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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相聚终有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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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封向杰    小邦从外国大学毕业回到航城,我以为自己终于可以松一口气,卸下肩头的重担让他独立,谁知他毕业后竟要当演员!我在影视圈待了几十年,深知当演员的艰辛与不易。除了个人的天分,很多时候更要靠运气、机遇和人脉。时运不济,有时即便有才能,也很难出头。而且演员不比其他行业。别的行业是入行越久资历越深,越受器重,演员的生命力和辉煌期大多是在年轻时,年龄越大越受冷落。比如现在的我,就没有多少适合的角色可以发挥。我并不指望他大富大贵,我只希望他有一份安稳的工作、安稳的收入和安稳的生活,所以不希望他从事演员这种大起大落、甚至难有出头之日的职业。况且我早就想退出影视圈,想尽量躲开从前的人和事,但小邦却偏偏要踏进来。我为此很不高兴,跟他冷战了几个月。    “你自己就是演员,小邦子承父业,为什么不行?我支持他!况且孩子有孩子的人生,你不能总是替他决定命运。就算你的初衷是为他好,但有没有考虑过他的感受、有没有听过他的意见?你总是说男孩子要有担当,那么不管成功还是失败,那都是他的选择,他会自己承担。不要剥夺他选择的机会。”安然经过多年历练,阅历和眼界已经今非昔比,可以独当一面,再也不是从前那个只会听命于我的小女孩。岳父母也支持小邦当演员。几张支持票,只有我一张反对票,尽管十分不情愿,我最终还是无奈妥协。    既然儿子要当演员,我这个做父亲的便不能不做些工作支持他。演艺圈的人脉关系特别重要,我开始跟许久不联系的圈内朋友接触,开始利用自己以前的关系网为小邦寻找机会。圈内朋友如果来找我拍戏,我也尽量答允。李港曾邀请我在他的一部讲述拳击的电影中客串角色。听说他同时邀请了小逸,我还是那个条件:做不到同台演戏,只能分别拍摄。他答应了,只是没想到最后他竟把我和小逸的镜头剪辑在了一起。    看到电影里的小逸,我感慨万千。我和他也曾拍摄过一部拳击题材的电影《拳击高手》,距离那个时候,已经过去三十年多了……    一位以拍摄警匪片著称的导演杜导邀请我在他的新片中客串。我们约在咖啡厅见面。闲聊几句后,他突然变得有些吞吞吐吐。    “杰哥,其实……我还约了一位朋友!”话音未落,招待便将一位刚到的客人领到我们的座位前。是小逸!他的头发剪得很短,深色西服,面容如山崖一般冷峻,全身散发出孤峭的气息,就像我最初见他时的模样。我们都即将步入六十岁耳顺之年,可他看起来只有四十多岁。他的外貌总是比实际年龄看起来小,二十多岁时,心态还像十几岁的少年。    我慌乱得手足无措,急忙端起一杯茶低头啜饮。他看到我也十分惊讶,错愕半晌后,面容恢复了冷峻,躬身坐在杜导另一侧,抱起手臂,冷冷地盯着茶桌上的茶杯沉默不语。    席间气氛又僵又冷!    “咳咳,这次客串呢,其实两位只有一场对手戏。主要是电影里的两个角色,我想来想去,还是觉得由两位前辈演最合适。所以片酬不是问题,你们只管开价!”杜导拍拍掌,堆起笑脸说道。    我偷瞄小逸,他的脸色很难看,是不是还在为我没有参加章导的葬礼而生气?他还是不明白我的心啊!心口开始作痛。    “呃……”我压抑住情绪说道:“黑帮片其实我已经拍过很多了。我想了想,还是不合适,算了!我还有事,先告辞了。”说着,我起身就想离开。    “哎呀,杰哥,刚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杜导情急之下抓住我的胳膊阻止我离开:“这么多年了,两位还有什么想不开的?不都说了不分彼此吗?”    他竟提起我在影迷会上说过的话,而且是当着小逸的面提,我十分尴尬:“这、这是两码事!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哼!”这时,小逸突然站起身,冷哼一声道:“他不拍,我拍!我也不要片酬,你只管拍!”他说着,用愤恨的眼光直视我,犹如向我投来两把利剑。    我被刺得心痛不已,低声对杜导说道:“对不住……”然后甩开他的手逃离了咖啡厅。    我的车在城市的繁华街道间行驶,开得很慢。嘈杂的人声被隔绝在外,自己的心则在车内独自凄凉。    小逸大部分时间是在加拿大,我这么难得才见到他,可还是无法静下心跟他好好谈一谈。都说五十岁知天命,我早已过了五十岁,也以为自己已经认命,可心中,其实还是不甘。    我向来认定一件事就会不屈不挠、百折不回地去实施、去实现;认定一个人,也会百折不回地去追求、去得到。得不到,便永远也不甘心!因为不甘心,所以没法跟他心平气和地相处。我改变不了自己,也改变不了既定的事实!这一生,大概只能如此了!    赵氏集团组织电视公司周年庆祝酒会。我想起很多年前跟小逸一起参加赵氏电影公司年会,他曾强拉我一起登台唱歌,结果因为两人唱得太差,被别人轰了下去。温馨、喜悦、心酸……各种感情塞满我发热的脑袋,我借着酒意对身边的人说道:“我一直爱着他,但从没告诉过他,他还不知道!三十年、五十年……我会一直爱下去、一直爱下去!”    雷逸    阿杰离开咖啡厅,我颓废地倒在了沙发上。为什么?为什么明明很想见他,可一见面就闹得这么不愉快?我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怨恨。这么难得的见面机会,自己又搞砸了!没有一次能抓住他!    杜导看我情绪很低落,不停地安慰我。我表示不要片酬,可他还是强行送给我一辆车。    出演杜导的电影时,马武哥和阿森前来探班。    化妆师正在为我化妆,他们两个站在我身后的化妆桌前闲聊。    “听说了吗?赵氏集团前不久举行了周年庆典,阿杰……”马武哥故意压低声音,但我还是能听到:“阿杰在庆典上对别人说,‘我一直爱着他,三十年、五十年……我会一直爱下去!’不知道这个‘他’,说的是谁啊?”    “是啊,是啊!”阿森咳嗽两声,用古怪的腔调说道:“不知道这个‘他’,是指谁啊?”    阿杰……是这么说的?    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在化妆师的手中越来越年轻,眼角的皱纹似乎都被磨平,嘴角好像也带了一些笑意。我……还能抱有期待吗?    电视台邀我做访谈,我们谈起在赵氏电影公司拍摄武侠电影的趣事。    “您觉得拍摄武侠片最有趣的事是什么?”    “很浪漫,可以跟伴侣一起骑马……”心中的话脱口而出,等我反应过来,已经来不及收回。    “跟哪些人一起骑马呢?”女主持人笑盈盈地继续追问。    “呃……呃,就是一些老友,岳化啦、黄东啦,还、还有……封向杰啦……”我手心冒汗,特别怕主持人追问跟阿杰有关的话题。    好在女主持人只是满意地笑了笑,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    最近总是走神,说话也总是不小心。    我既希望别人在我面前提起阿杰,又怕他们提起。我想见他,可是一想起他,自己的神情就会变得十分严肃,身边的人因此没有几个敢在我面前提起他。    “听说您第一次剃发时十分不情愿?”记者在一部清朝古装剧片场跟组采访时提问。    “是啊,那个时候,我爱发如命。”想起阿杰亲自为我剃发,我惆怅不已:“不过我不后悔剃发。为了追求真实的历史效果,我之后都主张在拍摄相关题材的影视剧时剃发。”    “听说您当年在拍电影时学了很多技艺,而且学得非常快,比如开车、打鼓、吹笛子?”    “是啊,”眼前浮现出阿杰初次学开车掉进水沟的情景,他手忙脚乱的样子曾让我大笑不止:“我比较聪明,封向杰比较笨!我比较懒,他比较执着!”    记者吃惊地瞪着我,我却不记得我刚才回答了什么。直到采访见诸报端,我才想起来。    无数的疑问、困惑伴随着往昔的回忆在我脑海中沉沉浮浮,让我经常陷入混沌。    如果阿杰是因为恨我、怨我才不肯见我,那我可以向他解释,当年我以为他对我只是兄长般的关怀和照顾,我怕自己的爱会吓到他,所以不敢向他表白。我对他试探过多少次,但每次结果都令我失望,所以才会错过他。我希望他不要因此加重对我的惩罚,不要躲我一辈子,即使他把我当成普通朋友都可以,只要他肯见我。    可他说还爱着我!为什么爱我还要狠心躲我一辈子、连点头之交都不能做?完全不在意我的感受,这就是他的“爱”?他知不知道这样的“爱”让我生不如死?    他若爱我,当初为什么说“五年后结婚”?为什么不尝试跟我在一起,而是选择娶苏安然?他的“爱”就是两个人天各一方、相忘于江湖?    他当初究竟想不想跟我在一起?如果不想跟我在一起,那为什么分手时恨我、怨我?如果想跟我在一起,又为什么不说个明白,不告诉我他的心意?如果他从来没有打算跟我在一起,那他的这份“爱”,我宁愿不要!连在一起的勇气都没有,那算什么爱?我还要为这种“软弱”的爱痛苦一辈子?我不要,我不接受,我也不会原谅!    阿杰,你究竟是怎么想的?我不明白,不明白!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就这么糊糊涂涂、不明不白地过一生!    我要见他问个清楚!    小楠和小希毕业后都在航城找到工作,我的主要工作地点也是航城,于是便让语珊带着儿子一同搬回航城居住。二哥和小耳十分高兴,称一家人总算团聚。    这一年年底,航城电影局举办迎新年晚宴。我到达会场时,听闻阿杰在得知我也参加晚宴,便偷偷溜走了!又是……像躲瘟疫一样躲我!不久后,新闻报道他会去内地参加一个影迷会,我想去找他,可惜沿途被路人认出来,只好打道回府。    究竟怎样做,才能见到他?谁会想到,自己曾经朝夕相处的人,现在见他却难比登天!    封向杰    小逸搬回航城了!我很惊喜、很开心。不过当得知他也要出席迎新年晚宴,我急忙溜走。他回来固然是好,可见到他,我还是会紧张、会难过、会失态,所以还是不见为好。小逸究竟知不知道我的心意?反正不管他知不知道,我都无法面对他。    第二年,金镶奖邀请我和他一同做颁奖嘉宾颁最佳男主角奖,我和他都拒绝出席。几个月后,内地邀请我参加影迷会,并且放映了我和他主演的电影《倾城》。看到银幕中熟悉的音容笑貌,我的眼眶有些湿润。    他在我眼里永远是年轻时的模样:飞扬跳脱、古灵精怪、天真无邪、孤独倔强、忧郁脆弱……即使是沧海桑田,也不会改变他在我心中的样子。    “雷逸是个很精彩的人!”我在记者会上由衷地称赞。    其实,我还很想加一句:那个少年的笑容是世间最美的笑容!    为什么让我见到,又得不到?如果没有见过,我就不会起这样的贪念和执念,就不会如此恋恋不忘!这就是“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我花了大半生的力气想去忘记他,到头来,还是回到了起点。    也许游历山水可以纾解心情。趁着还能走得动,我跟朋友相约一起去西藏旅游。西藏有一位活佛曾写过一首诗:“一个人需要隐藏多少秘密,才能巧妙地度过一生?这佛光闪闪的高原,三步两步便是天堂。却仍有那么多人,因心事过重,而走不动(仓央嘉措)。”我走到了布达拉宫,却如诗中所言,走不进天堂。    写诗的活佛曾有一位不能相守的恋人。活佛不停地转世,他的恋人却渺无踪迹,此生不能相守的人,下一世是不是一样不能相守!    如果有下一世,我跟小逸还能相见吗?我不知道,我也不愿去想。也许下一世当一只鹰,永远也不懂什么是情,什么是爱,那样更好!    王霑过世了,航城音乐界失去了一个奇才,航城“四大才子”也少了一位。他有段时间十分落魄,相处十几年的女友同他分手,自己经营的娱乐公司破产倒闭,背负一身债,处境艰难。我请他喝酒,陪他聊天,让他在酒桌上尽情发泄。事后他说他那一天本想自杀,多亏有我陪在身边。在这个世界上,谁都有可能遇到难过的关、难过的坎儿,谁都不可能一帆风顺。这时,朋友的援手就很重要,但最关键的还是要靠自己。王霑终于振作起来,遇到了新女友,在新女友的帮助下走出了财务困境,事业也东山再起。他很感激我,我不需要他多么感激。看到朋友有难,我便很想帮一把;但如果朋友风光顺利,我反而不太愿意去打搅。去年他患上肺癌去世,身边一直有人照顾和陪伴,晚景也算圆满了。没想到我的身边这么快便开始有同龄的好友过世!    没过多久,从朋友那里传来消息,王禹也患癌症过世。他年轻时和阿生同为赵氏电影公司冉冉上升的功夫喜剧明星,却因为与阿生赛车,间接导致阿生出车祸死亡。他为此一直悔恨愧疚不已,日渐消沉颓废,并且染上毒/瘾,亲友用尽办法,却还是无法让他振作,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走上自我毁灭的道路。有时候,一个人命运的转折往往就在眨眼之间。    年过六十后,就像水闸被打开,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旧友过世的消息传来。我很难过,有小逸参加的葬礼,我都避而不去,我不希望让痛苦的回忆加倍。    “阿杰,我查出是肺癌晚期,日子不多了!”马武哥约我去他家吃饭,说有事同我商量。可他一开口,便惊得我碰倒了茶杯,茶水洒了一桌。    “马武哥!”我抓住他的肩膀,心中说不出的难过。    “你别伤心,人年龄大了,迟早有这一天,想开一点!我们朋友一场,你帮过我许多忙,我也帮过你。我希望你这次帮我最后一个忙!”    “什么忙?”我强忍眼泪问道。    “出殡时,我要你做我的扶灵人!当然,小逸也会是我的扶灵人。不过如果你不答应,我死不瞑目!”    我望着他,无奈而悲伤,半晌后,点头说道:“好!”    雷逸    打开这本《问佛》,就如同自己的灵魂在同佛祖对话。    “我问佛:世间为何有那么多遗憾?    佛曰:这是一个婆娑世界,婆娑即遗憾。没有遗憾,给你再多幸福也不会体会快乐。    我问佛:如何让人们的心不再感到孤单?    佛曰:每一颗心生来就是孤单而残缺的,多数带着这种残缺度过一生,只因与能使它圆满的另一半相遇时,不是疏忽错过,就是已失去了拥有它的资格。    我问佛:如果遇到了可以爱的人,却又怕不能把握该怎么办?    佛曰:留人间多少爱,迎浮世千重变,和有情人,做快乐事,别问是劫是缘!”(仓央嘉措)    如果我早点伸出手抓住阿杰,我们的人生会不会完全不同?现在,他是我的缘,也是我的劫。    一天天,一年年,我苦苦地等、慢慢地熬。他真的打算让我熬入土吗?    许久不见的老友洪宝邀我参加在他家别墅举行的圈内聚会。我无意与不太熟识的人寒暄,端着酒杯,想去一个僻静的地方,谁知阳台已被几个打扮新潮的年轻演员占据。    我正打算离开,一个年轻演员说道:    “那个‘老古董’又开始讲道理了?”    “是啊,我不过是喊了他一声前辈,他便倚老卖老,拉着我说教了半天,还念些我听不懂的诗词,‘老古董’之名真是名不虚传啊!”    “谁让你沾上他的?他在影视圈出了名地爱说教。上次我不过跟道具师吵了几句,他便站出来教训我,说什么年轻人要懂得尊重老前辈,不能因为是幕后工作人员,就对老前辈颐指气使。不就是个道具师嘛,骂一骂怎么啦?他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听说他迂腐的很,帮人客串拍片,制片人给他封了红包,他却说红包就相当于片酬,需要报税。制片人哭笑不得,本想帮他避税,他不领情,还告诫年轻演员不要逃税,我都要笑死!他自己有钱往外推,但也不要妨碍别人的财路嘛。”    “是啊,他说什么要维护演员形象,不能给公众造成不良印象。这年头,演员形象全靠公司包装,私底下谁会当真?如果按他那种要求,做事要正正派派、规规矩矩、本本分分,还有人会在影视圈混吗?”    “哈哈,听说他年轻时曾经打架进过监狱,品行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自己都有污点,还喜欢教训别人!”    “啪!”我将酒杯砸在了花盆盆沿。    几个年轻演员吓了一跳,转过身惊愕地望着我。    “出什么事啦?”洪宝恰好路过,大腹便便来到阳台。    “现在年轻演员的素质真是一代不如一代。”我冷冷地瞪着那几个一脸愕然的年轻人:“有前辈愿意提点他们,他们居然冷嘲热讽。自己逃税,还嘲笑别人正常纳税。哼,等哪一天税务局的人找上门,他们就等着哭!自己不注重品行,污点太多,竞争对手如果玩点手段,随便找一个当把柄,就能毁了一个人的星途。不懂得世道复杂,还不听过来人的指点,也不懂得经营人脉和口碑,稍微有点名气就开始耍大牌,以为自己能红很久吗?”    洪宝看看众人脸色,便猜到了□□分:“是啊,现在的年轻人真是太浮躁,没有我们那一辈尊师重道和刻苦耐劳的优良品德。你们掂量掂量自己,你们能获得前辈的成就吗?一群小屁孩,什么都不懂,还是我带入行的,真丢我的人!还不快感谢逸哥的指点?”    几个年轻人忙向我点头哈腰认错,然后一个挨着一个溜走。    “你别气,别跟这群毛头小子一般见识。”洪宝拍拍我的背笑道:“奇怪,平时很少见你跟后辈计较,他们不识好歹,你顶多是不理睬他们,今天怎么就动怒了呢?”    我没有回答。    他们在嘲笑阿杰,我如何不生气?尤其是他们还提到他当年打架入狱的事。    我一闭上眼睛,仿佛就能看到阿杰身上青紫红肿的累累伤痕。当年,他都是为了我才打人入狱,差点毁了自己的星途,还在看守所里遭受毒打……    心揪得很痛,有窒息感,我连忙摸出药瓶吞下一粒药片。想阿杰的时候,我的心脏病便容易发作。    恨他也好,怨他也罢,都无法抹杀一个事实:我欠他太多!早知道结局是决绝地离去,他当初何必对我那么好?何必让我沦陷、让我无法自拔?欠他的,我怎么还?还不清债,斩不断情,被折磨一辈子,究竟是我欠他的,还是他欠我的?    梦中传来汽车马达的轰轰声和皮鞋的嗒声。我睁开眼睛,自己居然坐在老爷车里——那辆被我卖掉的老爷车!阿杰走在街道前方,双手揣在口袋中,没有回头。我开着老爷车缓缓跟着他。这条街十分长,长到没有尽头。这是我们首次合作的电影《盲区》里的一幕。    我大声呼喊阿杰的名字,大力按汽车喇叭,可是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只有马达声和阿杰脚下的皮鞋声。我也无法跳出老爷车去追阿杰,我们之间始终保持着固定的距离。这一幕不就是我们一生的隐喻吗?    我在心中默默祈祷:阿杰,你回头看看我,你回头看看我啊!你什么时候才会回头?你知道我等了你多少年?我只能永远看着你的背影吗?    马武哥过世了!    查出时便已是肺癌晚期,没有撑几个月。据家人说,他走时没受多少罪。    章导是父辈,可马武哥跟我们是同辈。其实,我们都已是半截身子埋在黄土中的人,他只是先走了一步。    马武哥生前人缘极佳,在圈内有很多好朋友前来送行。洪宝、房仕杰和我都是扶灵人。没想到,阿杰也答应扶灵。    我们在灵堂没有交流,中间隔了四五个人。我刻意不去看他,但后脑勺就像长了眼睛,仿佛在时刻关注他的动向。全身安静不下来,总想做些小动作,心中也似鼓擂一般闹哄哄不得安宁。    距离上次见面有多久了?将近十年了……这些年,我的两个女儿已经出嫁,还为我添了几个外孙和外孙女。语珊大病一场,在鬼门关走了一遭。我也曾做过心脏病手术。    我还有多少时间?还能等阿杰多久?    他真想让我死不瞑目吗?    他站在棺木的左侧,我站在棺木的右侧。我们的手同时扶在棺木上,同时触摸着死亡。他的站位稍微靠前,我用眼角的余光可以看到他。他的身姿还是那样挺拔,可头微微低垂,面容更加沧桑、更加苍老,仿佛一直在被风霜摧残,从未获得安逸和舒适。他为什么不好好照顾自己?一切不都是按照他的意愿施行,他不是应该称心如意吗?为什么看起来如此落落寡欢?这样的他,让我怎么恨?    临别时,他竟然主动走到我的面前同我握手,并且小声说道:“注、注意身体!”说完,迅速昂起头,像年轻时一样矜持又带着一丝笨拙地大踏步离开。    一时间,心中满是委屈、辛酸和不甘。眼睛酸涩,我用了全部的自制力,才避免自己当场落泪。    没想到……等来这么一句话!他可以几十年对我不闻不问,现在干嘛又说这种关心的话?我该拿他怎么办?爱也不是,恨也不是!我该拿我自己怎么办?    我在待岛时曾有幸结识一位佛学大师,他致力于用佛学来推广中华文化。内地某佛教圣地的一座寺庙大悲殿落成,同时举行佛像开光仪式,邀请他观礼。他问我是否愿意同行。他说我一直受尘缘所累,心中不得自在,不如多走动走动,骋怀游目、开襟爽心,或可遇转圜之机缘。在他的游说下,我带上语珊,以一种旅游的心态跟随他一同来到寺庙。    这座寺庙香火旺盛,观礼的游客也十分多。我怕人潮拥挤,便拉着语珊前去毗邻的另一座寺庙参观。这里的香客和游客相对少了很多。语珊进大殿烧香拜佛,我坐在休憩的小亭子里看人来人往。    身后有两个香客在聊拜佛是否灵验。其中一个突然说道:    “我听闻这个寺庙里有个古老的传说:一对夫妻恩爱一生,广积善德,一同寿终正寝。弥留之际,他们求佛祖许他们下一世仍做夫妻。佛祖摇头,称他们下一世缘份已尽,各自会过着安乐无忧的生活,永世不见。他们听后,苦苦相求,愿以这一世的善德换取下一世的相遇相知。佛祖叹息,告诫道:善德只能换来“缘”,却换不来“份”。逆天改命会让他们尝尽人生八苦中的‘爱别离,怨憎恨,求不得,放不下’。两人听后,仍执意要换,佛祖便答应了他们。下一世,他们化为两个男子,注定一见如故、相知相恋、爱而不得,之后分离,一辈子遥遥相望、痛苦一生。人生尽头时,佛祖问:你们这一世是自讨苦吃,可曾后悔当初?他们说……”    “开光仪式好像开始了,我们去看看?”语珊拜完佛,不知何时走到我身边,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打了个机灵,从发呆中回过神。转过头,那两名游客也收拾背包,准备去看开光仪式。    没有听到结局。后悔吗?那两个人后悔吗?    封向杰    我鼓足勇气对小逸说了一句“注意身体”,他应该会照顾好自己?不会再像以前一样喝凉水伤到胃、吃辣上火、湿着头发吹冷风了?唉,我怎么还操心这些啊!他又不是小孩子,大家年纪都大了……    小邦结婚后更加成熟稳重,跟我也有了更多共同语言。他很快为我添了一个孙女、一个孙子,我十分开心。小邦让我在家颐养天年、含饴弄孙,可我不希望靠他赡养,成为他的负担,便仍然接拍客串一些电影电视剧,也算老骥伏枥。安然为了照顾我,变成了我的经纪人和助理。    我想继续拍戏,还有一个原因:跟小逸合作过的演员和同行,被他认可的人,我觉得一定是可结交的。跟这些人接触,就仿佛跟小逸接触一样。这么多年,我不知道他究竟有没有明白我的心。有时想想,还是做导演好,可以在戏里安排一些情节,把自己的心意隐晦地表达,传递给他。难道要等临死之际,再打电话向他表白?唉,我也不知道!    最近有一些年轻的影迷会来片场探班。她们痴迷章导几十年前拍摄的双生电影,经常拿我和小逸的剧照来找我签名。我不忍心打击这些小姑娘的热情,便爽快地来一张签一张。    签到一张《无名英豪》的剧照时,照片下有一行小诗,是清代诗人纳兰性德的《画堂春》:“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    小姑娘怯怯地看着我的脸色,可能怕我翻脸生气。我叹口气,挥笔签下名字。她们迷恋双生这个组合,迷恋那种出生入死的情谊,我能理解,可惜事实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完美,这首诗只写对了一半。黯然**的只有我一个,万水千山,只有我独行……    阿嵘的男友阿唐去参加内地一座寺庙开光仪式,回来后告诉我,他听到一则传说,讲一对夫妻为了来世可以相遇,苦苦求佛祖赐他们缘份,甚至不顾逆天改命带来的恶果。结果来世他们都变成男子,即使相遇相爱,仍无法在一起,一辈子分离。    “你说,他们后不后悔呢?”阿唐自言自语。    没有缘份,却要强求……    后不后悔?我也不知道……    这一天我收到一封邀请函,是内地某民间武术协会联合影视爱好者一同召开的一个武术电影研讨会,邀请我参加,食宿全由主办方安排。虽然只是民间的组织和活动,但我认为这是个弘扬国术的好机会,便欣然赴约。    会议地点定在内地一座名叫“江南”的度假山庄。山庄占地几千亩,面积很大,风景秀丽,有山有水有湖,还有高尔夫球场。主办方在机场接到我和安然后,便开车到达山庄大门口。山庄门禁较严,没有邀请函,闲杂车辆都不得入内。进入大门,又绕山而上,开车开了十几分钟才到达我们要下榻的宾馆。接待人员小陈称会议有两天。我在参加会议期间,安然可以在宾馆内休息,宾馆内温泉、泳池、私人影院、按摩理疗室等等娱乐设施一应俱全,也可以坐观览车在山庄游玩。这里气候宜人、空气清新,确实是疗养游玩的好场所。    这个会议没有媒体记者参与,只是单纯的民间活动,因此我十分放松。主办方为大家准备了丰富的茶点,大家边吃边聊,有点像老友的聚会。安然在宾馆有服务人员照顾,也挺惬意。    第二天主办方告知,因宾馆工作人员操作失误,导致会议室被重复预定,另一个团体挤占了我们的会议室,我们只好改在一公里外的另一家宾馆开会。小陈开车将我送至新的会议地点,却突然告知会议需延迟一小时,让我先在休息室休息等待。    “休息室里茶水、点心都有,门是最先进的声控电子锁。如有什么需要,直接打座椅旁的对讲电话,服务人员便会立即前来。”小陈把我让进休息室,点头微笑后便关门离开。    房间里放着好几张按摩椅,正对着宽大的液晶电视屏幕。电视里正放着一部武侠电影,是……《新单刀客》!    这时,我才发现背对着我的按摩椅上,好像坐着一个人。    雷逸    点开手机里的视频,播放歌曲《一生所爱》,这首歌是周驰星二十年多前一部电影中的主题曲:    从前现在,过去了再不来。红红落叶,长埋尘土内。开始终结总是,没改变,天边的你漂泊,在白云外。    情人别后,永远再不来。无言独坐,放眼尘世外。鲜花总会凋谢,但会再开。一生所爱隐约,在白云外。    苦海,翻起爱恨。在世间,难逃避命运。相亲,竟不可接近,或我应该相信是缘份!    缘份吗?是苦求而来,本不应存在的缘份吗?    从内地的寺庙回来后,我一直想知道那个故事的结局:那两个人究竟后不后悔?    现代科技日新月异,想听什么歌,可以直接用手机上网搜索,想跟别人说什么私密的话,也可以发短信息。四十年前,哪有这么方便的工具啊!如果那时候可以发私密的短信息,即使阿杰不见我,我也可以把想说的话告诉他。不过现在,听说阿杰很少用手机,他不太喜欢依赖现代科技,我仍然无法跟他对话!    四十多年了,从绝交到今天,已经四十多年了!我儿孙满堂,他也膝下绕孙,在外人看来,我们的生活都幸福美满,可我心中有个补不上的窟窿!阿杰有遗憾吗?他难道就不想听听我的心里话?    阿杰,你为什么不给我一次机会,为什么不让我听听你的心声,也让我把自己的心声告诉你?如果有一天,你我阴阳相隔,那……真的……没机会了!    突然收到内地一家度假山庄的电子邮件,他们邀请我为山庄拍宣传广告。我一般不随便接拍广告,对这个山庄也不很了解,本想拒绝,但山庄称他们跟内地许多武术团体都有良好合作,山庄内经常组织各种武术活动。这一点博得了我的好感。跟国术有关的,我都感兴趣。他们表示无需我立即决定,准备先邀请我到山庄考察几日后再做考虑。孩子们鼓励我带着语珊前去山庄,称就当一次旅游。    到达山庄,这里环境优美,游乐设施齐全,山庄中心还建了一座医疗设施齐备的疗养院,确实还不错。我们游玩了两天,山庄经理告诉我,有个民间武术和电影团体明天将在我们入住的宾馆召开会议,问我是否有兴趣参加。我想了想,觉得不妨去听一听,便点头答应。    “他们本来在另一家宾馆开会,后来会议室被挤占,只好搬到这里。好像推迟了一个小时,您要不先在休息室等等?休息室有宽荧幕电视,可以放电影。”山庄经理笑着把我送进休息室。休息室里空无一人,左边是转角沙发和茶点柜,房间中央放着几张按摩椅,正对着电视墙。我找了个舒服的按摩椅坐下。语珊现在应该在宾馆的美容院做护肤按摩,也在享受。    电视连着网络。我打开电视搜索节目。搜着搜着,发现电影列表里居然有《新单刀客》!那是我不敢回顾的电影!心里既冲动又紧张,现在房间里没有其他人,我看了,也没关系?颤抖着点开链接:熟悉的片头,熟悉的音乐,还有年轻时的自己……随着剧情开展,我越来越紧张,因为阿杰就要出场了。封竣捷就像神祇一般,带着光明和希望,出现在失去了一只手臂的雷立面前。    看到电影里的阿杰,我完全着了迷,不知道房间里何时已经多了一个人。听到门锁咔嚓声,我才察觉不对,连忙站起来,转过身。    我看到了谁?我是在做梦吗?    我目瞪口呆,手里举着电视遥控器,都不知道放下去。    他也吃惊地望着我,身形有些摇晃。    “你怎么在这里?”我们异口同声询问。    “你先说!”又是异口同声。    两个人陷入沉默。几分钟后,他结结巴巴边向后退边说道:    “我、我来参加一个会议,大、大概要开始了,我、我、我先出去了!”说完,他已经退到门口,转身便要开门。    他又想逃吗?我很着急,但不知如何阻止他离开,越着急越束手无策。    “怎么回事?怎么打不开?”阿杰用力摇晃门把手,门却纹丝未动。    他走到按摩椅边,拿起对讲电话拨打。    “对不起,控制室电脑出现故障,休息室的电子锁和房内监控暂时失效,技术人员正在抢修。请两位稍安勿躁,稍等片刻。”电话那头传来服务员充满歉意的声音。    “那要多久呢?”阿杰着急地询问    “大概……一个多小时!”    阿杰失望地放下对讲电话,看到我在一旁冷眼旁观,尴尬地对我笑了笑。    故障吗?至少他暂时跑不了了。我重新坐在按摩椅上,双手交叉放在胸前,闭上眼睛努力平复自己汹涌澎湃的心潮。    房间里十分安静。阿杰在做什么?我睁开眼睛,看到他正痴痴地望着电视里的定格画面:雷立和封竣捷都坐在一根绳子上,他们在敞开心扉聊天。那是雷立最开心的时刻!    心中很痛!这次不能再放过他,必须问个明白!    我站起身,一步一步向他逼近。心跳越来越快,心脏病可能要发作,我连忙吞下一粒药片。    他先是垂下头,不敢直视我的眼睛。无意中瞥到我拿着药瓶,结结巴巴地问:    “你、你在吃药?”    “是啊,我一直在吃!”我已经把他逼到墙角,让他无处可躲。    “年、年纪大了,要、要注意身体啊!我、我也经常腰痛!真、真是老了、老了……”他慌乱地找着话题,仿佛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你还关心我?”我攥紧拳头,努力克制手臂的颤抖。我怕自己的怨愤会倾泻而出。    “是、是啊!都、都是老、老朋友嘛!”他不自在地笑了笑,露出像年轻时一样窘迫的表情。    我仿佛看到了过去的阿杰,那个曾经用笨拙的方法对我呵护备至的阿杰。    眼泪随着这么多年的委屈一起喷涌而出。    他吃惊地看着我泪如泉涌。    “其他的……我都不问,我只想问一句……”我哽咽难语,几乎要失声痛哭:“这辈子,遇见我……你后悔吗?”    他用一只手捂住了自己的脸,没有回答。    我看到眼泪从他的手指缝流出。    他就站在那里压抑地哭泣,颤动起伏的胸口说明他的情绪跟我一样激动。    我看着他哭,纵使自己的眼睛也被泪水一次次模糊,我也要看个清楚。    满腔的恨、满腔的怨,以及满腔的……爱,都随着两个人的眼泪流了出来。    我不知道该心疼自己还是心疼他,我不知道该怨谁!    他哭了许久,终于放开了手,神情委顿,眼睛盯着地板,缓缓地摇了摇头。    “你看着我说!”我抓紧他的两臂,急切地命令。这个回答会决定我的生死!    他艰难地抬起头,口中嗫嚅半响才发出微弱的声音:“不!不后悔!”    我扑在他怀里,紧紧抱住他,就像在电影里多少次劫后余生一样。    我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哭着笑,笑着哭!    “你知道吗?我也不后悔!即使这一辈子,你让我爱得那么辛苦!”    终于说出了心中的话!我感受着他身上熟悉的气息和熟悉的温暖,这么多年,我都不曾忘记;这么多年,一直让我魂牵梦萦。    哪怕只能拥有片刻,但……什么都值了!    历尽沧桑苦海,只求这片刻的相拥!    “什么?你说什么?”他的身体僵直如木头:“你说你……爱我?”    “是啊,我一直爱着你!从初次见面时,就爱上你了!五十年,已经五十年了!”我把他抱得更紧。他是我失而复得的无价之宝。    “不是对兄长的爱?不是对朋友的爱?”他把我推起来,紧张地望着我的脸。    我有些啼笑皆非,我的话还不够明白?    “当然是恋人的爱!你不知道我爱你吗?”即使分开前不知道,但分开后,我之所以一直苦苦求他见面,苦求了四十年,自然是因为我爱他啊!我们在金展奖后台相聚那一次,我都哭成那个样子,他不知道我的心?我还拍了那么多电影暗示我对他的心意,他怎么可能不知道我爱他?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他把我紧紧搂在怀里,紧得让我有些窒息:“我一直以为自己是自作多情,一直以为自己是单相思!我真傻!我真傻!”    “这么多年,你一直不知道我爱你?”我稍稍挣开他的拥抱,让自己喘口气。想到他竟然一直不明白我的心意,只觉得一阵眩晕。他连忙扶住我的肩,把我放在转角沙发上,紧张地握着我的手:“你、你怎么样?”    我望着他。不管脸上刻上了多少道皱纹,他的眼睛还是一泓秋水,让我贪婪地怎么看也看不够。多少个日夜,只有梦里能相见。梦里的他,还经常不理我,对我既冷漠又冷酷,哪里会给我这种关心的目光?    眼泪又开始滚落。就让我一直看着他,也让他一直这样看着我。    他好像突然想起什么,松开了我的手,怔怔地说道:    “你爱我,可是……却结了婚、有了孩子……”    我立即怕极了,怕他再次远离我,连忙抓起他的双手放在我的胸口:    “我那时候不知道你也爱我。我怕表白会失去你,而且你说过你五年后要跟苏安然结婚,所以我才……我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    他呆了两秒,痛心疾首道:“我说的‘五年’,是五年后向你‘求婚’啊!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向我……求婚!”这个真相揭开了一直困扰我的疑惑,也摧垮了我意志:“我误解了!我误解了!阿杰,你能不能原谅我?能不能原谅我?”    封向杰    小逸紧紧抓着我的手,陷入极度的惊惶不安中,就像年轻时小耳走失,他遍寻不到,六神无主的模样。    命运为什么要跟我们开这样的玩笑?    原来,我早已经得到了他的爱!原来,我们一直在误会对方!    这么多年,我们都在做什么?    原谅……现在根本不是原不原谅的问题,而是,我们相爱,却没有得到对方!    看着小逸哭红的双眼和无助的神情,爱意带着酸涩一起涌动,我再次把他搂在怀里。就让我暂时抛开一切,忘记背负的责任和义务,就让我这样……暂时拥有他……    作者有话要说:    爆字数,爆字数,将近一万三千字!为了让他俩相见,真是费了一番功夫。先见面,后面再写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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