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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4 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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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百号人,几乎是肩膀贴着肩膀,腿叠着腿,他们坐在地上各自缩成一团,抬手挠个痒都能撞到旁人的脸。    每张脸上都是一种听天由命的麻木,听见有人来了也丝毫不为所动。    蝙蝠精道,“活着的都在这了。”    蒋谦道,“死了的呢?”    蝙蝠精谄媚笑笑,“那你得回去问客栈老板娘了。”    蒋谦神色骤变,惊道,“壮壮还一个人在客栈!”    将妄摆摆手,“我怎么可能丢他自己,召了个食气鬼看着呢。”    “...你确定不会吓到他?!”    “小崽子睡的跟猪一样,而且我只让他呆在远处,你就别操心了。”    “……”    那些行尸走肉般的人被蒋谦引着走出了洞穴,一个个拉耸着脑袋排着队,依旧木着脸,没有一丝劫后重生的喜悦感。    待众人散去,将妄毫不客气的挖了蝙蝠精的妖丹,拿着那颗鸡屎色的珠子在手里把玩了一番,咧着嘴直感叹,真是人丑丹也丑。    二人急匆匆的赶回客栈,刚上楼便听到了一阵压抑的抽泣声。    一个瘦弱的身影倚在他们屋门口,正低着头掩面而泣。    蒋谦原本还想质问她来的,见此情景生生压下了满腹疑惑。    女掌柜听见脚步声连忙擦去眼泪,眼眶通红的冷起一张脸,“我见你们都出去了,来看看他,没有恶意。”    蒋谦愣了一下,点点头,女掌柜微微颔首告辞,路过他们俩时侧身让过。    将妄不解,“你怎么不问她?”    蒋谦揉了揉额角,“哭成这样,我开不了口。”    “你还挺怜香惜玉。”    “……”蒋谦无语,这都哪来的酸味。    “我们什么时候睡觉?”    “我先去给壮壮熬药。”    “!!!”    蒋谦丝毫没有理会将妄怨念的眼神,拎着药包头也不回的下楼去了。    女掌柜刚吹熄油灯,似乎正要回房,见蒋谦走来顿住步子。    她整个人苍白瘦弱的有些病态,宽大的衣衫垮在身上,眼中还有刚刚哭完的血丝,满脸憔悴。    蒋谦歉意垂首,温声道,“请问有药罐吗?“    女掌柜犹豫了片刻,“跟我来。”    “麻烦了。”    院子两侧是两排矮屋,穿过后院走到最角落,有一间小小的灶房,女掌柜进门点上灯,便默默的站在了一旁。    蒋谦见她没有一丝要走的意思,疑惑道,“很晚了,你不用回去歇息吗?”    “煎药也用不了多久,万一你需要什么,我还可以搭把手。”    蒋谦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只当是默认,转头去拆药包。    他们俩都没有再说话,屋里安静的只能听见药罐里的水在来回咕咚。    院子里突然传来了一阵沉闷的哗啦啦声,像是铁链在地上拖动,蒋谦几乎一瞬间就捕捉到了。    女掌柜瞳孔骤然一缩,慌乱的去抓手边的东西,似乎是想制造一点动静来掩饰,一不小心碰倒了盐罐,“啪”的一声脆响后,外面的铁链声反而更激烈了。    蒋谦拿着小蒲扇认真的盯着炉火,头也不回道,“那些尸体在哪?”    女掌柜沉默了片刻,“我知道瞒不住你们,可这是我的私事,没必要非得告诉你。”    蒋谦道,“我大概能猜到院子里锁的是什么,还有,你应该姓元。”    女掌柜的脸色刹那间变成了灰色,唇角微微颤抖着,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蒋谦曾在记忆里见过元英英,那个设下魂咒让他和将妄从此百般纠缠的女人。    她当时一袭素紫色衣裳,浑身上下除了腰间那个不大点的花鼓外,没有任何饰物,所以显得格外打眼。    他游历时也曾听说过元氏巫族,一个很小却很强大的氏族,擅于使用巫蛊之术,族中之人皆配小鼓用来操纵蛊虫。    方才女掌柜在楼上侧身避开他们时,脚步虚浮,踉跄了一下,外衣随之掀起,露出了那只随身的花鼓,蒋谦一眼便认了出来。    他继续道,“镇子里一下横死了这么多人,却没有一个游魂野鬼,这些人的魂魄都去哪了?你说这是你的私事,可是我觉得鬼王应该有资格过问一下?”    女掌柜依然缄口不语。    “你在用人的魂魄饲养什么?如今镇子里不会再有那么多新死之人,往后你打算怎么办?去杀人吗?其实你不想说也没关系,我们去院子里一看便知。”    42.瘗玉埋香 一    “其实告诉你又如何,我也活不了多久了。”女掌柜自嘲般的扯扯嘴角,“我是姓元,元清越。”    蒋谦顿时愣神,因为她实在是太有名了。    元家清越,艳如桃李,冷若冰霜。    有一副好皮囊的人不少,她名声赫赫的原因固然不止是一张脸。    元氏巫族一直女强男弱,元清越更是其中翘楚,她的名字几乎代表着巫蛊之术的巅峰。    一个词概括,天之骄女。    蒋谦看着眼前这个羸弱不堪的女子,完全没办法让她和脑海里想象的画面重合。    她确实总垮着一张苦大仇深的脸,除了蹙眉外很少有别的表情,可能是如今太过憔悴,脸色惨白如纸,皮包骨头像骷髅似的,一点也看不出曾经风华绝代的影子。    元清越见他神色复杂,云淡风轻的开口解释,“我以新魂喂养蛊虫,为留一人,渎神戏鬼强逆天命,极损阴德,如今蛊虫反噬饲主,我的血,快让它喝干了。“    熬完药,蒋谦随着元清越出了灶房。    在院子里最大的那间屋子,他见到了一个女人。    或许不能说是人,只能算作有意识的行僵。    她坐在柔软的床铺上,抱着膝盖,眼神空洞迷茫的望着地面,纤细的脚踝上锢着三指宽的镣铐。    “蛊虫噬魂太多,乱了她的神志,她很少有清醒的时候。”    蒋谦凝眉,心知这样下去,她很快就不再是她了。    为了一副半死不活的皮囊,连累两个人一起魂飞魄散,又是何苦呢。    元清越好像会读心一样,声音不急不缓却坚定无比,“她说过,即便是下阿鼻地狱,也愿和我一起。”    元清越弯下腰,干瘦的手指抚过她的脸庞,眼中好像含着一汪水,温柔至极。    她们初遇至今已有十五载。    那时候元清越十八岁,宁息言十二岁。    宁家世代经商,虽然有钱却一直苦于没势,一心想和元氏攀个远亲。    远亲远到什么地步,可能就是他大伯的姑姥姥的堂弟的外甥女是元氏里谁谁的小妾。    原本元氏不想理睬,一年到头沾亲带故想来蹭光的人太多,若是一个个都得应付,他们还要不要修术了。    不过凡事都有例外。    宁家有钱,特别有钱,有钱能使鬼推磨,年年拿钱猛砸,终于砸来了一个元清越。    元清越当时已初露头角,小有名声,她来也意味着元氏还是很看重宁家的,宁家老头子高兴的差点气血倒流,手舞足蹈的领着一家老小早早的等在宅前。    那一日,冬至,漫天飞雪。    小小的宁息言牵着娘亲的手,遥望长街那头扬鞭策马而来的女子。    元清越翻身下马,长长的眼睫上落了细碎的雪花,银靴踏雪,抱拳一礼。    “各位久候。”    她一身天青色窄袖长袍,裘皮斗篷裹着颀长的身子,长发高束,眉清目秀。    宁息言扬起脸看她,又低下头看看自己的小襦裙,突然就不开心了。    宁家迂腐,认为女儿家就要有个女儿家的样子,别说习武了,差别对待的家规一条一条的。    比如言必轻声细语,行必仪态万方,衣裳总是层层叠叠华而不实。    反观元清越,英姿飒爽,毫无女儿家的矫揉造作,她真是羡慕到眼放绿光。    宁息言悄没声的搓搓小手,暗自做了个决定。    宁家有三子一女,元清越平时会在花园里教宁息言的三个哥哥习武入道,宁息言就悄悄溜到假山后面偷看。    她的本意是来偷师学艺,也不知怎么的,看见元清越就挪不开眼,一盯一整天。    “她可真好看。”    小人儿托着腮嘟着嘴,又羡慕到眼放绿光。    后来听下人说到元清越会留在了宁家长住,宁息言高兴的原地打转,忘乎所以的一头磕在了门框上,嘶嘶哈哈的揉着脑袋还在笑。    日复一日,一晃就是半年,宁息言雷打不动的每天辰时准时出现。    即使着了风寒高热不退,也阻挡不了她的满腔热忱。    娘亲喂完药刚离开,她立马起身穿好衣裳,在被窝里塞上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塞出了个人型。    她满意一笑,晕乎乎的溜了出去。    初夏,晨光绚烂,朦胧的勾勒出元清越清瘦挺直的身影。    宁息言窝在假山后面的角落里,只觉得身子一阵冷一阵热,脑袋也立不起来,拖着两条大鼻涕迷迷瞪瞪的打瞌睡。    就在她差点仰头摔个倒栽葱时,一双白皙纤瘦的手将她托了起来。    宁息言一个激灵回过神,闻到一阵清冷梅香,看见一张如玉面庞。    元清越抱起她,微凉的手覆上她的额头,顿时缓解了高热的难耐。    元清越的声音向来如人一般清清冷冷,此时却有意放缓了几分,“生病了还来?”    宁息言突然反应过来,人家可是高人,自己偷偷摸摸的那点小心思,肯定早就被发现了。    她耳根一红,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说什么好,干脆开始耍无赖,一把搂住元清越的脖子,把滚烫的脑袋埋进她的颈窝。    元清越轻拍她的背,“你是不是想和哥哥们一起习武?”    宁息言松开她,狠狠的点点头。    她唇畔一抹笑意,温柔浅淡,“好,等你再长大些。”    宁息言瞪大了眼睛瞧她,许久才狠狠的吸了一下鼻涕。    原来铁树是可以开花的,原来冷面大美人也是会笑的。    从那以后,宁息言开始光明正大的当跟屁虫,哪里有元清越,哪里就有宁息言。    她开始撒泼打滚的拒绝穿那些琐碎华服,不肯再梳丱发,非得要像元清越那样束发。    这样一来,宁夫人便不高兴了。    晚饭后,她喊来宁息言,一通好说歹说,女孩子要有女孩子的样,不可任性胡闹之类的。    最后还鄙夷的添上一句,“别没事跟那元氏巫女混在一起,瞧她那副不受礼教的样子,女孩子就该在闺房做做女红,修身养性,以后才能找个好夫婿,像她那样男不男女不女的,谁还敢要啊,不像话。”    向来温顺的宁息言忽然抬头逼视母亲,狠狠的一拍桌子,“娘亲您说话也该注意分寸!”    宁夫人瞬间被凶傻了眼,再回过神时,宁息言已经夺门而去。    她愤恨的扯下薄纱外衣随手一扔,直直跑向花园,爬上那座都已经爬出感情来了的假山,托起腮生闷气。    为什么她要生在这样一个家里,听那些三从四德的屁话。    凭什么她一定要嫁人,凭什么她不能选择自己的人生。    她摸起一块碎石,向黑夜深处狠狠掷去。    “这么晚了还不睡觉?”    宁息言闻言眼睛一亮,蹭的一下站了起来,完全没有在意自己身在何处,脚一滑,嗷的一声摔了下去。    却被人稳稳的接在了怀里。    她一把搂住元清越,排山倒海的委屈涌上心头,哇的一声开始嚎啕大哭。    元清越轻抚她的背脊,低声哄着,“怎么了?哭成这样。”    “我才不要做女红!我才不要嫁人!”    元清越愣了愣,哭笑不得,“你还小。”    “长大也不要!”    这夜无风无月,池塘的水面平静无澜,倒映着璀璨的繁星。    池中偶尔有锦鲤露头,荡起一圈涟漪,搅碎一池光影。    元清越坐在塘边,将哭唧唧的小姑娘抱在腿上,拽了几根狗尾巴草,给她编小狗,编兔子,编小山羊。    好不容易哄的她抹了把鼻涕笑了,却又死活不肯回去,元清越无计可施,只得牵着她回到自己房中,托下人去跟宁夫人知会了一声。    宁息言三下两下的除去外衫,扑到她的床上直打滚,把头埋进被子里,只觉得到处都是清越身上那种好闻的香味,简直心神荡漾心旷神怡。    元清越倚在床边看书,看着她那副欢脱样子轻轻一笑,揉了揉她脑袋。    宁息言立马又开花了,捧着脸冲她笑的春光灿烂。    “你知道世上最好看的是什么吗?”    “不是日月星辰,不是青山碧水,不是浩渺湖天,不是不是都不是。”    “世上最好看的,是清越姐姐凝眸浅笑。”    43.瘗玉埋香 二    冬去骈山明水秀,春来鸟语花香。    两条纤长的身影一站一坐,身后映着三月里的桃花。    十六岁的宁息言个头猛地窜了起来,着素衣,束长发,英气十足。    她手持长鞭,轻喝一声扬手斜劈,“啪”的一声脆响,一人抱的树拦腰折断。    元清越放下手中的茶盏,微微扬起嘴角,“来喝口茶歇会。“    宁息言喜滋滋的坐到她身边,接过她递来的茶盏,很没形象的咕咚咕咚一饮而尽,豪爽的拿袖子一抹嘴。    “你不在的时候我一天都没偷懒。”    “嗯。”    “夸夸我嘛!”    “很好。”    “走心一点夸夸我嘛。”    元清越轻笑,替她摘去脑袋上落了的花瓣。    宁夫人携着丫鬟路过,看见此情此景好一顿唉声叹气。    她说不通宁息言,也不敢得罪元清越。    再有三天就是宁息言十六岁的生辰,至今没有一户人家敢上门提亲,这样一天到晚舞刀弄枪的大小姐,谁敢要?    她这个当娘的操碎了心,那个当女儿的还沉浸在自己的小心思里不可自拔。    最近这一年元清越总是会出远门,有时一去大半个月,宁息言每天就支着脑袋愁眉苦脸的在家等。    每次元清越回来时,她都会第一时间扑上去,踮着脚勾着她的脖子大喊,“我好想你啊!”    她二哥总是打趣逗她,说她天天像个小花痴一样跟着元清越,是个撕不下来的狗皮膏药,干脆给人家做小媳妇好了。    宁息言也不反驳,一字一句认真道,“我就是喜欢她。”    她的话,大家也只是一笑置之,没人听进心里,只当是小姐妹间情谊深厚而已。    夜色已深,宁息言又赖在元清越的屋里死活不肯回去。    挑了灯芯,屋里明亮了几分。    元清越低着头,拿了许多瓶瓶罐罐往此番带回来的东西上抹。    宁息言百无聊赖的趴在一旁,看着她世上最好看的清越姐姐捣鼓那些长的出奇的树枝,困的直打哈欠。    元清越轻刮她的鼻尖,“困了就先睡。”    宁息言摇头,伸手戳了戳面前渐渐有了韧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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