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节
住他护进怀里,伸出手在空中画了个简单的符咒。 不一会儿整个屋子里温度骤降,阴阴冷冷好像突然下了地窖一样,将妄感觉到怀里的人微微一哆嗦,还闷闷的说了句,“果真没有温延泽那么麻烦...” 不消片刻,屋子的西南角渐渐化出了个浅薄的影子,瘦骨嶙峋形如枯槁。 蒋吴氏一声尖叫,疯狂的向蒋谦他们退去,满脸的惊慌恐惧,再没了半分刚才的泼辣模样。 将妄更加嫌弃的搂着蒋谦往旁边让了让。 “孝明...” 声音苍老而虚弱。 蒋阿公直直的飘向床边,却又在快到时突然停了下来,似乎是意识到自己的阴气只会让儿子的病雪上加霜。 小老头远远的站在一旁,手足无措的看向蒋谦,沙哑着嗓子声哀求道,”救救我儿...求你救救我儿...“ 蒋谦看着他简直心惊肉跳。 鬼的形态会停留在死亡前的那一刻,蒋阿公分明是被活活饿死的。 浑身溃烂,饥饿/难耐,儿子儿媳却冷眼旁观。 他几乎可以想象,在最后一刻弥留之际,这个老人是在怎样的绝望中咽了气。 即便这样,他还一声一声的哀求着,一心想救他那个不孝子。 这世上...没有哪个父亲真的想害自己的孩子,无论他做了什么,也都一定会原谅。 孩子在父母的眼里,永远都只是他们的孩子,仅此而已。 父母恩勤,撼天动地无可比拟。 将妄让蒋吴氏嚎的心烦,伸手一指,凭空出现了一只干枯的鬼手捂住了她的嘴。 这下到好,蒋吴氏吓的眼白一翻昏死了过去,安静的彻彻底底。 蒋谦挣开将妄,轻声说了句没事,又恭恭敬敬的朝蒋阿公俯了俯首。 “阿公,孝明叔得的是心病,阿公若肯原谅他,便好好与他说说,让他解开心结。“ 鬼是没有眼泪的,蒋谦却实实在在的感觉到了蒋阿公在哭。 “孝明啊,是爹不争气拖累了你们,死了也好,活着也是受罪,你不要再自责了,好好活下去爹才能安心走啊...” 蒋阿公只敢远远的看着蒋孝明,盯着他絮絮叨叨的说了许多话,把没机会交代的后事一一交代了,包括他在后院的树下埋了一坛子碎银。 蒋孝明没法回应,躺在床上听得泪流满面。 谁也不知他此刻心中可有愧悔,即便是有,他也永远没有机会再做补偿。 白天魂魄现形本就很伤灵体,将妄没敢给他太长时间,一炷香后便送走了蒋阿公,还体贴的替蒋谦保证着一定会帮他治好儿子。 蒋谦轻轻叹息,俯视着蒋孝明道,“你也放过自己,我会替你医治,下半生多多行善积德,让蒋阿公能有一个好的来生。“ 将妄默默点头,腹诽道,对,来生千万不要再有你这样的儿子。 蒋谦一点点的给蒋孝明清理着创口,小心翼翼的除去坏死的腐肉敷上药膏。 将妄看了一会,冲到门口蹲在地下直吐,不停念叨着他家谦儿真是个大好人。 回去的路上将妄一手提着小药箱,一手抓着他的大好人谦儿,见他愁眉苦脸便去捏他的脸颊,“怎么了?” 蒋谦道,“我曾见过纪千重...总觉得这些事桩桩古怪,会不会是他被放出来了? 将妄想了想,“他的封印可比我的厉害多了...我不是承认他比我厉害啊!是他的招太阴,防不胜防,所以逼的云孤仙人亲自出山布阵,封印礼器是三块玉珏,三大宗门各持一块,应该不会有人能全部拿到。” 若是魔修隐于人群之中,在暗处玩弄人们的七情六欲,是根本无从去寻的。 但凡是人,心里必有弱点,难怪只有云孤仙人这种出世高人才能降伏他。 如此想来,若不是入魔之人会丧失本我,这条路着实会让人强大到可怕。 也不知是巧合还是冲着他们来的,如今也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好在还有将妄,有他就没什么好怕的。 看着边吹口哨边抡小药箱的将大没溜,蒋谦心中安然。 回到家时,蒋母正在灶房生火做饭,蒋谦撸起袖子就把手脚不灵便的老娘请走了,扬手一指将妄。 “你,去生火。” 将妄哦了一声,提起衣摆钻到灶台后,抓起一大把柴火就往灶眼里塞,笨咔咔的拿着打火石却怎么都打不着。 见他磨磨唧唧的捣鼓了半天,锅还是冰冰凉,蒋谦耐不住探头问道,“你干什么呢你?” 将妄茫然的拿着两块石头,“这玩意怎么弄...” 蒋谦怒骂,“你是不是除了打架什么都不会!” 将妄醍醐灌顶般的欸了一声,一翻手掌,幽蓝的阴火忽地燃起,万分得意的往灶眼里一推。 然后……锅,被冻裂了。 蒋谦石化在原地,半晌之后怒火升腾而起,“我要你到底能干嘛!!!” 天色已晚,根本来不及去找补锅匠,蒋谦只好厚着脸皮带着浩浩荡荡的一家人跑去张婶那蹭饭,顺便买了些小玩意带给那个久病的孩子。 饭后蒋谦坐在床头搂着张壮壮给他讲故事,变着法子哄他喝药。 这孩子打小身子弱,各种各样的苦药当饭吃,小小年纪便尝尽了苦楚。 “传说动物多年修行之后可以成仙,其中有一种雪白的灵猫,它可以长到小狮子那么大,每修炼到一个阶段就会多一条尾巴,当它有了九条尾巴之后就会羽化成仙,变成猫神。” “可是这第九条尾巴却怎么也修炼不来,因为这条尾巴需要灵猫帮人完成一个愿望才能长出来,可是每当它帮一个人达成了愿望,它又会失去一条尾巴。” “它不停的帮人们完成愿望,又不停的失去它的第九条尾巴,就这样几百年,几千年,它一直没能变成猫神。” “直到有一天,它在山上遇到了一个被狼群包围的小男孩,在千钧一发之时,灵猫拖着它的八条大尾巴挡在了男孩身前,吓退了狼群,救下了小男孩。” “灵猫对小男孩说,‘我可以帮你实现一个愿望,无论是什么都可以。’小男孩思索了片刻,觉得自己似乎并没有什么愿望,便问它,‘你为什么一定要帮我完成一个愿望呢?’” “灵猫便把自己修炼的事情告诉了小男孩,小男孩想了想说,‘我真的没有什么特别的愿望,既然你救了我,如果非要许愿的话...我希望你可以有第九条尾巴!” “灵猫愣住了,眼中流出了感动的泪水,就在这时,天空飘来一片祥云,一道金光落在了灵猫身上,它被金色的光环所环绕,第九条尾巴终于长了出来!这么这么多年,灵猫救过无数的人,帮他们实现了一个又一个愿望,但总也无法拥有第九条尾巴。终于,他遇到了这个小男孩,善良的孩子在巨大的诱惑面前没有要金钱、没有要权势,选择的是成全他人。” “所以啊…我们壮壮要快些把身子养好,再快些长大,做一个善良的人,像故事里的小男孩一样慷慨的回馈他人,也要像灵猫那样,温暖这个世界。” 张壮壮重重的点了点头,将张婶端来的药一口气喝了下去,皱着个小眉头直喊苦。 蒋谦笑着摸摸他的头,“这才是小男子汉嘛。” 故事是个温暖的故事,旁听的人却不怎么给面子。 梦鳞很有话语权的喃喃道,“骗人...“ 将妄打了个哈欠起身出屋,自言自语道,”九条尾巴的明明是离吟那个死狐狸精...” 蒋谦无语,心说这两个人真是无药可救。 32.山雨欲来 三 如今正是春意盎然,烟柳抽出了新芽,微风裹着槐花的香气飘飘扬扬,天地万物一片复苏之景。 将妄独自坐在房顶,斜斜的靠在屋脊旁,手里拎着一坛桃花酿,晃了晃坛子送到嘴边,仰头饮下。 他缓缓将视线投向远方,嘴里有一搭没一搭地哼着残调,小曲儿断断续续,却听得出和风细雨般的温情绵延,和着丝丝酒香,染上了一层洗刷不掉的凄凉哀愁。 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迎着清风凉月,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的孤寂。 那是年幼时爹爹哄他睡觉的童谣。 一晃数百年,世事变迁,沧海桑田,就连记忆里仅存的那点印象,也不知何时便会彻底离他而去,消失成一片朦胧的残影。 他又有什么立场去鄙夷蒋孝明? 他可是亲手送他爹上的路,送到形神俱灭。 手刃父亲,逼死母亲,坠入邪道。 这么多年了,尹上灵死前的嘲讽依旧阴魂不散的萦绕耳边。 无论他看起来有多么的若无其事,心里却永远压着一块千斤巨石。 压着压着,倒也开始有些木然了。 还记得最初的时候夜夜噩梦缠身,多少次午夜梦回时以为自己还在浣雪宗,有爹娘,有哥哥姐姐,有他那些逍遥自在的时光。 如今睥睨天下又如何,他才是真正的一无所有。 翌日清晨,蒋谦伸了个懒腰打开屋门,阳光迎面洒下,暖意洋洋。 “蒋谦!”陆杨成把装满药材的小背篓随手甩在地上,脚下一个没停住整个人扑到柜台上,撞的嗷一嗓子。“将妄呢!?” “找刘老头喝酒去了。” 陆杨成一路跑的满头大汗,拿袖子一擦脑门,气喘吁吁道,“他可真是个极品祸害,我回来的时候一路都在听说...鬼王活祭!” 蒋谦迷茫的一歪头,“啊?” “遥观镇那一片突然出现了个驭灵教,拜鬼王,那信徒的涨势绝对比他种的菜好,就这个月十五...也就是明天,他们要拿处子活祭,献给鬼王以求庇佑。” 蒋谦噌的一下站了起来,“胡闹!” “这可不就是胡闹!还处子…他根本也不喜欢女人啊,人家祭鬼烧纸人,他们倒利索,直接烧大活人。” 蒋谦猛然一拍陆杨成的肩,吓得他一抖,“我去找他,你看会铺子。” 遥观镇离延陵城不远,相对于一般镇子来说稍大些,虽然比不上延陵城繁华,规模也还是相当可观的。 祭坛位于镇郊,用石头砌成了个方形的高台,是以天圆地方,鬼王属地。 祭坛正中央站了一个戴着狰狞的恶鬼面具的人,五大三粗,看体型就是个汉子,身着黑色广袖宽袍,手里拿着个青铜铃铛,正在摇头晃脑手舞足蹈。 他身后的木头高架上悬空绑着一名少女,一袭嫁衣如火,足下堆满了木柴。 很明显那个少女的内心是不愿嫁给鬼王的,毕竟民间的鬼王长的宛如水牛成精。 不过即便是长得好看,恐怕也没人想用这种丧心病狂的方式嫁人。 她满脸的新妆已经被泪水冲的惨不忍睹,嘴里被塞着红布条,呜呜的声音像蚊子哼一般,被淹没在了众人对鬼王的齐声赞颂中。 这么一副声势浩**/良为/娼的场面,不知将妄看了会是个什么心情。 大祭司拿着火把,高声道,“求鬼王庇佑我等信徒,扶摇直上!无病长生!” 祭坛下的众人跪地俯首,五体投地,高声应和。 火把被丢进柴堆里,火舌抖动着猛然窜起,舔上了少女的裙角。 一阵马蹄疾踏之声,两匹快马并驾着冲了进来,其中着黑衣的男子一挥马鞭,准确的抽中了那堆柴火,一丛火星四溅,柴堆冒起几缕白烟,就此熄灭了。 着白衣的男子翻身下马冲上祭台,抽剑砍断了绑着少女的绳子,一把接住了那个被熏的直翻白眼的新嫁娘。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那大祭司就傻愣愣的站在原地,瞻仰了全套的英雄救美后才回过神,怒吼道,“你们是什么人!竟敢破坏鬼王祭祀大典!” 民众附和着跟他一起讨伐不速之客,人声如浪潮般铺天盖地的涌来。 将妄冷笑,眸子猛地一黑,正欲上前的大祭司像块破布一样被掀飞了出去,重重的趴在地上,面具摔了个稀碎,露出一张长相十分猥琐的脸。 祭台下的喧嚣声戛然而止。 将妄墨黑的外衣微微扬起,在祭坛上踱了几步,环视过众人,又轻笑着看向大祭司,“祭我?” 此情此景,蒋谦可是熟悉的不得了,那些不堪回想的事情浮上心头,不由得脸色苍白。 少女还瑟缩着依偎在他怀里,将妄低声道,“你抱够了没!” 蒋谦的神色颇为反常,猛地将她推向将妄,一步一步走向大祭司,“你是谁。“ “我...我是鬼王的祭司,是替他...” 将妄刚想说谁要你这么难看的祭司,就目瞪口呆的看着蒋谦手中的马鞭狠狠抽了下去,抽的那人撕心哀嚎。 “你是谁。” “我...我真的是...别动手我说的是真...” 蒋谦眼神森冷可怖,面无表情,接连几鞭子下去,大祭司都快让抽成大鸡丝了,蜷缩在地上气若游丝,“我...遇到过一个...自称鬼王的人...他真的可以纵鬼...我当时吓坏了,他让我想活命就...就听他的话。” 蒋谦看着下面一张张愚昧可欺的脸,此时都在为将妄这不知名的力量而恐慌。 红衣少女战战兢兢的立在一旁,娇柔如弱柳扶风,手无缚鸡之力。 或许她也是被家人拱手送出,从头到尾根本无可反抗。 如果他们没有赶来,现在她应该只剩一具焦尸了。 如果四年前,没有将妄魂魄相护…他蒋谦又哪还能站在这里? 他猛地回过神,踉跄了几步栽进将妄怀里,直觉得天旋地转。 将妄抿抿嘴,嘀咕着真该清理门户了,又觉得似乎该有个总结性发言,很是不耐烦道,“这个世上没有神,拜谁都没用,有这功夫不如回去好好种地,谁再敢冒充什么祭司…保证你上不得天入不得地,从这世上消失的彻彻底底。” “别再自作多情的供这个供那个,我怎么什么都没收到。”将妄揽揽蒋谦,“还有,我已有家室,用不着你们瞎操心。” 将妄见蒋谦脸色难看,也不愿再让他自己骑马,十分习惯自然的打横抱起他,足下轻踏,纵身跃上马背。 蒋谦最开始还很抗拒这种娘娘腔的行为,无奈一次又一次的反抗无用,终归是麻木了。 “想走!” 两人应声望去,镇郊狭窄的土路上尘土飞扬,一群灰袍术士策马而来。 是苍极宗的人。 “弘青那个老混账果然护短,居然背信弃义将你放了出来了,将妄,你非但不知悔改,还做出活祭这等逆天之事!” 将妄,“……” 这可真是比窦娥还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