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节
伦不类,“我是谁你就不必问了,知道要死在我手里就好。” 沉玉却没有他预料中的惊慌失措,只淡淡道,“如果真像你说的那么容易,又何必大费周章的骗我出去?更何况我们还没有离开千秋鬼域,得意的早了些。” 他一边说一边死死的攥着腕间那颗玲珑骰子,心里不断念着将妄的名字。 不是不慌的,只能佯装镇定拖延时间,把希望寄托在那已经断断续续的心灵感应中。 他不能死,他不敢死。 素音冷哼一声,“在这也是一样,大不了同归于尽,能拉着鬼王垫背我也值了。” 沉玉一惊,想着莫不是他知晓了魂咒之事? 随即心念微动,自嘲的笑笑,“你真是太看得起我了,我不过是他玩腻了的男宠,多我一个少我一个他大概都不会想起来,又何来能要他性命之说?” 半真半假的话夹着酸涩绕上心头,他喉咙直发紧。 “你不必装傻,也不必拖延时间。” 素音再不拖沓,抢身向前屈指作爪,直直的抓向沉玉纤细的脖子。 沉玉一把扯下腰间的锦囊抛了出去,一道黑影蜿蜒而出,如同绳索一般死死扣住了素音的颈脖。 他毫不迟疑的转身就跑,一头撞进了将妄的怀里。 被熟悉的气息包围着,突然眼泪就涌了出来。 崔玉荣带着一行人紧随其后,一剑挥出血花四溅,那颗脑袋咕噜噜的滚落在地,剑尖轻轻一挑,剥下了那张精致的人/皮面/具,露出了一张男人的脸。 将妄探身去看那颗头颅,面露不悦之色,沉声道,“如今这千秋鬼域到让人想进就进了?” 一行随从闻言连忙单膝跪地,低着头不敢言语。 他转头走向沉玉,抬起手。 沉玉满心以为他会抱他,却被一把捏住了下巴。 “谁准你乱跑的!” 沉玉见他满面怒容,愣神之后猛地挥开了他的手,连着退了几步。 有些事他不愿承认如今也不得不承认——他究竟算什么。 不过只是他的拖累,他不得不藏起来的弱点。 于是冷讽一笑道,“是啊,我不过是你捡回来的小乞丐,若不是魂咒相连,我算什么东西?可是你既然视我为敝履,当初又为何要那样对我?如果能解了魂咒,你是不是就可以放过我了?你还会是那个毫无弱点的鬼王,你也大可放心,在此之前我会珍惜这条贱命,不会连累你。” 将妄无意识的捻了捻食指,带着袖口的暗红色鬼面纹微微一动,片刻的沉默后他轻蔑一瞥,“那便随你去试。” 沉玉微微扬起脸,笑意如漫山遍野的曼珠沙华一般哀艳。 一切,不过都是痴人妄想。 35.大梦初醒 二 他们在林子里的大石头后面找到了被打晕了五花大绑的素音。 这件事情毋庸置疑,肯定是千秋鬼域有内鬼,只是这些也轮不到沉玉操心。 当天晚上他拿着那块楠木牌子坐了一整夜,想了很多很多,还细细算了一下,大概今年是第四十二年,他们相遇的第四十二年。 几乎已经是一个凡人的一生。 他终究是决定了要离开他。 自此以后两不相欠,不要再做他那根讨嫌的软肋。 有些事情,想开了也就好了。 当天边泛起鱼肚白时,将妄来了。 两人面对着面坐的心平气和,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沉玉有些倦意,定了定神开口道,“其实温延泽早就告诉过我魂咒可解,是我自私的不想离开,很抱歉一直瞒着你。” 他自嘲一笑,声音渐低,也不知是在说给将妄听,还是在说给自己听。 “等一切结束…你放过我。” 一生一世一马一鞍,吾愿将妄。 我愿将亡。 从一开始他就错了。 他沉浸在蚀骨噬心的情绪里,没来及的去看将妄震诧的表情。 只觉得眼前黑影一闪,已被人捞了起来。 床榻柔软,**却不**。 衣裳敞开着滑落肩头,他低垂着眼不肯看他,认命一般任他索取。 没有两情相悦的结合,他们唯有身体交叠相嵌,心里横着一道天堑。 纠缠到极致的颤栗时,心也空到了极点。 将妄半支着身子,目光错乱迷离,情不自禁的伸手抚过身下之人的脸颊,又沿着颈脖滑至凹陷的锁骨,声音有些沙哑,“如果我不肯放过你呢?” 沉玉这才抬头与他目光相撞,盈盈一双眼,耗尽了感情。 “我也有心,不是你想起来时泄/欲的玩物,你可以无视可以不屑,却不能如此践踏。” 三日后,温延泽来了。 他总是不愿多费口舌说一句废话的,今天却格外的唠叨。 “魂咒固然可解,可是这法子如同刮骨疗毒,刮的是魂魄,即使你能熬过那种疼,魂魄有伤以后身子也会孱弱…或许,活不了多久。” 沉玉一直低着头摆弄腕间的骰子,眉宇微皱,似乎是心中纠葛,许久才淡淡的说道,“他会疼吗?” 温延泽一时无语,“这个时候你关心的只是他会不会疼?” 沉玉徒然笑笑,“你就告诉我。” “刮的只是你的魂,伤的也只是你的魂,你想走我可以带你走,未必非要这样。” 沉玉摇摇头,“少活些年岁更好,看不见头的日子…我过怕了。” 温延泽拗不过,喂他吃下昏睡的丹药,抱起他放平在床榻上,狠了狠心,以真气化作利刃去探他的魂魄,再一刀一刀强行刮去魂上的咒印。 沉玉即便是失去了意识还依旧在挣扎,身子微微蜷起,一张清秀的脸血色褪尽,极度的扭曲着。 指甲深深嵌进了手心,指甲盖都掀了起来,浑身汗水如雨而下,浸透了衣衫。 分筋错骨抽魂炼魄之痛,若非身临其中都无法体会。 温延泽想掰开他鲜血淋漓的手,却怎么也掰不动,听着他痛苦的闷哼,只得手下更快更狠,想早些结束他的痛苦。 不过只是一炷香的时间,他便享尽了举世无双的折磨,与将妄这四十多载的纠缠,终于了断了。 沉玉犹自昏迷不醒,只剩一息尚存。 温延泽茫然的站在床边,不知这么做究竟是为他好还是害了他。 门在这时被一脚踹了开。 将妄面如死灰的冲了进来,无暇责问温延泽,只撞开他直奔沉玉。 就在刚才,他忽然感觉到和他的联系断了。 他忽然感觉到了铺天盖地的恐慌,远胜于当初发现自己有弱点时的焦灼。 将妄双目血红,死死的揽着那奄奄一息的人,回首怒视着罪魁祸首,“他本就不是修行之人,魂魄怎么受的住!” 温延泽闻言面色一凝,“原来你早就知道。” “……我和他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插手了!” 温延泽沉默了片刻,冷冷一笑,“可是他宁愿伤魂损魄,也要离开你。” 将妄猛然怔住,无言以对。 沉玉昏睡了十多天,一日一日形销骨立,孱弱到好几次将妄都以为他快要死了。 梦里他还念着将妄的名字,说的却是放了我。 那个转身时永远站在身后的人,这次真的不愿再等了。 沉玉醒来后第一件事便是问他,“可以让我走吗?” 将妄避开了他的目光,许久才低声道,“等你身子好些再说。” 他漠然的点点头,从那以后开始变得越来越不爱说话,总是沉默的望着窗外发呆。 他也再没让将妄靠近过半分。 入夜,将妄轻手轻脚的走进他屋里,极为小心的关上了房门,生怕弄醒他。 静静的站在他床边,看着他皱着眉极不安稳的睡颜,怀里还死死的搂着软枕,像是恐惧的孩子一样蜷缩着。 忍不住伸手捋了捋他额前的乱发,俯身想去抱抱他。 沉玉只穿了薄衫,察觉到忽然靠近的体温后猛然惊醒,下意识的一把推开了他。 将妄到了嘴边的那句“可不可以不要走”,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他这样日复一日的郁郁寡欢,吃下去的东西也少的可怜,苍白的脸上带着病容,原本瘦弱的身子更如同秋叶飘零,早秋便要裹上厚厚的衣裳御寒。 将妄心中黯然。 事都是他自己做下的,他无话可说。 可他也只是害怕而已…那些刻意的回避,不过因为他是个胆小鬼。 也因为他看过太多背叛。 眼前的人,无论是身体还是温柔的笑意,都让他发狂的想念。 可是他现在连碰他一下都不敢。 温延泽走前的话还在耳边——“你可以再强迫他试试,看看能不能把他直接弄死。” “他已经剥了魂咒,既无法与你一同永生,也活不了多久,你放过他,非要让他余下的日子耗死在你身边吗?” 一晃两个月,沉玉的气色终于好了些,苍白的嘴唇有了一丝血色,偶尔会裹着厚衣裳出去走走。 身子日渐恢复,也就意味着他快要离开了。 之后几天,沉玉像交代后事一样叫来了厨娘,细心的教她那些点心的做法。 最后又去了大馋猫萧淳那,将装满各式点心的食盒递给他,“以后想吃了就找沈娘。” 萧淳深吸了一口气,垂头丧气道,“你一定要走吗?让师父跟你道歉行不行?” 沉玉微微一笑,没说话。 中天无月,寥落的星光洒落。 入夜微凉,将妄只穿着单薄的素黑色衣裳,坐在院中的石桌前,手边一坛酒。 沉玉站的离他稍远,话语中没有一丝涟漪,“我来跟你告别。” 将妄起身上前将他扯进怀里,一手死死的环着他的腰,一手按着他的后肩,手臂收紧,恨不得把他揉进骨头里一样。 沉玉也没躲,只是僵着身子任他抱着。 将妄轻声道,“明天,我送你走。” 沉玉的神色平静无澜,遥遥望向黑夜深处。 其实,只要他说一句不要走,他或许便不会走。 可是,他没有。 36.大梦初醒 三 上一次离开千秋鬼域,还是那年元宵节,将妄牵着他去看花灯。 那时候幸福的那么纯粹。 如今时过境迁,大梦已醒。 两人默不作声的并肩而行,保持着不远不近却再也无法企及的距离。 沉玉停下步子,咬着下唇平复了一下心绪,轻声道,“...就到这。” 将妄没说话,朝着他微微张开手臂,那个英挺高大的人仿佛突然间多了些落寞。 沉玉犹豫了一下,缓缓走向他,将脸埋进了他的胸膛。 他的体温,他的所有,以后都过去了,余下的这几年,他只想为自己而活。 “一定要走?” “骄傲如你,要天得天要地得地,又怎么会明白,感情是会耗尽的。” 沉玉仰起头看向他,依然是微扬入鬓的剑眉,漆黑的瞳孔,眉眼间永远带着一丝散不去的邪戾之气,和初遇时没变半分。 这一眼像要是将那个人印到心底,而后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 看着那个清瘦单薄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将妄的心突然像被抽空了一般。 从前自己究竟为什么会忍心丢下他? 强大到毫无弱点,必定是要有所舍弃的,是他亲手舍弃了沉玉。 浑浑噩噩的回到千秋鬼域,他独自坐在沉玉的房间里。 那颗玲珑骰子孤零零的躺在桌上。 就好像这些年他也是这样孤零零的在这等他。 从前每次沉玉看见他时都会开心的跳到他怀里,这么多年如一日,不曾变过。 如果不是自己无风作浪,他们真的会走到石泐海枯。 原来当初的毫无顾忌,不过是因为知道他总会在尽头等他。 他突然很想吃沉玉做的点心,想吃桂花糯米藕,他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吃过了。 忙不迭的叫来沈娘,却在咬下那块七巧点心时愣了神——根本就不是那个味。 最后还是萧淳不情不愿的把心爱的小食盒拎给他,嘟囔道,“就剩这么些了,忍痛割爱。” 总是会怀念当初的场景,倒也心知肚明那是回不到的过去。 萧淳总是会溜出去找沉玉,回来时有意无意的说到他开了个点心铺子,说他隔壁的小姑娘一见他就脸红,还给他送香囊,说到他...终于又会笑了。 看着师父天天三魂不见七魄的样子,萧淳又苦心相劝,想去看他就一起。 将妄却不肯。 他不敢,他怕他忍不住强行带他回来,再让他怨的更深。 攥着那颗玲珑骰子,窝在从前二人相拥而眠的床榻上,形单影只,心空的像是砂砾填不满的荒漠。 他有多希望那人还在怀里,还会笑的那样温柔,眼前却只剩下那日被强压在身下时,他那一双冷透了的眼。 辗转反侧,无心睡眠。 微微合上眼,感受着他残留的气息,心里却猛然一慌。 几乎同时萧淳冲进屋里,一句大事不好了还没说出口,就见一道黑影急掠而出。 ”喂!你知道他在哪吗你就跑!“ 天将破晓,千秋鬼域薄雾朦胧,如蒙轻纱,露水打湿了青草绿叶,散着阵阵清香。 一道身影鬼魅般的一晃而过,如果这时有谁在场,定会怀疑是自己眼花了。 将妄忽然感觉到沉玉在喊他,就那么一瞬间,简直让他胆战心惊。 他能感觉到他在慌,可是也就那么一下,感应便消失了。 他忽然醒悟过来,既然千秋鬼域有内鬼,那么不怀好意的人一定会知道沉玉已经不在他身边。 无论对方知不知道魂咒已解,拿沉玉来威胁将妄,也都是上上策。 是他大意了,居然毫无防备的放他一个人走。 当他赶到时,这边果然已经摆好了鸿门宴。 苍极宗主叶融然端坐屋中,两侧整整齐齐的站着数十灰袍门人,他捻起茶盅给一旁的罗汉杯斟上一斟,悠悠然的端到嘴边,“你果然来了。” 他两鬓已现灰白,整个人老态难掩,大概是修行不抵天命,寿命难久了。 沉玉也站在一旁,脖子上架着寒光凛凛的长剑,正眼神复杂的看着风尘仆仆的将妄。 将妄明显失了往常的自矜淡定,沉着嗓音道,“你想怎么样。” 叶融然不急不躁的一摊手掌,指向沉玉面前已然布好的阵法,“斩妖除魔,请君自投罗网。” 此时空地上正堂皇的敞着一个十分诡异的圈,径宽丈余,六只玄黑镂空的香炉各占一位,燃着淡淡的红烟,香味十分古怪,好像夹了一丝血腥气,阵中央立剑为阵眼,维持着阵中的杀伐之气。 离魂阵。 将妄冷笑,“不过是想要鬼祖之魂,别这么大义凛然。” 叶融然也不反驳,放下杯子站起身来走向沉玉,突然一声冷哼,疾如闪电般的伸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