柯谨睿满怀。柯谨睿单臂抱着他的腰,另一只手把门关好,关瓒急不可耐地把他压到门板上,像发泄一般吻上去。 柯谨睿由着小家伙胡闹,等亲够了索性打横一抱,走进屋里把关瓒放到书桌上,问:“有没有想过我会来?” 前车之鉴,关瓒对类似的小惊喜上瘾,说“没有”那肯定是假的。他呼吸还有些急,坦白“嗯”了一声,说:“就是没想到您会真的过来,不是说最近公司很忙么。怎么会有时间?” “其实是没有的。”边说,柯谨睿边绕到书桌后面,把正在工作的笔记本合上,再走回来,垂眸看着关瓒,“但我们家老爷子说了,这是你在国内的首场正式演出,他错过了维纳也那次已经很遗憾了,这回必须亲自到场。” 关瓒一怔,片刻后反应过来,追问:“老师也来了?” 柯谨睿缓慢点头,道:“要不是老爷子过来,以我姐那性格,怎么可能因为晚点就取消一场排练呢?”柯谨睿笑了,“现在随团的教授们都在跟老爷子喝茶聊天,暂时没工夫管你们。” 关瓒简直太开心,心里幸福满溢,但还是要强行板起脸,佯作不乐意地问:“这么说您不是专程来看我的,只是陪老师过来的了?” “也不能这么说。”柯谨睿松开领带,把关瓒推倒在书桌上,再一颗一颗解开纽扣,“陪我爸那是假公,目的还不是济你这个私?” 关瓒被哄得心满意足,跟桌上像只发了情的小狐狸精,提着腿去蹭柯谨睿的腰。柯谨睿被小家伙撩得心神不宁,只好用领带当捆绑绳,把那条不老实的狐狸爪子跟桌腿捆在了一起。 两人桌面做到地毯上,姿势换了三个。柯谨睿这回一点都不温柔,关瓒被撞得腰胯酸软,双膝都跪麻了,脚踝更是被领带生生磨掉了一圈皮。不过关瓒就是喜欢这种带着点惩戒味道的性,不仅不觉得被欺负,反倒乐在其中,对粗暴对待迷恋又享受。 最后一次是在阳台,关瓒的双手被固定在护栏上,双膝跪地,两腿大开。柯谨睿在后面上他,每一次顶弄都是有深又恨。 阳台完全开放,两边客房都有住人,关瓒只觉得自己快被折磨疯了,却一丁点声音也不敢发出来。他面前是护栏透明的玻璃壁,正对黄浦江流光溢彩的夜景,居高临下的视野略带几分恐高引发的眩晕感,快感刺激而猛烈。关瓒眼睫微垂,额头脱力般抵在护栏表面,他垂眸去看腹下翘起的部位,看那玩意儿被顶撞得一下一下地蹭玻璃,欲液溢出,在表面留下湿腻浑浊的痕迹。 关瓒想,真是浪荡的没眼看了。 事后,柯谨睿亲自帮关瓒清洗干净,又用酒精给脚踝的擦伤消毒,防止感染。外滩的夜晚喧嚣不止,一番折腾下来关瓒反而不累了,两人在酒店休息了一会儿,柯谨睿知道关瓒过去那半个多月过得太辛苦,权衡之下索性带小家伙出去吃宵夜。 这时间在外面闲逛的学生基本都回了酒店,不用担心遇见熟人,游客也比之前少了不少。赶在最后一批船票停售以前,柯谨睿包了艘即将离港的邮轮,陪关瓒在江上欣赏上海的夜景。 四月底南方气候温暖,空气吸饱水分,吸入分钟只觉得清新畅快。 船上没有别人,关瓒毫无顾忌地靠着柯谨睿的肩膀,经过下榻酒店时他忍不住朝客房阳台看了眼,心里有点想笑,不知道刚才那种荒唐事有没有被其他游客撞见,大概少不了被骂有伤风化。 只可惜眼下关瓒的羞耻心已经全部阵亡,只剩下淫欲过后的餍足,非但不以为耻,反倒觉得挺好玩的。 关瓒不是个好胜心很强的人,凑头到尾,他想追求的都是一种平静的生活,不用看别人的脸色,也不用畏首畏尾、担心受怕。 就拿现在来说,演出谢幕以后的荣耀固然美好,可这些对他来说却也没有那么重要。不管是维也纳还是上海,金色大厅也好,东方艺术中心也罢,都比不上此时此刻这艘只有他们两个人的邮轮,他留在柯谨睿身边,不用思考也不用努力,只需要坐享其成的享受爱情。 人都有惰性,尤其是在饱尝苦难以后,那口吊着的气松了,峰回路转、云开雾散,就越来越容易疲惫,也越来越贪恋无所事事的状态了。 然而这个念头关瓒只敢想想,不敢真的放手去依赖别人。 万一……他想,万一有荡然无存的那一天,与其被打回现实,不如一直留在现实之中,总好过狼狈退场? 当然,这种事也不会发生。 就算他的事业前功尽弃,一无所有,在感情上,他也绝对不回沦为流浪者,无家可归。 因为,他们家柯先生说了,说话算数,欢迎随时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