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节
掐住了他的脖子。 将妄眉目猛地一凛,漆黑如墨的眸子里恍惚有一抹血色炸开,却又生生的收回了迈出的步子。 沉玉挣扎着握住叶融然的手腕,艰难道,“我...和他、魂咒已解,你凭什么、认为他会为了我束手就擒?” 叶融然回首轻蔑的瞥向将妄,“姑且一试。” 将妄脸色苍白的抿着嘴,看着弱不禁风的沉玉被那只枯手握着,仿佛下一秒就会被捏碎,冷冷道,“你放开他。” 叶融然满意的一笑,手中却力道更甚,沉玉的脸在极度的窒息下憋得通红,一句“我不要你管”被捏在嗓子里,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 “你自己进去,我就放了他。” “若你不遵守诺言又如何?” “你别无选择。“ 将妄自顾自的点点头,无所谓的大步迈向那个杀气重重的离魂阵。 叶融然眼中似有火苗越燃越烈,期待又兴奋的老脸微微抽动着,手中不由的松了几分。 沉玉见机用尽全身力气提脚踹向他的膝盖,趁着脖子一松猛地推开了叶融然。 他回首看向将妄,眼里尽是释然,像是解脱般的微微一笑。 那个笑容太过刺眼,像把尖刀扎在了将妄心上。 将妄一惊,扑身上前想去抓他,却只牵到了一角微凉的衣料,而后脱手滑出。 不知是谁的利剑在混乱中划过了沉玉的颈脖,不知是谁伸出手将他推进了阵中。 凡骨凡魂几乎一瞬之间就化作了飞灰。 将妄突然很想告诉他,你身上系了我的命,你就是我的命。 可是只徒留了一双眼彻骨绝望。 就那么轻轻的一个错过,多温柔的愧悔也不会再有人听到。 堪堪一瞬之间,将妄紧蹙的眉宇之间黑色煞气凌然而起… ----------------------------------------- 蒋谦从噩梦中挣脱出来时满脸都是泪水,浑身冷汗,坐在床上大口大口喘着气,眼中一片茫然。 门砰的一声被推开,将妄端着药迈着大步冲了进来,心中焦急却又怕再惊到他,轻声询问道,“醒了?好点没有?还有哪里难受?” 梦鳞猫原本趴在床下,正拿爪子拨弄着床幔上的流苏,让将妄一脚踢在屁股上,毛一炸喵的一声窜出屋门。 蒋谦缓缓抬起头,双目布满血丝,瑟瑟发抖。 将妄心中一凛。 蒋谦看着那张因为不眠不休而憔悴苍白的脸,越看心里越难受,将头埋进双膝中,肩膀微微颤抖。 将妄俯身将他圈进怀里,就连声音都是憔悴无力,“…我知道错了。” 蒋谦抓着他的衣襟,五指攥得死紧,一双胳膊僵硬着把将妄抵在一臂之外,好像这般动作就可以将那段悲惨远远抛却一样,空张着双眼任泪水更加滂沱。 他好像在梦里一下过了几十年,那些悲伤如同昨日重现,一幕幕都还在眼前。 眼前的人,他眼下是真的不想靠近。 37.祸乱相寻 一 要说姚家镇里木工活谁做的最好,马平子绝对是当仁不让的头一号。 他五岁开始从师学艺,十五岁便得了诨号“小公输”。 都说艺高人胆大,找他做活必先亲自上门排队,加多少银子都不好使,必须老实排着。 虽然有些恃才傲物,但钱他到也不比别人收的多,就一样要求——好酒要管够。 这一日做活的宅子离他家相当有些距离,回去的途中还得路过一片荒野。 他一手拎着木工箱子,一手掌着一盏昏黄的灯笼,一路走的摇摇晃晃。 荒野的凉风阵阵吹过,让风一激,马平子的酒意散了几分,开始后悔方才贪杯耽误了时辰。 娘子还怀着孕一个人在家苦等,可是林老爷家待客的酒是十年陈酿花雕,马平子本来就好这一口,实在无力抵挡诱惑。 他抬头想看看月亮估摸一下时辰,发现月黑风高,漆黑的夜空连半个光点子都没有。 他忽然感觉到眼前有个黑影子一晃而过。 马平子抬手揉了揉眼睛,发现前面还是那条漆黑寂静的小道,路两旁萧瑟的枯树屹立着,四周一片寂静,只有他的脚步声和灯笼晃动摩擦的嘎吱声。 他心想着今晚真是喝多了,眼都喝花了。 马平子不是傻大胆更不是迷糊,而是木匠这个行当本就辟邪。 或者说能辟邪的不是这个行当,而是木匠的吃饭家伙。 比如墨斗,古书上曾写过,“木工石工之墨线,则鬼魅畏之,其故何也?邪不胜正也。” 简单点说就是墨线正而直,邪祟会因此感到畏惧,所以马平子早就习惯了天不怕地不怕,哪怕当年百鬼乱世时,也照样走他的夜路。 又是一阵劲风扑过,他手里原本就不算亮的灯笼闪了闪,差点就灭了。 这阵妖风绝对不正常,更像是有什么东西快速跑过带起的,可是前面依旧是漆黑的窄路,除了马平子没有任何活物。 他赶忙停下步子,方才下肚的花雕化作冷汗渗了出来,心都快跳到嗓子眼里了,大气都不敢喘的听着周围的动静。 一片寂静。 他浑身打了个冷颤,骂了句娘,拿胳肢窝夹着灯笼,空出一只手去箱子里摸出斧头,心想着管你是什么妖魔鬼怪,再敢出来先吃爷一斧子再说。 马平子给自己壮壮胆,迈着已经有点发抖的腿,加快了步子。 没跑几步,只感觉脸颊一凉。 他没有手去摸,但是瞬息之后的剧烈疼痛告诉他,他的脸被什么抓掉了一块肉。 马平子狂吼着挥动斧头,腋下夹着的灯笼也掉落在地,火光晃了晃,熄灭了。 他死死的抱着工具箱,撒腿就朝前方跑去,边跑边砍,冷汗直淋,黑暗中他能清楚的感觉到身边有东西缠着他。 他迫切的需要一点光亮,最起码得知道对方是个什么玩意。 当他看见那一点光亮的小庙时,毫不犹豫的一头扎了进去。 庙两侧点着两排油灯,照的整个屋子昏昏暗暗,尽头的鬼王像逆着跳动的烛火仿佛有了表情。 马平子长出了一口气,放下箱子,双手合十的拜了拜,不停念叨着鬼王保佑。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两侧的油灯由里到外依次熄灭,整个庙宇瞬间陷入一片漆黑,最后一刻他似乎看见鬼王像凶恶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狞笑。 “啊——!” 马平子转身便跑,回头就见一张倒挂着的狰狞脸孔和他面对着面,獠牙外露的嘴咧成一个诡异的弧度。 牙齿咬合的声音飘荡在夜色之中,片刻之后再次归于宁静。 马平子一夜未归,其妻马郑氏一早就挺着个大肚子上林老爷家去打听,却听说他昨晚饭后就走了。 她出了院门,茫然的站在街上,不知所措。 清晨的小镇是一天中最热闹的时候。 早市上人头攒动,街两旁店肆林立,沿街是些贩卖胭脂水粉、糕点小吃的摊子,商贩嘈杂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忽然一阵熙熙攘攘的哄闹,街上涌进几个瘦不啦叽的人,各个一脸尖酸相,手持长剑正驱赶着路旁的摊贩和行人。 卖菜的大爷被裹在人群中推搡着摔了个跟头,面前的白菜框被踢倒,白菜洒了一地,一双又一双靴子从那绿油油的菜叶上踏了过去。 那群人中大摇大摆的走出了个穿褐色长袍的男子,大耳朵小眼睛,两颗虎牙尖的有点怪异,脸中央竖着个朝天鼻,乍看很像猪。 他扯着嘴角阴阳怪气道,“你们都给老子听好了,从今天开始这姚家镇归老子了!如果有人不服气...嘿嘿,现在还可以说。” 马郑氏身旁的一个短衫壮汉站了出来,举着手里的扁担,皱着眉呵斥,“你他妈是什么人!” 褐袍男子又是嘿嘿一笑,摇了摇头,乍然回首盯住那人。 壮汉眼睛怵的瞪大,瞳孔慢慢向上翻去,翻到只剩下眼白时,眼眶开始流血。 砰的一声后,他整个人炸成了一滩碎肉。 马郑氏瞪着眼睛,被迎面溅了一身血肉,尖叫着向后退去,被身后的台阶绊了一下,重重的摔在地上。 刚太平了几年的世道又乱套了。 大多数人当初都经历过那些鬼怪横行的日子,只是安逸的久了,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们措手不及。 而且如今还更甚于当初——鬼怪好歹可以用符咒来挡,活尸和妖怪却不能,心怀恶意的人更是防不胜防。 四处可见动乱下的难民流寇,山匪妖魔进城烧杀抢掠,一个个仗着自己有靠山或者人手,打着鬼王的名号占城为王,称霸一方。 世间如同油锅里撒盐巴,炸了锅,三大宗门这边也是乱成一团,自顾不暇。 先是苍极宗主叶安横死遥观镇,他身边带着的宗门好手也都和他一起共赴了黄泉,原本就势弱的苍极宗几乎瞬间土崩瓦解,余下众徒只好收拾收拾各奔东西。 云天宗则疲于应付内乱,只道是家丑不可外扬,具体他们乱了个什么也没谁知道,大约听说是关于将来宗主之位的争夺。 只有远在南中的青虚宗得以保全,可是弘青的手再长,也够不了这么远。 鬼王一时风头无二,万民来朝,各路妖魔俯首称臣。 唯有延陵城内像往常一般平静如水。 蒋谦的脸上依旧缺点血色,漫无目的在街上溜达着,看着人来人往的嘈杂又觉得有些心烦。 这些日子做甩手掌柜实在是做的很爽,每天好吃好喝的有人伺候,吃饱了偶尔出来遛遛弯,活像个颐养天年的老大爷,就差每天下下棋养养鱼了。 其实打心眼里他瞧不上沉玉那副柔柔弱弱的样子,偏偏他现在也是弱不禁风,动不动就头晕。 毕竟那一剑再偏半寸,他这辈子又该英年早逝了。 昨天晚上家里突然飞来了一只乌鸦,张嘴就说人话,差点没把蒋家老头子吓出个好歹。 然后一家子人一顿饭的时间净听萧淳炫耀这鸟有多厉害,吃完了,碗都收好了,他才开始说他的正事。 这封乌鸦信,内容也真的很乌鸦,蒋谦听完后一直心神不定,愁容满面,这才想着出来散散心。 他向街前的那片空地望去,五六个光屁股的小孩正转着圈拍着手,蹦蹦跳跳的唱着童谣。 不远处的花丛里,一个干巴巴的小老头子摘了一朵娇艳欲滴的花,屁颠颠的跑向正看着孩子的干巴巴小老太太,颤颤巍巍的将花簪在了老太太的鬓间,好像对她说了句什么,老太太皱巴巴的脸上一丝羞涩,漾满了幸福的笑容。 蒋谦脑子里突然冒出一句很肉麻的话——一不小心就爱了一辈子。 这才是真正的一生只许一人白头。 他轻笑着摇摇头,只可惜,白了头的人只有他自己而已。 长街上的人川流不息,蒋谦突然站在原地,斜斜的向长街尽头望去,不动声色的握上了临渊剑柄。 那头并排走来了三个人,他们都穿着寻常人家的布衣,走在人群中并不打眼,看起来和来来往往的普通人别无二致。 可是蒋谦能分辨得出,用当初梦鳞的话来说就是他们没有活人的气息,僵硬的像一幅空壳子。 蒋谦没有动,只静静的看着他们走了过来。 “谦哥哥,谦哥哥。” 幼童的嗓音自身后响起,蒋谦回过头,看见张壮壮笑的阳光灿烂,正坐在张婶的手臂上朝他张开了小手,浑身写着要抱抱。 蒋谦却眉头一拧,看向已经离着不远的行僵,飞快的对张婶说道,“快!先带壮壮回家…” 面前人影一闪,张婶维持着抱孩子的姿势愣在原地,张壮壮已经不在了。 蒋谦剑未出鞘,猛地敲向两旁行僵的颈窝,那两人看起来毫无感觉,只歪了歪身子,很快又站定了,身形迅猛的再次扑向蒋谦,僵着手臂攻他面门。 “都散开!” 蒋谦高声喊道,与此同时抽出了临渊剑,剑身陡然泛起灵光,带着剑风直削其头颅。 他本不愿吓到行人,看着撕心裂肺哭喊的张壮壮已经被抱走,那行僵的身影混入人群渐行渐远,他拖不得了。 两颗头颅滚落在地,平整的伤口里一滴血也没有流。 在行人的尖叫声中,蒋谦朝着夕阳飞奔而去。 38.祸乱相寻 二 别看那行僵木手木脚,跑起来到跟阵风似的,蒋谦重伤初愈气血两虚,跑了几步眼睛就开始发花,眼看着那个身影越跑越远,张壮壮嘹亮的哭声已几不可闻。 当街抢孩子,路人居然没有一个上去阻拦。 这时,身旁一辆马车疾驶而过,蒋谦提气一跃而起,一脚踏在墙上做了个助力,飞身跳到了马车顶上。 他敲了敲篷顶喊道,“麻烦这位兄弟再快点!” 他刚听下面回了句痛快的“好勒!”,一抬头,吓了个神魂颠倒。 迎面一块巨大的牌匾,上面写的“酒”字在眼前无限放大。 他连忙向后仰倒,整个人贴在了车顶上才险险避过,可是外衣的衣带还是被挂掉了,勾的他差点摔下车去。 马车带着绝尘而去,徒留一截雪白的衣带和牌匾下的酒旗一起随风飞舞。 蒋谦刚惊魂不定的缓过神,又连忙弯下身子抓住车顶,马车开始了剧烈的颠簸。 他们已经驶到了延陵城外的土路上,和行僵的距离也在逐渐缩小。 马车却在此时骤然停下,差点又将蒋谦甩出去,一个戴着帽子的年轻人探出头来,皱着眉头,眼挤成了一条缝,“公子啊,这个方向是朝姚家镇去的,我...我不敢去啊!” 蒋谦跳下马车一稳身形,立马足不停步的追了上去,远远喊了一句,“多谢兄台出手相助!” 那个年轻人也是个热心肠,两手拢在嘴边喊道,“现在的姚家镇里全是妖怪啊!大兄弟你要当心啊!” 荒野间一道白色身影疾如闪电。 行僵即便不是活人,到底也依仗着一副空壳肉身,跑了这么老远,速度终于慢了下来。 蒋谦加快步子身型一错,挡在了行僵面前,侧出一脚踢上他的膝盖,一只手捞回张壮壮,另一只手反握临渊剑柄。 “闭上眼睛!” 张壮壮听话的捂住眼睛,把头埋进蒋谦的颈窝,让耳边利刃切过皮肉的声音吓了一哆嗦。 那行僵不知是铮铮铁骨还是反应迟钝,没了头还立在原地,蒋谦归剑入鞘,拿剑身轻轻一戳他胸口,他才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谦哥哥!呜呜...吓死我了...” 张壮壮搂着蒋谦的脖子哭的梨花带雨,大鼻涕大眼泪的糊了他一身,蒋谦轻轻拍着他的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