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节
他的脑袋,“小犟驴。” 没过多久,陆杨成就愁眉苦脸的回来了,和他一起出现的,还有两个汉子,走进茶棚时那一声“来两碗茶”响彻云霄,差点把老竹竿子给震歪了。 那两个汉子的性格和外貌一样五大三粗,一点不拿自己当外人的往蒋谦他们身边的椅子上一歪,开始了你一言我一语的热情攀谈。 那蓝衫大汉朗声道,“几位小兄弟也是南下去找玄霜草的?” 陆杨成怔了怔,扯出一抹勤学好问的笑容,“那个...玄霜草是什么东西?” 另一名青衫大汉惊讶的瞠目结舌,原本就很大的嘴张的能塞下两个鸡蛋,“你们居然连玄霜草都不知道!” 蓝衫大汉连忙抢过话头,“昆仑山巅,广寒琼宇,六十四年能长出一株玄霜草,凝天地之精气而生,吃了能抵好几十年的修为,据说连散魂都能聚全,神的不得了啊!“ 青衫大汉道,“看来几位小兄弟不是去找玄霜草的,不过其实去了也没用,哪一次不是抢的头破血流。”他压低声音故弄玄虚道,“而且这次啊...有个惹不起的大人物,啧啧啧,我们怕是没戏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慷慨激昂唾沫横飞,梦鳞本就心烦,一声不吭的撇开了头,一个烙饼生生吃出了一股杀气。 蒋谦掏了几个铜板放在桌上,颔首道,“我们还要赶路,先行告辞了。” 原本半个月的路,生生让他们十天给赶完了,马累瘫了好几匹,人也累瘦了好几圈。 灰头土脸再次回到岚星镇时,他们差点以为走错了地方。 记得上回来的时候,即使有一帮崔玉荣门下的鬼修作奸犯科,好歹也还是个热热闹闹的小镇,现如今死气沉沉的简直就是流云镇第二。 街上空无一人,路两旁还残留着东倒西歪的小摊子。 当初他们住过的那间客栈,空敞着两扇大门,忽而有风吹过,木门嘎吱嘎吱的来回荡上一荡,再次归于死寂。 蒋谦用大脚趾头想也知道出事了。 只是眼下实在是没有时间关心这个,他们在路边找了拴马桩拴好马匹,最后一程山路难行,只能靠腿着上去。 就在这快要到了的当口,他们恍然醒悟了一件事——这时候才赶来,基本上是黄花菜都凉了。 除了早就丧心病狂了的梦鳞,其他两个人的脑子还是清醒的,忧心如焚写了满脸。 如果纪千重还在,他们这是去送死,而且不出意外的话,魔君会送他们个不重样的花式死法。 其实就算不为梦鳞,蒋谦心里也有无数的疑问想要一探究竟。 他迟疑了片刻,开口道,“陆杨成,你在这等我们。“ 陆杨成闻言驻足,挑着眉看向他,笑得阴阳怪气,“又来?这地方是不是有什么蹊跷,一来你就爱演有危险你先走的戏码?” 蒋谦被噎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随即又缓缓的瞪大了眼睛。 梦鳞冷着脸以手作刀,精准的劈向了陆杨成的后颈,只见陆杨成小白眼一翻,软绵绵的倒了下去。 “斗嘴谁斗的过他,找个树荫让他歇会。” 两人安置好陆杨成后继续闷头赶路,又走了个把时辰,终于找到了当初的那个小山洞。 如今正是春夏交替之际,不说漫山遍野欣欣向荣,也决计不该是这般枯枝败叶的萧条模样。 他们在洞口见到了一个人,只不过是个被衣带吊着脖子挂在树上的人。 树是个歪脖子矮树,人挂的也不高,他身上的青灰色外袍大敞着,随风格外飘逸,两颗眼珠凸出了眼眶,像是要被生生挤出来一样,发紫的舌头拖的老长。 岚星镇已近巴蜀,天气格外热些,尸体已经有了**的痕迹,偶尔几只苍蝇落下,风一刮过,随着尸臭一起一哄而散。 梦鳞缓缓道,“不用看了,就是纪千重。” 蒋谦满脸的不可置信,好半天才提起步子走了过去,再三确认了这个让人谈之色变的魔君真的死透了,而且死的格外难看。 他皱起眉头,忽然发现纪千重居然赤着脚,裤腿也挽到了小腿肚子,一种不祥的预感顿时涌上心头。 弯下腰,那双青灰色的脚在蒋谦面前悠悠荡荡,他凝眸一看,果然有两道干涸发黑的血迹像小蛇一样攀在他脚踝后面。 居然也被抽了筋,和崔玉荣一模一样。 54.梦魇 五 蒋谦看着纪千重的尸体心里一阵惆怅。 这种感觉就好像你在一个动动手指就能弄死你的高手面前, 内心正惴惴不安的时候,他狞笑着上前一步,然后不小心被石子绊了一跤, 磕死了。 蒋谦茫然道,“你觉得什么人能杀了纪千重?” “如果是他的同道中人,可能会知道相生相克的法子。”梦鳞揉揉鼻子, ”小时候我娘拿他当鬼故事吓唬过我, 说他是尹上灵的修罗场里最后一个出来的人, 那个时候正道众人围剿九婴堂, 他侥幸逃脱了,还有哦...传闻尹上灵被找到的时候已经死了,胸口一个大血窟窿,心被掏走了,大家都猜测...是让纪千重给吃了...“ 蒋谦听完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心说魔修干事情真是不可理喻。 两人扒开洞口的杂草,探头钻了进去。 洞里和上回他们离开的时候一点变化都没有, 那会生火留下的碳堆还灰呛呛的摊在那里。 又往里行了几十步, 小鲤的尸身出现在了眼前。 还是那块突出的山岩, 还是坐在那块蒲团上。 当初都以为小鲤不过是个山间游荡的黄父鬼,记性不好就算了, 胆子比陆杨成还小, 现在回过神来琢磨琢磨, 他分明是在这看守纪千重的人, 几个头发长见识短的毛头小子, 居然丝毫没有考虑过一个鬼能完美的化出实体,能大白天的到处溜达,道行得有多高。 山洞里阴冷黑暗,火折子幽幽的光来回摆动,照的那张干瘪的脸格外恐怖。 梦鳞心里忐忑到了极致,皱着眉上前一步想伸手去碰他,腕间的灵石忽然一亮。 “梦鳞?” 太久没听到的温润嗓音从身后传来,乍听起来有些陌生,像一缕清风吹散了一路来心头的不安焦灼。 梦鳞蓦地回过身,目光穿过重重黑暗落在了那个身着黄衫的高挑身影上。 小鲤诧异了片刻,随即笑意温柔如初,“你来了?” 梦鳞只知道傻愣愣的看着他。 他一直在担心来的太晚,一直担心他凶多吉少。 不是不肯来见他,无论是那一丝难以启齿的萌动,还是自己一直深埋着的不可告人的秘密,都让他对小鲤敬而远之。 这世上很多事情总是在经历过变故之后才能反应过来,绝大多数都成了无可挽回的遗憾,幸好,老天偶尔也有心软的时候。 他心底的那些别扭在这一刻全都抛到脑后,三步并作两步的扑了过去。 眼看着两道身影将要重合时,梦鳞却直直的穿过了小鲤的身体,一头撞在了山岩上。 蒋谦本还像个慈祥的老父亲,满心欣慰着梦鳞终于开窍了,看着他俩激动人心的久别重逢,却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吓懵了。 小鲤惊慌失措的要去扶他,探出的手却顿在了半空中。 梦鳞捂着脑袋回过头,刚刚晴朗起来的脸色再次阴沉下去,“你...你怎么了?!” “受了点小伤,化不出实体了...”小鲤不好意思的笑笑,“蒋谦...你先把他拽起来,地上挺凉的。” 梦鳞的脑门上撞出个鸡蛋大小的包,一碰就淌眼泪,蒋谦给他吹,小鲤只能担心的在旁边看着。 蒋谦问他,“你可看到了来的是什么人?” 小鲤道,“一个少年,没有半点灵力或者真气,我只当是和你们一样无意间闯来的路人...谁知道人家一掌差点把我给打散了,我醒来的时候纪千重已经死了,我本来想回青城山,可是现在魂魄不稳,不敢轻易离开。“ “你是青城山的人?” “嗯...我奉师命来看守纪千重,谁知道不小心坐化了...“ “等等...你师父...不会是云孤仙人。” “是啊,诶?你怎么知道的,我师父从来不入凡世的。” 蒋谦顿时像被雷劈了似的,望着小鲤的眼神都多了三分纠结。 云孤是将妄他老爹的师父,小鲤是云孤的徒儿,也就是说...将妄如果在这,还得叫小鲤一声...师叔。 这辈分,一下就掉到地窖里了。 小鲤见他神情一时间错综复杂,连忙道,“我之前并不是有意瞒你们,这些事也是最近才想起来的...你...找到将妄了吗?“ 蒋谦,“...找到了。“ 小鲤展颜一笑,“那就好。” 蒋谦却愁眉深锁,好半天后站起身来,”我出去找陆杨成。“ 待蒋谦走后,小鲤和梦鳞并排坐在山岩上,各自低着头不说话。 小鲤抬起手,手心极为缓慢的聚出一丝灵光,然后将其覆在了梦鳞的额头上。 熟悉的暖意缓解了火辣辣的疼痛,只是效果比当初更微弱了些。 小鲤笑着看他,“长高了,大人了。” 梦鳞脸一红,含混问道,“你一定要回青城山吗?” 小鲤,“不然还能去哪啊...” 梦鳞几番欲言又止,“哦…” “怎么了?” “......没什么。” 蒋谦看见陆杨成的时候,他已经醒了,正呆呆的坐在树下出神。 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本来都预备好了被骂个狗血淋头,结果他却出奇的安静。 他越是冷静蒋谦越是不安,心头百转千回后找了个理由,“我知道你跟我们上刀山下油锅也无所畏惧,这不是省得全军覆没没人收尸吗...“ 陆杨成扯起嘴角十分勉强的笑了笑,“…我只是刚才做了个噩梦没缓过来。” 回到山洞,几个人一合计,决定先去岚星镇好好休息一下,吃点人吃的东西,睡个人睡的好觉。 没了实体的小鲤不能白天出来乱晃,只得附在梦鳞的灵石上。 在他钻进小石头之前,蒋谦实在是看不下去了,生怕梦鳞再一个倔强真把人送回了青城山,厚着脸皮毫无立场的开口道,“你要没什么事就别回青城山了。” 他原本以为陆杨成能成功的接上话头,发现他一直低着头出神,只得自食其力的戳了戳梦鳞,“青城山上也没什么好玩的,跟我们回江南。” 梦鳞抿抿嘴,“嗯...反正青城山也不差你一个,就别回去了。” 小鲤一愣,笑了,“嗯,好。” 火烧屁股的事情解决了一半,剩下的一半无从下手,心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又开始纷至沓来。 那些真假难辨的噩梦,还有了无音信的将妄。 有些事在人离开了,脑子凉下来的时候才能反应过来。 他曾不止一次看到将妄自己在屋顶发呆,虽然他们在一起时很好,但是总觉得有一层无法言喻的隔膜横在中间,似乎从未真正的接近过他。 前世如此,今生依旧如此。 夜色已深,蒋谦只穿了薄衫,散着满头银发独自坐在屋顶,浑然瞪着双眼。 多日来的奔波劳累,折磨的他眼前似有点点光晕,疲倦和恐惧交替拉扯着他往深渊里摔。 睡还是不睡。 睡,被吓死,不睡,被累死。 交叠错乱的噩梦阴魂不散,已经到了闭眼小憩一会都逃不过的地步。 方才刚刚入睡,就坠进了一个断肢残骸垒砌的血洞里,有个清朗的声音在告诉他,“你出不去了。” 你出不去了。 风掀起轻衫,他胳膊上的淤青一块又一块,每次只能用这种法子不停的确认梦境和现实。 他看看无垠的夜空,看看永恒的黑暗。 迷茫的不知所措。 邪念不过是放纵的**。 人性本恶,善良的存在是枷锁,约束自己恶念的枷锁。 他担心有一天,会真的出不去了。 55.独浊 一 那一夜大雨磅礴, 许家上下都在睡梦中莫名惊醒。 看门老仆双目无神,梦游一般从床上爬了起来,只穿着亵衣,直愣愣的打开屋门走进雨幕,走向大宅的正门。 瓢泼大雨瞬间湿透了他的衣衫头发, 水珠滚落满脸, 滑进了眼睛里他却眨都不眨, 僵硬的伸出手将两道门栓一一拉开, 门口的少年怀里抱着一张琴, 并未撑伞,冒雨而来却丝毫没有被打湿。 他面上带着淡淡的笑容,也不在意老仆此时的无知无觉,自顾自的微微颔首致谢, 提起衣摆迈过门槛。 院子里的草木在狂风中猛烈的摇晃,一道闪电划过,映的万物愈发狰狞。 雷声翻滚着落在不远处,震耳欲聋,片刻后天地重归于平静,只剩雨点落地,噼啪作响。 “许久不见。” 少年颜色浅淡的唇微动, 轻声细语的一句话如魔音一般, 阴森的灌进了许家大宅里每个人的耳朵。 雨点在离他身周一寸处被无形挡落, 他抱着琴翩然站在雨幕中, 笑意从容不迫, 一双暗红色的眸子潋滟妖邪。 深宅里的血色的雾气越来越重,笼住了整座院子。 一场不见刀光的杀戮拉开了序幕。 睡梦中的人依旧沉溺于睡梦,浑浑噩噩中爬起来的只有他们的肉身。 有人不慌不忙的替自己打了盆水,将头埋进盆里,再也没有起来。 有人反交着双手握上自己的脖子,指间一再用力,直到听见颈骨碎裂的声音。 有人伸出两指,生生抠下了自己的眼珠子囫囵吞下,噎的喘不上气。 花样百出,却终归一处——就此一睡不醒。 许义宗到底是个拿的上台面的一家之主,神志清明气势汹汹的提剑而来,看见他抬手便刺。 “你这贱骨头,居然敢在我许家作怪!” 少年笑笑,纤瘦的手怵然抬起握住了剑身,一道血色灵流顷刻间盘了上去,红光微盛,玄铁化作灰烬,徒留许义宗手里孤零零的剑柄。 许义宗惊恐的浑身一抖。 少年道,“年头太久了,许家主都忘了我是什么人了。” 他嘴角噙着笑意,红眸微沉,只见许义宗的两条胳膊极为扭曲的向后折去,咔嚓两下骨断之声,无力的垂了下来。 好汉不吃眼前亏是句至理名言,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但是许家主视黄金如粪土,想也不想的噗通一声跪了下去,一连声的喊着饶命。 少年静静的看着他,看他在雨里不停的磕头,心里顿生一丝无趣。 他缓缓走向许义宗,沉声道,“别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