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节
了拱身子,探头捧住蒋谦的脑门,口水呼啦的啵了他一口。 将妄脸色突然就变了,伸手一拍他的屁股,“谁准你亲他的!” 蒋谦,“一把年纪了,你自重。” 将妄暗骂了一声,开始自言自语,“陆杨成教的什么破法子,根本没用啊…” 安归客栈的牌匾很小,客栈本身也不算大,门缝里依稀可见一丝灯火。 蒋谦敲门前斜了将妄一眼,心说都是你的好徒弟,搞得镇子民不聊生。 很快就听见门闩被打开的声音,一个中年女子半掩着门警惕的问道,“什么事?” 蒋谦祭出招牌的和煦笑容,“投宿。” 那女子打量着两大一小,迟疑了片刻,打开了门。 蒋谦有些惊讶,他原本还备好了长篇大论来说服这个女子让他们进去,毕竟姚家镇四处都是妖魔鬼怪,谁知道这大半夜来住店的是人是鬼,她就一点都不会害怕? 将妄却扛着张壮壮想也不想的迈了进去,蒋谦寻思着确实没什么好怕的,便也跟着进去了。 待那女子关上大门后,将妄笑道,“掌柜的好胆识,这店里就你一个弱女子,不怕我们居心叵测?” 40.祸乱相寻 四 小小的客栈里只点了两盏油灯,光线昏暗,供客人住宿的二楼更是一片漆黑,整个屋子里阴森森的,还有一股子说不出来的腐朽气息。 女掌柜并没有答话,绕到柜台后低头拿出账本,“几间房?” 将妄,“一间!” 蒋谦,“两间。” 将妄一手按在柜台上,看着蒋谦满脸的较劲,“我可以当作是我们俩睡一间,小崽子睡一间?” 女掌柜不耐烦的拧眉,抬起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到底几间?” “不用理他,两间。”蒋谦道,“请问一下哪里有药铺?” “出门左手边,没多远就能看见,铺子里未必还有人。” 蒋谦谢过她,转头对将妄道,“你先抱他上去睡觉,我马上就回来。” “不行,这镇子里妖气冲天的,我去。” “…你连五谷都认不全?” “……” “很快就回来。” 长街静谧至极,一根针落在地上都能听见响的那种静,空气里的血腥味比傍晚时似乎又浓了几分。 说是妖气冲天真是一点都没冤枉这地儿,即使现在崔玉荣已经无力兴风作浪,他引来的那些精怪有多少,镇子里的人都哪去了,全都还是未知。 药铺门前悬着一盏昏黄的灯笼,随着风微微荡悠。 蒋谦敲了半天门一直没人应,抬手覆在门上猛的一推,黑暗中无数振翅的扑腾声响起,吓了他一跳。 数只蝙蝠绕着屋子盘旋一圈后冲向门外,蒋谦一矮身子赶忙避过,心说这得荒废了多久,怎么都成蝙蝠窝了。 他掏出个火折子,吹亮后探出手环了一圈,入目就是一张硕大的蜘蛛网,横拉在药柜和柜台之间,柜台上积了薄薄的一层灰。 他伸手拨开蜘蛛网,在黑暗中摸索着向里走去,手里的火折子委屈巴巴的就那么点亮,随着步子起伏忽明忽暗,举高点连路都照不到。 屋子里格外安静,一丁点儿脚步声被层层放大。 蒋谦摸到药柜前,举起火折子,凝神静气仔仔细细的一一看过,伸手拉开了个小屉。 木头摩擦的声音响起,刺耳惊心。 一阵凉风从大敞着的门里灌了进来,扬起了柜子上的灰尘,眯的蒋谦赶忙揉了揉眼睛。 “炙甘草…生地…坏了,党参没了……” 他上上下下的翻腾着小药柜,蹭了满手满身的灰,费劲巴拉的终于找齐了那几味药,熟练的打成了药包。 他还十分自觉的掏了块碎银放在柜台上,嘀咕着我可不是顺手牵羊。 火折子的光随着他的转身晃过周围,很快又被黑暗所淹没,蒋谦突然身子一僵,瞬间起了满身的白毛汗。 屋子的角落里直挺挺的站着一个人。 黑幽幽的人影笔直的像根桩子一样,一动不动无声无息,隐在黑暗中也不知站了多久。 蒋谦心说药铺老板应该不会大半夜的不睡觉在这面壁,这到底是人是鬼,纠结了半天小心翼翼的开口道,“掌柜的?” 那人毫无反应。 蒋谦面对着他站了一会,虽然光线不好看不太清,但他十分确定,能一直保持这造型的,绝对不是个正常人。 只是人家没动静,他也没必要主动招惹,都闷不吭声的站到现在了,可能真的只是碰巧路过。 就在他转身要走时,身后异动忽起。 他一手拎着药包一手抽出剑,回首时只瞟到一张一闪而过的瘦削人脸,整个屋子再度归于平静,角落里的人影也不见了。 一阵浓烈的血腥气钻进鼻子。 蒋谦猛然抬头掷出火折子,火光划过,他看见房梁上坐着一个人,那人一条腿屈在身前,另一条腿垂下木梁,手里拿了个罐子,正仰头倒进嘴里。 亮光转瞬即逝,屋子里再度陷入黑暗。 一个低哑的好像二胡崩了弦似的声音传来,“原来是韶华白头,我还当是个老头子,好生失望了一番。” 蒋谦道,“原来是成了精的蝙蝠要喝人血?” “那就留下你的血。” 大门在蒋谦身后陡然合拢,几乎同时,临渊剑的剑光骤起。 蒋谦无奈道,“再耽搁下去,该有人要来拆房子了。” 那人阴阳怪气的哼笑,“老子喝完就走,很快的。” 话音刚落他忽然一动,整个人倒挂下房梁,发出一阵吱吱怪叫。 蒋谦突然明白了刚才的人影为什么奇怪,因为他根本是挂在那而不是站啊。 蒋谦丝毫不惧,平剑当胸,刚准备大显身手时大门突然被人从外踹开,几只枯瘦乌青的鬼手探了进来,迅疾无比的捏住了蝙蝠精的手脚和脖子。 不用想也知道是谁来了。 蒋谦看着懵了一脸的蝙蝠精,兀自喃喃道,“没骗你,拆房子的来了。” 将妄骂骂咧咧的把他拽到身后,一伸手就打算把那只人形大蝙蝠撕个对半。 蒋谦却拦他,“等一下。” 将妄怒气冲冲道,“干嘛,留着回去当鸟遛啊。” 蒋谦真是不想理他,扭头质问蝙蝠精,“镇子里的人都哪去了。” 蝙蝠精,“……” 蒋谦,“你松开点!让他说话!” 将妄,“哦,好。” 那蝙蝠精也不知是因为憋的还是吓的,或者根本是因为常年不见天日,脸颊凹陷,面白如纸,依稀能看见皮肤下鼓起的青筋。 蒋谦正颜厉色,“我问什么你答什么,不答撕了你。” 蝙蝠精顺了顺气,却直接无视了蒋谦,直勾勾的看向将妄,“你是鬼王?” 将妄,“是。” 蝙蝠精,“……” 将妄不耐烦,“谦儿问你话呢。” 蝙蝠精,“你是问活着的还是死了的?” 将妄脑门窜火,拎起蝙蝠精就摔,那个瘦弱的身躯撞塌了柜台,一旁的药柜晃了晃,倒了下去,砸的蝙蝠精两脚一抽。 “哪来那么多花头,找打是不是!” 镇子里的人就关在崔玉荣的那座院子里,在前院的假山下有个暗道。 每天挑几个人杀了取血,其余的像圈养的猪一样关在暗室里待宰,现在活着的应该还能有个一大半。 一路上蝙蝠精像个小鸡崽一样,垂头丧气的被大力鬼拎在手里,刚刚挨了一顿暴捶之后特别老实,鼻青脸肿的问什么答什么。 他们这才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首先是妖皇离吟。 将妄对离吟的…感情?倒也算不上感情,反正每次说到死狐狸精时他的心情都很复杂。 妖皇和鬼王向来不对付,见面除了吵嘴就是打架,这事几乎人尽皆知。 将妄唾弃离吟风骚,离吟鄙视将妄闷骚,两人各自掌管一方,还有点互相瞧不起。 可是他们又有一种莫名的惺惺相惜,大概是高处不胜寒的人之间同病相怜。 所以听到离吟遭暗算被云天宗所擒,抠了妖丹困在锁妖台时,他突然一阵暴躁。 如今群妖无首恰如当年百鬼乱世。 云天宗自以为正义,一心想着趁机将所有的精怪赶尽杀绝,斩妖除魔扬名立万,只是狗急还会跳墙,他们如此打破平衡才是祸乱的开始。 就比如这些蝙蝠精,原本栖身虢山安居乐俗,却被云天宗生生端了老巢。 蝼蚁尚且偷生,他们不得不祸乱人间,吸食人血来提高修为,还迫不得已的依附于崔玉荣,听命于人。 云天宗此举,恐怕还有妄图代替青虚宗为尊之意。 将妄满腹牢骚,“云天宗怎么能抓到死狐狸精?周承天那个老不死的修为尚不如弘青,他哪来的本事…” 蝙蝠精冷笑道,“他得了五炁鼎。” 蒋谦这时刚好推开了院门,没有注意到将妄听到这个词后骤变的脸色。 大概是树倒猢狲散,院子里的人都已经离去,只有院中央仰躺着一个人,在月光下双目圆瞪,死不瞑目,脑袋后面一大滩血迹,洇开已久,已经开始凝固了。 蒋谦弯腰去看,心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惘然。 好歹崔玉荣纵横一时,居然被人用这么粗暴原始的方式结束了一生——石砖拍在后脑勺拍死的。 也不知是不是他手下那群乌合之众反水。 他灵脉被废,身受重伤,即使来的是个黄口小儿也无力反抗。 蒋谦突然疑惑的嗯了一声,捏住崔玉荣的小腿拎了起来。 他的鞋袜都已被除去,裸/露的脚踝后面有两个极小的伤口,仔细一看,似乎是筋被人抽走了。 这是有什么血海深仇?杀了人之后还要多此一举,而且真是要抽筋剥皮的话,为什么只抽了两根大筋? 蒋谦直起身子刚想开口,就见将妄正低头看着崔玉荣的尸身,整个人像石雕一样,只有压抑的呼吸带动着胸口微微起伏。 他隐在袖口里的手攥成了拳头,攥到指节发白。 许久之后,将妄蹲下身去,面无表情的解下了崔玉荣腰间的玉佩,拿在手里端量了片刻,揣进怀里,对那大力鬼道,“把他送回千秋鬼域,让萧淳安葬了。” 41.祸乱相寻 五 他是真的未曾想过要崔玉荣死。 当年将妄屠尽曜灵宗满门之后,整个人都像空了一般茫然。 大仇已报,举目无亲,无处可去。 他漫无目的的游荡在世间,就是那时在街边发现的崔玉荣。 那会崔玉荣还只是个襁褓中的弃婴,被一床破旧的小薄被草草裹着,放在一个竹篮子里。 也不知是因为冷还是饿,小儿人露着粉牙花子哭的撕心裂肺。 他手里攥着一张染着口水的纸,上面歪歪斜斜的“崔”字已经晕开了。 将妄打小就是个公子哥儿,面对一个嗷嗷待哺的孩子根本束手无策,手忙脚乱的拎起他,却又怎么抱都抱不好,一不小心弄散了被子还被尿了一身。 他一个大老爷们儿抱着个哭岔了气的孩子,顶着一脑门的“我该怎么办”,生生的在街边坐到了日落。 再三考虑之后,他带着这个孩子回了千秋鬼域。 那时的千秋鬼域还是深山幽谷里的一片荒野,古树参天怪石嶙峋,四下里永远蒙着一层灰色的雾气,是个连阳光都不肯眷顾的地方。 为了他,将妄纵阴灵一夜之间建起屋宅,伐去多余的树木,生生圈出了一块干净的地方,把荒野变作居所。 将妄还无比崩溃的给他换过尿布,后来实在搞的鸡飞狗跳,好悬没把崔玉荣饿死,逼不得已的跑去找奶妈和丫鬟。 千秋鬼域渐渐开始有了人气,连枯枝怪林都变得鲜活起来,再不是当年人们谈之色变的禁地。 他一点点把崔玉荣拉扯长大,看着他从只会张着小手臂哭闹的婴孩变成会走会跑的小童,听他奶声奶气的喊着师父,不知不觉的长成了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大小伙子。 教他修习浣雪宗剑道,教他凝气御鬼,将自己毕生所学毫无保留的倾囊相授。 然后看着他怀揣狼子野心叛出师门,与自己反目成仇,最后变成一具僵冷的尸体,横在面前。 如果岁月能重头,崔玉荣兴冲冲的问那一句“师父,我厉不厉害?”时,他一定不会再泼他冷水。 那时的将妄,一心只相信足够强大才能将众生踩于脚下,崔玉荣自小耳濡目染,能学个什么好? 他自小与阴灵相伴,本就很少见到外人,而他这个师父自己都有毛病,性子阴晴不定,时而肆意无邪,时而阴狠冷漠,他又能被养出个什么好性格? 将妄一直对萧淳最为纵容宠溺,可是与他感情最深的从来都是崔玉荣,却也因此对其格外严苛。 崔玉荣变成如今这样,他根本就脱不了干系。 玉佩一共有三块,是由同一块上好的羊脂白玉切开的,三个徒弟人手一个,如今已经拿回了两个,他这个师父当的实在是失败。 蒋谦见他一直看着崔玉荣的尸体发呆,知道他心里不好受,默默的去牵他的手。 触手冰凉。 这个世界上与他相关的人本就不多,如今更是失去一个少一个。 或许方才就不该做的那么绝,痛打他一顿再拖回去关起来,又能怎么样呢? 将妄突然回身抱住蒋谦,许久才微微舒了口气。 蝙蝠精见这好一副生离死别的壮烈场景,豆大的眼珠子一转,悄咪咪的抬起步子,慢慢向后退去。 待退出去五六步后,他转身撒腿就跑,刚跑到门边感受了一下重生的喜悦,一柄寒光凛凛的剑便从他身后携着劲风飞了过来,擦着他的脸颊而过,堪堪钉在他身前,剑身还抖了一抖。 “上哪去?” 下一瞬间,他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力量将他向后拽去,失控的飞了一会后屁股重重的着了地,尾椎宛如断裂的疼痛让他坐在地上懵了好一会,抱着腚开始打滚。 “不跑了不跑了!哎哟!” 打开假山边的暗道,一条两人宽的台阶直通地下,蝙蝠精又毫无防备的被将妄一脚踹在尾椎骨上,沿着楼梯一路哎呦呦的滚到了底。 他们刚下了两个台阶,空气不流通的异味扑面而来,还混杂着排泄物的酸臭。 将妄一手捂着自己的鼻子,一手覆在蒋谦脸上,捧着一颗赤诚之心却被不耐烦的拍了开。 越往里走越气味是刺鼻,熏的人满脸眼泪,他忍不住高声抱怨道,“你们也太不讲究了,回头放血的时候也不怕腌入味了?” 蒋谦脸色青白的剜了他一眼,似乎对这种无视性命的玩笑很不满,将怂包见状立马悻悻的闭了嘴。 在这个不算宽敞的洞穴里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