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14)
出戚云“美救英雄”的戏码。但他前半辈子都是安安稳稳过日子的游戏宅,亲眼看见这等血腥场面还是禁不住打起了寒战。万一戚云来得不及时…… 这可是杀人见血的!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猜想,马车陡然一停。宜青撑着车壁,身子前倾,小声问了一句:“太傅?” 无人应答。 宜青的心中咯噔了一声。他撩起车帘一角,正要探出身子,就听得桓殷断断续续道:“陛下……莫……出来……” 嘶哑的嗓音伴随着倒吸冷气声,可以想见对方的状况定然十分堪忧。 宜青咬了咬牙,一把掀开了车帘。 “陛下!” “太傅,别动!”宜青见他肩上中了一箭,血水染红了前胸后背。有些地方血迹已经干涸,显然是负伤已久,强撑了多时,直到气力不支才停下马车。 即便身负重伤,桓殷还是伸手想将他挡回车内,宜青只好板起脸,加重语气道:“朕命你别动!” 他扶住老臣的身子,又从腰带上取下锦囊,把贴身带着的金疮药一股脑倒了出来,全洒在伤口上。 桓殷颤巍巍道:“君子……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陛下……不该如此莽撞……” 他都重伤成这样了,还要见缝插针教导自己。宜青觉得有些无奈,敷衍道:“朕知道了。太傅抬抬手,朕好替你包扎。” 桓殷:“……” 宜青替他包扎好伤口,朝身后望了望。起伏的山脉成了连绵的泼墨布景,近处只见郁郁葱葱的林木,不见追兵。 但不能说明两人现下便已安全了。戎人的大军还在帝都附近驻扎,散兵却是分为数百股,不停向西侵扰。他们先前遇上的只是其中之一,在没抵达塞北之前,都不能说是高枕无忧。 宜青略一思量,道:“如今太傅伤了手,朕又不会驾车,只能就近找处地方先歇一歇。好在离塞北不远了,走上三五日约摸也就到了?” 桓殷道:“咳咳……是罢。” “若是运气好,遇上出巡的塞北军,说不定连三五日工夫也省下了。”宜青笑了笑,他相信以游戏世界的内在逻辑,女主一定会在他最需要的时候出现。 桓殷:“陛下说的……甚好。” 他们距离塞北少说也有三百里,戚云即便中了邪,也绝无可能派兵出巡那么远的地界。 “咦?” 宜青正在四处眺望,忽的瞧见西地平线上扬起了一阵烟尘。正值日落,绮霞漫天,那烟尘像是染了微暖的色彩,连同震颤的马蹄声都变得轻柔起来。 一人一骑当先,绝尘而来。 “戚字旗?塞北军?不、不可能……”桓殷也看清了来军,一脸不可置信。 他紧紧握住宜青的手腕,坚决道:“来者是敌非友!陛下快走!” “朕不走!” 听说来的是戚云的塞北军,宜青怎么可能还愿意走?但他没料到桓殷一介文臣,力气居然那么大,硬生生把他拖下马车,朝林中遁去。 宜青频频回头张望,但烟尘漫天,兵士如云,也分辨不出哪个才是他心心念念的女主。 明知无用,他还是挣扎着道:“朕不走!朕要见戚云!” “你要见我作甚?” 一杆银枪挑破二人衣襟。桓殷跌了个踉跄,不由松开手,宜青便被人凌空提拽到了马背上。 倒是轻得很。 这是戚云对小皇帝的第一个印象。他在塞北过得艰苦,听闻宫中琼浆玉露、美酒佳肴,总将对方想成了个敦实的小胖子。不料非但不胖,还轻得像是浑身上下没几两肉。 他一手按住对方的后颈,将人摁在了怀中。 对方分明没看清他的脸,却拽住他的衣袖欣喜道:“你就是戚云?” 声音脆生生的,听着像是下酒的花生米,让人忍不住想要磕开,置于齿间细细研磨再吞吃入腹。 戚云挑眉道:“正是。” “太好了!” 宜青被他结结实实地按在怀中,鼻尖萦绕的都是霜雪锋刃的气息。他实在很难想象那种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开的凛冽味道会出现在一个姑娘家身上,不由怀疑自己先前是不是听错了话。 如今对方又再次承认了,该不会出错了罢。也许……巾帼不让须眉的女中豪杰就是如此呢? 宜青摸到了怀中的寒水刃,准备送给对方。他的手方才探入前襟,便被戚云搂紧了腰身。 与此同时,战马扬起前蹄,载着两人狂奔而去。 “你、你要带朕去哪儿” 戚云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柔软触感,心道这一趟倒也不算白来。他扬鞭一抽,嘴角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他将手掌覆上剑鞘,轻轻包裹住宜青按在剑上的五指:“师尊可感兴趣?” “不。”宜青断然拒绝。 要不是确定这个副本是“一生之敌”,他几乎要将眼前的人认作是另一个副本中的女主了。就算是那个艳名传遍了江南的花魁,也不曾和秋夜白一样寻隙就撩拨人心。 况且花魁那是风流成性,秋夜白并非如此。以他魔宗宗主的身份、快要步入大乘期的修为,普天之下难觅敌手,更用不着以色侍人。他只冲着顾雁声来,不外乎就是想揭下所谓青玄宗掌门伪善的面纱。 宜青偏不满足他。 “你也去。”宜青伸手一指山谷,其余青玄宗弟子正与风吼兽斗得难分难解。 弟子们都是头一遭下山历练,对付起灵兽来颇为手生,卯足了劲将所学全都招呼了出去,刀光剑影错杂在一起,十分好看。但有几招是真的打中了风吼兽,就不好说了。 秋夜白朝山谷瞥了一眼,语气再正经不过:“弟子得留在此处,保护师尊。” 顾雁声是合体期的修士,遇上一只风吼兽,再不济也不需要旁人保护。秋夜白却似不觉得以自己“筑基后期弟子”的身份,说出保护师尊这种话有何不妥,向前跨了一步,半侧着身子挡在宜青面前,做足了保护的姿态。 他转过头来,缓缓眨了眨眼:“无论发生何事,弟子定然会护得师尊周全!” “呵。”宜青冷笑了一声。 两人正对视时,一道凌厉的剑光刺穿了风吼兽的皮肉。风吼兽仰天长嚎一声,抛下围攻的一众弟子,转头朝两人冲来。 宜青第一反应就是紧盯着秋夜白。这人有故意寻事的前科,清晨才引了他去溪边,这时没准又想演一出戏。 然而秋夜白的眼中也全是错愕,似乎对风吼兽突如其来的举动疑惑不解。他的眼神有一瞬的茫然,随后便是清明,坚定道:“师尊一一” 他霍然转过身,迎上了那只狂奔而来的风吼兽。 风吼兽因为受伤而显得格外狂暴,一身鬃毛在寒风中倒竖,体型看着膨胀了一倍。加之嘶吼狂奔时带起阵阵飞沙走石,一望来势汹汹。 它的鲜血从伤口处急速淌出,沾湿了鬃毛,又滴落在身前的岩石上。暗蓝色的血液还没来得及渗入石缝,前足已猛地踏上岩石,巨大的冲击力将石块碾成了粉末。 143、先别买嗷 吃土作者自救攻略 戚云见他欢喜, 嘴角本也微微上扬, 末了又想到,小皇帝是为了能见到桓殷才笑得那么真心,说到底他还是更信赖他的太傅。 戚云收回手, 漠然点头:“臣送陛下过去。” 桓殷被安置在一处简陋的营帐中,身上的束缚绳索都解去了,伤口简单敷了药,面色看着依旧不好。 宜青跨进帐中,快步走到他面前,阻止他下床问安:“太傅无需多礼。身上的伤可是好些了?” “老臣无碍。”桓殷朝他身后看了又看, 面上的神色数遍, 压低声音急道,“戚云那逆贼怎的会答应让陛下来见臣?” 宜青道:“戚云他不是逆臣。” “陛下!”桓殷是最讲究礼法的老臣,此刻却顾不上那许多规矩, 撑着卧榻坐起身, 死死握住宜青的手腕。 “陛下且听老臣一言。戚云从塞北疾奔而来, 救下陛下, 为的是行挟天子之事, 陛下万莫再被他骗了。现下须得想个法子,与汪大人取得联络,好让他带人救出陛下。” 宜青小声劝慰道:“太傅对戚将军的偏见太深了。” 桓殷道:“此非臣一人之见……罢了罢了, 陛下若不信臣,臣多说无益。” 宜青摸着后背替他顺气,柔声道:“朕信太傅, 朕也信戚将军。你们之间定然是有什么误会,好好说清楚了便是。”他没法解释自己对戚云的信任来源于何处,因为他不可能对桓殷说忠肝义胆就是戚云的人设。 “戚将军答应了朕,愿替朕收复帝都,只待他从塞北三城调集兵马,过了秦关……” 桓殷神情一变,厉声道:“秦关?!” 他抓着手腕的指爪用力,勒得宜青的皮肤上泛起了一圈红痕。宜青吃痛地龇牙道:“是呀,从塞北出兵不正要经过秦关么?戚将军还向朕要了份手令,说好给秦关守将看,从秦关借条道。” “陛下给他了?!” 桓殷的神色愈发严厉,宜青被他瞪得有些不敢出声。宜青避开他的视线,道:“没给。” 桓殷松了口气:“那便好。塞北三城有如布囊,唯有秦关一城堪为收束布囊之口。戚云数年来不敢轻举妄动,正因没有把握过敌过秦关五千重甲。陛下如果答应了他,无异于纵虎出笼,引狼入室。” 宜青讪讪道:“朕……把玉玺给他了。” 桓殷:“……” 桓殷怒而拂袖,挣扎着下床,在宜青身前拜倒,久久地伏地不起,再抬头已是老泪纵横。他怅然颤声道:“陛下怎可糊涂至此……臣……” 宜青见他一脸视死如归的模样,心里发慌,弯腰便要扶他起身:“太傅先起来,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臣,不知还有何话可说。”桓殷含泪道。 宜青替他擦去泪痕,好声劝道:“太傅放宽心。倘若如太傅所言,戚将军真有谋逆之心,朕已落入他手中,想做什么不都由着他?他何苦要骗朕呢?” 桓殷道:“臣如何能知那等乱臣贼子是何居心!” 话虽这么说,桓殷的语气却是软了些许。皇帝所言稚气,也不是没有道理。他们既已深陷塞北军的营帐,做什么都身不由己,戚云即便要他们的项上人头,也不过是吩咐一句的事。 戚云还没对他们动手,就必然还有所求。他们也许还可以趁此机会,逃脱魔掌。 “太傅是为朕,为大周着想,太傅的苦心朕都知道。”宜青想着法儿哄人,把桓殷当作了从前家中胡闹的长辈,顺着对方的心思劝,“先起来,跪着伤身,太傅身上还有伤呢。” 宜青说着双手略一用力,终于把人扶了起来。他扶着桓殷坐下,又亲自沏了杯热茶递上:“朕知道错了,是朕糊涂。太傅消消气。” 桓殷一吹胡子,白发颤颤,摆手道:“臣不敢受用。陛下若还将老臣看作太傅,只消做一件事。” 宜青把茶盏放下,乖巧道:“太傅请说。” “戚云既能让陛下来见老臣,想必平日也不会将陛下拘在帐中。陛下寻个机会,托人带消息给汪大人,让他见机行事。” 宜青又好声好气劝了许久,桓殷才甘愿躺下。老臣躺下时,肩上的伤口又崩裂渗出血来,宜青替他重新敷了药、包扎,命他不许妄动、好好养伤,这才出了营帐。 一出营帐,他的脸色便是一垮。在桓殷面前强笑了半晌,此时脸都快僵了。 桓殷让他私下传信给汪镇,摆明了是不信任戚云。他如果真的照做了,能一直瞒着戚云还好,若是被戚云知晓,不知道会怎么伤了对方的心呢。 真是左右为难。 宜青在营地里转悠了半天,也没下定决心,索性回了帅帐。这原是戚云住的帐篷,他看什么都觉得有意思,拿个青铜镇纸、紫竹兔毫,也觉得和别处不同,可以瞧上半天。 戚云与手下商议完奇袭秦关的谋略,回到帅帐,便看见小皇帝蹲在几案前,手执一杆兔毫笔,不知在画些什么。 对方的神情专注,全然没留意到他进帐,一心扑在了画上。许是画的不满意,他拿着笔杆戳了戳自己的脸,悬腕许久也没再落笔。 “陛下好兴致。”戚云看够了,方才出声道。 “你来啦!” 宜青见到戚云,立即甩了手中的毛笔,跳下矮榻。他正要蹦到戚云怀中,又想起案上还摊着他的“大作”,忙不迭回身卷起那叠纸,囫囵塞到了书堆里。 戚云解下外袍,随手挂在架上,走到宜青身边,揽臂将他抱了起来:“陛下在画些什么,可否允臣一览?” 他身上还带着寒风的凛冽味道,但宜青一点也不想撒手。 “都是些……不堪入目的……”宜青纠结道,“将军还是别看的好。” 戚云将下颌搁在他的肩窝上,口中“陛下”“微臣”从不失了分寸,手上动作却全不是那么回事。他拨开散乱的几卷舆图,将那墨迹未干的纸张抽了出来。 宜青摆着手道:“真的,将军莫看!” “臣虽自小投军,没习过甚么书画技艺,但也看得出” 戚云原以为小皇帝画的若不是山川舆图,也该是塞上风光。然而那张朱墨淋漓的纸上,赫然画着一个人。 说是人……也不尽然。 画中人面相模糊,依稀能看出身姿高拔,不着寸缕,从腰间至大腿被涂了一滩浓墨,好似被腰斩的惨状。 “……也看得出陛下画得极好。” 宜青利索地将那卷画纸收好了,藏在怀中,尴尬道:“将军谬赞,谬赞。”他画的就是戚云,还是那种那种……好在画技不过关,头脸都留白了,否则便丢人丢大发了。 戚云约摸没看出画中的人是自己,面色还算平静,又虚夸了宜青两句,随口问道:“陛下见过桓太傅了?” “嗯。”宜青害怕戚云再追问,赶忙岔开话题。 戚云却什么也没问,由着他从军中的烤羊腿胡扯到塞外胡杨,看他神情疲了,才道:“陛下倦了。” 他站起身,吩咐士兵备下热水,自己挽起了衣袖。 宜青直勾勾地看着他:“将军这是做什么?” “伺候陛下沐浴。” 戚云解了上衣,轻巧地抱起宜青,手指一挑便松了他胡乱系好的腰带:“军中没有侍婢,还是臣亲自伺候陛下为好。” 宜青的外衫松了,揣在怀里的画纸飘落在地。戚云斜瞥了一眼,将怀中人抱至浴桶边。 当真以为他看不出来画的是谁吗? 他的声音低沉,扰得宜青双耳连带着身子一道酥麻,好似洪水乍泄过后的欲.火又星星点点燃了起来。 戚云的手掌只按在他的腰侧,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待到宜青自个儿将头拔拉出枕被,含羞带怯地斜睨了他一眼,这才俯下身去。 他的长发垂落,拂过宜青的双颊与颈侧。宜青正是敏.感的时候,丁点儿刺激都被无限放大,忍不住低吟了一声,伸手想要拨开那些发丝。 “不劳陛下动手。”戚云恭敬道,“臣自会伺候。” 戚云松开了正在照顾着他的右手,如同拨弄琴弦般在锁骨处捻起了一根发丝。不知他是有意或是无意,发丝的梢末恰好扫过了肩窝,与手指温热粗糙的触感一并在宜青脑海中炸开。 宜青几乎立时起了反应。 他用手背抵着额头,却又无法同时遮住羞煞了的双颊,索性自欺欺人地闭上眼睛,只作不知。 戚云觉得他这幅模样可爱得紧,手指又与那发丝纠缠了许久,才复又握住了被他懈怠的小东西。 比起前一回的激烈,这次他的动作轻缓了许多。犹如一个寒冬夜行人猛地点起一堆篝火后,便不急不缓地守着火苗,烘烤着手心手背。 盖因他知道,火已经燃了,只消留神护着便不会歇,尽可以在漫漫黑夜中与它作伴。 宜青得以喘上一口气,却并不趁隙歇息,一味回过头向戚云索吻。床笫间的亲吻往往热烈而缠绵,戚云望着那绯红的面颊,却只轻轻在他嘴角点了一点。宜青不安地抓着他,他才加深了这个吻,自嘴角舔舐,分开双唇,鱼戏莲叶般勾了勾对方的舌尖。 好似有种珍而重之的深情。 事了之后,宜青趴在戚云的胸口,有一搭没一搭地绕着他的墨发玩耍。戚云的发丝偏硬,不似他的柔顺细软,总在缠了一圈后便散开,从指间溜走。 “戚云。” “臣在。” 宜青好不容易缠稳了他的一缕长发,与自己的拢在一块儿,分作两股,想要打一个结。开口时一不留神,又让发丝松开了。 当他懊恼之时,一只更粗大宽厚的手掌稳稳接握住了发丝,将两股分好的长发打了个结,迅捷熟练。 “你怎的这般熟练……”宜青一眼就看见两人缠在一起的墨发,觉得自己像是做坏事被抓了包似的,匆忙伸手想要解开。 戚云不让,将他的双臂都环在了颈上,道:“是头一遭。” 144、养狼为患26 吃土作者自救攻略 往日种种, 他以为自己都忘了, 然而记得却分明。对方看书时,脑袋便如小鸡啄米似的一点一点,起初他以为那是看得专注入神, 后来才知晓原是看得困了,脑袋一耷,才惊起翻卷,过不了多久又重蹈覆辙。 这窘事被他发觉后,小皇帝便急着辩说是帐中的炉子生得太旺了,暖意烘得他昏昏欲睡。他熄了火炉, 小皇帝又冷得瑟瑟发抖, 拉不下面子让他重新生火,只能偶尔欲言又止地偷偷瞥他一眼,很是勾人。 那时是他对小皇帝戒备心最重的时刻, 如今回想起来却也带着一丝温情。 或许他的心如铁石, 从未对着他罢。 戚云的手指摩挲着书页, 书上的墨字一个也没能看进眼中。他遥想着远在帝都的小皇帝, 不知对方正在做些什么?可曾……与他一般难以入眠, 思念着对方? 次日。庆元城破。 广陵王自知难敌,弃城奔逃,出城时身中流矢, 当场毙命。戚云听闻这一消息时,正在城头观览战局,冷漠地对着报讯的兵卒道:“下去领赏罢。” 兵卒将沾血的人头和王印放下, 欢天喜地下去领赏。戚云用脚尖轻轻拨了拨那颗人头,见散乱虬结的发丝下露出那张熟悉的面孔。 这就是了,害他满门抄斩的凶手。 依稀还能与留在心中的那个影子重叠,脸上的横肉多了些,双鬓也沾白了,没了小时候见的阴森可怖、气势逼人,反露出垂垂老矣的朽态。当初权势滔天的一代枭雄,也不过是个人头落地的下场。 人生苦短,诸般好处不能尽得。功名霸业,转头成空,远不如拥着怀中的人自得喜乐。 戚云回首北望,暗自下定了决心。 …… 宜青一早又溜出了宫城,爬上城墙。北风正紧,好在他从宫中顺出了个暖手炉,揣在怀中还算暖和,足以抵御严寒。 城砖上结了薄霜,沾衣便湿,他只能虚虚靠在城头,目光在远山和飞鸟之间转了又转。 北雁早就南飞了,他等的人却还没有回来。 自打戚云离开帝都,他就天天掐指算着日子。舆图早就烂熟于心,连同行军路线也一并牢牢记住。过了多少日,戚云该到哪儿了,又过了多少日,哪座城池也该被攻下了。昨日他才得了传书,说是戚云已兵临庆元城下,不出数日便能破城。 他喜得一宿没睡,一早便登上城头远望,好似戚云能长了翅膀、一夜便飞过千里江山,回到他身边。 这当然只是假想。宜青在城头徘徊了一天,白日西沉时落寞地独自走向宫城。 一直伺候着他的那个宫人就在宫门外候着他,急得一跺脚,小碎步跑上前道:“陛下,您可算回来了……” 宜青一门心思都记挂着戚云,随口应付道:“可是那些子大臣又递折子来了?都捧到御书房堆着,朕得了空自然会看。” 宫人扑通一声跪倒,道:“南边来了信,说是戚将军、戚将军殁了。” “你说什么?”宜青半晌没有反应过来,愣道。 “戚云戚将军他……”宫人捧起一封书信,颤巍巍道,“攻城时中了流矢,不幸故去了。” 宜青猛地拍开他的手,那封书信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 “不可能。”宜青顿了顿又道,“绝不可能。”他还等着戚云凯旋而归,好给他加九锡,让位于他,成就他的一代帝业。戚云怎么可能就这么死了?! 宜青死盯着宫人,盼着他说这只是个无关痛痒的玩笑,然而对方战战不敢开口,一味磕头求饶。 他紧了紧身上的大氅,茫然四下望了望,弯腰拾起那封书信。一页纸张,好似有千斤重。他屈指打开信纸,花了半柱香才看完那寥寥数行字。 “假的。” 宜青若无其事地叠好信纸,缓缓撕碎。他将一只手递给宫人,冷声道:“扶朕回宫,备好车驾,朕要一一” 他脚下一软,只觉天地都变作了黑白两色,依稀能听到宫人尖着嗓子喊:“来人!陛下昏过去了!” 宜青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在梦中他是一家游戏公司的测试,负责副本剧情的审查。第一个副本中的可攻略女主是个很温柔的人,他喜欢得不得了,可惜对方突然从游戏面板中消失了。他找遍了所有的数据库,也翻不出对方曾经存在过的蛛丝马迹。 他正低声啜泣,有人轻轻地替他拭去了泪水,又在耳边一遍又一遍地说着抱歉。宜青抱着对方哭了好一阵子,累得再也撑不住,复又沉沉睡去。 醒来时,眼前是一片明黄的帐帘。 原来是梦,宜青恍惚地想,可也都是真的。他穿进了自家公司的游戏里,正在攻略戚云,梦里戚云从数据库中被抹去了,这个世界里,戚云也死了。 死这个字眼宛若一记重锤,将宜青的心脏撞得钝痛。 按说他该想着攻略对象都不在了,要怎么继续完成任务,可他完全没有心思考虑这些。他艰难地起身,掀开帐帘,想着自己该去江南一趟,至少也亲眼见一见戚云的……尸骨。 掀起帐帘,却见一人直挺挺地跪在床边。 宜青惊得失了声,不敢置信地捧住对方的脸侧,手指微微发颤。 “陛下。”戚云的眼下有着一抹浓重的乌青色,显然是数夜未眠、疲倦至极了。他跪得也久,身子不免僵麻,过了多时才反握住了宜青的手掌。 宜青推开他的怀抱,咬着下唇憋出两个字:“混账!” 只一转念他就想明白了,那封信是假的,戚云假死,为了掩人耳目,连他也一道骗了。 骂了一句还不痛快,宜青又扑了上去,毫无风度地张口在对方肩头狠狠咬上一口,恨不得连皮带肉都扯了下来。他的牙口好,咬了不多时便破了皮肉,肩上渗出血来。 戚云任他打闹,说甚么也不肯松开环抱着他的双臂。 “臣错了,臣不该欺瞒陛下。陛下怎样责罚臣,臣都愿受着,绝无二话。” “只要陛下还记着,曾许臣的亲事。” 宜青摸了摸牙上的血迹,昂首道:“想得美。” …… 广陵王意图谋逆,戚云亲率大军南下平乱,不幸战死沙场。皇帝追封颇厚,替戚家洗清当年冤屈,重赏塞北军诸位将领。 数日后,塞北众将请辞还乡。 又数旬,后宫选秀,一名不见经传的下等秀女步步高升,为才人、为婕妤、为昭仪、为贵妃,终在众大臣的竭力反对下,被册封为后。 封后大典之时,众臣遥遥望见那个凤冠霞帔的身影,总觉得有些许眼熟,又着实想不起在何处见过。彼此对视一眼,又各自低下头,山呼万岁,心中忍不住腹诽。旁的不说,这从后宫倾轧中扶摇直上的皇后,生得也太高壮了些,和皇帝并肩,竟还高出了一头。 皇帝一意孤行,他们也劝阻不得,事已至此,众臣只能自行宽慰,高壮也好,身子骨健朗,好生养。 宜青扶着他新封的皇后步入交泰殿。大周的历代帝后都于此处完婚,于此处行那周公之礼。 他身侧的人披着盖头,看不见神色,他自个儿的脸是被烛火映得绯红。他磨了磨牙,沉声问:“这几个月,在后宫过得可还自在?” 对方点了点头,殷红盖头摇摇欲坠。 宜青哼了一声,早知对方不以为耻,他也懒得这么折腾了。他从托盘上拾起挑杆,一端搭在红盖头的边沿,问道:“那可曾后悔?” 塞北的将领已被他遣到各地,做了有财无势的安乐翁,想东山再起可没机会了。 “不曾。” 宜青挑落盖头,杆子却不离手,轻佻地抬起对方的下颌。那张俊朗的面孔并不因戴了凤冠而显得女气,依旧叫他看得移不开眼。 戚云反手握住挑杆,不见如何使劲,便将之从宜青手中抽了出来。咣铛一声,杆子坠地,他打横抱起同样穿着喜服的人,大步朝御床走去。 “放开朕!教习嬷嬷没教你宫里的规矩么!” 戚云解开他的衣袍,低声笑道:“教了,说是将陛下伺候得顺心,便是宫里最大的规矩。”对方曾许他同享江山,他也曾为之心动。此时却觉得…… “不如你。” 戚云在宜青的额头上轻轻印了一个吻,前所未有的欢愉与餍足。 万里江山不如你。全都不如你。 他一手控缰,一手解下系在颈间的貂绒披风,反手披在了对方身上。 顶在他胸前的脑袋轻轻拱了拱,好似很感激他这么做一样。 真是太天真了。戚云的一声哂笑,随着长风在浓重的夜色之中悄然逝去。 “陛下,请。” 到了临时驻扎的军营,戚云提醒怀中人。他翻身下马,正一松手,原本好端端倚在他怀里的人便直直坠了下来。 戚云眼疾手快地将人抱住。 小皇帝连骑马也不会,若不是遇上了他,恐怕真的走不到西都,就会丧命于戎人的散兵之手了罢? 戚云抱着人朝军帐走去,自有士兵替他拉起帐帘。 “将军!方才得到密报,说那小皇帝该是往西都去了一一” 络腮胡大将突然收声,因为他看到戚云走进帐篷时怀中还抱了一个人。 戚云带了一队骑兵清晨朝东去了,说好夜间便回,一干将领在帐中等到三更,才等到戚云回来。原以为戚云匆匆离去是得了什么战报,回来必有收获,看如今这架势怎么像…… 一众将领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开口。他们嘴上不说,眼神却不停向被戚云抱在怀中的人望去。这群人的眼神都好得很,立马就认出那件罩在外头的貂绒披风是戚云的。 他们在塞北共事多年,深知戚云的性子,平日倒也大方,可一旦什么玩意儿被他划为自己的所属品,就不许旁人动一丝一毫。这貂绒披风戚云一向宝贝得很,竟也舍得罩在别人身上? “咳咳。”帐中接二连三地响起咳嗽声。 “将军,”军中的谋士斟酌着开口道,“我等都在等着将军归来,好商量陛下西狩的大事,您看是不是先请这位……姑娘下去歇一歇?” 戚云扫了众人一眼,抱着小皇帝走上主座。 他掀开将对方罩的严实的披风,手指忍不住在光滑细腻的颈间肌肤上多停留了一会儿。其实说是姑娘也没什么错处,他在塞北征战多年,见到的不是肩上能跑马、拳上能站人的戎人女子,便是面黄肌瘦的灾民。真要说来,不论是样貌还是身段,都还不如小皇帝生得标致。 146、养狼为患28 吃土作者自救攻略 宜青点了点头, 在他的衣襟上擦去眼角的泪迹。 他梦见在通往西都的狭道两侧, 漫山遍野的都是戎人,戚云一人一骑本可轻易逃脱, 却因为多捎了他这个累赘,没能避开射来的穿心一箭。 戚云死了。 哪怕在睡梦里, 宜青都能感到自己的惊慌失措和锥心之痛。鲜血从戚云的胸口不停淌出,双手捂也捂不住,由温热而变得冰冷。他急切地想要证实那只是一场噩梦, 戚云还好好地活着。 宜青缩回胡乱搂着他腰肢的手, 轻轻搭在他的衣襟上, 手指微曲,将那还未被鲜血染红的白衫朝外勾了勾。因着角度不对, 见不着胸膛到底受伤了没,他又偏过头,变着法子想看清衣襟掩住的光景。 戚云只见他在自己怀中拱来拱去,手指还在衣襟上勾勾搭搭, 全然没有惹了火的自知之明。 “陛下再不收手,臣可要忍不住了。” “嗯?” 宜青正将那护心镜取了下来, 伸出手掌覆上对方的胸膛。还好,光滑紧实,没有狰狞伤口和粘稠的血迹。 他舒了一口气,却忽然觉得掌下有些凹凸不平,于是他勾起了小指 戚云眸色一沉,扬起披风将怀中人罩了个严实。披风之下, 他的手掌急不可耐地贴上了对方的腰臀。 腰肢没有习武之人的劲瘦感,虽摸不到丰腴的骨肉,却绵绵软软,混不着力。臀部倒是紧实许多,浑圆挺翘,也不知是怎么……无数绮思充斥在戚云的脑海中,他手上稍一用劲,对方便吃痛低呼了起来。 戚云眉头轻跳,隐忍道:“让你别招我。” 他说这话已是用上了十成耐性。小皇帝将他诱来西都时,步步为营,沉稳缜密,连他这样自认心思阴沉的逆臣都没能觉出端倪。现下又换回了那副懵懂天真的样子,真不知哪个才是他的真面目。单就一种面目,就已经让他难以自持,若是再多上一种,他真不知该拿小皇帝如何是好。 此前他有意带着小皇帝往深林走,除了不想让他觉出突袭的戎人有异外,未尝不是存了几分隐秘心思。要不是手下来得太过及时,他许就幕天席地地要了对方。 美色误人,自古如此。 “朕、朕没有……” 身后火热的触感让宜青终于甩脱了噩梦中那种骨缝都被冻裂的阴冷感受,他不自在地扭了扭身子,却没有着力摆脱戚云的掌控。 他朝四周张望,见营帐很是眼熟,便知他睡了一路,两人如今已回到军营。这又给了他不少安全感。那些戎人不可能冲入塞北军营,戚云也不可能如梦中那样因他负伤了。 宜青抿了抿嘴,心有余悸道:“你没伤着?”梦中的场景太过真实,戚云眼中的光芒神采渐渐褪去的模样还历历在目。 戚云笑问:“陛下是问哪儿?” “胸前……”宜青回忆着梦中场景,不确定道,“肩上,右股……” “那陛下便亲自看看,如何?” 宜青正有此意,当即掀了戚云的战袍。 戚云神情自若地看着他。 “你、你诓朕!!”宜青气闷得手指都在发颤,看那模样戚云分明精神得很,还说甚么伤不伤的! 戚云这一整日被他几次撩起了心火,怎肯放过这个机会,连哄带骗道:“陛下金口玉言,说了要体恤臣下亲自看看,怎好反悔?” 他握了宜青的手,掌心抵着手背,粗大的指节与那白嫩的细指交错,一同隐在了衣袍下。 许久,戚云轻轻喟叹一声,趴伏在宜青肩上,半是搂抱,半是依侧。 他将半身的气力都卸在了对方肩上。瘦弱的肩膀微微颤抖,但还是勉力支着他。 宜青看不清他的神情,以为戚云和他一般是羞煞了,顺抚着他的后背,软声道:“这……都是寻常事,朕不怪罪你。” 多好,他正搂着抱着的人是热乎的,活生生的,赛过梦中那冷硬的尸体百倍千倍。 宜青心想,他会做那样的噩梦,约摸还是于心有愧。他没有伤害戚云的念头,但也对对方生了疑心,才会同意桓殷的谋划。幸好戚云没有因此受伤,若是真的发生了梦中一般的事…… 他不敢想。 “同你做这种事,朕也欢喜得很。”宜青咬着戚云的右耳,声音低不可闻。 他不该再听桓殷的话了。 他先前偷偷瞟了一眼,戚云对他的好感度分明快到了70,再高一些便是“情难自禁。” 戚云只差毫厘便喜欢上他了,又怎么舍得伤了他?只要他和戚云都好生活着,戚云就算真的是乱臣贼子又如何?真的意图篡逆犯上又如何? 他能忍受这世上少了任何一个人。只不能少了戚云。 戚云在心中默默补上,是如今的他,要走上七百多步。小时头一次随先父进宫时,他也数过,但今时与往日大不相同了,无论是步数,还是其他。 塞北军的将领云集在文渊阁内,等候多时。文渊阁本为朝臣的议事之所,将领们匆匆排布了坐席,默契地将主位空了出来。 戚云径自在那空出的太师椅上坐下,扫视众人一眼,沉声道:“诸位一一” 他伸指在檀木桌上轻轻一点:“如今,我们在这了。” 这些都是他的心腹,是他在塞北浴血十多载结交下的袍泽,他们曾一同抵御过塞北的严霜和飞雪,现下终于掉转刀口,直指帝都。 其余的话无需多说。如何提辖帝都守军、如何与归都的百官交涉、如何应对一江之隔的广陵王……为了这一日,他们早就在无数个不眠夜中细细相商过了。 众将的心头都是一片火热,他们今日还是官阶不高的将领,待到事成,便都是那王侯、国公,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将军。”谋士沉默良久,拱手道,“其余诸事俱备,属下只斗胆问将军一言。” “问。” “将军这些日子与小皇帝走得颇近,今日更是策马与其进宫,私下相处了三个时辰。属下敢问……如今对小皇帝,将军可是心中另有打算?” 戚云睨了他一眼,双手自若地按在膝头,不徐不缓道:“今日进宫,我将那传国玺还给他了。” 众人愕然,一片悄寂中,谋士拍掌笑道:“正当如此!属下得报,广陵王在京口厉兵秣马,只消听得些风吹草动便会立刻挥戈北上。将军如果此时便代周自立,怕是不得民心,且白白让他赚了个清君侧的清名。” “依属下之见,与其在这时便废了小皇帝,不如让他在皇位上坐一段时日。这样一来,叛逆的名头却是落到了广陵王头上,我等才是匡扶皇室的功臣!” “哈哈哈哈一一” 塞北将领们中气都足,笑起时震落了屋檐上的尘灰。戚云翻过空空如也的掌心,嘴角勾起一个浅笑。 “我也正是此意。” 众将散去时,谋士借故逗留在文渊阁中,与戚云说了两句不痛不痒的话。戚云留意到,谋士说话时右手有意无意搭在自己的领口,提顿数次,仿佛在暗示着他什么。 难怪他会有此一问,原来是眼尖发觉了。 “若是无事,你可下去了。”戚云淡然道。 “将军,”谋士朝外走了两步,回身看向他,“成大事者,万勿受困于儿女私情。” 戚云草草将他打发了,在阁中踱步,寻了面破旧铜镜,支起架子。镜中映出他英武的面孔,衣襟开口处微微敞露,隐约能见到一抹暧昧的红痕。 他笑了笑,将衣领撇开些许,那道咬痕便全都暴露在了镜中。 小皇帝的牙口果真很好。戚云将手指压在咬痕上,笑得比之前要真心得多。他倒是不觉得痛,只是咬在这儿,着实不便,下回若是还受不住,也该换个地方。 …… 乾清宫。 宜青将毯子裹得更紧了一些。偌大一个宫殿,只睡了他一个人,比起塞北军营中的帅帐更显得可怖。 他习惯性唤了声“戚云”,持着蜡烛走来的却是一位年迈的宫人,不知是塞北军的将领从哪儿寻来伺候他起居的。 “不用了,你去。”烛光映出对方没什么血色的脸,宜青心中更怕,挥手让他退下。 宫人走得悄无声息,一如幽魂。 宜青把头埋进了毯中,无比怀念戚云。如果戚云在这儿,对他说一句会替他守夜到天明,他也就不怕了? 好在对方说了要商量重整朝纲的事,约莫明天就能再见面了。 次日见到的却只有桓殷。跟在桓殷身后的,还有五六名他不认得的官员,都穿着非红即紫的朝服,看来原本的官位不低。桓殷带着他们在宜青面前跪倒,个个脸上都是沉痛的表情。 宜青一心想着戚云怎么还不来,敷衍道:“诸位爱卿,快快平身。” 他与众人磨蹭了许久,才小心翼翼地提起:“怎么不见戚将军?” “戚将军在忙帝都防务的要事,一时半会抽不出身。”桓殷道,“近日的朝会迫在眉睫,却是等不了他了,陛下请看……” 宜青狐疑地打量着他。桓殷捧着的文书正是朝会那日要定下的官衔品阶,此时确是百废待兴,尽快将百官的位分定下,也有益于朝廷纲纪。但从文官们迫不及待的催问和商议声中,宜青发觉一一 他们急着绕开戚云,将这事抢先定下来。 “册封的文书可誊写好了?递与朕瞧瞧。”宜青面色不变,右手平摊道。 桓殷小步前趋,恭谨地将文书交至他手中。 宜青展开卷轴,上头密密麻麻地列了有待册封的官员姓名和官位、品阶、爵衔。他用指头点着,一列列扫过,到了卷中才看见戚云的名字。 147、永恒孤寂01 【可攻略角色:弈炀】 【当前好感度:100】 【副本通关...自动存档中...游戏完成度:6/13】 【开启副本:永恒孤寂】 繁花盛开的乐园中,金色池水滋润着万物。模样姣好的天使挥动着半透明的羽翅, 追逐着悦耳的乐声。 与此情此景格格不入的是浑身浴血的天使长。他的双翅被锁链贯穿, 金色的血液顺着铁索滴落而下, 灼伤了他身侧的娇花。 世间万物皆有灵,就连这些只会迎风低语的花草,也知道承受不起一名天使长的血液,颤巍巍缩起脑袋,用枝叶将自己回护起来。 无人敢质疑主神的处罚,尤其是当他便在受刑现场之时。在主神的威压之下,天使们纷纷用责备的眼神看向受刑者,讽刺他不知自爱、竟敢引诱主神,嘲笑他不知悔过、事到如今也不肯服软。 那名曾得到主神独宠,得以随侍主神身侧的天使长沉默不语,终于在审判告一段落时抬起了头。 那是一张比阳光更夺目的面庞, 即便金发狼狈地散落在肩头,也不能掩盖他的光彩。圣殿中最洁白的石像也不及他的肤色,信徒们穷极毕生之力、试图描摹出的天使模样,也不及他万分之一。他原本碧蓝色的眼眸此时像是渗入了一滴浓墨, 沉黑之色晕染开来,将天使的天真纯善抹去, 代之以幽深与恨意。 他双眼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坐在黄金座上的主神,确认对方不会再对他投来哪怕仅仅是出于怜悯的一瞥后,毅然反手于背后,折断了自己的双翅。 惊呼之声此起彼伏, 一众天使的脸上浮现出恐慌与厌恶。 一旦折去那象征着纯洁的白色羽翅后,他将被视为堕落者,毕生不得再踏进天堂乐土。 他将与黑暗为伍,在无尽地狱中被罪恶的枷锁捆缚。 翩飞的羽毛染上了金色血液,在日光下美得触目惊心。受刑的天使长挣脱了锁链的束缚,顷刻便朝人间、朝更幽深的地狱堕去。 他的目光自始至终没有离开正在托腮沉思的主神。他的手指拂过自己的双唇,轻如鸦羽,缓若柔波,冰冷的声音响彻整个乐园。 在这一刻,所有的天使都听到了一日之中的第二场审判。 第一场审判由主神亲自执行,宣判天使长切西亚背叛了神诫,处以锁链穿翅七日的刑罚。 第二场审判,则由那名受刑者、堕落者独自完成一一 “我控诉您无视爱情,一味逃避,唯唯诺诺。” “我判处您终生孤寂。”* …… 【可攻略角色:切西亚】 【当前好感度:0】 【支线剧情1已触发,请点击“确认”进入剧情】 宜青猛地睁开了双眼。他的耳边似乎还回荡着天使长冰冷的审判声,再一定神,眼前是发着光的电脑屏幕。 “这都两点二十了,你还午休啊?小心被秦老板喊去喝茶。”有人拍了拍宜青的肩膀,他回过头去,看到的是同事小王带着揶揄的笑脸。 他揉了揉眼睛,默不作声地向四周看了一圈。熟悉的办公室,程序员们运指如飞,桌上的绿植卷叶有一点枯黄,桌旁垃圾桶里还扔着中午的外卖餐盒。 一切都和以往没什么不同,只是在他看来恍若隔世。 他转头盯着自己桌上的电脑屏幕,屏幕上的字符显示,他正测试到了游戏的第七个副本。在他久远的快要想不起来的记忆里,今天他的工作是完成13个副本的全部测试。这是一项日常维护的工作,对他来说没有什么难度,如果不是……如果不是做了那样漫长而累人的梦。 俗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在午休的时候梦到穿进自家的游戏,也情有可原。至于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纠葛,也许是他最近面临着眼中的情感抉择的缘故? “你怎么了?真的睡傻了?”同事小王见他神情寥落、面色苍白得像是饿了三顿一样,担心地问道,“实在不舒服,你请半天假。” 宜青摇了摇头,抬起双手,在键盘上重重地敲下了回车。 提示窗口随即消失,画面顺着剧情展开…… 结束一天的工作,宜青默默避开了高峰时的电梯,拖了十五分钟才离开公司大楼。他条件反射般地随着人流走进地铁口、刷卡进站、挤上地铁,被晚高峰挤成一条缺氧且重伤的鱼,艰难地游回了自己的出租屋。 为了租金便宜,他没把房子租在公司附近,而是租在了相隔六站地铁的老旧小区。小区的设置还算齐备,就是楼上楼下、隔壁邻居都是年过半百的老大爷老大妈,一到周末小区里白头一片,看着宜青常觉得自己也提前步入了老年痴呆期。 其实那样也没什么不好。 人到老年,把该忘的事都忘了,剩下的就是弥足珍贵的回忆。 宜青扶着腰爬了三层楼,气喘吁吁地将钥匙插.进锁孔。一打开门,就被只不会看人脸色的狗子给扑倒了。 “奶盖,别闹。”他家狗子是只博美,毛色奶白,一眼看去就叫人想起浮在奶茶上层的奶盖,宜青就给取了这么个名字。 宜青把自家的狗子抱了起来,顺手关上门。平时见到对方那么热情,他多半得逗着它玩玩儿,今天实在没有心情。 他把奶盖抱进门,换上拖鞋,靠坐在单人沙发上,仰着头就开始对着天花板发呆。 他记得的那些事都是假的吗?他从来也没有离开过办公室、一切都只是场梦吗?那么他以为自己亲身经历过的那些事,也都只是大脑皮层异常放电带来的梦幻泡影,不需要伸手碰触就会自行消解吗? 如果继续这么思考下去,也许他就要开始像一名哲学家一样开始思考“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要到哪里去”的问题。 可有句话说得好,深沉的哲学家通常不养狗。因为当他们开始思考人生、未来、宇宙的命运时,如果身边有只爱折腾的小东西,就能轻而易举地打断他们的思绪。 当脚上的拖鞋又一次被自家狗子拖走,宜青终于一把将它抱上了沙发。 “说了别闹。” “汪!汪汪!” 宜青还想负隅顽抗一会儿,奈何狗子实在叫得太欢。他想了想,还是撑着疲惫的身子站起来,朝厨房走去。 他随意给自己下了碗面,又给奶盖捣鼓了些狗粮,一人一狗安静地对坐着进食。 “奶盖……” “汪!”因为吃了粮,奶盖的叫声显得有些欢快,像是半点也察觉不到他低落的心情。 宜青盯着对面的奶色毛团看了许久,叹了口气,将碗筷都收拾好,准备带它下楼转转。 他自己怎么颓丧都无所谓,不能连累了自家狗子。好像他在许多时刻,都甘愿承担起这种抚养带毛动物的责任。 宜青带着奶盖下了楼,迎面就碰见隔壁王大嫂。 王大嫂一手提着个大塑料袋,袋上xxx超市的印花字体非常显眼,袋子里头装着颗青翠欲滴的大白菜,还扔着三三两两的番茄、小黄瓜。 她一见宜青,便大着嗓子招呼道:“哟,小宜啊,出门遛狗呢?” 宜青心道他这可就在人跟前,不在三楼,这嗓门大得顶层都能听见了。 “诶。”宜青心情低落,随口应了一句。 王大嫂见他要往外头走,提着蔬菜的那只手朝他身前一挡,道:“今个别往小区北门走,那头正闹事呢。” 宜青对大爷大娘口中的八卦没什么兴趣,没准北门那头正有舞林高手抢夺地盘,他可不愿意被几个扭腰甩胯的大娘拉扯着去分辨那块地到底是该归谁。 他客客气气应了一声是,转头朝南门走去。反正都是遛狗,他家狗子应该也不介意去哪边。 在他身后,王大嫂唉声叹气道:“好好一个小年轻,怎么就傻了呢?大热的天,穿得里三层外三层,不怕给热坏咯?” 宜青停下了脚步。 王大嫂朝着楼道走去,口中还在连声叹气。说什么穿得跟个演戏的似的,问他三句一句也不回,早些报警把人给送医院去瞅瞅脑袋才是正经。 奶盖见宜青半天不动,迈着小短腿在他身边绕了几圈,最后张口咬住他的裤脚,想要把人拖走。不是说好带它出门遛遛的吗? 宜青岿然不动,转头看向了小区北门的方向。半晌后,他低头对自家狗子道:“去北门那边好不好?上回去的是南门。” 说完牵着绳就走。 奶盖:???上回不是去的北门吗? 看宜青那指鹿为马、颠倒黑白的样子,它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它要失宠了qaq 148、永恒孤寂02 吃土作者自救攻略 “将军,看来小皇帝和广陵王早有预谋……”谋士瞥了眼戚云铁青的脸色, 没将话头挑明, “如今得立刻做个决断!” 早有预谋。 这四个字仿佛一把淬毒的匕首, 插中了戚云的软肋。反观自他遇上小皇帝以来的种种,可不就是早有预谋么? 小皇帝离开帝都后,原本便计划逃往西都重整旗鼓,没成想被他中途截下。彼时他带了数十骑傍身,小皇帝身边只有桓殷一名老臣,逃脱无望,便只能服个软,再见机行事。 为了放松他的戒备,小皇帝装出一副不通世事的模样,全心全意信任他、依赖他,为了给这一切找个合适的借口, 不惜搬出幼时可笑的盟誓。甚至牺牲色相,委身于他…… 小皇帝能屈能伸,像极了大周的皇室血脉。 可笑的是,他竟然当了真。 他没有杀死桓殷, 给了他们可趁之机,他对小皇帝心存怜惜, 还抱有事成之后两人还能继续温存的幻想。可当小皇帝问他,是否还快活的时候,心中想的又是什么呢? 怕不是想着如何与叔父联手,好将他这奸臣、恶人碎尸万段? “传” 戚云想要佯装无事, 传令下去,命驻守在宫城外的塞北军备战,然而心头一紧,却是没有说出口。 他征战十余载,怎样凶险的伤都受过,独独没有遭过这种罪。便是在数九寒天负伤淌过结冰的暗河,也不如此时阴寒彻骨。旧伤未愈又添新伤,肌肤与骨血被蛰伏的虫豸啃啮,也不及如今之万一。 他不愿相信,那个缩着脑袋说“朕害怕”的小皇帝,望着他时眼中满是欣喜与钦佩的小皇帝,习惯如小兽一般依偎在他怀中的小皇帝,都是假的。 他以为小皇帝孱弱、天真,唯恐他受一丁点委屈。原来对方早就戴上了最严实坚硬的盔甲,做好了全身而退的准备。不提防间溃不成军的人,是他。 “再,等等。”戚云颓然坐下,单手覆住了头面,以免暴.露了脆弱的情绪。 塞北的将领们嚷道:“这如何等得!”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望将军速下决断!” “宫城内外俱是我塞北军中人,只消将军一声令下,便可围城。届时宫城内外消息阻绝,将军大可将小皇帝一刀了结了,明日再对外宣布说他暴毙……” 戚云抬起头,深深看了谋士一眼。 谋士浑然无畏地继续道:“若不如此行事,待小皇帝与广陵王通了声气,我等就被动了。” 他话音一落,众将都默契地俯身跪倒,拜道:“请将军决断!!” 戚云眉头一跳,冷漠道:“我说了,再等一等宫中消息。” “将军还想等甚么消息!”谋士苍白的脸上如同摸了胭脂般腾起一抹醉红,“难不成是忘了血海深仇,忘了我等在塞北是如何苟延残喘,如何死里逃生的吗?!” 谋士说到激动时,竟咳出血来,这是在塞北冻坏肺腑留下的顽疾。不只是他,在座的将领大半身有陈年旧病。他们都曾是朝廷的罪人,或是举族被发配边疆,或是孤身被判流徙千里,他们一同举事,除了为谋荣华富贵,尚有一腔愤懑积郁亟待疏解。 戚云曾与他们一样,如今却隐隐离心了。 “你们这是要做什么。”戚云跨过裂为两半的几案,短靴踩在碎屑上,嘎吱有声。他走到众将身前,俯视着对方,厉声道,“是要反了不成!” 无人应声。但跪在原地,长久不起的举动,已经说明了他们的心意 今夜,戚云想反也得反,不想反,也得反! “也罢。” 戚云长叹一声,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难得动了真心的人,到头来是时刻想着置他于死地的仇敌,以为可以并肩而战的袍泽,也在以情分、时势、性命逼迫他。 他解下腰侧传令的铜牌,垂下眼睫,冷声道:“传我军令” “报!!!” 传令兵去而复返,这一回来得更急,鞋履踢翻了帐中火盆也浑然不觉。地上还燃着零星炭火,他跪倒道:“禀将军,宫中,宫中变天了!” “小皇帝命宫中侍卫将桓殷扣在了乾清宫。” “小皇帝传令,有人密谋犯上作乱,命紧闭宫门戒严。” “犯上作乱者已被捕,搜身搜出广陵王的密信。” 传令兵报出的消息一条比一条令人震惊。在他猛的收声时,众将犹有惊魂未定的感觉。 传令兵艰难地喘了口气,将最后一个消息报出:“宫人指认那名混入宫中的谍子是广陵王手下的谋士宋渠清。人赃俱获,小皇帝已下诏讨伐广陵王!!” 咣当一声,却是戚云踢翻了脚侧火盆,大步朝帐外走去。 众人只听得一声马嘶,雷点般的马蹄声接连响起,好似戚云急不可耐的心情。 战马绝尘向着宫城而去。一夜星霜为他送行。 …… 一刻钟前,乾清宫。 宜青都已歇下了,宫人忽然来报,说是桓殷桓太傅有急事要禀。他重新穿好礼袍,蹬了乌头靴,朝外走去。 等在殿中的除了桓殷,还有一人。那人宜青没有见过,看体型清癯,面相文弱,该是个文臣。他原以为两人是为了白日册封戚云一事而来,琢磨着三言两语就打发了。 桓殷却开口惊人道:“这位是广陵王座下的宋渠清宋夫子……” 宜青倒吸一口冷气,当下改了主意。都说最能杀人是书生,宋渠清就是其中佼佼者,他科举未曾高中,转而投入广陵王帐下做了无名幕僚。当初利用先帝对戚家的猜忌、为广陵王谋得江南数州兵权的,便是这位看起来提不动刀兵的宋夫子。 “久闻大名。”宜青道。 两人视线甫一交汇,宋渠清便低下了头。这位年纪轻轻的皇帝和他料想的很不相同,生得唇红齿白有若好女,但望着他的眼中却并非单纯不识世事。这和他从眼线出探得的大相径庭,如果他没看错,对方的眼中分明是隐藏的仇恨。 他和小皇帝未曾谋面,何谈仇恨? “见过陛下。”宋渠清心中的思绪千回百转,盘算着如何开口,给皇帝留下一个好印象,以便替广陵王牵条线。 宜青冷笑一声,折身进了殿中,片刻后抱着寒水刃而出。桓殷与宋渠清面面相觑,俱是不解他的用意。 “宋夫子,你且上前两步,朕有话与你商量。”宜青按着刀鞘,面带微笑道。 宋渠清上前数步,谨慎地在刀刃能递及的地方停下脚步。 “宋渠清。”宜青陡然抽出了利刃,声音低柔,“朕代戚家同你道声别。” 戚家! 宋渠清暗道不妙,但已来不及阻止。宜青将利刃反手指向自己,大声喊道:“来人!有刺客!” 寒水刃在左臂上划出一道血痕,宜青将刀一扔,踉跄着跑到殿门口。宋渠清还不及辩解,便被涌入的侍卫缚了起来。 宜青的左臂淌着血,沾血的凶器还掉落在殿中,宋渠清百口莫辩。唯一目睹真相的桓殷也不可能站出来指认皇帝。 宋渠清被当作刺客关押,宜青冷静地命令搜身。他为了做广陵王的说客,身上自然带了凭信,很快这盆脏水接连泼到了广陵王身上。 “陛下身上有先帝遗风。”桓殷目睹了他一夜之间栽赃宋渠清、下令关押搜身、禁闭宫门、下诏讨伐广陵王的一系列举动,迅捷而缜密,像极了先帝。他还没教给小皇帝这些宫廷权术,他仿佛就无师自通了。 宜青臂上的伤口只做了简单的包扎,面色有些惨白:“太傅抬爱了。” 桓殷望着他,觉得陌生得很。按说一国之君正该有这样的雷霆手段、铁石心肠,他却怀念起当初会从马车中探出身子,关心他伤势的青年。 “陛下今夜做了那么多事,想必心中早有成算。”桓殷平静道,“是臣多心了。” 宜青道:“广陵王狼子野心,与其联手难免遭其反噬。朕不愿。” “臣,明白了。” 桓殷缓缓跪倒,解下腰侧印绶,置于砖石之上。他原以为皇帝与广陵王都是大周皇室血脉,正可以合力对付戚云,谁知皇帝根本没有这个意思。宋渠清是他引入宫中,如今被定为乱党,他必然也脱不了干系。 “臣只是想问个明白,广陵王与戚云俱是狼子野心,陛下知晓防范广陵王,为何却对戚云” 为何却对戚云百般信任,封官进爵?为何不愿借广陵王之手除去戚云?为何即便与一干文臣离心,也要护着戚云? 满殿烛光映在宜青眼中,仿佛无数银星,摇摇欲坠。 “朕喜欢他。” 戚云呼吸一促,将他的上衣缓缓褪了下来。 仓皇逃出帝都时为了掩人耳目,桓殷为宜青备了件寻常人家穿的麻布外衫,里头的衬衣却还是上好的素纱料子,薄如蝉翼,轻如烟雾,几乎遮不住什么。 149、永恒孤寂03 吃土作者自救攻略 “臣亦车旅劳顿、萎靡不堪,陛下却愿日日来扰臣静养。”戚云笑道。 他怀中抱着小皇帝, 小皇帝怀中揣着暖炉, 像宫中贵人爱养的狸猫一般慵懒地缩着, 不时伸一个懒腰。明明可以自个儿躺在软榻上入眠,小皇帝却更愿靠在他怀里,强撑着陪他批览简书。 简书上写的都是近日战况,宜青压根看不明白,盯着桌上豆大的烛光发呆。听到戚云话中似有嫌弃他的意思,立即坐直了身子,道:“将军渴吗?” 他拿了茶盏,叮铃啷当倒了半杯,递给戚云,一双眼睛亮闪闪的。 戚云低头浅啜了一口,钳住小皇帝的下巴, 将剩下的热茶都喂到了他嘴中。军中比不得宫里,没有侍女时时随身伺候着,小皇帝渴了饿了都只有他会挂怀。像是这时,对方一味顾着给他递水, 却忘了自个儿的嘴唇已经干裂得起了皮。 【当前好感度:69】 宜青眨了眨眼睛,确认自己没有看错, 戚云对他的好感度又升高了。 “陛下那么看着我,是还渴吗?”戚云抚摸着他湿润的下唇,目光从简书上移开,停留在了对方的脸上。 宜青的脸腾地一下烧了起来。 每当戚云用这种眼神看着他, 接下去要发生什么事都不用想了。他已经想清楚了,他又不是那个要肩负大周的小皇帝,天下姓甚么对他来说根本无关紧要。这世上只有戚云是最要紧的。 “陛下?” 戚云的呼吸愈发灼热,都落在宜青的颈侧、锁骨上。他还没有所动作,宜青就抢先一步偏过头来,咬上了他的下唇。 齐整的白牙在他的下唇上轻轻啃啮,戚云一瞬间就想到了小皇帝平日进食的模样,无论是啃咬还是吞食,都不徐不缓,末了还要伸出舌尖,将嘴角的酱汁或是粉屑卷起,一并咽下。他的舌尖粉嫩,喉结小巧而精致,此时俱在自己眼前…… 戚云却不是那些个等着被享用的食物。他反扣住宜青的后颈,将停留在唇瓣厮磨的浅吻加深,疾风骤雨般扫过对方的齿槽、牙根,还嫌不够,揽着人变了个姿势,将人压在了那深檀色几案上。 “等、等等。” 戚云挑眉道:“怎么?” 宜青推了推他,掌心触到戚云结实的胸膛时,面色又是一红。戚云抓着他好生一番戏弄,才允他从怀中溜了出去。 戚云看着小皇帝背对着他弯下腰,在柜中翻找着什么,微微勾起了嘴角。 还学会欲擒故纵了。了不得。 可惜现在再推拒也来不及了,当初说要结为夫妻的人是他,说甘居人下的是他,因为两人没能颠鸾倒凤就大发脾气的也是他。戚云都记得清清楚楚。 宜青在柜中好一顿翻找,总算找到了那把遗落多时的寒水刃。他用衣摆擦了擦快要蒙尘的刀鞘,转身递给戚云:“送你。” 刀光如水,一室静默。 宜青怯怯地收回手,道:“你不喜欢?”他刚穿到这个世界时,就想着要送给戚云什么见面礼了。汪镇同他说,寒水刃是先帝请了能工巧匠、倾毕生之力才锻成的神兵,吹发可断,削铁如泥,习武之人断然没有不想要的。当初他太过惊慌,后来一直也忘了送,今日才突然想起。 戚云一扬衣袍,双手平托,跪下道:“谢陛下赏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