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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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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小声劝慰道:“太傅对戚将军的偏见太深了。”    桓殷道:“此非臣一人之见……罢了罢了,陛下若不信臣,臣多说无益。”    宜青摸着后背替他顺气,柔声道:“朕信太傅,朕也信戚将军。你们之间定然是有什么误会,好好说清楚了便是。”他没法解释自己对戚云的信任来源于何处,因为他不可能对桓殷说忠肝义胆就是戚云的人设。    “戚将军答应了朕,愿替朕收复帝都,只待他从塞北三城调集兵马,过了秦关……”    桓殷神情一变,厉声道:“秦关?!”    135、养狼为患17    吃土作者自救攻略    宜青醒来没见到戚云, 心中很是有些失落, 但在看到盖在毡毯上的那件貂绒披风后,那点儿失落也就吸溜一声跑没影了。    他穿好衣衫,抱着那身披风走出帅帐,一掀起帐帘, 便被寒风吹得缩起了脖子。    塞北也太冷了。    他不由有些心疼戚云。他当个险些亡国的小皇帝自然清闲, 戚云麾下有十万重兵, 却是分毫不能懈怠。在塞北这么严寒苦凉的地界,对方从十来岁起便要日日操练,吃了多少苦可想而知。    宜青正搓着手感慨,就看见他心疼着的人站在不远处, 手挽长弓, 控弦欲射。    戚云没有穿着昨日那身厚重的盔甲, 仅着一件轻便的单衣, 衣袖在腕口扎紧, 随风鼓荡, 一只箭筒斜负在他的背上,勾勒出健壮劲瘦的腰背。    连绵枯草, 塞上日升, 将他的身姿衬得有如峰岳。    他似乎斜瞥了宜青一眼, 扣弦的手指稍松,羽箭离弦而去,精准无比地插在了草靶上。    箭尾的短羽犹自微颤,戚云却收了弓箭, 朝宜青走来。    “戚将军。”宜青笑着和他打了声招呼,眼神悄悄朝对方半敞的前襟望去。    戚云应该是练了好一会儿箭了,紧实的麦色肌肤上布满细汗,在初阳下闪着细碎的浅光。他的样貌生得英俊,但身上的气质常常让人忽略了这点。好比一把锻造精致的兵刃,浸过冰,饮过血,繁复雕琢的花纹便成了无关紧要的陪衬。    戚云瞧见小皇帝的眼神,手指一顿,索性敞开了衣襟:“陛下倒起得早。”    宜青眉眼一弯,道:“早些起来,便能早些见到戚将军。”    戚云朝他笑了笑,不以为意,好像觉得他在说胡话似的。    “朕说的都是肺腑之言。”宜青说着眼珠一转,看见他的箭囊中还有五六支箭,该是没射完的,“戚将军若要练箭,继续便是。不用搭理朕。”    戚云道:“不妥。”    宜青笑道:“那……将军教教朕如何?”戚云教他练箭,两人便要搂抱,光是想一想,他都觉得画面美极了。    戚云仔细打量了他一眼。按说目光又没有实质,该是轻飘飘没有重量才对,宜青却觉得戚云的眼神像是带着钩子,扫一圈便能从他身上刮下几两肉。    “舞刀弄枪都是莽夫所为,陛下用不着学。”    戚云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想要托起小皇帝的下颌,让那双闪着水光的眼睛更专注地看向自己。手指已经触及那软滑的肌肤时,他幡然回神,顺势将手腕下压,替对方将一缕乱发别到耳后。    “陛下若是遇险,自有臣等挡在前头。”戚云从宜青手里取过披风,替他罩上,“外边风大,陛下莫久呆了。既已起了,便先去用早膳。”    宜青从厚实的貂绒下探出手,握住了他的手腕。外间风大,戚云同他站着说了会儿话,练箭时腾起的那股热劲已经消散了,手心手背一片冰凉。    他解下披风,不容戚云反驳,飞快地披在对方身上。他踮脚够到戚云的脖颈,磨蹭着系好绳带,捂着双手哈了口气:“你也记得穿厚实点,塞北的天真冷啊。”    “塞北?”戚云的嘴角勾起玩味的笑,“塞北的苦寒,陛下还是莫要亲身体察的好。”    宜青奇怪道:“朕不就在塞北吗?”    ……    “此地名唤葛坡,距西都二百里,距秦关三百五十余里。”    戚云看着他分明没懂、还要装作云淡风轻的样子,不由笑了。他从桌架上取下一卷行军图,徐徐展开,低沉的嗓音中带着揶揄的笑意:“陛下请看。”    他的手指顺着墨色线索自西而东一划:“这是渭水。”    行军图上,渭水是逶迤的一道墨痕,淌过崇山峻岭,汇入长河。密密麻麻的墨点散布在渭水两岸,这都是大小城池,秦关、葛坡、西都便是自西而东排布的三座。    从秦关再向西移寸许,有三处用朱砂点出的城池。戚云的手指在那在三点上逗留片刻,似是轻轻摩挲:“金城、首阳、西平,塞北三城。”    宜青知道他在塞北征战十多年,对塞北的感情极深,默默点了点头。    戚云用两指比出金城与葛坡:“即便是最东的金城,距陛下也还有四百多里,乘快马一昼夜才能赶到。”    宜青绞着手指,心里明白他大概是被桓殷骗了。他们明面上答应他来找戚云,暗中却还是朝着西都走,这才会走了那么多日还没抵达塞北,也难怪当初他同桓殷说话时,桓殷的神情那么古怪。    “戚云。”宜青定定地看着他,“朕出了帝都,便想来找你。”    戚云神色不变,淡然道:“臣遇上陛下时,陛下距西都只有三十里。”    “那是桓太傅骗了朕。”    宜青生怕戚云不信,误会了他,诚恳道:“太傅劝朕移驾西都,朕不情愿。他便……便自作主张……”    小皇帝皱着眉头、抿着嘴角的模样像是快急得哭了,戚云看在眼里,心中却很是平静。    桓殷知道他并非可以托付的忠臣,这才会力主移驾西都。所有人都看得出他的野心,只有小皇帝撞了南墙也不肯回头,好似个瞎子般深信他是个好人。    又或许小皇帝的城府比一眼能看出的要深,已经清楚了自己的处境,这才有意装作一副信任有加的样子,好让他放松警惕。    “臣明白了。”戚云道。    宜青急急解释道:“太傅他对你有误会,你莫要放在心上。朕信你,朕信你便好了。”    戚云一点头,弯腰抱起宜青,两人一同坐在榻上。他牵起那只过分瘦削白嫩的手,压在行军图上,沉声道:“陛下既然信任臣,臣自当为陛下肝脑涂地。”    “臣本驻守塞北三城,此次听闻陛下有难,带了百余骑连夜东奔,才赶在戎人之前救下陛下。”    宜青乖巧点头道:“嗯。”    戚云从后环抱着他,说话时胸腔的震颤仿佛从他的脊背一路传到心口,像是片羽不得过的弱水,拽着他的心狠狠往下沉。    就像对方所说的,塞北三城离葛坡足足有四百余里,距离东边的帝都就更远了。戚云一听到帝都城破,就带着一小股人马赶来救他,可见万分忠心。    “臣的兵马都被拦在秦关之外。”戚云的嗓音温厚,“臣愿助陛下收复帝都,单靠手上这百骑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戚云执起宜青的手,握住一杆小狼毫,沾了朱墨,将图上代表着秦关的那处圈了出来:“臣斗胆向陛下讨要一份手令,传与那秦关守将,好叫他知晓臣并非有意攻城,只是为了助陛下讨贼才从秦关借道。”    这个副本的军事设定是宜青自己做的,他很清楚戚云没有说谎。塞北三城都在秦关的西边,若是向东进收复帝都,必须经过秦关。    “朕这就写。”宜青才要动笔,突然发现自己不会毛笔字。    戚云见他动作一顿,语气忽变道:“陛下?”    “将军差人写好手令,朕画个押便是了。”    宜青从怀中摸出一个青布囊,里边装着的是传国玉玺。桓殷再三说了要他贴身戴着,他便一直揣在怀里。玉玺沉甸甸的很有分量,他拿出后在手上掂了掂,随即交到戚云手中。    “将军若是嫌弃麻烦,写完了手令,自己盖个印也好。”    戚云解开青布囊,玉玺才露了一个角,就被他塞了回去。他压下心中震惊,道:“传国玺这等国之重器,陛下怎可如此轻率交与他人?”    宜青把青布囊往他怀里塞去,嬉笑道:“你也不是旁人呀。”    戚云握着那青布囊,感受到玉玺的边棱正抵着他的掌心。隔着一层粗麻布料,他握在手中的便是那方传国玺。传闻中这方玉玺采昆仑山顶之玉刻成,得天命者能保之,数朝兴亡,江山变了几姓,静置在那皇城御座前的玉玺还是这同一枚。    无数乱世枭雄为它折腰淌血,小皇帝却这么轻巧地交到了他手中。    宜青见戚云似乎有些不悦,轻轻捏了捏他的手背,问道:“戚将军?戚云?”    “臣在。”    “朕既然信你,万般事宜都可交托于你,一个传国玺也没什么。”    戚云平静地将传国玺收入自己袖中:“谢陛下。”    宜青不知怎的有些心慌,他按住戚云的手。那双手因为常握刀兵,薄茧粗糙,硌得他掌心发麻。    “你会帮朕收复帝都……是吗?”    戚云道:“臣愿为陛下战至最后一息。”    塞北也太冷了。    他不由有些心疼戚云。他当个险些亡国的小皇帝自然清闲,戚云麾下有十万重兵,却是分毫不能懈怠。在塞北这么严寒苦凉的地界,对方从十来岁起便要日日操练,吃了多少苦可想而知。    宜青正搓着手感慨,就看见他心疼着的人站在不远处,手挽长弓,控弦欲射。    戚云没有穿着昨日那身厚重的盔甲,仅着一件轻便的单衣,衣袖在腕口扎紧,随风鼓荡,一只箭筒斜负在他的背上,勾勒出健壮劲瘦的腰背。    连绵枯草,塞上日升,将他的身姿衬得有如峰岳。    他似乎斜瞥了宜青一眼,扣弦的手指稍松,羽箭离弦而去,精准无比地插在了草靶上。    箭尾的短羽犹自微颤,戚云却收了弓箭,朝宜青走来。    136、养狼为患18    吃土作者自救攻略    长发恰好遮住了胸前隐秘的风光, 但那肌肤上滚动的水珠却清晰可见, 犹如一斛珍珠洒落在了绸缎上,漫无目的又毫不受阻地四散开去。    秋夜白缓缓勾起嘴角,斜睨一眼,活脱脱一只从山野林泽中蹦出的妖精。    宜青疑心秋夜白是不是真的习了魔宗秘术, 会些勾魂摄魄的手段, 否则他早就该转过身、而不是这样直勾勾盯着那具胴.体。    他低头咳了一声, 脑海中不断思索着应对的法子。是装作看破红尘、眼中红粉俱白骨的高人,还是示意对方莫要在清晨寒气浓时沐浴、摆出一副尊长的作态?    他迟疑不定,秋夜白却完全不像个尊师重道的弟子,竟厚颜无耻地直起身子朝岸边走来。    “你莫再、再近前了!”宜青强行压住了尾巴, 没让自己露出惊慌的模样。    秋夜白站在溪水间, 粼粼波光映着他的眉眼, 好似柔情万种。他轻笑了一声, 道:“弟子谨遵师命。”说完便真的不再走动了。    他虽然站着不动, 溪水却会作怪, 原本漫过了腰际,水波一流转, 便荡到了脐下。    宜青握着剑鞘的手指越收越紧, 指节隐隐有些发白。这人分明是故意的, 他的三灵根中便有一种是水灵根,操纵溪水对他而言不过是弹指的事。要露不露最为致命,他何不干脆把一溪清水都调走了呢?!    “师尊。”秋夜白见岸边的人不为所动,便笑道, “不知师尊打算罚弟子站到何时?”    晨光已笼罩了大地,远处似乎传来了?的响动,许是其余弟子也醒了。要是被他们看见两人这副模样……    宜青板着脸道:“你且穿上衣裳。”    秋夜白弯着眼笑道:“弟子的衣裳挂在岸边树梢上了,劳烦师尊代弟子取来?”他的声音也有意撩人,将笑未笑,带着戏谑的清朗。    宜青:“……”    他转过身,果真看见岸边的一棵杨树上挂着一身青衫。绣着仙鹤纹的腰带垂在树梢上,风起时便和秋夜白眼底的横波一样荡得没边了。    堂堂魔宗宗主,尽学些不入流的邪术,若是叫魔宗众人见了,只怕他们也早已羞煞了!    宜青背对秋夜白道:“隔空取物的法术,你不曾学过?”    秋夜白现下的身份是个方才筑基后期的修士,恬不知耻道:“弟子学艺不精,唯恐在师尊面前丢人现眼。”    如果宜青会了顾雁声该会的功法,就不会陷入这么尴尬的境地。但他如今空有一身修为,会使的法诀也只有一个清尘诀。他正在努力修行、熟悉法诀,然而大道精妙,一时半会也琢磨不透。    宜青只能道:“你且试试。”    秋夜白低低应了一声。    宜青听得身后又是一阵水声,猜测他是伸手掐了个法诀,眼前那身衣裳从杨树上缓缓浮起,歪歪斜斜飞向河中。    宜青正松了一口气,没料到还是低呼了秋夜白厚颜无耻的程度。那身青衫在空中突然失了依托,直直朝他怀中飘坠而来。    与此同时,秋夜白满是愧疚道:“弟子真是丢人了。”    ……    宜青将那身衣衫丢在岸边,既羞且恼地转身离开。衣衫上微醺的酒味,还有对方独特的气息已经沾染在了他的掌心,顺着十指一路烧进心口,微微发烫。    他边走边四下望着,担心被其余弟子撞见,索性一路无事,回到了营地。    “师尊!”严萧迎面走来,面有急色,“师尊可是发觉了魔宗中人,这才独自前去搜寻?”    听他气喘喘地说完,宜青才知晓其余弟子醒来后不见他踪影,又隐约察觉到附近有魔修的气息,担忧出了大事。    “醒来无事,四下走走,无需担心。”宜青解释道。    “可弟子与程师妹都发觉了有魔修布下的结界……”严萧转念一想若是附近有魔修出没,师尊定然不会置之不理,应当是自己看叉眼了,“或许是弟子认错了。”    宜青隐约猜到了是怎么一回事,问:“何种结界?”    严萧肃然道:“该是隐匿身形、气息一类的结界。”    怪不得他沿河散心时觉得山林分外静谧。也怪不得秋夜白丝毫不担心赤身裸.体的模样被人撞见。那副活色生香的美人出浴图分明是独留给他一人观赏的。    宜青对秋夜白的脾性又多了几分认识这人的行事根本不能以常理度之。    说话间,始作俑者穿着那身青衫,翩然而至。    严萧正眼也不瞧他,自顾自对着宜青道:“师兄弟们都已休息好了,今日可朝仙境深处一探。不知师尊意下如何?”    宜青略一思索,道:“也好。”    他按捺住不去想今早见到的画面,转头对秋夜白道:“你也同师兄弟们结个伴,遇事好有照应。”他倒是想立刻戳穿对方的身份,可一旦身份败露,秋夜白便没了继续留在青玄宗的借口,届时天地广大,他又要花多少功夫才能找到这个居无定所的人?    秋夜白在旁人面前好歹还会装一装姿态,点头应是。    严萧极不情愿,但师尊既然吩咐了,也只能勉强应下,转头就将秋夜白抛在了身后。    众人跨过河谷,行至一处山崖,忽然听到一阵震天的兽吼。枝头的落叶簌簌落地,地上飞沙走石,恍若风暴将起。    严萧的神色难掩兴奋:“风吼兽!”他转过头,双眼亮晶晶地看向宜青:“师尊……”    “去。”宜青道。    风吼兽是五级灵兽,他们这十来个金丹、筑基期的弟子合力完全能应付得了。况且下山历练,与灵兽搏斗是重中之重,唯有经过实战的打磨,才能于修为上进一步提升。    同行的弟子均已祭出了灵器,严萧手持双剑,忽而道:“你便留在此处,护着师尊罢。”    他这句话是冲着秋夜白说的,话中带刺。    秋夜白心情尚可,笑眯眯道:“为何?”    “你的修为太低!来了也是碍手碍脚。”严萧给他设了个套,为的就是压压他的气焰,讥讽完便不再理睬他,招呼一众弟子朝风吼兽去了。    “啧。”秋夜白摇了摇头,想取出酒壶小啜一口,可惜身侧还站着个青玄宗的掌门,此时只能作罢。    他曾有几分好奇,据传青玄宗戒令甚严,顾雁声可曾违戒、偷尝过美酒滋味吗?    这猜测暂时无从得证,秋夜白遗憾地看着对方。对方全神贯注地看着门下弟子与灵兽的搏斗,神情端重。可他越是显得凛然不可侵.犯,秋夜白便越觉得心里好似结了个浅痂,不挠不快。    他上前半步,贴近对方耳畔,悠悠吐气道:“师尊,弟子今日解签,却是不宜动兵开刃呢。”    亲自伺候?    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    宜青勾着戚云的脖子,软绵绵地说了一句:“那就有劳戚将军了。”    戚云呼吸一促,将他的上衣缓缓褪了下来。    仓皇逃出帝都时为了掩人耳目,桓殷为宜青备了件寻常人家穿的麻布外衫,里头的衬衣却还是上好的素纱料子,薄如蝉翼,轻如烟雾,几乎遮不住什么。    “陛下觉得水温合适吗?”戚云盯着他细瘦的腰身沉声道。    宜青从他的怀里探出一只手去,够着浴桶的边缘,指尖点了点水面,很快缩了回来:“太烫了。”    戚云见他拈着手指,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心中好笑。    小皇帝早些时候才嫌弃了外边风大,呵着热气暖手,如今又因着水温高了些便蹙起眉头来,真是冷了热了都不成。一个娇气又难养的小玩意儿。    “就是要烫些才好。”戚云道,“这边的夜间冷得很,滚水用不了多久便凉了。”    他一边慢条斯理地脱着宜青的衣衫,一边道:“臣初去塞北时不懂事,夜间烧了水,想着练完刀正好可以沐浴。练刀不过两炷香的工夫,回帐时水已凉了,若是再过一会儿,说不得都能结了冰。”    宜青心疼地蹭了蹭他的脸颊。    “那时臣十二岁。”    戚云握住脸侧那只软滑的小手。这一看便知主人自小养尊处优,细滑的肌肤上没有留下任何风寒苦恶的痕迹,只合翻览古卷、拨弄琴弦。    而他的手却不同。除了握刀磨出的薄茧外,骨节粗大、皮肤糙裂,怎么看都和被他握在掌心的那只有着云泥之别。    “朕……很心疼。”    宜青屈指在他的掌心挠了挠,以示安慰。    “臣现在想来,却不觉得如何苦。”戚云道。    也许是家破人亡的重创在前,这点儿苦在他心中根本没掀起波澜,现在和小皇帝说起,也只是随口一提,没想着博取对方的同情。    小皇帝的安慰让他有种错觉,仿佛面前的是一只即将被吞进腹中的小兔子,只因为逮住它的大灰狼一时兴起,钩着指爪迟迟没有下嘴,它便先替对方担心起来:饿了吗?没力气了吗?说着还把几根青草递到大灰狼的嘴边,摇着尾巴道:要不要吃些干粮填填肚子?    138、养狼为患20    吃土作者自救攻略    尤以那床水纱罩帘的影子晃得厉害。且不随着微风而动, 似乎别有韵律。    “够、够了……”    宜青难耐地抬起头, 将脸埋进了松软的枕中,低低地呻.吟了一声。严寒飘雪的时节, 他的额头、肩颈、后背都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水,整个人浑如一只方才端出蒸笼的醉虾, 冒着微醺的腾腾热气。    戚云用手指缓缓勾去他背上的汗珠,沿着脊柱而下,轻轻捏了捏他腰上的软肉:“乏了?”    他的声音低沉, 扰得宜青双耳连带着身子一道酥麻, 好似洪水乍泄过后的欲.火又星星点点燃了起来。    戚云的手掌只按在他的腰侧, 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待到宜青自个儿将头拔拉出枕被,含羞带怯地斜睨了他一眼, 这才俯下身去。    他的长发垂落,拂过宜青的双颊与颈侧。宜青正是敏.感的时候,丁点儿刺激都被无限放大,忍不住低吟了一声, 伸手想要拨开那些发丝。    “不劳陛下动手。”戚云恭敬道,“臣自会伺候。”    戚云松开了正在照顾着他的右手, 如同拨弄琴弦般在锁骨处捻起了一根发丝。不知他是有意或是无意,发丝的梢末恰好扫过了肩窝,与手指温热粗糙的触感一并在宜青脑海中炸开。    宜青几乎立时起了反应。    他用手背抵着额头,却又无法同时遮住羞煞了的双颊,索性自欺欺人地闭上眼睛,只作不知。    戚云觉得他这幅模样可爱得紧, 手指又与那发丝纠缠了许久,才复又握住了被他懈怠的小东西。    比起前一回的激烈,这次他的动作轻缓了许多。犹如一个寒冬夜行人猛地点起一堆篝火后,便不急不缓地守着火苗,烘烤着手心手背。    盖因他知道,火已经燃了,只消留神护着便不会歇,尽可以在漫漫黑夜中与它作伴。    宜青得以喘上一口气,却并不趁隙歇息,一味回过头向戚云索吻。床笫间的亲吻往往热烈而缠绵,戚云望着那绯红的面颊,却只轻轻在他嘴角点了一点。宜青不安地抓着他,他才加深了这个吻,自嘴角舔舐,分开双唇,鱼戏莲叶般勾了勾对方的舌尖。    好似有种珍而重之的深情。    事了之后,宜青趴在戚云的胸口,有一搭没一搭地绕着他的墨发玩耍。戚云的发丝偏硬,不似他的柔顺细软,总在缠了一圈后便散开,从指间溜走。    “戚云。”    “臣在。”    宜青好不容易缠稳了他的一缕长发,与自己的拢在一块儿,分作两股,想要打一个结。开口时一不留神,又让发丝松开了。    当他懊恼之时,一只更粗大宽厚的手掌稳稳接握住了发丝,将两股分好的长发打了个结,迅捷熟练。    “你怎的这般熟练……”宜青一眼就看见两人缠在一起的墨发,觉得自己像是做坏事被抓了包似的,匆忙伸手想要解开。    戚云不让,将他的双臂都环在了颈上,道:“是头一遭。”    宜青哼了一声。    “只有陛下。”戚云沉声道。这么多年,江南塞北,也只有一个小皇帝走进了他的心里。    宜青心中抹了蜜似的甜,嘴上还道:“将军这么会说话儿,也不需做什么打打杀杀的活计了。每日哄着朕与那帮子大臣高兴,岂不是扶摇直上?”    他知道戚云说的都是实话,说只有他,便是只有他。从前如此,今后亦然。    宜青板着脸说完那段话,末了还是没忍住笑出声来。趁着笑声不大,匆匆吻上戚云的肩颈,将那闷闷的声响埋了下去。    “险些忘了,都怪你……”宜青见窗棂外的天光渐明,想起被戚云打断了的事,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将广陵王贬为叛逆的诏书已经传了下去,你这时发兵南下,正是好时机。”    戚云轻抚着他后颈的手却是一顿:“发兵南下……讨逆?”    宜青点了点头:“当初广陵王将戚家……唔,这也算天道好轮回了。”广陵王十多年前污蔑戚家意图叛乱,害得戚家满门抄斩,宜青这么做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盼着戚云能多消消气。    “还有那个宋渠清,也扣押在天牢了,想怎么审讯都由你。”宜青道,“不过以朕之见,还是南下的事要紧。这小人等你回来,再慢慢折磨……审问也不迟。”    事情的轻重缓急他分得那么清楚,手腕决断都不像个才登基了没几日的帝王……戚云心道,小皇帝若是想算计他,怕也有千种法子。    幸好。幸甚。    戚云吻了吻对方的眉角,开口道:“南下讨逆一事,陛下还是另派他人罢。”    宜青骨碌从床榻上支起身子,卷了棉被,郑重地看着他。作为一个没甚么实权的小皇帝,他好不容易回到帝都就赶着与广陵王翻脸,可以说是自讨苦吃。他会这么做都是为了戚云,戚云怎么不领他的情?    “派谁去?”宜青问。    戚云答道:“朝中不乏将才,若是陛下都信不过,将留在西都的汪大人调回来,也可。”    “汪镇,倒也可以。”宜青语气忽转道,“可朕偏要你去。”    “陛下……”    两人对视了数息,宜青败下阵来,偏开头道:“这一趟江南,你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    不看着戚云深邃的目光,他才好将心中的盘算都说个清楚:“广陵王暴虐无道,江南百姓苦不堪言,这时节谁带了兵南下,便能平白赚上江南一地的民望。”    他说的戚云都知道,也早做过准备。广陵王治下民怨滔天,这时铲除了对方,会被视作替天行道,于声望大有好处。届时他夺了广陵王的权,取而代之,也不会有人反对。江南一地物产颇丰,若是能收入囊中,足够与大江以北抗衡。    可这些全是不臣之举。如若真这么做了,除非他想要再往高处走一步,去登那九龙缠绕的御阶,披那身明黄无俦的皇袍。    “陛下所言极是,既要安抚江南百姓,非德高望重者不得为之。不如就请桓殷桓太傅……”    宜青低喝道:“戚云!”    他握住戚云的手,被褥散开,冻得打了个喷嚏,随后才道:“你明白朕的意思。戚家的仇,你要亲自去报;江南的民心,你也要去夺……”    “臣”不愿两字却是迟迟说不出口。    这非是他戚云一人可担起的抉择,他肩上压着满门冤魂、塞北十万重兵,如何能轻易开口。    宜青语速飞快道:“血仇不报,你于心何安?大事不成,你如何面对塞北那些个兵卒?就算你点了头,他们难道会甘心继续回塞北?他们会不放手搏一搏王侯将相么!”    宜青的胸口剧烈地起伏,戚云轻轻地将他拥入怀中,安抚般拍打着。    “陛下果然都明白。”明白他的野心,明白他的不得已,他的压抑,压抑之下的张狂。有些事便如逆水行舟,一旦起了头,就没有后退的余地。“陛下明知臣若带兵南下,归来时便不可能还是个将军,也执意要臣走这一趟吗?”    他问得缓慢,宜青答得果决。    “朕要你去。”宜青的鼻头冻得通红,看着有些滑稽,说出来的话却是极正经的,“人活一世,总不能想着样样好处都能占个全。桓太傅要青史留名,做个忠臣直臣,汪大人想着力挽狂澜、匡扶社稷,你……你从前想着报仇雪恨,想着大权在握、不需再仰赖旁人鼻息。还有那想要名利双收的,图个自在逍遥的……朕只想要你。”    戚云伸出的手臂僵在空中,半晌才收了回来,将人抱紧。宜青微凉的鼻尖蹭在他的胸前,像是融了片落雪,将仇恨与名利都浇灭。    “臣,领命。”    抬眸间,戚云心意已决。    这一趟江南,他会走。    小皇帝既然可以为了他弃江山,他亦可为了对方谋天下。    为了放松他的戒备,小皇帝装出一副不通世事的模样,全心全意信任他、依赖他,为了给这一切找个合适的借口,不惜搬出幼时可笑的盟誓。甚至牺牲色相,委身于他……    小皇帝能屈能伸,像极了大周的皇室血脉。    可笑的是,他竟然当了真。    他没有杀死桓殷,给了他们可趁之机,他对小皇帝心存怜惜,还抱有事成之后两人还能继续温存的幻想。可当小皇帝问他,是否还快活的时候,心中想的又是什么呢?    怕不是想着如何与叔父联手,好将他这奸臣、恶人碎尸万段?    “传”    戚云想要佯装无事,传令下去,命驻守在宫城外的塞北军备战,然而心头一紧,却是没有说出口。    他征战十余载,怎样凶险的伤都受过,独独没有遭过这种罪。便是在数九寒天负伤淌过结冰的暗河,也不如此时阴寒彻骨。旧伤未愈又添新伤,肌肤与骨血被蛰伏的虫豸啃啮,也不及如今之万一。    他不愿相信,那个缩着脑袋说“朕害怕”的小皇帝,望着他时眼中满是欣喜与钦佩的小皇帝,习惯如小兽一般依偎在他怀中的小皇帝,都是假的。    139、养狼为患21    吃土作者自救攻略 他伸指在檀木桌上轻轻一点:“如今, 我们在这了。”    这些都是他的心腹, 是他在塞北浴血十多载结交下的袍泽,他们曾一同抵御过塞北的严霜和飞雪, 现下终于掉转刀口,直指帝都。    其余的话无需多说。如何提辖帝都守军、如何与归都的百官交涉、如何应对一江之隔的广陵王……为了这一日, 他们早就在无数个不眠夜中细细相商过了。    众将的心头都是一片火热,他们今日还是官阶不高的将领,待到事成, 便都是那王侯、国公, 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将军。”谋士沉默良久, 拱手道,“其余诸事俱备, 属下只斗胆问将军一言。”    “问。”    “将军这些日子与小皇帝走得颇近,今日更是策马与其进宫,私下相处了三个时辰。属下敢问……如今对小皇帝,将军可是心中另有打算?”    戚云睨了他一眼, 双手自若地按在膝头,不徐不缓道:“今日进宫, 我将那传国玺还给他了。”    众人愕然,一片悄寂中,谋士拍掌笑道:“正当如此!属下得报,广陵王在京口厉兵秣马,只消听得些风吹草动便会立刻挥戈北上。将军如果此时便代周自立,怕是不得民心, 且白白让他赚了个清君侧的清名。”    “依属下之见,与其在这时便废了小皇帝,不如让他在皇位上坐一段时日。这样一来,叛逆的名头却是落到了广陵王头上,我等才是匡扶皇室的功臣!”    “哈哈哈哈一一”    塞北将领们中气都足,笑起时震落了屋檐上的尘灰。戚云翻过空空如也的掌心,嘴角勾起一个浅笑。    “我也正是此意。”    众将散去时,谋士借故逗留在文渊阁中,与戚云说了两句不痛不痒的话。戚云留意到,谋士说话时右手有意无意搭在自己的领口,提顿数次,仿佛在暗示着他什么。    难怪他会有此一问,原来是眼尖发觉了。    “若是无事,你可下去了。”戚云淡然道。    “将军,”谋士朝外走了两步,回身看向他,“成大事者,万勿受困于儿女私情。”    戚云草草将他打发了,在阁中踱步,寻了面破旧铜镜,支起架子。镜中映出他英武的面孔,衣襟开口处微微敞露,隐约能见到一抹暧昧的红痕。    他笑了笑,将衣领撇开些许,那道咬痕便全都暴露在了镜中。    小皇帝的牙口果真很好。戚云将手指压在咬痕上,笑得比之前要真心得多。他倒是不觉得痛,只是咬在这儿,着实不便,下回若是还受不住,也该换个地方。    ……    乾清宫。    宜青将毯子裹得更紧了一些。偌大一个宫殿,只睡了他一个人,比起塞北军营中的帅帐更显得可怖。    他习惯性唤了声“戚云”,持着蜡烛走来的却是一位年迈的宫人,不知是塞北军的将领从哪儿寻来伺候他起居的。    “不用了,你去。”烛光映出对方没什么血色的脸,宜青心中更怕,挥手让他退下。    宫人走得悄无声息,一如幽魂。    宜青把头埋进了毯中,无比怀念戚云。如果戚云在这儿,对他说一句会替他守夜到天明,他也就不怕了?    好在对方说了要商量重整朝纲的事,约莫明天就能再见面了。    次日见到的却只有桓殷。跟在桓殷身后的,还有五六名他不认得的官员,都穿着非红即紫的朝服,看来原本的官位不低。桓殷带着他们在宜青面前跪倒,个个脸上都是沉痛的表情。    宜青一心想着戚云怎么还不来,敷衍道:“诸位爱卿,快快平身。”    他与众人磨蹭了许久,才小心翼翼地提起:“怎么不见戚将军?”    “戚将军在忙帝都防务的要事,一时半会抽不出身。”桓殷道,“近日的朝会迫在眉睫,却是等不了他了,陛下请看……”    宜青狐疑地打量着他。桓殷捧着的文书正是朝会那日要定下的官衔品阶,此时确是百废待兴,尽快将百官的位分定下,也有益于朝廷纲纪。但从文官们迫不及待的催问和商议声中,宜青发觉一一    他们急着绕开戚云,将这事抢先定下来。    “册封的文书可誊写好了?递与朕瞧瞧。”宜青面色不变,右手平摊道。    桓殷小步前趋,恭谨地将文书交至他手中。    宜青展开卷轴,上头密密麻麻地列了有待册封的官员姓名和官位、品阶、爵衔。他用指头点着,一列列扫过,到了卷中才看见戚云的名字。    戚云,从四品左军中郎将,秩比二千石。    在塞北军营中,宜青左右无事,连蒙带猜将古文学会了七七八八,对这个世界的官阶位分也略有所知。戚云在塞北的时候,尚且还被封了从二品的骠骑将军,护驾有功反被降了两阶,是何道理?!    宜青握着那卷文书,几乎给气笑了。    他猜得到这帮文臣的心思,但如果以为这样就能阻止戚云,就大错特错了。    戚云长居塞北,与朝中文臣打得交道少,他们远远低估了戚云。他与戚云朝夕相处那么多时日,自认比在场任何一人都要了解戚云,了解得多。    他若是要什么,自然会自己去争,这些文臣挡不住、也拦不了。    “这册封文书,朕看着是极好的。”宜青合上卷轴,屈指在桌上点了点。指腹触到桌面的那刻,他忽然意识到这个动作也是从戚云身上学来的,一时怔愣。    桓殷等人道:“既然陛下也觉得妥当,那此时便定下了。”    宜青回过神来,微微一笑:“好。”    两日后,大朝会。    宜青将那卷重新誊写好的文书交给内侍,在众臣面前缓缓展开。内侍拖长了嗓音,朗声道:“制曰一一”    亮得晃眼的日光下,宜青的目光在众臣间逡巡,立时找到了戚云的身影。他站在武将之中,身姿挺拔,叫人一眼就能认出来。    宜青心想,自己穿着明黄色的皇袍坐得那么高,戚云也该能一眼认出他来才是。不觉心中有些甜蜜,好似茫茫人海中,只有他们两人互通了消息,知晓彼此都与旁个不同。    在内侍念到戚云的名字时,宜青的精神为之一震,悄悄握紧了手心。    “今授公相国,以陈留等十郡,封公为陈公,锡兹青土,苴以白茅,爰定尔邦,用建冢土……”    “相国秩逾三铉,任总百司,位绝朝班,礼由事革,其以相国总百揆,除录尚书之号……”    不说群臣,便是戚云本人在听见那诏书时,面色都是剧变。这封诏书字里行间都写着四个大字,有如今日格外明朗的日光一般罩在他身上一一    位极人臣。    小皇帝赐了他相国的官位,陈公的爵衔,再往前一步便是加九锡了!自古而今,但凡加九锡的权臣重臣,就没一个不谋朝篡位的。    一时间无数目光落在了戚云身上,众文臣猜测纷纷,暗道他是用了多不堪入目的伎俩,趁他们不备才逼迫皇帝写下了这样的诏书。    戚云心中坦荡,越列而出 ,稳步行至御阶之下。    他跪受了诏书,起身时抬起眼帘,定定地看向小皇帝。对方的身子一瞬间绷直了,嘴角紧抿,模样再正经不过,右眼却朝他轻轻一眨,眉睫微颤间,流露出他们两人才明白的俏皮与狡黠。    戚云握着手中明黄锦缎裹就的诏书,心道,原来是自作主张。他不过是离开数日,处理些与广陵王对峙的军务,小皇帝的胆子就养得那么肥了。    都敢与那帮子文臣对着干,胳膊肘朝他拐了。    他没有点头,宫人不敢轻举妄动,等了许久又低低问了一声:“将军?”    宫人心中惴惴,唯恐得罪了这位大权在握的将军。他踮着脚,悄无声息地往前垫了半步,好借廊上的灯火看清对方的神色。察言观色一向是他们这些宫人最为擅长的事,若叫他看出戚云是喜是怒,也好知晓是该继续催请,还是保持缄默。    在零星灯火的映照下,戚云的双眼漾着微光。    宫人还没能完全分辨出那双眼中的情绪,便见戚云偏过头,双唇几乎抿成了一条直线,冷如刀锋。    宫人的心中咯噔了一声,暗道自己看到了不该看的事,人头落地不过是须臾的工夫。他罩在宽大宫袍下的身子已经开始打摆子,嘴唇蠕动,想要为自己辩解上一两句,却见戚云只是竖起一根手指,轻轻压在唇上,示意他莫要出声。    死里逃生,宫人后知后觉地发现冷汗已打湿了衣襟。他顾不上这许多,快步退到戚云身后,在廊柱下跪伏,不敢再有旁的心思。    殿外寒风正紧,过了约莫半柱香,竟开始飘起雪来。    起初是米粒般大小的碎珠,很快便成了鹅毛大雪,将庭院和屋檐染上一层苍茫雪色。    宫人冻得瑟瑟发抖,偶然一哆嗦抬眼,看见戚云也依旧站在殿外,身形一动未动,宛若泥塑木偶。他的一手抵在殿门上,门缝中漏出些许暖光,远远望去仿佛被他握在了掌心。    好生奇怪。宫人心中想到,以戚将军今日的权势,便是要硬闯乾清宫,这宫里也没人敢多嘴一句,他这样长久地站在殿外,与他们这些个身不由己的卑贱奴仆一样挨着受冻,又是何苦呢?    140、养狼为患22    吃土作者自救攻略    飞鸟扑棱着翅羽掠上枝头, 一人哗然从水中直起身。    鸟羽是纯黑的,那人的身子却如同沾了蜜油一般,显出与黯淡正相反的诱人之色。他背对着河岸,一头青丝垂贴在颈后, 如同藻荇般弯曲虬结,被一手挽起。    随着他揽发、偏头、拧绞的动作, 肩颈的肌肉与线条愈发突出。那道弧线从肩脊而下, 收于腰侧,方要渐起, 便没于潺潺流水之中。    宜青眼见着对方宽大的手掌拢住发丝, 搭在肩头, 随后毫无预兆地转过了身一一    长发恰好遮住了胸前隐秘的风光,但那肌肤上滚动的水珠却清晰可见,犹如一斛珍珠洒落在了绸缎上,漫无目的又毫不受阻地四散开去。    秋夜白缓缓勾起嘴角,斜睨一眼,活脱脱一只从山野林泽中蹦出的妖精。    宜青疑心秋夜白是不是真的习了魔宗秘术, 会些勾魂摄魄的手段, 否则他早就该转过身、而不是这样直勾勾盯着那具胴.体。    他低头咳了一声,脑海中不断思索着应对的法子。是装作看破红尘、眼中红粉俱白骨的高人, 还是示意对方莫要在清晨寒气浓时沐浴、摆出一副尊长的作态?    他迟疑不定, 秋夜白却完全不像个尊师重道的弟子,竟厚颜无耻地直起身子朝岸边走来。    “你莫再、再近前了!”宜青强行压住了尾巴,没让自己露出惊慌的模样。    秋夜白站在溪水间, 粼粼波光映着他的眉眼,好似柔情万种。他轻笑了一声,道:“弟子谨遵师命。”说完便真的不再走动了。    他虽然站着不动,溪水却会作怪,原本漫过了腰际,水波一流转,便荡到了脐下。    宜青握着剑鞘的手指越收越紧,指节隐隐有些发白。这人分明是故意的,他的三灵根中便有一种是水灵根,操纵溪水对他而言不过是弹指的事。要露不露最为致命,他何不干脆把一溪清水都调走了呢?!    “师尊。”秋夜白见岸边的人不为所动,便笑道,“不知师尊打算罚弟子站到何时?”    晨光已笼罩了大地,远处似乎传来了?的响动,许是其余弟子也醒了。要是被他们看见两人这副模样……    宜青板着脸道:“你且穿上衣裳。”    秋夜白弯着眼笑道:“弟子的衣裳挂在岸边树梢上了,劳烦师尊代弟子取来?”他的声音也有意撩人,将笑未笑,带着戏谑的清朗。    宜青:“……”    他转过身,果真看见岸边的一棵杨树上挂着一身青衫。绣着仙鹤纹的腰带垂在树梢上,风起时便和秋夜白眼底的横波一样荡得没边了。    堂堂魔宗宗主,尽学些不入流的邪术,若是叫魔宗众人见了,只怕他们也早已羞煞了!    宜青背对秋夜白道:“隔空取物的法术,你不曾学过?”    秋夜白现下的身份是个方才筑基后期的修士,恬不知耻道:“弟子学艺不精,唯恐在师尊面前丢人现眼。”    如果宜青会了顾雁声该会的功法,就不会陷入这么尴尬的境地。但他如今空有一身修为,会使的法诀也只有一个清尘诀。他正在努力修行、熟悉法诀,然而大道精妙,一时半会也琢磨不透。    宜青只能道:“你且试试。”    秋夜白低低应了一声。    宜青听得身后又是一阵水声,猜测他是伸手掐了个法诀,眼前那身衣裳从杨树上缓缓浮起,歪歪斜斜飞向河中。    宜青正松了一口气,没料到还是低呼了秋夜白厚颜无耻的程度。那身青衫在空中突然失了依托,直直朝他怀中飘坠而来。    与此同时,秋夜白满是愧疚道:“弟子真是丢人了。”    ……    宜青将那身衣衫丢在岸边,既羞且恼地转身离开。衣衫上微醺的酒味,还有对方独特的气息已经沾染在了他的掌心,顺着十指一路烧进心口,微微发烫。    他边走边四下望着,担心被其余弟子撞见,索性一路无事,回到了营地。    “师尊!”严萧迎面走来,面有急色,“师尊可是发觉了魔宗中人,这才独自前去搜寻?”    听他气喘喘地说完,宜青才知晓其余弟子醒来后不见他踪影,又隐约察觉到附近有魔修的气息,担忧出了大事。    “醒来无事,四下走走,无需担心。”宜青解释道。    “可弟子与程师妹都发觉了有魔修布下的结界……”严萧转念一想若是附近有魔修出没,师尊定然不会置之不理,应当是自己看叉眼了,“或许是弟子认错了。”    宜青隐约猜到了是怎么一回事,问:“何种结界?”    严萧肃然道:“该是隐匿身形、气息一类的结界。”    怪不得他沿河散心时觉得山林分外静谧。也怪不得秋夜白丝毫不担心赤身裸.体的模样被人撞见。那副活色生香的美人出浴图分明是独留给他一人观赏的。    宜青对秋夜白的脾性又多了几分认识这人的行事根本不能以常理度之。    说话间,始作俑者穿着那身青衫,翩然而至。    严萧正眼也不瞧他,自顾自对着宜青道:“师兄弟们都已休息好了,今日可朝仙境深处一探。不知师尊意下如何?”    宜青略一思索,道:“也好。”    他按捺住不去想今早见到的画面,转头对秋夜白道:“你也同师兄弟们结个伴,遇事好有照应。”他倒是想立刻戳穿对方的身份,可一旦身份败露,秋夜白便没了继续留在青玄宗的借口,届时天地广大,他又要花多少功夫才能找到这个居无定所的人?    秋夜白在旁人面前好歹还会装一装姿态,点头应是。    严萧极不情愿,但师尊既然吩咐了,也只能勉强应下,转头就将秋夜白抛在了身后。    众人跨过河谷,行至一处山崖,忽然听到一阵震天的兽吼。枝头的落叶簌簌落地,地上飞沙走石,恍若风暴将起。    严萧的神色难掩兴奋:“风吼兽!”他转过头,双眼亮晶晶地看向宜青:“师尊……”    “去。”宜青道。    风吼兽是五级灵兽,他们这十来个金丹、筑基期的弟子合力完全能应付得了。况且下山历练,与灵兽搏斗是重中之重,唯有经过实战的打磨,才能于修为上进一步提升。    同行的弟子均已祭出了灵器,严萧手持双剑,忽而道:“你便留在此处,护着师尊罢。”    他这句话是冲着秋夜白说的,话中带刺。    秋夜白心情尚可,笑眯眯道:“为何?”    “你的修为太低!来了也是碍手碍脚。”严萧给他设了个套,为的就是压压他的气焰,讥讽完便不再理睬他,招呼一众弟子朝风吼兽去了。    “啧。”秋夜白摇了摇头,想取出酒壶小啜一口,可惜身侧还站着个青玄宗的掌门,此时只能作罢。    他曾有几分好奇,据传青玄宗戒令甚严,顾雁声可曾违戒、偷尝过美酒滋味吗?    这猜测暂时无从得证,秋夜白遗憾地看着对方。对方全神贯注地看着门下弟子与灵兽的搏斗,神情端重。可他越是显得凛然不可侵.犯,秋夜白便越觉得心里好似结了个浅痂,不挠不快。    他上前半步,贴近对方耳畔,悠悠吐气道:“师尊,弟子今日解签,却是不宜动兵开刃呢。”    一双手从背后环住他的腰身,随之萦绕在鼻尖的是熟悉的冷冽寒气。    “陛下在等臣?”    低沉的嗓音在耳畔响起,微微发麻,宜青回过头去,踮脚吻了吻他的眉心:“在等将军。”    为了今日朝会,宜青穿了一身皇袍,盘领、窄袖,胸前和袖口都绣着繁复的盘龙纹,好似花团锦簇。戚云任他在自己怀中转了个身,目光在那条盘龙上一扫而过:“朝会已散,陛下特意召臣来此,可是有事相商?”    “无事便不能找你来了?”宜青的语气里带着点委屈。    虽则他从内侍身上得到消息,戚云这几日不见踪影是在忙南边布防,但想到乾清宫深夜的悄寂冷清,他就觉得自己仿佛成了被抛弃的怨妇,守着冷宫度日如年。从前他们在塞北军营还能每日见上一面,怎的回了帝都,反而见不着了?    戚云见他秀气的眉毛拧在了一块儿,分明怕冷还要梗着脖子昂首,一副骄矜需要人哄的小模样,恨不得立刻就把他捧在掌心捂热了。    小皇帝像是察觉到了他有意的疏远,搓了搓手掌,语气一变道:“确是找将军有事。今日……今日的册封,将军可还满意?”    戚云避而不答,反问道:“陛下可曾同桓太傅商量过此事?”    “朕想封就封,为何要同他们商量!”宜青这话说得有些底气不足,又软软补了一句:“他们原先拟的那诏书也太欺负人了……如今这样,朕还嫌封得低了呢。”    戚云心道,果然如此,谅桓殷等人不会允他加官进爵,指不得还会将他的官衔往下调一调,好杀杀塞北众人的气焰。    “陛下此举,着实是莽撞了。”戚云握住宜青的手,那纤细的手指好似玉雕,合该被捧着惯着,不沾一点粗活累活。戚云不由暗叹一声,替他担忧起来,若是不做皇帝,他又能做什么呢?    戚云思及此处,再开口时又多了点真心:“陛下识拔臣,臣不胜感激。但既是在朝会上的册封,还是与桓太傅商量过更妥帖。今日封的是臣,还则罢了,往后若关涉到旁人,望陛下三思。”    宜青朝他一笑:“旁人的事,朕才不管。”    “谢陛下厚爱。臣定然为陛下安边域、守疆土,万死莫辞。”    “你知道便好……”宜青有些许得意,又不好翘起尾巴,只能抿着嘴角道,“万死莫辞就不必了,朕知你志不在此。”    “臣……”    宜青认真而专注地看着他,道:“戚云,你莫再瞒朕了。朕知你志向,也愿成全你。朕只要你一句话”    “朕想要你……”宜青盯着脚尖,觉得这句话有些难以启齿,“要你答应朕……唉……算了。”    141、养狼为患23    吃土作者自救攻略 他本可转身离去, 但见到小皇帝怏怏不乐地坐在榻上,心下一软。他弯下腰,用手背碰了碰对方的右颊:“陛下若是闷得慌,不如去看看桓太傅。”    宜青为着他的碰触眼前一亮:“太傅来了?”    戚云见他欢喜, 嘴角本也微微上扬,末了又想到, 小皇帝是为了能见到桓殷才笑得那么真心, 说到底他还是更信赖他的太傅。    戚云收回手,漠然点头:“臣送陛下过去。”    桓殷被安置在一处简陋的营帐中, 身上的束缚绳索都解去了, 伤口简单敷了药, 面色看着依旧不好。    宜青跨进帐中,快步走到他面前,阻止他下床问安:“太傅无需多礼。身上的伤可是好些了?”    “老臣无碍。”桓殷朝他身后看了又看,面上的神色数遍,压低声音急道,“戚云那逆贼怎的会答应让陛下来见臣?”    宜青道:“戚云他不是逆臣。”    “陛下!”桓殷是最讲究礼法的老臣, 此刻却顾不上那许多规矩, 撑着卧榻坐起身,死死握住宜青的手腕。    “陛下且听老臣一言。戚云从塞北疾奔而来, 救下陛下, 为的是行挟天子之事,陛下万莫再被他骗了。现下须得想个法子,与汪大人取得联络, 好让他带人救出陛下。”    宜青小声劝慰道:“太傅对戚将军的偏见太深了。”    桓殷道:“此非臣一人之见……罢了罢了,陛下若不信臣,臣多说无益。”    宜青摸着后背替他顺气,柔声道:“朕信太傅,朕也信戚将军。你们之间定然是有什么误会,好好说清楚了便是。”他没法解释自己对戚云的信任来源于何处,因为他不可能对桓殷说忠肝义胆就是戚云的人设。    “戚将军答应了朕,愿替朕收复帝都,只待他从塞北三城调集兵马,过了秦关……”    桓殷神情一变,厉声道:“秦关?!”    他抓着手腕的指爪用力,勒得宜青的皮肤上泛起了一圈红痕。宜青吃痛地龇牙道:“是呀,从塞北出兵不正要经过秦关么?戚将军还向朕要了份手令,说好给秦关守将看,从秦关借条道。”    “陛下给他了?!”    桓殷的神色愈发严厉,宜青被他瞪得有些不敢出声。宜青避开他的视线,道:“没给。”    桓殷松了口气:“那便好。塞北三城有如布囊,唯有秦关一城堪为收束布囊之口。戚云数年来不敢轻举妄动,正因没有把握过敌过秦关五千重甲。陛下如果答应了他,无异于纵虎出笼,引狼入室。”    宜青讪讪道:“朕……把玉玺给他了。”    桓殷:“……”    桓殷怒而拂袖,挣扎着下床,在宜青身前拜倒,久久地伏地不起,再抬头已是老泪纵横。他怅然颤声道:“陛下怎可糊涂至此……臣……”    宜青见他一脸视死如归的模样,心里发慌,弯腰便要扶他起身:“太傅先起来,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臣,不知还有何话可说。”桓殷含泪道。    宜青替他擦去泪痕,好声劝道:“太傅放宽心。倘若如太傅所言,戚将军真有谋逆之心,朕已落入他手中,想做什么不都由着他?他何苦要骗朕呢?”    桓殷道:“臣如何能知那等乱臣贼子是何居心!”    话虽这么说,桓殷的语气却是软了些许。皇帝所言稚气,也不是没有道理。他们既已深陷塞北军的营帐,做什么都身不由己,戚云即便要他们的项上人头,也不过是吩咐一句的事。    戚云还没对他们动手,就必然还有所求。他们也许还可以趁此机会,逃脱魔掌。    “太傅是为朕,为大周着想,太傅的苦心朕都知道。”宜青想着法儿哄人,把桓殷当作了从前家中胡闹的长辈,顺着对方的心思劝,“先起来,跪着伤身,太傅身上还有伤呢。”    宜青说着双手略一用力,终于把人扶了起来。他扶着桓殷坐下,又亲自沏了杯热茶递上:“朕知道错了,是朕糊涂。太傅消消气。”    桓殷一吹胡子,白发颤颤,摆手道:“臣不敢受用。陛下若还将老臣看作太傅,只消做一件事。”    宜青把茶盏放下,乖巧道:“太傅请说。”    “戚云既能让陛下来见老臣,想必平日也不会将陛下拘在帐中。陛下寻个机会,托人带消息给汪大人,让他见机行事。”    宜青又好声好气劝了许久,桓殷才甘愿躺下。老臣躺下时,肩上的伤口又崩裂渗出血来,宜青替他重新敷了药、包扎,命他不许妄动、好好养伤,这才出了营帐。    一出营帐,他的脸色便是一垮。在桓殷面前强笑了半晌,此时脸都快僵了。    桓殷让他私下传信给汪镇,摆明了是不信任戚云。他如果真的照做了,能一直瞒着戚云还好,若是被戚云知晓,不知道会怎么伤了对方的心呢。    真是左右为难。    宜青在营地里转悠了半天,也没下定决心,索性回了帅帐。这原是戚云住的帐篷,他看什么都觉得有意思,拿个青铜镇纸、紫竹兔毫,也觉得和别处不同,可以瞧上半天。    戚云与手下商议完奇袭秦关的谋略,回到帅帐,便看见小皇帝蹲在几案前,手执一杆兔毫笔,不知在画些什么。    对方的神情专注,全然没留意到他进帐,一心扑在了画上。许是画的不满意,他拿着笔杆戳了戳自己的脸,悬腕许久也没再落笔。    “陛下好兴致。”戚云看够了,方才出声道。    “你来啦!”    宜青见到戚云,立即甩了手中的毛笔,跳下矮榻。他正要蹦到戚云怀中,又想起案上还摊着他的“大作”,忙不迭回身卷起那叠纸,囫囵塞到了书堆里。    戚云解下外袍,随手挂在架上,走到宜青身边,揽臂将他抱了起来:“陛下在画些什么,可否允臣一览?”    他身上还带着寒风的凛冽味道,但宜青一点也不想撒手。    “都是些……不堪入目的……”宜青纠结道,“将军还是别看的好。”    戚云将下颌搁在他的肩窝上,口中“陛下”“微臣”从不失了分寸,手上动作却全不是那么回事。他拨开散乱的几卷舆图,将那墨迹未干的纸张抽了出来。    宜青摆着手道:“真的,将军莫看!”    “臣虽自小投军,没习过甚么书画技艺,但也看得出”    戚云原以为小皇帝画的若不是山川舆图,也该是塞上风光。然而那张朱墨淋漓的纸上,赫然画着一个人。    说是人……也不尽然。    画中人面相模糊,依稀能看出身姿高拔,不着寸缕,从腰间至大腿被涂了一滩浓墨,好似被腰斩的惨状。    “……也看得出陛下画得极好。”    宜青利索地将那卷画纸收好了,藏在怀中,尴尬道:“将军谬赞,谬赞。”他画的就是戚云,还是那种那种……好在画技不过关,头脸都留白了,否则便丢人丢大发了。    戚云约摸没看出画中的人是自己,面色还算平静,又虚夸了宜青两句,随口问道:“陛下见过桓太傅了?”    “嗯。”宜青害怕戚云再追问,赶忙岔开话题。    戚云却什么也没问,由着他从军中的烤羊腿胡扯到塞外胡杨,看他神情疲了,才道:“陛下倦了。”    他站起身,吩咐士兵备下热水,自己挽起了衣袖。    宜青直勾勾地看着他:“将军这是做什么?”    “伺候陛下沐浴。”    戚云解了上衣,轻巧地抱起宜青,手指一挑便松了他胡乱系好的腰带:“军中没有侍婢,还是臣亲自伺候陛下为好。”    宜青的外衫松了,揣在怀里的画纸飘落在地。戚云斜瞥了一眼,将怀中人抱至浴桶边。    当真以为他看不出来画的是谁吗?    戚云听着心头一热,偏生怀中抱着的小皇帝惊疑未定地瞥了他一眼,还使劲搂住他的腰,让两人原本就亲昵的姿势变得更密不可分。    “怎了?”戚云有一搭没一搭地抚摸着他的长发,意不在此,“魇着了?”    宜青点了点头,在他的衣襟上擦去眼角的泪迹。    他梦见在通往西都的狭道两侧,漫山遍野的都是戎人,戚云一人一骑本可轻易逃脱,却因为多捎了他这个累赘,没能避开射来的穿心一箭。    戚云死了。    哪怕在睡梦里,宜青都能感到自己的惊慌失措和锥心之痛。鲜血从戚云的胸口不停淌出,双手捂也捂不住,由温热而变得冰冷。他急切地想要证实那只是一场噩梦,戚云还好好地活着。    宜青缩回胡乱搂着他腰肢的手,轻轻搭在他的衣襟上,手指微曲,将那还未被鲜血染红的白衫朝外勾了勾。因着角度不对,见不着胸膛到底受伤了没,他又偏过头,变着法子想看清衣襟掩住的光景。    戚云只见他在自己怀中拱来拱去,手指还在衣襟上勾勾搭搭,全然没有惹了火的自知之明。    “陛下再不收手,臣可要忍不住了。”    142、养狼为患24    吃土作者自救攻略 “汪大人, 听说你们习武之人都爱刀兵?若朕送给戚云一把匕首作见面礼,她会喜欢么?”    两人支吾着应付过去,对方便拿了先帝御赐的寒水刃去玩耍了。    汪镇看着小皇帝用衣袖擦拭刀柄的天真模样,忍不住对桓殷道:“陛下天性烂漫, 又易轻信于人,恐怕是祸非福啊。”    “唉……”桓殷叹了口气。先帝突发重病, 壮年便溘然长逝, 太子匆忙登基,不论心性还是能力都远远不足。若是天下太平, 他还能悉心教导对方为君之道, 但眼下却没有时间了。    少年必须飞快成长起来, 才能支撑起风雨飘摇的大周。    “这样罢……”桓殷道,“等到了西都,便给陛下定一门亲事。”    汪镇深以为然地一点头。    宜青不关心两个大臣在窃窃私语些什么。他擦拭完寒水刃,屈指在锋刃上一弹,侧耳听到了宛若鹤唳的清音。    好刀。不知道戚云会不会喜欢?    他把寒水刃小心地收在怀中,正要站起身, 忽的听到一阵破空声。    “小心!”    汪镇提起刀兵, 飞快掠到他身边,一手按住他的后颈, 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    宜青只觉一阵天旋地转, 几支羽箭擦着他的身子飞过,斜插入地,溅起细碎泥石。    “陛下且先上马车!”汪镇急声道, “待臣解决了这股散兵,便来与您会合!”    “汪”    宜青想嘱咐他多加小心,就被对方一把推进了车厢里,撞了个头昏眼花。    汪镇提刀迎敌,驾车之人换成了桓殷。马车颠簸着朝前行驶,厮杀声不绝于耳。    宜青心中害怕得紧,又怕给他们添麻烦,只能默默握紧了寒水刃。    他知道这是剧情的一部分,小皇帝逃难的路上遇到戎人的散兵,为的是成全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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