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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春里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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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春的日头微暖,照得人心蔚然。    楚棠一抬头就看见了霍重华,这让她颇为意料,她知道沈岳与霍重华将来会是同僚挚友,却不想现如今已经成了知己。二人视线在半空相视仅仅那么一刻,下一刻皆已双双避开,如若不曾相识。    楚棠是铭记了将来首辅大人之前的警告,让她见了他,当作不认识,故此才这般作态。她瞥见霍重华紧绷的脸,估计是不太愿意看到自己。    霍重华却是事出无由,仿佛被楚棠看着,会暴露他的心虚。    沈万与沈夫人态度热情,楚棠便答应过来小住几日,带了几套时令的衣裳,咕噜和小灰母子几个肯定是要带上的。霍重华也注意到了墨随儿拎着的竹笼子,那一只圆肥的灰兔似几分面熟,它再怎么墩肥,头顶那一簇小白毛尚在,且它身边的趴着的几只花兔子又是怎么一回事?霍重华心头微愣之际,人已经走下石阶,很自然的与沈万,沈夫人见礼,“在下霍重华,与沈兄是好友。久闻沈伯父,沈伯母之远名,今日一见,是晚辈之幸。”他长揖,又是虚手一请。    霍重华在替康王办事时,获知通州运河一带也有沈家的生意,而沈家却是远在金陵的,由此可见,沈家绝对不会是简单的富甲一方,若无手段和谋划,是轮不到通州水运这块肥肉的。    沈岳在信中提及过霍重华,沈万闻此言,一下就认了出来,朗声大笑:“既是我儿之友,那便是我沈家的贵客,霍公子不必客气,我沈家没有那么规矩。”    沈夫人同是和善一笑,说话京城的公子哥就是斐然,她原以为自己的儿子已是俊逸绝伦的,在金陵鲜少有比得过沈岳的人,今日一见霍重华,沈夫人还真有点嫉妒的味道。    一众人入了府门,沈岳有阵子没见着楚棠了,见她面色红润,便知日子安好,就寻了话题问:“棠儿,你何时养了四只兔子?”    楚棠对这个问题不知作何解释,她能当着霍重华的面,说并非自己自愿的么?楚棠莞尔:“小灰是前阵子在庄子里捡到的,瞧着它可怜便带了回来,谁料不出两个月又生了三只小花兔。”    沈鸿这时候诧异的凑了过来:“棠丫头,那你院里可有雄兔?”    楚棠摇头,她根本分不清兔子的雌雄,但海棠斋在此之前除了小灰之外,再无其他兔子,“这倒没有。”    沈鸿歪着脑袋盯着墨随儿拎着的竹笼反复看了几眼:“这就怪了,兔子有孕直至生产也不过一月时日足以。为何你捡了它回来,过了两个月才诞下兔子?”    “……”楚棠也不知道小灰是什么时候有孕的,她估计霍重华将小灰给她的时候,才刚怀上。至于生产延期……    楚棠犯难了,她更不知作何解释,总之她院子里没有物种能让兔子有孕?    霍重华他自己知道么?    一道探究的目光看了过来,霍重华四肢僵住,那立挺的五官此刻毫无表情,他怎么觉得楚棠将兔子有孕的事怪在他头上?这小畜生可曾有孕,他怎会知道?!    而且,兔子……    胸口一阵憋胀让人呼吸不畅。他很想此刻无人,将这丫头拎出来,好好问她,她那盯着自己乱瞟的小眼神到底是什么意思?    “咳!沈伯父,沈伯母,既然贵府有客,那晚辈先回去了,他日得空,再登门拜访二位。”这时,霍重华神色淡淡的道,已经不出有什么旁的情绪。    沈岳本想再挽留,但思及楚棠在此,便让霍重华先回去了。沈万看重世家子弟,他在商场上手段雷霆,识人了得,唯一不善的便是读书,幸而生了沈岳这么一个好儿子,能完成沈家老太爷的期望。沈万眼力过人,一眼就觉得霍重华身上有种不一样的气度,恐是绝世之才也说不定,便亲自送了他至影壁。沈夫人翘首看了几眼,待霍重华已经出了宅子,叹了一句:“皇城养出来的公子哥就是不一样啊,这还是个庶子,要是高门嫡出,岂不更是气度绝佳。”    沈岳这时反驳道:“娘,您这话倒也不全对,霍兄虽为庶出,但才情秉性远在世家嫡出之上,恩师也言霍兄非同凡类呢。”    这厢,楚棠自带懵懂效果的眼神转了一转,霍重华当然与众不同,这个时候算什么?他将来做出来的事才叫人为之忘尘莫及。霍重华在这里,她正觉得不自在,现在他走了也好。    沈鸿初来京城,他原先在金陵是堂堂沈家二少爷,宛若一座金佛般的存在,走到哪里,旁人皆是膜拜金山银山一样的眼馋他,但霍重华却没看他一眼,这让无时不刻皆在寻找存在感的沈鸿不悦,“大哥,你那好友身上煞气甚重,我不喜。”    沈夫人这时呵笑了一声:“呵,你是看他长的比你好看。”    楚棠:“……”就没见过这般拆自己儿子台的娘。    沈鸿理直气壮,他年岁小,但长得高大,像他的娘舅,一张明明稚嫩的脸,拼了命也要装了老气横秋:“长得俊又何用?男人凭得是本事。”    沈夫人娘家世代经营武官,沈鸿的娘舅手中还有一家镖局,沈鸿自三岁就是扎马步练武,憧憬着将来独步天下,他以为霍重华这等京城公子哥,一定只会八股文章,却是手无缚鸡之力。    沈鸿正要吹嘘他近日武学进展,沈万,沈夫人,连同沈岳却已牵着楚棠步入厅堂。沈鸿比划了几下,唯有春风扫落叶,凄美如冬,院中仅留下的几个小厮丫头忍得面色涨红,谁也没有先笑出声来。    “切!爱看不看!”沈鸿气鼓鼓的跟了上去。    楚棠的屋子就在安排在了西暖阁,往外是一条青石铺成的小径,两侧种有茶花,衍伸过去就是沈岳的书房。沈家的京宅并不大,却是处处精细,修葺的有江南园林的风格。    楚棠身边的墨随儿和墨巧儿皆跟了过来,除此之外,还有两个总角的小丫头,是前阵子刚从周牙子那里买过来的,海棠宅的其他下人,楚棠信不过,便开始养自己的心腹。    小丫头在海棠斋待遇很好,对楚棠这个小主人也是颇为感恩戴德,年纪虽小,做起事来却很麻利,小灰和咕噜便是被这二人养的浑圆浑厚,尤其是咕噜,胖的都快飞不起来。    沈夫人将楚棠安顿好,拉着她的小手,又是一番惋惜沈兰,说到痛点上,情绪比她还激动,“棠儿啊,你放心,以前是沈家出了一茬子事,加之你祖母强势,沈家才没出面,省得让你祖母因此疏离你姐弟二人。这今后啊,你再也不必在楚家委曲求全,楚大爷官位再高,也不能拿权压人。你表哥在信上说,楚家大夫人一直惦记着你手里那些银子?可真有此事?”    表哥沈岳怎么什么都说了?    楚棠想隐瞒也不成了,只能如实,道:“大伯母是觉得棠儿不该一人侵占了祖母的一切。这件事棠儿心中有数,棠儿若不想拱手相让,大伯母她拿不到一分一毫。”    女孩儿淡淡道,一双美眸微弯,明明是淡到极致的甜笑,却叫人瞧出了凌冽出来。    沈岳一入屋,视线有了一刻的凝住。身后沈鸿冒冒失失的传入,才让他回了神。    沈鸿正要去内室,沈岳又是一把抓住了他:“女儿家的闺房,你闯进来干什么,跟我出去!”    沈鸿很冤枉,长兄厉声叱责他,可他自己不也进来了?祖父祖母时常将京城的楚棠和楚湛挂在嘴边,楚鸿觉得他与楚棠并不陌生,“大哥,我……我实在无趣,想和棠丫头玩玩。”    沈岳最头疼自己的幼弟,沈鸿从小就恨不能上梁揭瓦,闹得阖家无一安宁。这也是沈岳一开始希望楚棠要是自己的亲妹妹的缘故,“棠儿是你表姐!今后休要喊她棠丫头。”    沈鸿这就不乐意了,一口咬定,自己比楚棠高太多,不承认楚棠是他的表姐。对此,楚棠也不计较,沈家人与楚家人的性子截然相反,在沈家这里,她根本不用步步算计,甚至什么也不用做,也不必担心有人想害她。    兄弟二人走了过来,楚棠对吴氏想要索要老太太财产的事只字不提了,这是她自己的事,不能总是劳烦旁人。    沈夫人看在眼里,心头既是欣慰,却也心疼不已,不过细一想,要是当初沈兰有楚棠这点心性,哪能年纪轻轻就病逝了呢?多半是被楚家人给气出病来的。    “娘,棠儿,一会该用午饭了,我这里是金陵的厨子,棠儿保准会喜欢江南的菜色。”沈岳笑道。    长子一贯细心体贴,之前在金陵,家中诸事也都是他在操持,沈夫人看了看楚棠,又看了几眼沈岳,无声的笑弯了眉眼:“棠儿啊,舅母下午想出去走走,你可愿陪我一道?”    楚棠自是不好拒绝,“嗯,棠儿当然愿意,正好今日龙抬头,普陀山盛行踏青,舅母若是觉得无异议,咱们可以去求福。”普陀山半腰有一株百年的老槐树,传言还曾有狐仙在树洞里住过,灵气十足。到了二月二这一日,男女老少皆有去树下求福,所谓求福便是在纸上写下夙愿,然后再挂在树枝上,一场春雨过后,若是纸条不见了,那就意味着自己所求之事被狐乡大人知道了,不久就会实现。    当然了,这只是个传言,去求福的人不过是求个心里踏实安稳,求个慰藉罢了。    沈万在京城有故交,又因沈家商号的掌柜一听说东家来了京城,皆一涌而入,沈万无暇□□,便没有陪同去普陀山。    午膳后,华盖马车自沈府外的巷子缓缓驶出,即便是沈夫人,沈岳,沈鸿,外加楚棠四人同车,也丝毫不觉得拥挤。    一路上,沈鸿一直在喋喋不休,虽说沈家给他请的是京城的教书先生,他的口音还是略带金陵调儿,“棠儿丫头,我大约要在京城住上小月,湛哥儿什么时候下学?我去接他过来。”楚湛比他小一岁,他觉得很有必要拉一个年少的过来垫底。    沈岳最懂他这个幼弟的心思,又教化了他一句:“没大没小!棠儿是你表姐!”    沈鸿宛若吃了一根羽毛,吐词不顺畅了:“她……她看着哪里像年长于我?大哥,你在京城待了大半年,也学着文人一股子文酸气了。”    沈岳俊脸微红,他本来就是个文人!可不会像沈鸿一样舞刀弄枪。    说来也怪,沈岳与沈鸿虽为嫡亲的同胞兄弟,性格却是截然相反。沈岳喜静,善读;沈鸿却是一刻也闲不住的,教书的先生换了一波又一波,沈家老爷子和老太太如今对他已经彻底放弃希望,只盼着他多识得几个字,将来也要继承家业。沈岳自是不必多说,沈家对他的期望更大,盼着他将来能够扶摇直上,入仕为官,支应门庭,彻底改变沈家世代为商的命运。    因着商贾出身,在官宦之家面前总是抬不起头来,沈兰的事就是一个例子。楚家如果不是簪缨世家,沈万恐怕已经摁着楚二爷,逼他自尽陪葬去了。    沈兰在金陵家中可是所有宠爱都在她一人身上,容貌更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美人儿,全家捧在手心里跟明珠子似养着的,何曾让她受过半分委屈。当年沈兰病逝,沈家过了好些年才有了一点人气儿。    沈岳深知自己的职责所在,对仕途谈不上热衷,但他必须要入仕,别无选择。手中折扇敲了沈鸿的脑袋:“我就是书生又如何?你在家中无事,也给我好好进学,否则你就留在京城,休要回去胡作非为!”    沈鸿的脑袋被敲的‘咯噔’响,光是听着声音也是疼的,他却是一声不吭,绷着脸看向外面。    沈夫人笑了笑,沈家也只有沈岳能管得住沈鸿,她拉着楚棠,道:“棠姐儿,你也别介意,他二人就是这般,不像你们京城世家子弟和睦有礼。”    楚棠脸色赧然,也不知道舅母是有意说的,还是当真不知。世家中可什么感情和睦的兄弟。    普陀山往北走,后背山腰就是楚家的墓林,楚棠如今已经知道沈兰是怎么死的了,她无颜再去她坟前,以前不知道实情也就罢了,现如今就算知道了,也没法给她讨回公道,此事难道她要一个人扛一辈子么?    “棠儿,你在想什么?”沈岳见她失神,美眸中的焦距涣散不晰。    楚棠醒过神,沈岳的手已经伸了过来,还视她为孩子,要牵着她下马车,沈夫人与沈鸿已经在下面,她看着沈岳对楚棠的关心态度,不期然的又是悄悄笑了笑。    沈鸿扑捉到了这一幕,扬着嗓门就道:“娘,您作何看着大哥笑?”    沈夫人一脸正色瞪了他一眼:这孩子光长个头,也不长脑子!    一行人从山脚往普陀山南边走,山半腰的丘岭并不高,沿着石阶,不出一炷香也就爬上去了,游人穿着姹紫嫣红,寻常人家的百姓,深闺里的小姐,寻常不易出行,这一日却是逮着机会出来了。    楚棠身上披这一件粉色流彩暗花云锦薄披风,随着她的行走,风与她为伴,悄然掀起的衣裙弧度,如云如月,叫人见了不由得贪恋多看几眼。    沈鸿觉得沈夫人对楚棠颇为怜爱,对沈岳道:“大哥,咱爹娘一心盼着有个女儿,棠丫头真要是去了金陵,咱们家还有你我二人的地位么?”他言罢,也没察觉沈岳脸色的变化,又道:“哼!爹娘再喜欢她又怎样,过不了几年,她就要嫁人了!”    沈岳本是如暖玉一样的男子,在这个胞弟面前,脾气也是不甚良好,“你够了!棠姐儿才多大!就算将来要嫁人……”也未必不能嫁到沈家去!    沈岳没有再说下去,只见不远处一张熟悉的面孔,那张脸迎着早春的温阳,却摆出寒冬里的冷决与孤漠,尤其是他那双眼睛,平日里看只觉深邃,此刻却是寒潭里的千年寒冰,周身散发生人勿进的气息和……不耐烦。    沈岳刚要喊出口,一撒花烟罗衫的妙龄女子从霍重华身后走来,与他并排而行,俏笑嫣然,明媚漂亮,只是这等容色要是与楚棠站在一处,便没有那般耀眼了。    这时,楚棠也看到了霍重华,还有王若婉,他二人从不远处走来,成双成对,男子挺拔俊郎,女子如碧玉春花,堪堪一对妙人儿。    怎么就好上了?    楚棠蹙眉,王若婉嫁给霍重华后,没到一年就魂儿归了西,她实在不想看到这样的结局,王若婉性子活泼且心思纯良,她若香消玉损了,菩萨瞧着也会心疼。    “王姐姐!”楚棠唤道。    一直垂着眼眸,看着满地翠绿的霍重华闻声后,猛地心跳一滞,他抬眸时,视线直接跃过楚棠,与沈岳对视,隔着十几丈的距离,他淡淡一笑。他明明没有去看楚棠,但视野之中的那抹粉色是那样醒目撩人,胜过朝花暮霞,在他有意避开的视线之中,狂妄的吸引着他的注意力。    直至霍重华几步而来,与楚棠侧身而过时,她拂起的衣裙擦过他的手被,温温软软的,亦如这早春的日头。下一刻后,视线中再无她,霍重华面色阴郁的与沈夫人行礼,而后一跃而过,生无可恋的同沈岳打了招呼:“沈兄,这么巧。”    王若婉本要追上霍重华,楚棠唤了她,她只能停下:“棠儿妹妹,这位是?”她看着楚棠身侧的贵妇道。    沈夫人一身华服,料子是上等的蜀锦,梳的是京城不太多见的垂云髻,发髻上只插了一只鸭青点翠凤头步摇,看着样式简单,单单一颗翡翠的玛瑙就是价值不菲,足有鸽子蛋那么大,阳光下通透灵光,有市无价。    王若婉一眼就瞧出来是好东西。    楚棠道:“舅母,这位是王姐姐,户部左侍郎王大人家的爱女。”而后又介绍沈夫人,“王姐姐,这是我金陵的舅母。”    沈夫人闻言后,倒是多注意了几眼王若婉,她长的清丽,没有闺中小姐的娇气。这不,几人正说着,王家的丫鬟们才追了上来,气喘吁吁,道:“小姐,您可别乱跑了,老爷和夫人还在后头呢。”    沈夫人这一听,就知道王大人和王夫人也来了。户部左侍郎可是个大官。沈家账上每年进账万两之多,独独缺的就是朝中的势力了。沈夫人平日里不拘小节,实则是个女中诸葛,她道:“原来是王大人家的千金,小姐长的很俊,方才那位霍公子可是小姐的什么人?”    若无半分干系,绝对没有同游的道理,沈夫人此刻在算计,如果霍重华是王重阳的女婿,沈岳又与霍重华是好友,这一来二往也能拉上关系,到时候想使银子也有门路了。    楚棠:“……”迎着东边而来的暖风,她觉得自己虽重活了一世,却是最不会算计的那一个。    王若婉含羞带怯,没有言明与霍重华有关系,也没有否决没有关系。    而这厢,沈岳笑的颇有深意,他与霍重华结识久了,二人又投缘,便没有忌讳,“霍兄今日原来是约了佳人游玩,霍兄早说,我也不会执意留你那么久。”他知道霍重华十六了,是该说亲了。    此事不提还好,这一提,霍重华也不知怎么了,第一次执意要给自己辩解,“沈兄别拿我说笑了,我这样的人谈什么婚事?今日是先生与王大人对弈,我作陪在侧,只是没有料到王小姐也跟着出来了。”还有王夫人……霍重华不用想,也知道是奎老和王重阳商量好的,这是相看呢。    霍重华很无力,想他身为霍家庶子,阖府上下有几人当真视他为少爷的?怎么王重阳和王若婉就看中了他呢!而这重点是,还让楚棠给撞上了,他似乎一点也不想让她误想了。这种心态令得霍重华自己也颇为诧异。怎会?他又不是禽兽,怎会对一个十一岁的小姑娘存了心思,这万万不可能!    另一头沈夫人,楚棠和王若婉正在说笑。霍重华一回头更是生无可恋的叹了口气:“沈兄,你来年春闱,我很快也要参加秋闱,你我二人还是将精力放在科举上为好。”    沈岳一直觉得霍重华话不多,且句句精辟,今日却有些闲话了,他道:“霍兄,你这是被情所困了?我可没有什么可念想的,一门心思皆在科举上,倒是你自己想多了。不过我听徐老说王大人极有可能会是你将来的房师,你若心悦他女儿,也未尝不可。”这绝对是一条很不错的捷径。    霍重华唇角微动,再说话时,面上肃重严谨:“绝无此事,沈兄这话今后千万别再说,免得叫人误会,若非王小姐一直跟着,我早就下山了。”他出乎自己意料的又解释了一句。    沈鸿觉得沈岳与霍重华二人甚是无趣,什么婚事科举的,离他太遥远,他这就去寻楚棠。而这时,王重阳与王夫人也在众人簇拥之中走了过来,奎老在后,他对自己的爱徒已经近乎无语。精明如他,怎会不明白此番郊游的用意?偏生不顾王家小姐,一人迈开腿就离开,也幸好这王小姐与寻常闺中女子不同,愣是提着裙摆一路追上了他。    奎老年过半百,英姿尚在,年轻时候是个不可多得的俊男儿,会试高中之后也不知因何就断了仕途,当了一个随遇而安的闲人。奎老眸光紧紧看着霍重华,希望他最起码不能驳了王重阳的面子,人家可是当朝三品的大员!多少人想做王家的女婿还得排着长队呢!    霍重华对奎老的‘忠告’视而不见,沈岳这时先上前,他敬佩王重阳,可以这么说,王重阳是所有寒门子弟,田舍郎儿憧憬科举的标榜。王重阳出生农户,无权无势,一步步走到今日的地位,历朝以来也是寥寥无几。    “王大人,晚辈沈岳给大人请安。”沈岳此言一出,沈夫人也见了礼:“民妇参加大人。”沈鸿这次长了眼了,随即跟着行礼。    王重阳温和一笑,让众人不必多礼,“今日沐休,不必见礼。沈岳可是徐翰林的学生?本官上次和徐老喝酒,还尝过你们沈家酿出来的女儿红呢!的确是好酒啊。”    沈夫人这时大概摸透了王大人喜好了,沈家最不缺的就是银子和酒,别说是喝了,拿来洗澡都没问题。    王夫人是王重阳的糟糠妻,王重阳科考那几年,就是她推着豆腐车,一块一块卖出银子供上去的,到如今也没有官宦夫人的架子。众女眷便一并去了狐仙洞求福,楚棠与王若婉自然也跟着过去了。    沈夫人擅谈天说地,王夫人也并没有京城贵妇圈子里的清高自傲,二人还算谈得来。王夫人又得闻沈家长公子沈岳是徐长青的学生,如今在国子监读书,这等于一只脚已经踏入了殿试的门牖了。相比起霍重华,王夫人觉得沈岳的面相更加温文尔雅,且性子很好,虽说霍重华于王家有恩,且王重阳看重他,但在王夫人眼中,却不宜为婿。    “沈夫人,有一事不知当问不当问?”王夫人道。    沈夫人觉得这位当超大员的正妻也未免太客气了,沈家再富庶,那也只是商贾呀,故此,她对王夫人印象很好,“夫人有话可直说。”    王若婉已经十六了,再拖下去恐怕迟早成为老姑娘,且霍重华今后究竟如何,谁又能说得清,相比较而言,沈岳要合适的多,而且沈家并非京城的高门大户,内宅简单,到时候以王若婉的性子也没有气受。思及此,王夫人笑道:“沈夫人也别介意,我有一个远房的表亲的闺女尚未说亲,就是想问问贵公子可曾定过亲了?”    王夫人没有直言是为了女儿,要是对方回绝,也不会失了颜面。    沈夫人闻言,想起了沈家老太爷和老太太的话,其实沈岳至今身边干干净净都是为了楚棠将来打算的。沈夫人直言:“不瞒您说,家中婆母早就安排,过不了几年犬子也该成婚了。”    王夫人颇为惋惜,目光看向石案上对弈的几人,她又对比了霍重华和沈岳二人,相貌上势均力敌。要论家世的话,霍家是官宦,沈家是商贾,看似没有可比性,但王夫人却觉得沈家更安逸,霍家的内宅也不干净。不过王夫人最为担心的是霍重华的性子,一股森冷之相,再俊朗又能有什么用。    王若婉听了一会墙角,就好奇的问楚棠:“棠儿妹妹,你那表哥定了亲了?我怎么听你舅母说过几年就要成婚了?”    楚棠已经不太记得沈岳上辈子的妻子是谁了,好像是哪家的大小姐,身份地位还不低呢。“应该是,我表哥将来肯定成大器,谁嫁了他都会好的。”    王若婉笑话她人小鬼大,楚棠小脸微僵,也不知道究竟是谁小?    从普陀山求福回来,已经是夕阳西沉,霍重华提议要来沈府与沈岳探讨八股文章,这便辞别了王重阳与奎老,上了沈家的马车。    王若婉嘟着一张红唇,甚是不悦,“爹爹,霍重华怎地这般不懂人情?”    王夫人心疼女儿今后就得面对那张面无表情的脸,道:“若婉!你一个姑娘家随口就谈论男子像什么样子!且不说你的婚事还没有定下来,就算是他霍家有意,我也得慎重考虑考虑!你回去之后给我禁足一月,不得外出!”    王重阳惧内,妻子不喜欢霍重华,多半不是因为他庶出的身份,而是他此人过于疏冷,王若婉活脱脱的性子,一听到要禁足,立马向王重阳撒娇求助,“爹爹~~”    王重阳两头都不能得罪,想他在朝堂上也是众人畏惧的,这怎么遇到这两个女子,他就束手无措:“好了好,先回去,此事今后再议。”    王夫人一看王若婉心机单纯的样子,更是忧心她今后的日子,“这件事不能再等了,我会让钱大人家的二奶奶帮忙物色人选,再等下去婉儿就该嫁不出去了!”    王若婉闻言,立即就哭了起来,不过哭也没有用,王夫人当即就命婆子丫鬟将她押上了马车,王重阳想制止也只能罢手。    沈家的马车内这一次明显变得拥挤了。霍重华上了车后,方知自己的举动不妥,他这人或是伪装,或是假意的做过很多事,但每一件事心里皆清清楚楚有分寸,今日的行径连他自己都看不透了,好在沈家人也不介意,沈夫人也是当他是个孩子,他比沈岳还小了一岁。    沈鸿与楚棠说话:“棠丫头,今天晚上让后厨做金陵的狮子头,你也太矮了,要多吃些。”    楚棠觉得自己不能由着他‘卖小’了,“表弟,我在女子当中已经不算矮了,你是长的太高。”    表弟?    沈鸿此刻就想打道回府,突然觉得楚棠也没那么可人了。    这时,沈岳轻笑了一声,手伸了过来,温柔的落在了楚棠披风的带子上,楚棠正留意到,他已经手指灵活的替她系好了丝绦:“天黑了,还是有些凉的,你仔细着。”    沈夫人看着这一幕,心都跟着化了,多好的一对啊,天天看着也舒心。    霍重华目睹着楚棠笑眼弯弯的对着沈岳笑,她从来都没这般对自己笑过,今年的□□不知怎的毫无令人舒坦的地方,就连暮色之后的空气也变得稀薄了,让人周身不痛快,“沈伯母,沈兄,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一事,那今日就先且告辞了。”他表情似乎很淡,与寻常没什么两样。    沈夫人不好留下他,沈岳也没察觉异样,霍重华就在中途下了马车,这之后转身就朝着相反的方向离开。    刚入夜,宫门还未下钥。    帝王这一日从炼丹房里出来,就来了凤泽宫。    楚妙珠常年得宠的缘故,一是她的美貌,二是她半温不火的性子。不像旁的嫔妃处处以帝王为重,恨不能用命去讨好巴结,楚妙珠一直是一个摸样,她不会刻意疏远你,也不会与你多亲热,时日一长没见着她,帝王又是想的挠心挖肺。一场云/雨下来,帝王就留在了凤泽宫。    楚妙珠下了榻,赤/裸/着双足,踏在冰冷的地板上,夜里的凉意自脚掌通向四肢百骸,她今晚却不畏病寒,大抵是心一凉,旁的地方就无所谓了。宫女如烟递了一盏茶过来,楚妙珠一个绝美的眼神看着她,如烟会意点了点头,帝王每次留夜,楚妙珠都会喂他服下皇后送来的药粉,帝王的身子看上去无恙,甚至比几年前还要生/猛,实则一旦时日一到,神仙也留不住,而且无痕无迹,查不出所以然来。    “皇上,臣妾伺候您喝水?”楚妙珠说着,银勺已经递到了帝王唇边,就那么喂了下去。她就像一只表面温顺,内里野蛮的猫,帝王就是喜欢她这一口。    不一会,三足兽炉里的安神香燃起,软塌上传来厚重的呼吸声,楚妙珠披着轻纱就去了净房沐浴。    梅呈守在殿外,这是楚妙珠定下的规矩,但凡帝王临/幸,她都不会见他。梅呈面色铁青,如一根孤松一样站在那里。几年了,每一次都没有好受过。他知道她更难受。    有一小黄门自甬道而来,“梅总管,可否过来一趟,我家主子要你。”    这太监未至二十,看着十分面生,梅呈不由得警惕了起来,压低了声音道:“你是谁?你家主子又是谁?”    小黄门无声的抓起梅呈的右手,在他掌心写下一个字,又道:“梅总管,我家主子还说了,此事于你和贵妃娘娘皆是百利而无一害,而且梅总管有位故人要见你一面。”    小黄门说完,弃了梅呈的手,轻笑:“梅总管,请。”    梅呈还在疑心之中,这时游廊光线昏暗处又走来两名黄门,这一次却不是生面孔,其中一人梅呈认识,是北镇抚司总旗陈晨。他今夜乔转打扮特意入了后宫绝非是替帝王办事。康王的人脉到底深到了什么程度?就连帝王的鹰犬锦衣卫也替他办事了么?    这个认知太过可怕,梅呈这些年一是盼着太子登基,到时候楚妙珠在背后做了那么事,说不定能有一条活路,可现如今……他需要重新规划一遍。    “梅总管,请!”陈晨虚手一指,眉眼却透着杀气,或许他们这些人是杀人太多,浑身上下的戾气已经散不去了。    梅呈侧身,眼角的余光看了一眼自内殿溢出的火光,这个时候她在沐浴,今晚没有半个时辰是不会出浴的,梅呈知道自己非去一趟不可,便道:“好,劳烦大人领路。”    陈晨上前一步,手中绣春刀抬起,刀柄上尚存朱红的痕迹:“梅总管,得罪了!”他挥臂而下,梅呈没有反抗,刀柄击中后颈,他当即昏了过去。    城郊私宅,外有护院数十人。    梅呈面上的黑纱罩突然被人掀开,刺眼的白光让他一时间无法适应,只能微眯着眼,透过指缝看着光线之外几步远处的人,此人高/挺朗健,身姿卓然,是康王本人无疑。    很快梅呈调整了过来,抱拳道:“殿下!”    康王谨慎多虑,既然能将梅呈掳过来,自然是做足了功课,道:“梅呈,本王这次见你,是打算跟你谈个交易,当然了,主要是跟你的主子谈交易,只可惜你主子身不由己,本王暂时也不能见她,只能由你这个……蓝颜知己传个话。”    康王果然都知道!    梅呈镇定如初,是康王预料中的样子。    “康王这话是什么意思?恕杂家不能明白。”梅呈还在游离,并不能百分百信任康王。    屏风后有人清咳了一声,是个女子的声音。    康王这时道:“柔儿,你出来。”    顾柔这才缓缓从屏风外走出,梅呈的视线顺着康王所看的地方望了过去,这一眼便立刻皱了眉,他也不是一个庸俗无能之辈,警觉性很好,突然想起了楚妙珠说过,在法华寺见过一个故人,而且他那日似乎也看到了顾柔,只是他并没有往这个方面去想。    怎么会呢?    她明明已经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九儿今日点开作收,看着那孤伶伶的两位数,顿觉凄凄惨惨戚戚,仿佛提前感受了一股来自**的寒潮------这里是瑟瑟发抖的分割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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