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12)
上旬仙君才回过一趟栖霞宫,怎的今日又去了呢?”白狐晃着手指,语带疑惑的问道。 弈炀被戳中了痛处,恨不能将这几根手指拗断。 度华什么时候会回栖霞宫,他比眼前这只狐狸还要清楚。正如对方所言,这月上旬度华才取了一炉仙丹回来,他服用的也慢,此时还远远没有吃完,根本不劳度华再走一趟。 弈炀沉声道:“与你无关。” 白狐笑道:“是呀,与我无关。我只是担心你呢。” 弈炀同他一样,冷冷笑了一声。要说这只狐狸对他有些兴趣,他是信的,毕竟两人修为不相上下,真要打起来还能做个对手;可要说狐狸关心他,退一万步他也没法相信。 白狐咿呀叹了口气,好像当真为他的反应感到伤神。不过那股郁郁之气只持续了数息,对方便露出了狐狸尾巴:“瞧你心中也不痛快,不如你我打一场罢!” 原来如此。 说了这么些有的没的,都是为了激他生气,好和他过过招。他根本就不必将这只狐狸说的话放在心上。饶是如此,弈炀还是觉得胸口的烦闷没有消散,像是那只狐狸还在用爪子轻轻抓着,反复地问:“他可不是回栖霞宫呀,他瞒着你是想去做什么呢?” 弈炀霍然起身。 他一手揪住了白狐的衣领,道:“打便打。” 白狐弯眼笑道:“你可千万别手下留情呀。” …… 宜青就在栖霞宫中,不在别处。 他躺在宫中庭院的那张摇椅上,看着庭院里的花树出神。他这趟回来不是为狼崽子拿丹药,只是想找个清静的地方静一静。 狼崽子快要成年了。他从十年前就开始盼着这一天,但这一天越来越临近的时候,他却逃了开来。 他闭上眼就能想起颇具冲击力的画面。年轻健壮的**被激流冲打着,肌肉在水光映照下线条分明,不会有人再将这副躯体的主人错认成需要照顾的小孩儿。 弈炀从年龄上而言还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然而光看外貌,已经个颇具威慑力的成人了。宜青有时和他离得近了,都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身上传来的压迫感……压迫感,还有吸引力。 他终于把狼崽子养大,到了能够下手的时候了。 “唉……”宜青捂住额头,深深叹了口气。 是该下手了,可他感到有些为难。他在仙界无事可做,十年前发过一次火后,荒山更是再无人敢来。所以这十年他整日整夜都对着弈炀,满心满眼都是他,担心狼崽子在修行中受了伤,又或是体内的妖力有朝一日会失控……想得越多,越是习惯了照顾对方。 那种朝夕共处的温情在他心底扎了根,和热烈如火的另一种感情泾渭分明。 换句话说,他此时的心情和老父亲突然发现自己爱上了邻家才成年的少女有些相似。他可是看着他长大的啊。 宜青在躺椅上纠结了好一会儿,放弃似的召出了一面水镜。才离开荒山半天,他就有些想念对方了,想知道对方现在在做些什么,有没有因为他不在就…… 水镜上的波纹渐渐平息,映出清晰的画面。 弈炀赤.裸着上身,将一名面目清秀的青年压在身下,含笑说了句什么。 宜青惊得从躺椅上坐了起来。他的心脏重重一跳,险些没能维持住术法,水镜快要弥散在空中,待他平静下来后才慢慢恢复如初。 宜青冷静地端详着水镜中的画面。 那个青年他是认识的,正是挽微仙子座下的白狐含苍。当初挽微来荒山时,白狐还与弈炀交过手,这些年也偷偷来找过弈炀几次。 弈炀没有赶对方走,他更没有立场这么做,也就默许了白狐同弈炀的来往。宜青之所以没有像一个残暴的家长一样严令禁止两人往来,最重要的一点是他头回看到的是白狐兽形的模样,压根没想到、没想到弈炀也是只妖兽,这两人如果真要滚到一块儿去了,倒比他更合衬些。 大意了。 宜青的目光从白狐身上移开,仔细观察起了两人周围的景色。还好,不是什么他不熟悉的地方,就在那条飞瀑周遭。 最后,他才认真地看向水镜正中的人。 “真是长大了。”宜青有些感慨,一晃眼对方就长成了连勾唇都能让人脸红心热的模样。 他拂袖收了水镜,不去看两人还有没有进一步亲密的动作,随手从栖霞宫中翻出几瓶丹药带上,转瞬就回到了荒山之中。 没什么好纠结的,要是再不下手,难道干等着一手养大的狼崽子被只狐狸给拐跑了吗? 宜青觉得自己此时好像变作了一个怨妇,恨不能把觊觎他家狼崽子的玩意儿都统统赶出三重天,然后指天骂地道:“他是我的。” 不管是养在身边还是枕边,总之不许旁人染指。 灵兽也不行。 123、养狼为患05 宜青风风火火赶回了荒山, 在飞瀑旁却只看到弈炀一个人。他不动声色地朝四周看去,也没见到白狐的踪迹。 他有意加重了脚步, 踩断一根枯枝。 弈炀回头道:“回来了?” 以往他回栖霞宫取丹药时,对方也都是这个反应。宜青通常点点头便作罢, 这次却开口问道:“没发生什么?” 他更想问的是有没有人来过,但那样目的也太过明显了,弈炀没准能猜到他用水镜偷窥了这厢的画面。 弈炀在他到来时正在盘坐,闻言站起身,朝他走了过来。 高大的身材瞬间遮挡了眼前的景色,或者说,当弈炀朝他走来时, 他几乎立刻就放弃了别的景色, 满眼都只顾得上盯着对方。 弈炀在十年中蹿了好几次个子,如今比他还要高出一头,站在他面前说话时还要微微低下头来。宜青的耳畔拂过一阵热风,却是弈炀开了口。 他真长得这么高了? 遭到视觉和体感的双重冲击, 宜青有些怔愣。 “丹药呢?” “什么?” 弈炀的眉骨比常人微微隆起一些, 这让他的双眼显得愈发深沉,尤其是在认真注视着某人某物的时候。他盯着宜青的脸庞,重复了一遍:“你不是回栖霞宫了吗?丹药呢?” 宜青从怀中取出几个装着丹药的瓷瓶,递与他道:“这些,品次不算好,你不用服得太勤。” 宜青出于习惯多叮嘱了一句,弈炀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 收下丹药时能够算得上和颜悦色了。 他毫不客气地将瓷瓶往怀中一揣,道:“一切都好。” 宜青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这是在回答他先前的问话。 明明是他先问的,却在一问一答时被对方牵着鼻子跑了。 宜青有些惆怅道:“真的吗?” 弈炀瞥了他一眼,神情似乎有些异样,沉默片刻后道:“有人来过。”宜青没有追问,他自顾自交代道:“含苍来了。” “含苍……”居然是直呼其名的交情吗? 宜青再次觉得自己当初真是大意了。他酝酿着情绪,开口时带着一丝自己也没察觉到的别扭劲儿:“你和他,做什么了?” 弈炀浑不在意道:“打了一架。” 他说完顿了顿,龇牙笑道:“我赢了。” 他的一口白牙整整齐齐,但犬齿和野兽一样尖长,笑起来时除了爽朗,还有下一刻会扑上来撕咬的狠厉感。 宜青的视线避开那口白牙,道:“挺好。” 打了一架,这个解释他还算能接受。毕竟他从水镜上也只看到了一个画面,那样肢体交缠的动作除了亲热,说成是激战也可行。 但宜青心中还是有些不舒服,那副亲密画面好像在他心里生了根,不时就要朝更深处的土壤扎去,让他的心时不时就抽痛一下。 “你知道有人来过。”弈炀忽然开口道,语气十分坚定。 宜青抬头看去,只见他用一种紧盯不放的、甚至有些逾越的眼神打量着自己。这和他们近十年来的相处模式格格不入。 十年来,虽说这片荒山之中只有他们二人,但他们的关系并非相濡以沫的亲密。 宜青有心照顾这头狼崽子,奈何对方需要他照看的地方实在有限。穿衣吃饭、生火打洞,对方在凡间独自为生时就已经熟练的不得了,宜青根本搭不上手。 在修行中他倒是能点拨对方三言两语,可弈炀的悟性未免也太好了,举一反三不在话下,往往宜青才开了个头,他就自行参悟,回到那飞瀑底下继续修炼了。 也许是因为这样,宜青根本没感觉到弈炀对他有什么孺慕之情。 但也不是像现在这样给他一种步步紧逼的压迫感。 “你怎么知道有人来过?”弈炀见他没回答,换上了更凌厉的语气。 如果按照以往的习惯,宜青不回答就是了,反正弈炀的修为还不如他,他想走想留都可由自己决定。 脑海中又浮现起了弈炀赤.裸着上身的画面,宜青的心中突突一跳,下意识朝对方的胸膛看去。这时弈炀已经穿好了上衣,虽然是轻薄便行的料子,但到底隔了一层,看不到那条块分明的肌肉。 他还没什么都没看见,反倒叫一只狐狸捷足先登了。 宜青一阵气闷,平静道:“我用水镜看过了。” 弈炀:“……” 宜青又道:“离开一时半会也不放心,总想看上一两眼。” 弈炀得到了想知道的答案,一时间不知是大喜过望,还是惊讶过度,忘了做出反应。他隐约猜到度华该是用水镜看到了白狐,才会反复问他荒山中是否出了事。但他以为对方会施展水镜之术,只是为了看看他修行的进展,没想到……不是想看他修行,只是想看他。 弈炀觉得一阵口干舌燥,耐着性子问道:“有什么不放心的?” 他说话时又上前走了半步,几乎就要撞上对方的身子。 宜青没有闪躲,看着他道:“你说呢?” 两人靠得很近,因着弈炀高出一头的缘故,只要轻轻低下头,嘴唇就能碰到对方的发丝。他手足发麻地站了一会儿,忽然道:“今日还忘了一项修炼。” 宜青做好了完全的准备,就是没想到对方会说起一件毫不相干的事。 弈炀退后一步,没让自己手足无措的模样显露出来,口中道:“时辰不早了,我去去就回。” 话音方落,他便转身朝后奔去。身形还未没入山林之中,就依约可以看见模糊的灰黑色迅影。 弈炀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在加速流动,比起妖力在体内作祟时还要更燥热难当。如果他不做些什么,只怕血液就会爆体而出,喷溅而出时的热度都能灼伤旁人。 他不由自主变回了兽形,撒足在山林间奔跑。低矮的平原、高耸的山岗,在他身后不断退去,苍莽的山脉绵延成一幅画卷,被林梢拖长的墨迹点染。 他是画卷上游走的笔毫,是不断展开的长卷,体内的精力好似无穷无尽,连山风也被他甩在了身后。 弈炀在山岗之上停下步子,回望自己一路狂奔而过的山林,目光越过层层林表,落在将要看不见的一线瀑布上。 就在距瀑布不远处,有着他住了近十年的洞穴。他将那处布置得极为舒适,比在当初在青城山的住处有过之而无不及,而且为一个人留出了位置。 他不禁想到,爹在为娘亲铺好洞中干草、娘亲也应允了住进去时,是不是和他此时有着同样的心情。愉悦、激动、满足,还有一丝对将来不知会如何的怅惘。 未来会如何呢? 弈炀头一次认真地思考起了这个问题。从前他在凡间时,从没想过以后会如何,只要能顿顿吃饱、生活无忧便好。如果说对日后还有一丝期盼,那就是不见踪迹的爹娘有朝一日能够回到自己身边。 来到仙界后,他日夜都忙着修行,更是无暇去思考往后的问题。按着度华的说法,他在成年前都极易因为妖力失控而死,好在这么些年死亡的阴影都没罩在他头上。 但他在狂奔驻足后,忽的开始思考这个问题了。 他在凡间的阅历到底有限,是以不知道,这种心态实则很像是一位新婚的汉子。往日一人吃饱全家不可,自然能可劲儿地浪,可日后要承担起一家之主的重责,那就得仔细思索一番了。 弈炀在高岗上伫立,俯视着云层舒卷,被很多凡人都曾感受过的甜蜜和痛苦而困扰,直到明月高升。 他想起自己说过“去去就回”,而距离他“去去”已经过去好几个时辰了。 顾不上继续深思,他转身就跃下了高岗,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朝瀑布奔去。路途中,他还掉转了方向,从山腰处捉了只味道肥美的雉鸡,一路叼着回到了洞中。 虽然狂奔了一路,但弈炀觉得自己浑身上下充满着用不完的劲。他在洞口喊了一声,得到平静的回应后,便勾着嘴角走进洞穴,将雉鸡宰了拔毛,串插在木架上。 仙人只需餐风饮露,但这种野味,偶尔吃吃也无妨。 弈炀心情愉悦地将雉鸡架在火上烤着,在皮焦肉嫩的时候取下木串,朝洞中走去。 他握着木串,在盘坐静修的人面前晃了晃。 对方忽然睁开眼,眼中微光闪动,问他道:“做什么?” 弈炀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只是觉得自己应当对度华好一些。当然比起对待其他仙人嗤之以鼻的态度,他对度华已经足够和善了,可他现在只觉得不够。 他把木串往前递了递,示意这是给他吃的。 对方笑了一笑,依旧没有伸出手来接。 要是旁人这么做,弈炀早就同他翻脸了,但他此时还是握着木串干站着,等着对方改变心意。 “为什么要给我?” 弈炀道:“想给你。”哪有什么为什么。 宜青看着那张年轻的面庞上不加掩饰的焦躁和生涩,伸手接过木串,认真道:“你再想想。” 之前弈炀狂奔而去后,他想了很多。他知道自己在弈炀心中多少是有些特别的,否则这处洞穴中不会有一个自己的位置。 然而他不能确定的是,弈炀只是习惯了呆在他身边,将他当作一个人型丹药供应库,一个偶尔可以交谈上两句的朋友,一个娘亲从前的知交好友,还是别的什么。 他不否认前三种身份,但他想要的更多。 弈炀擦干净手上的油渍,双目有神地盯着他,半晌后蹲了下来,道:“只想给你。” 他没有在洞穴中为旁人留过位置,也没有关心过旁人的吃食,更没有像今日一样那么渴望一个人能长久地陪在他身边。 他不知道怎么用语言表达这么复杂的感情,他觉得自己在凡间呆过的时间还是太短了,没学会凡人那些个弯弯绕绕的词句。 什么心有双丝网,中有千千结。 什么一寸相思千万绪,人间没个安排处。 要是他张口就能说上两句就好了。 宜青看他愣愣地蹲在地上,像只忠心耿耿的家犬,心中一动,空着的一只手在他脑袋上摸了摸。他记得小时候对方浑身无力时会用脑袋撞撞他的手心,现在却是不会了。 宜青叹了口气,道:“你起来。” 弈炀站起身来,高大的身影立刻将宜青罩在了阴影下。宜青对他招了招手,弈炀俯下身来。 烤得色香味俱全的雉鸡被塞到了他的嘴里。他的衣襟被往下拉了拉,耳畔擦过一阵轻柔的风,话音落后似乎还被某种柔软温润的东西碰了一下。 他听到的还是那句似有深意的话:“你再想想。” 弈炀实在是想不出来,他也不知道度华让他再想些什么。 他不习惯想那么多,心中觉得该做的事却是一件也不落下。他收回了早早就晾晒的更蓬松的干草,没有给自己铺上,先将度华那边的干草垛换了一遭。就算仙人不需要入眠,垫着清修时总也更舒服一些。那只肥嫩的雉鸡被他独个儿吃了,不过荒山中还有不少野味。兴许是得了仙界灵气滋养,山林中的飞禽走兽比他在人间尝过的都要鲜美,他乐此不疲地捉来烤了,换着花样地做成佳肴。 每日的修行当然也不能落下。他对待自己比以往更为严苛,好几次都险些在对方面前露出兽形。他能感到自己体内的妖力变得愈发柔顺,像是终于疏通了的河道,按着心意流淌,不再有随时决堤的风险。 他的心情很是不错,就盼着度华能多笑几次。 可惜这很难盼到。 一日,弈炀结束了在瀑布底的修行,正要向岸边走去,忽的看见水面亮光一闪,像是溪底沉着什么异物。他如今已经能够在瀑布的冲打下站上半日也不会力竭,此时尚算精力充沛,便弯腰在水中摸索了一番。 手指碰到一样冰冷坚硬的事物,弈炀握拳将它拾了起来。安静躺在掌心的是一块圆滑温润的玉石,被溪水磨去了所有棱角,焕发着质朴的光泽。 这等华而不实的物件,弈炀早该随手扔了,但转念想到曾在人间见过那些富贵的公子哥儿腰间总佩着些玉环玉璋,于是便将这块玉石收了起来。 他将妖力凝聚在指尖,让手指变得比刀刃还要锋利,转瞬就在玉石中戳了个洞。他抿着双唇,依着记忆中的样子,将玉石囫囵雕琢成了一个环,揣在怀里走上溪岸。 “怎么了?”宜青只见他在溪中弯了弯腰,不知他背在身后的手还做了些小动作。 弈炀把坚硬的玉环攥在手心里,来回捏了捏,倒有些不想送出手了。 他瞧了对方一眼,脖子一梗,把手伸了出去。 宜青讶然道:“嗯?” 弈炀低头一看,发觉自己还握着拳头,手指全没松开。他翻过手心,展开五指,把粗糙磨成的玉环摊了出来。 到了这地步,他也没想能让对方笑上一笑了。他的手指才一张开,便又想着合上,比第一次偷吃东西被人捉了个正着还要羞愧难当。 “你知不知道……”宜青将手掌印上他的手心,没让他成功握起拳头。那些话在他齿间打了个转儿,才幽幽说出口,“玉环在凡间是不能随意送人的。” 弈炀被他的语气搅得紧张起来,道:“为什么?” 宜青道:“环,圆满也。若是使臣向帝王呈上玉环,便意味着两国将要修好。” 他将那枚玉环取了过来,信手变化出一条红绳,从中打结穿过,挂在了腰侧。 “若是一人送与另一人,便是别的意思。” 弈炀张了张口,发觉自己的喉头太过干哑,以至于在对方转身离开前都没能发出声。他看着对方径自走了,那枚玉环在腰间一荡一荡的,心中好似也挂了块同样的佩环,一下一下撞击着柔嫩的内壁。 让他心中作痒,万般想要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他在凡间没什么友人,在仙界更是不认识几人。犹豫良久,终于给那只算不上亲近的狐狸千里传音。 “哟,难得啊。”白狐的声音听着懒洋洋的,也不知这还白日朗朗,他怎的就一副久睡方醒的模样。 弈炀心中才生出悔意,对方就追问道:“怎么想起找我来了?难不成是今日打得过瘾,想再约我来上一次?” 弈炀冷声道:“手下败将。” 白狐也不恼,只是轻轻呵了一声。 弈炀知道是对方挑起的事儿,也知道对方在交手中并没有拼尽全力。更重要的是他还有事要询问这只狐狸,所以没有开口反驳。 “你在凡间呆过不曾?”弈炀问。 白狐笑道:“谁生来就是仙人呢?不说我,你那位主子不也是在凡间待了上百年,以杀证道才飞升的么?” 弈炀没为他的嘲讽置气,只是想到度华原来也在凡间呆过一段不短的时日。可惜他生得晚,两人没机会早早遇上。 他问:“那你可知,凡间送了玉环给旁人是什么意思?” 白狐笑了一声,笑声落定后,文绉绉念了一句诗:“终生所约,永结为好。” 弈炀有些烦躁,度华知道这是什么意思,那只狐狸也知道,好似他们都心有灵犀,只有自己一头雾水:“什么意思?” “意思呀,就是一一”白狐拖长了语调,吊足了口味,忽的截断了千里传音。 弈炀听得全神贯注,是以没有错过对方最后的一阵轻笑声。他恨得咬牙切齿,觉得之前下手实在太轻了些,他应当把那只狐狸摁在地上狠狠打落几颗牙才罢休。 话说回来,终生所约、永结为好,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他依稀品咂出了些味道,心中不能确定,便回到栖身的洞穴,决意向度华问个明白。 他走到洞口,见到洞中已经亮起了火光。度华正坐在火堆旁,出神地想着些什么事儿,侧脸被暖黄色的火光映得比玉石还剔透,看得他心口又是一阵紧缩。 弈炀放轻脚步,走到他身边坐下,迟迟没有开口询问。他害怕一说话,对方转过头来,就再也看不到那张让他心头狂跳的侧脸了。 “我原先想着,自己是不是做了错事。”宜青没有转头,看着火堆开口道。他在弈炀那么小的时候就把他带回了仙界,圈在荒山之中养着,根本没让对方接触到其他人。 他们两人整日整夜地待在一块儿,就算是石头人也该磨出些感情了,况且弈炀只不过是一头狼崽子。身上有些凶性,但野兽往往用情也极为专一。 认定了是谁,就是谁,轻易不会动摇。 他觉得自己做错了事,是因为弈炀从幼年到将要成年的这段日子里,身边根本没有其他能够认定的人。弈炀如果需要一位师长,只能是他;需要一位友人,只能是他;需要一位爱人,也只能是他。 “错就错了,有什么要紧的?”弈炀开口道。他不知道怎么安慰旁人,只能用自己的方式保证道,“谁要罚你,让他找我便是。” 宜青笑了笑:“没有谁要罚我。”就算有,也只是他自个儿心中会过意不去。 他转过头来,目光温柔地看着弈炀,笑道:“你说的有理,就算是做错了,也没什么要紧的。” 他握紧腰侧的玉环,忽的倾身靠在弈炀肩头。 弈炀觉得自己的心跳好像错漏了一拍,那道空隙被先前怎么也不懂的诗句填了满满当当。原来是这个意思,那他觉得自己这玉环没有送错。 130、养狼为患12 吃土作者自救攻略 洒脱不羁, 我行我素。一双凤眼, 风.情入骨。 为了不辜负“妖女”的设定, 剧情线也频频安排了香艳的情节:邂逅美人出浴、身中情毒急需解药、孤男寡女山洞独处…… 宜青忧心忡忡地回忆着副本剧情,缓步朝峰顶走去。 他还记得上个副本对于和戚云的初遇有多兴致盎然,现下却怎么也提不起劲来。好感度达到100后他就脱离了上个副本, 也不知道戚云后来又如何了? 无论如何, 要他立刻同另一个女主黏黏糊糊,他实在是做不到。思前想后, 只有一个法子可以应对。 秋夜白行事张狂, 内心却极高冷, 定然不屑于勉强他人。他只要端住顾雁声高岭之花的人设,走一条君子之交淡如水、无关风花雪月的正经攻略路子, 两人弹琴、论道, 闲敲棋子,醉饮浊酒, 英雄惜英雄, 也当是可行的? “掌门, 这边请。”沉思间他已经登上了峰顶, 宗门大比方才开始,弟子引着他在席上入座。 周围坐着的都是真仙风道骨的修士, 宜青不敢怠慢,挺直了腰背,打起精神朝场中看去。 峰顶的平地被分为了六个竞技场,供十二名弟子同时比试。又有在旁观战的、为一方鼓劲的、看热闹不嫌事大的, 场面好不热闹。 宜青扫了一圈,也没看见秋夜白,不由皱起了眉头。 “掌门,可是场中有何不妥?”坐在他右手边的长老低声问道。 宜青展开眉头,云淡风轻道:“并无不妥。” “依老朽之见,确实也无不妥。”长老捋了捋长髯,爽朗笑道,“此次参加大选的小辈,反倒有几个很是出挑的。” 宜青没有应声,另一名长老便接话道:“那是自然。严萧已连胜三场,俱是一招制敌,可见林长老教导有方。” “哪里哪里……” 两名长老互相吹捧起了得意门生,把宜青晾在了一旁。宜青乐得自在,板起一副冰山脸,看似专注、实则走神地望向场中。 大比在落日前结束,获胜的十名弟子被带到看席前。 拔得头筹的正是宜青在山门下见过的那名蓝衫少年。他站在列首,面上难掩兴奋,睫羽颤了颤,看向宜青道:“掌门!” “这便是老朽座下的弟子严萧。”林长老趁机道。 宜青点了点头。想到这般或许太过冷淡,不近人情,他又抬眼看了看少年,柔声道:“不错。” 少年激动地语无伦次:“我、我……” 宜青却已将目光移向了他人。 少年的情绪登时低落下来,果然在掌门这等仙人眼中,他们远不值得留意。还需十万分的努力,才能与掌门并肩啊。 宜青的视线从几名男弟子身上一扫而过,停在了站在中间的粉衫少女身上。他一眼望去,这十名获胜的弟子中只有这一位是女子,秋夜白若是乔装打扮进了青玄宗,应当就是她了罢。 “你唤什么名字?”宜青问。 “程、程婉儿!”少女没料到会被掌门询问,紧张地失了声,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那就不是了。 宜青记得游戏剧情中,秋夜白该是胡诌了个夷则的名。夷则为七月之律,同他的真名暗暗呼应。不过上个副本的剧情也与他知道的不同,宜青不敢再盲目轻信自己熟知的设定,认真地打量起少女。 圆脸宽额,柳叶眉,樱桃唇,倒是很娇俏可爱。但怎么看也不是秋夜白会有的扮相,如若将那下颌再削尖三分,眼角拉长、眉梢斜挑,才依稀有些魔宗宗主的影子。 他同严萧说话时,便觉得有人在盯着他,及至他打量少女时,在山门处曾有过的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再次浮上心头。 是谁在看他?! 宜青一转身,见到一名身着宗门青衣的弟子悄然低下了头。 那名弟子身姿高挺,有若劲竹,不过低头敛眉的模样太过恭谨,叫人想到翠竹被积雪压弯了竿。 在大选中获胜的多半都是各自山峰数一数二的弟子,唯独这人平日里也没听说过名头,接连几场都是侥幸胜出,全凭了运气才能站在掌门面前。 其余九人对他也瞧不上眼,从站立的位置便能看出端倪。九名弟子都靠左站着,与这人之间少说也隔了三尺,将界限划得泾渭分明。 见掌门多看了他几眼,夺了头名的少年严萧不忿道:“商夷则,我劝你还是将名额让给旁人,免得进了灵溪仙境丢了小命不说,还丢了青玄宗的脸面!” 少女也软声细语地劝道:“商师兄,以你的修为,进了仙境只怕是难以保全自身。不如将机会让给韩师兄,他、他若不是一时失手,也不会败给你。” 她说的正是大比结束前的最后一场比试。商夷则的对手是一位修为已臻金丹后期的师兄,按说怎么也不会输在他这样的无名小卒手下。 然而比试的结果却出乎众人的意料。不知是功法恰好克制还是旁的缘故,金丹期的师兄输得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少女软声为师兄打抱不平,一直沉默的青衣弟子却忽然抬起头,道:“输了便是输了……” 他显然也没有十足的底气,声音越压越低,快没了声儿时转头看向宜青,好似溺水的人抓稳了一块浮木:“若是掌门也不允我去,我便不去!” 宜青看着那双忽然扬起、难掩凌厉的凤眼,心尖一颤。 【可攻略女主:秋夜白(商夷则)】 【当前好感度:61】 就是你了。 要不是确定这个副本是“一生之敌”,他几乎要将眼前的人认作是另一个副本中的女主了。就算是那个艳名传遍了江南的花魁,也不曾和秋夜白一样寻隙就撩拨人心。 况且花魁那是风流成性,秋夜白并非如此。以他魔宗宗主的身份、快要步入大乘期的修为,普天之下难觅敌手,更用不着以色侍人。他只冲着顾雁声来,不外乎就是想揭下所谓青玄宗掌门伪善的面纱。 宜青偏不满足他。 “你也去。”宜青伸手一指山谷,其余青玄宗弟子正与风吼兽斗得难分难解。 弟子们都是头一遭下山历练,对付起灵兽来颇为手生,卯足了劲将所学全都招呼了出去,刀光剑影错杂在一起,十分好看。但有几招是真的打中了风吼兽,就不好说了。 秋夜白朝山谷瞥了一眼,语气再正经不过:“弟子得留在此处,保护师尊。” 顾雁声是合体期的修士,遇上一只风吼兽,再不济也不需要旁人保护。秋夜白却似不觉得以自己“筑基后期弟子”的身份,说出保护师尊这种话有何不妥,向前跨了一步,半侧着身子挡在宜青面前,做足了保护的姿态。 他转过头来,缓缓眨了眨眼:“无论发生何事,弟子定然会护得师尊周全!” “呵。”宜青冷笑了一声。 两人正对视时,一道凌厉的剑光刺穿了风吼兽的皮肉。风吼兽仰天长嚎一声,抛下围攻的一众弟子,转头朝两人冲来。 宜青第一反应就是紧盯着秋夜白。这人有故意寻事的前科,清晨才引了他去溪边,这时没准又想演一出戏。 然而秋夜白的眼中也全是错愕,似乎对风吼兽突如其来的举动疑惑不解。他的眼神有一瞬的茫然,随后便是清明,坚定道:“师尊一一” 他霍然转过身,迎上了那只狂奔而来的风吼兽。 风吼兽因为受伤而显得格外狂暴,一身鬃毛在寒风中倒竖,体型看着膨胀了一倍。加之嘶吼狂奔时带起阵阵飞沙走石,一望来势汹汹。 它的鲜血从伤口处急速淌出,沾湿了鬃毛,又滴落在身前的岩石上。暗蓝色的血液还没来得及渗入石缝,前足已猛地踏上岩石,巨大的冲击力将石块碾成了粉末。 可以想见,如若这一脚踩在了修士的身上,脆弱的**也会顷刻间被碾成血沫。 在它带起的风声、震颤声中,根本听不见其余弟子的呼喊。只见他们也朝着两人奔来,因着脚力上的差距,慢了风吼兽一程。 弟子们策应不及,此时挡在风吼兽身前的只有秋夜白一人。 他的背影看着孤冷清瘦,颇有螳臂当车的悲壮之感。 饶是宜青知道以秋夜白的修为境界,应付起风吼兽来就跟玩儿似的,也忍不住替他小心脏砰砰直跳。 转眼间风吼兽离秋夜白只剩下不足三尺之距。 秋夜白反手从腰间抽出一把长刀,抢先出手! 刀光如水,带着凛冽的寒意。拔刀的一瞬,在一人一兽周遭扬起的尘沙都似覆上了寒霜,刹那凝成冰渣,簌簌落下。连风吼兽倒竖的鬃毛似乎都被那刀刃上的寒意侵袭,变作了一根根冰棱。 恰好赶到的一众弟子见此一幕,都惊住了。 132、养狼为患14 吃土作者自救攻略 他伸指在檀木桌上轻轻一点:“如今, 我们在这了。” 这些都是他的心腹,是他在塞北浴血十多载结交下的袍泽, 他们曾一同抵御过塞北的严霜和飞雪,现下终于掉转刀口,直指帝都。 其余的话无需多说。如何提辖帝都守军、如何与归都的百官交涉、如何应对一江之隔的广陵王……为了这一日,他们早就在无数个不眠夜中细细相商过了。 众将的心头都是一片火热,他们今日还是官阶不高的将领, 待到事成, 便都是那王侯、国公,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将军。”谋士沉默良久, 拱手道,“其余诸事俱备,属下只斗胆问将军一言。” “问。” “将军这些日子与小皇帝走得颇近,今日更是策马与其进宫,私下相处了三个时辰。属下敢问……如今对小皇帝, 将军可是心中另有打算?” 戚云睨了他一眼, 双手自若地按在膝头,不徐不缓道:“今日进宫, 我将那传国玺还给他了。” 众人愕然,一片悄寂中, 谋士拍掌笑道:“正当如此!属下得报, 广陵王在京口厉兵秣马,只消听得些风吹草动便会立刻挥戈北上。将军如果此时便代周自立,怕是不得民心, 且白白让他赚了个清君侧的清名。” “依属下之见,与其在这时便废了小皇帝,不如让他在皇位上坐一段时日。这样一来,叛逆的名头却是落到了广陵王头上,我等才是匡扶皇室的功臣!” “哈哈哈哈一一” 塞北将领们中气都足,笑起时震落了屋檐上的尘灰。戚云翻过空空如也的掌心,嘴角勾起一个浅笑。 “我也正是此意。” 众将散去时,谋士借故逗留在文渊阁中,与戚云说了两句不痛不痒的话。戚云留意到,谋士说话时右手有意无意搭在自己的领口,提顿数次,仿佛在暗示着他什么。 难怪他会有此一问,原来是眼尖发觉了。 “若是无事,你可下去了。”戚云淡然道。 “将军,”谋士朝外走了两步,回身看向他,“成大事者,万勿受困于儿女私情。” 戚云草草将他打发了,在阁中踱步,寻了面破旧铜镜,支起架子。镜中映出他英武的面孔,衣襟开口处微微敞露,隐约能见到一抹暧昧的红痕。 他笑了笑,将衣领撇开些许,那道咬痕便全都暴露在了镜中。 小皇帝的牙口果真很好。戚云将手指压在咬痕上,笑得比之前要真心得多。他倒是不觉得痛,只是咬在这儿,着实不便,下回若是还受不住,也该换个地方。 …… 乾清宫。 宜青将毯子裹得更紧了一些。偌大一个宫殿,只睡了他一个人,比起塞北军营中的帅帐更显得可怖。 他习惯性唤了声“戚云”,持着蜡烛走来的却是一位年迈的宫人,不知是塞北军的将领从哪儿寻来伺候他起居的。 “不用了,你去。”烛光映出对方没什么血色的脸,宜青心中更怕,挥手让他退下。 宫人走得悄无声息,一如幽魂。 宜青把头埋进了毯中,无比怀念戚云。如果戚云在这儿,对他说一句会替他守夜到天明,他也就不怕了? 好在对方说了要商量重整朝纲的事,约莫明天就能再见面了。 次日见到的却只有桓殷。跟在桓殷身后的,还有五六名他不认得的官员,都穿着非红即紫的朝服,看来原本的官位不低。桓殷带着他们在宜青面前跪倒,个个脸上都是沉痛的表情。 宜青一心想着戚云怎么还不来,敷衍道:“诸位爱卿,快快平身。” 他与众人磨蹭了许久,才小心翼翼地提起:“怎么不见戚将军?” “戚将军在忙帝都防务的要事,一时半会抽不出身。”桓殷道,“近日的朝会迫在眉睫,却是等不了他了,陛下请看……” 宜青狐疑地打量着他。桓殷捧着的文书正是朝会那日要定下的官衔品阶,此时确是百废待兴,尽快将百官的位分定下,也有益于朝廷纲纪。但从文官们迫不及待的催问和商议声中,宜青发觉一一 他们急着绕开戚云,将这事抢先定下来。 “册封的文书可誊写好了?递与朕瞧瞧。”宜青面色不变,右手平摊道。 桓殷小步前趋,恭谨地将文书交至他手中。 宜青展开卷轴,上头密密麻麻地列了有待册封的官员姓名和官位、品阶、爵衔。他用指头点着,一列列扫过,到了卷中才看见戚云的名字。 戚云,从四品左军中郎将,秩比二千石。 在塞北军营中,宜青左右无事,连蒙带猜将古文学会了七七八八,对这个世界的官阶位分也略有所知。戚云在塞北的时候,尚且还被封了从二品的骠骑将军,护驾有功反被降了两阶,是何道理?! 宜青握着那卷文书,几乎给气笑了。 他猜得到这帮文臣的心思,但如果以为这样就能阻止戚云,就大错特错了。 戚云长居塞北,与朝中文臣打得交道少,他们远远低估了戚云。他与戚云朝夕相处那么多时日,自认比在场任何一人都要了解戚云,了解得多。 他若是要什么,自然会自己去争,这些文臣挡不住、也拦不了。 “这册封文书,朕看着是极好的。”宜青合上卷轴,屈指在桌上点了点。指腹触到桌面的那刻,他忽然意识到这个动作也是从戚云身上学来的,一时怔愣。 桓殷等人道:“既然陛下也觉得妥当,那此时便定下了。” 宜青回过神来,微微一笑:“好。” 两日后,大朝会。 宜青将那卷重新誊写好的文书交给内侍,在众臣面前缓缓展开。内侍拖长了嗓音,朗声道:“制曰一一” 亮得晃眼的日光下,宜青的目光在众臣间逡巡,立时找到了戚云的身影。他站在武将之中,身姿挺拔,叫人一眼就能认出来。 宜青心想,自己穿着明黄色的皇袍坐得那么高,戚云也该能一眼认出他来才是。不觉心中有些甜蜜,好似茫茫人海中,只有他们两人互通了消息,知晓彼此都与旁个不同。 在内侍念到戚云的名字时,宜青的精神为之一震,悄悄握紧了手心。 “今授公相国,以陈留等十郡,封公为陈公,锡兹青土,苴以白茅,爰定尔邦,用建冢土……” “相国秩逾三铉,任总百司,位绝朝班,礼由事革,其以相国总百揆,除录尚书之号……” 不说群臣,便是戚云本人在听见那诏书时,面色都是剧变。这封诏书字里行间都写着四个大字,有如今日格外明朗的日光一般罩在他身上一一 位极人臣。 小皇帝赐了他相国的官位,陈公的爵衔,再往前一步便是加九锡了!自古而今,但凡加九锡的权臣重臣,就没一个不谋朝篡位的。 一时间无数目光落在了戚云身上,众文臣猜测纷纷,暗道他是用了多不堪入目的伎俩,趁他们不备才逼迫皇帝写下了这样的诏书。 戚云心中坦荡,越列而出 ,稳步行至御阶之下。 他跪受了诏书,起身时抬起眼帘,定定地看向小皇帝。对方的身子一瞬间绷直了,嘴角紧抿,模样再正经不过,右眼却朝他轻轻一眨,眉睫微颤间,流露出他们两人才明白的俏皮与狡黠。 戚云握着手中明黄锦缎裹就的诏书,心道,原来是自作主张。他不过是离开数日,处理些与广陵王对峙的军务,小皇帝的胆子就养得那么肥了。 都敢与那帮子文臣对着干,胳膊肘朝他拐了。 【开启副本:一生之敌】 青玄宗山门。 这日是宗门大比之日,青玄宗大小十八峰的弟子御剑而来,蔚为壮观。天幕被各色飞剑割裂成不规则的碎片,灵剑的流光将天地映照得宛若仙境。 流光闪至山门前,戛然而止。 一众弟子怀着敬畏的心情收了飞剑,步行登峰。他们平日都在其余十八峰修行,山门所在的主峰上住着的不是宗门长老,便是隐世的大能,由不得他们不放低姿态。 还没走几步,便见到一身白衣翩翩的青年负手立于山门之下,朝众人微微颔首。 白色长衫将青年本就清冷的气质衬得愈发出尘,山风拂过他的衣袖,长袖飘摇,竟有乘风而去之意。在这等气质之下,样貌反倒是其次了。也无人敢像个登徒子似的紧盯着青年的面孔,否则即便未遭指责,自个儿也会心生愧疚,觉得唐突了仙人。 “见过掌门!” 从震撼中回过神来,众弟子们俯首便拜。一些个胆子大的按捺不住心中好奇,用长袖挡住眉眼,偷偷抬头看了过去。 青玄宗掌门顾雁声,年轻一辈修士中的翘楚,不足百岁便修行至合体期,三百年来天资无人能出其右。平日他勤于修炼,鲜少出面处理宗门杂务,弟子们难得见上一面,如今得了机会,少不得要多看上几眼。 133、养狼为患15 吃土作者自救攻略 “陛下觉得水温合适吗?”戚云盯着他细瘦的腰身沉声道。 宜青从他的怀里探出一只手去, 够着浴桶的边缘,指尖点了点水面, 很快缩了回来:“太烫了。” 戚云见他拈着手指,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心中好笑。 小皇帝早些时候才嫌弃了外边风大,呵着热气暖手,如今又因着水温高了些便蹙起眉头来, 真是冷了热了都不成。一个娇气又难养的小玩意儿。 “就是要烫些才好。”戚云道, “这边的夜间冷得很,滚水用不了多久便凉了。” 他一边慢条斯理地脱着宜青的衣衫, 一边道:“臣初去塞北时不懂事,夜间烧了水,想着练完刀正好可以沐浴。练刀不过两炷香的工夫,回帐时水已凉了,若是再过一会儿, 说不得都能结了冰。” 宜青心疼地蹭了蹭他的脸颊。 “那时臣十二岁。” 戚云握住脸侧那只软滑的小手。这一看便知主人自小养尊处优, 细滑的肌肤上没有留下任何风寒苦恶的痕迹,只合翻览古卷、拨弄琴弦。 而他的手却不同。除了握刀磨出的薄茧外, 骨节粗大、皮肤糙裂,怎么看都和被他握在掌心的那只有着云泥之别。 “朕……很心疼。” 宜青屈指在他的掌心挠了挠, 以示安慰。 “臣现在想来, 却不觉得如何苦。”戚云道。 也许是家破人亡的重创在前,这点儿苦在他心中根本没掀起波澜,现在和小皇帝说起, 也只是随口一提,没想着博取对方的同情。 小皇帝的安慰让他有种错觉,仿佛面前的是一只即将被吞进腹中的小兔子,只因为逮住它的大灰狼一时兴起,钩着指爪迟迟没有下嘴,它便先替对方担心起来:饿了吗?没力气了吗?说着还把几根青草递到大灰狼的嘴边,摇着尾巴道:要不要吃些干粮填填肚子? 他真要下手,可不是几根干巴巴的青草就能满足的。 戚云从军多年,鲜少在人前示弱,便是深受重伤,也习惯了独自舔舐伤口。这时看着小皇帝亮晶晶的眼神,忽然沉默了下来。 果不其然,小皇帝以为他想起了伤心往事,立刻主动地凑了上来,唇瓣几乎就贴着他的胸膛:“定然是很苦了,朕光想想就受不了。” 宜青想不出还能说些什么好,偏头在戚云赤.裸的胸口上吻了吻。 “朕想……” 哗啦。 他什么都没看清,就浸了一声水,溅起的水花打湿了长发,眼前也是一片模糊。宜青连呛两口水,用手背擦去脸上水珠,瞪向戚云道:“戚云!” “臣失礼了,望陛下责罚。”戚云跪下道。 宜青原本想好生安慰安慰他,抒情的话才到嘴边,经此巨变都吞了下去,再要重新提起又要酝酿一番,可谓非常气闷了。 “将朕抛到水中,就是你说的伺候吗!”宜青气不过,又狠狠瞪了他一眼。 戚云虽是跪着,腰板却挺得笔直,一双眼除却眨的时候,须臾不离眼前的人。 “自然不是。” 宜青气急道:“嘴上说得轻巧。” 戚云看着他气愤地一拍水,发梢上的水珠随着震颤滑落,滴在了眼角,沿着脸侧淌下,悄无声息地聚在了小巧的肩窝里。 戚云道:“臣知罪,这便来服侍陛下。” 他直起身子,从一旁的柜架取下一条软巾,轻柔地覆在了宜青脸上,将溅起的水珠都细细擦去,又顺着耳侧向后扣住,包裹住浓密的湿发。 他没怎么做过伺候人的活计,现下做来却得心应手。拿了皂角,在小皇帝的湿发间打上薄薄一层细沫,五指插.入发间,将盘结的散发捋顺。 动作再如何小心,也免不了会拉扯到几根发丝,戚云声音低沉:“陛下若是痛了,便喊一声。” 宜青立刻道:“痛。” 戚云低笑了一声:“陛下可真是……”都说天威难测,小皇帝的心思虽不深沉,但变得可也真当是快。三言两语就能哄得对方怅然若失,一时做得不合对方心意又能转瞬翻脸。 他却不觉得厌恶。 戚云的动作又放轻了几分,便是擦拭心爱的刀剑也没那么轻柔谨慎。 “这般便好了。”微暖的水温和恰到好处的抚摸让他十分满意,宜青惬意地眯起眼,背对着戚云靠在浴桶边。 涂了皂角的湿发被盘起,戚云细致地挽起披散在颈间的长发,手掌却没有立即离开,反而贴着脊背向下摸去。温水漫过了肩胛,再往下的肌肤浸在水中,细腻湿滑的好比一匹绸缎。 靠在桶边的人分明知道他在做什么,浓睫微颤,却没有睁开,默许了他的动作似的。 戚云渐渐的琢磨到了小皇帝的心思,只消伺候的他舒服,他便同人千般万般好,心也可软得一塌糊涂。这样闭目假寐,就是享受得很了,无声让他继续。 戚云偏生不愿如他的意,手掌停在腰侧,唤道:“陛下,莫睡着了。” 宜青:“……” 他都任人采撷了,难道戚云和他一样有贼心没贼胆吗?! 戚云趁他不备,伸手扶住了他柔软的腰肢,忽的将背对着他的人转了过来:“陛下那副画,画的可是为臣么?” “嗯?” 戚云的双手比软布粗糙不少,摩挲过肌肤时带来阵阵酥麻的快感。宜青心里舒服,胆子也跟着肥了不少,仰头问:“是又如何?” “陛下怜惜臣,宽容臣的失礼,又替臣作……画。”戚云笑道,“臣竟不知在陛下心中,到底是如何看臣的了。” “昨日不就说清楚了吗?”宜青的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朕愿娶你,你在朕心中,自然如发妻一般。” “发妻吗?”戚云若有所思。 宜青环住他的脖颈,湿漉漉的身子贴了上去,毫不掩饰自己的欲.望:“将军若是不愿居于人下,朕也不是不可以……” 【当前好感度:64】 从两人初次见面起就没有过波动的好感度,忽然接连跃动了三次。虽然也仅仅增长了3点。 宜青心道,果然走高冷的路子也是可行的。速度慢了些,他能接受。 “既然无碍,那便罢了。”他收回搀扶着秋夜白的手,与对方保持着疏离克制的间距,同时抬手示意让跪着的弟子们起身。 他的手一离开秋夜白的腰侧,那人便如影随形般贴了过来。 “师尊,不知是否方才用力过猛,弟子现下乏得很。”秋夜白的脚步虚浮,好似真的在与一只五级灵兽的缠斗中耗尽了全身力气,“有些站不稳。” 说是伤势没有大碍,立刻又找了个乏力的幌子,魔宗宗主可谓是睁眼说瞎话的高手了。 可以想见,在他浪迹江湖、快意恩仇的时候,欺瞒了多少凡夫俗子。 宜青冷淡道:“那便去坐下歇着。” 其余弟子已开始清理战场,山谷中多有干净裸.露的岩石。秋夜白瞥了他一眼,一脸极不情愿又不得不服从师命的无奈模样。 他还没走开两步,就听得远处传来一声惨厉的兽吼。 那只在众人围攻下轰然倒地的风吼兽竟还没死绝。它的头颅被破开小半,鲜血汩汩流出,隐约可见颅内闪烁着莹润光泽的兽丹。严萧手中拿着沾血的利刃,一时不知作何反应。他原想将功赎过,取了兽丹献给师尊,谁知风吼兽还能再次站起来。 它奔驰如电,一路血水洒地,朝秋夜白冲来! 也许在这只灵兽最后的记忆中,就是这个一身青衫的人阻挠了它的去路,吸引了全部的仇恨。 灵兽濒死时的爆发力极为惊人,就算青玄宗的弟子们再不敢拖延、立刻出手,也没能成功拦下它。 朔风夹杂着碎石扑在宜青的脸上,短短数息间,他的脑海全都被两种想法所占据。 出手吗?还是不出手? 若是出手,他对这个副本的术法还不算精通,要是叫弟子察觉出了端倪,岂非陷自己于困境?届时他要如何自证身份?若是他不出手,便要将身家性命托付于秋夜白。 这好似一场无形的博弈。 秋夜白按捺着等他出手,因为在对方眼中,青玄宗的掌门势必会出手回护一个受伤的弟子。他不必暴露自己辛苦隐瞒下的身份。 可秋夜白不知宜青却也在等着他出手,因着魔宗宗主定然不会愿意枉死于灵兽之口。而他也同样有着暴露身份的隐忧。 秋夜白像是为他迟迟没有动作而感到疑惑,微微蹙起了眉尖。 他的面色由于失血而显得苍白,眉尖蹙起时像是正在隐忍地承受着莫大痛楚。 这副神情与他先前故意装出来的病弱在宜青眼前渐渐重合一一 宜青出剑。 那一道青色的剑芒破开了莽莽朔风,粉碎了无数沙石,自剑锋而起、落于灵兽的头颅,将那具硕大的身躯生生劈为了两半。 剑意尤自未歇。 剑芒在砂石地上拖出一条逶迤长痕,朝着天际滚滚而去。 134、养狼为患16 吃土作者自救攻略 宜青牙痒痒地看着他。这人浑身一股子机灵劲儿, 滑不沾手, 定是戚云有意差遣来的。 “走走走。”宜青不耐烦地赶他走。 士兵应道:“小的去禀告将军一声,让他来一一” 宜青怒道:“让他滚!” 好生发了一通火,把人打发走了,宜青自个儿在帐中生闷气。他盯着那串翠玉葡萄, 咬牙切齿地想着, 好一个戚云, 以为几串葡萄就能收买他吗? 他从藤上揪下一颗葡萄,剥去皮将果肉一口含在了嘴中。甘甜清爽的汁水和弹滑柔嫩的果肉充盈在齿间,他伸手又揪下了三两颗。 几案上,除了盛着葡萄的托盘, 尚有只剩一两滴乳酪的银盏、酱汁干淌的碗碟…… 气归气, 吃归吃。戚云既然不能在一方面满足他, 这些好吃好喝的就当赔罪了。 “不是说了让他别送了吗?”宜青低头吃着葡萄, 听到帐帘开合的声响。 来人脚步一顿, 道:“这么多天, 还没消气?” 宜青听到那声音,便是一声冷笑:“你想朕消气, 倒是做些其他的事啊。” 他把那串葡萄吃完了, 擦了擦手, 好整以暇地看着对方。戚云身姿高挺,宽腰窄臀,是一副标准的模特身材。隐藏在战袍下的肌肉,他前几日亲自度量过了, 流畅而紧实,力量感十足,摸着让人爱不释手。 可惜再好看也没用。 戚云见到桌上凌乱的碗碟,不由勾起嘴角:“陛下好胃口。” 他差人送来时,那个圆月般的银盘中盛着一整只烤羊腿,如今就剩下骨头和酱汁了,便是很多塞北军中的将领也没这么大的食量。 宜青舔着嘴角的果汁,道:“朕的胃口好着呢。将军胆子但凡大些,早就能知晓了。” 若非时机不对,光是看他这副骄矜模样,戚云就想如他所愿,让他看一看自己是多胆大。 “陛下。”戚云弯下腰,将一块绢布递与对方,“擦一擦。” 宜青睨了他一眼,拍开了他的手。 戚云不怒反笑,牢牢扣住对方的手腕,制住那些小打小闹般的反抗,强硬地替他擦干了嘴角。被绢布擦拭过的双唇格外红润,好似娇嫩的花瓣方才甩脱了萼片、尽情舒展开来。 “臣非不愿,而是不能。”戚云的手指缓缓摩挲着那唇瓣,沉声道,“陛下可懂?” “不懂。” 明明当日两人都情深意动了,滚个床单不过是顺理成章的事。只差临门一脚,对方却强行刹车,任谁的感觉都不会好受。宜青觉得自己现在还没把戚云赶出去,已经是看在那张好脸和好身材的份上,给够对方面子了。 戚云失笑道:“陛下是君,我是臣,君臣大伦不可乱。” 宜青嗤笑一声,伸指点了点他的脑门:“你会在乎这个?” 戚云一惊,沉声道:“陛下是什么意思?为臣不明白。臣对陛下一片忠心,绝无二意。” 他说君臣大伦不可乱,自然还有一层暗指,若是到了他们不再是君臣的那日,便可想怎么乱就怎么乱了。他确实从没将二人的君臣之防看作阻碍,但小皇帝怎能知道他的心思?难不成是何时不小心暴露了? “说什么不能,你就是不愿意罢了。”宜青闷闷道,“你看不上朕,这才不愿与朕行那等事。” 戚云又好气又好笑,仿佛心中悬了千斤重的石山,转瞬间又崩解化为轻烟。他捧起宜青的双颊,定定地看着对方:“陛下错怪为臣了。臣怎会看不上陛下?” 他几乎是一眼看中了小皇帝,否则何须将人带上自己的战马,二人共乘一骑?又何须将帅帐让给了对方,亲自替对方沐浴更衣? 历来挟天子的乱臣多得是,有几个会像他这般尽心尽力照顾小皇帝? “你不用狡辩,朕不听。” 宜青最后瞪了他一眼,转过身去。瞪那一眼时,他清清楚楚看到了对方头顶上的数据,好感度经过这么多天的相处,还停留在37这个数值上。 好感度过了40,才达成“怦然心动”的成就,在此之前,可以说对方对他根本没有产生任何情爱方面的想法。 他努力攻略了那么久,早就该刷上一波好感度了,但那数值就如同瘸腿的蜗牛一般,慢得不忍直视。 戚云嘴上说得好听,其实对他仅仅是略有好感而已,还想欺瞒他! “好,不听。” 戚云柔声哄着,伸手将人夹抱了起来。 宜青道:“你放我下来一一” “陛下别闹。这几日都由着你,今日可不成。”戚云沉声道,“塞北十万将士数日前已过秦关,先遣散骑如今到了葛坡。臣来见陛下,是为了邀陛下出营,好让塞北将士一同瞻览圣颜。” …… 塞北军先遣散骑兵有足足三四千人,此时已在葛坡驻扎,集结完毕。 宜青换上了一件华丽的明黄色外袍,由戚云引着走出了帅帐。他面上眉头紧锁,神情凝重,像极了一位忧国忧民的好皇帝,私底下却狠狠扫了戚云一个眼风。 戚云神情自若地接下了:“陛下请看,这便是我塞北将士。” 宜青放眼看去,只见远处乌泱泱一片连绵营帐,人与马与山与水,都成了看不真切的几抹淡痕。只有那铁盔反射着冷光,好似沉沉乌云镶的金边,亮得夺目。 “好气势!”宜青感慨道。 影视合成的虚拟画面,和这种亲临军前的感受截然不同。他能听到夹杂在嘈杂风声中的战马嘶鸣,看到营帐间升起的袅袅炊烟,而站在他身边的人也一身战甲齐整,隐隐骄傲地向他展示这一支虎狼之师。 戚云眉目间的自得不加掩饰,那种自信和坚毅简直比催.情的春.药更让宜青心热。 “陛下可愿近身看看?” “好。” 戚云牵来一匹战马,翻身上马,朝宜青伸出手。宜青将手搭上他的手心,被拉上了战马,恰好坐在戚云身前。 “将军打算这样让将士们瞻览圣颜?”宜青讥讽道。 他不看也知道,自己窝在戚云怀里就像个小姑娘似的,什么皇家颜面都丢尽了。 戚云扬鞭道:“无妨” 战马奔驰,宜青结结实实地撞进了戚云怀里。如画的风景在眼前退去,剩下满目苍莽野色。 他真切感受到了拂面而过的凛冽寒风,对方火热的胸膛,还有在极冷与极热间滋长的壮志与豪情。 骑兵驻扎在山脚溪边,离得近了,他看见军士摘了头盔,衣衫却不散乱,一丝不苟地刷洗着马鬃。他们的口中哼着小调,乡音浓重,听不出唱的是些什么词儿,只觉得曲调激昂。哪怕只是塞北军中的一名普通士兵,脸上的神情也是如戚云一般骄傲着。 “陛下以为,我塞北军可堪与戎人一战?”戚云朗声道。 戎人兵马出了名的残暴,帝都守军甚至不是对方一合之敌。尚且没有一支大周的军队在与戎人对敌时大胜而归。 宜青握住戚云的手,肯定道:“将军定能克复帝都,凯旋而归。” 戚云睥睨群山道:“到了那时,江山” 他陡然想起小皇帝还在身侧,顿声道:“江山便尽归陛下所有。” “朕愿与将军共享这大好江山。”宜青沉声道,“将军意下如何?” 他想的是他与戚云为帝王,为皇后,若是戚云愿意入主后宫,自可母仪天下。 戚云想的却是江南江北分而治之,亦或敕封并肩王的滔天权势。 宜青定定地看向戚云。落日如焰,在对方的银色盔甲上燃烧,好似一篷焚尽荒原枯草的野火。 戚云却是在宜青的双眼中看见了那篷火,亮若明星。看穿了他甲胄之下的险恶用心,也依旧明净澄澈。 【当前好感度:40】 【当前好感度:46】 【当前好感度:53】 【解锁成就:怦然心动】 他本可转身离去,但见到小皇帝怏怏不乐地坐在榻上,心下一软。他弯下腰,用手背碰了碰对方的右颊:“陛下若是闷得慌,不如去看看桓太傅。” 宜青为着他的碰触眼前一亮:“太傅来了?” 戚云见他欢喜,嘴角本也微微上扬,末了又想到,小皇帝是为了能见到桓殷才笑得那么真心,说到底他还是更信赖他的太傅。 戚云收回手,漠然点头:“臣送陛下过去。” 桓殷被安置在一处简陋的营帐中,身上的束缚绳索都解去了,伤口简单敷了药,面色看着依旧不好。 宜青跨进帐中,快步走到他面前,阻止他下床问安:“太傅无需多礼。身上的伤可是好些了?” “老臣无碍。”桓殷朝他身后看了又看,面上的神色数遍,压低声音急道,“戚云那逆贼怎的会答应让陛下来见臣?” 宜青道:“戚云他不是逆臣。” “陛下!”桓殷是最讲究礼法的老臣,此刻却顾不上那许多规矩,撑着卧榻坐起身,死死握住宜青的手腕。 “陛下且听老臣一言。戚云从塞北疾奔而来,救下陛下,为的是行挟天子之事,陛下万莫再被他骗了。现下须得想个法子,与汪大人取得联络,好让他带人救出陛下。” 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