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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日:获救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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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个破碎的花瓶,见到门口有一个女子颇为奇怪,再仔细瞧瞧倒是眼熟。    “你是不是尚书府的大小姐?”    她看着眼前的人,似乎是那天夜里去尚书府带走自己的缇骑中有他。她便点了点头,道:“我要找谢大人。”    缇骑撇了撇嘴,见四下无人,悄声对她道:“沈姑娘来得可真是时候,谢大人今日可着实是心情不好,瞧见这花瓶了吗,就是他砸的。”    “这叫来得是时候?”她皱眉。    缇骑嘿嘿一笑,“对呀,我可没见过谢大人去请哪个证人时这么温柔呢,姑娘您来了,说不定大人就消气儿了,我们也好过不是?”    她懒得和这个油嘴滑舌的人多说,却又不得不问,“那他现在到底在哪了?”    缇骑一拍自己脑门:“哎呦,瞧我这记性。谢大人心情不好,摔了东西后便一个人去校场了。”    “你不早说?”沈芳年现在对这个人彻底没有耐心了,“校场在哪里?”    “一直沿着这条路向下走,出了城门靠东边儿那一片就是。”    沈芳年还是对他礼貌的笑了笑,“多谢你,那我先走了。”    “哎,哎,沈姑娘,就这么跑走了?”缇骑一个不留神,她便已经离开好远了,他不仅感叹起,这沈姑娘真是体力不错……    沈芳年依着那人的话,沿着路向南,又拐了个弯,果然看见了一片宽阔的校场。当中便只有一个人正周身散发着杀气的拿刀砍着木头桩子,这样容貌俊逸的恶徒,除了他便没别人了。她的额头上起了层薄汗,不用看也知道衣裙上一定沾满了尘土,她就是这样狼狈的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她缓缓的走近他,他也发现了她的到来,面露惊讶,缓缓的放下了手中的刀。她这才发现,他的右侧脸颊颧骨上青了一片,显然是受了伤。    “谢大人,你……”她这一口气还没喘匀,上气不接下气。    谢昉干脆利落地将刀收入刀鞘,实则心中七上八下,感觉自己就好像等待定罪的囚犯,还要故作镇定。“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我跑来的呀。”她的语气中还有些骄傲。    谢昉皱眉,赶忙帮她擦拭额头上的汗珠,“疯了?”    “有点儿。”她自动自觉地钻进了他的怀里,身上的热一下子灼了他的心。    谢昉掩饰着心中迸发的喜悦,沉声道:“这便是当初不学骑马的下场。”    她还是有些微喘,“你真记仇啊,都过去那么久了还没忘。可是,就算我会骑马,也不能骑来,多张扬啊。”    “你以为你现在不张扬吗?”    她无言以对,只得期期艾艾道:“不是你让我来的吗?”    他想到自己当初写下的那封信,最后确实写道若她回心转意,自会知道何处寻自己。“我是没想到你真的会来。”    “方才刮了好大的沙尘,我便忽然想到了你,便来了。”她笑道。    谢昉觉得好笑,“原来看到沙尘暴就能想到我?”    她叹了口气,“对呀,要怪只能怪你出场的那一日,场面太过激烈,过程太过跌宕,真是让人想忘都忘不了。”    一阵南风刮过,明明拂在脸上还是温暖的,可她略有汗湿的衣襟却被吹得冷了下来。    谢昉感受到了怀里的人打了个颤,伸手探了探她的后领口,摸到了一些潮湿,“身上都是汗,别让风闪到了,去屋里说。”    校场的北边有一排低矮的房屋,是供来此演练的兵士休息用的,如今里面自然是一个人也没有。    他拉着她的手走了进去,只将那被砍得七零八落的木桩留在了门外。    “你的脸,是怎么弄的?”她小心的抚摸,已经肿起来了。    谢昉被她提醒才想起来这处伤,随口答道:“没事,方才不小心碰到了。”    “你是三岁孩童吗?这样都能碰到?”她起了狐疑之心,又问:“方才衙门那有一个缇骑说你生气了,为什么生气?”    “因为你不来。”    “不对……”她尚在皱眉思考,就被他抱了起来,像只小狗一样拱着她的脖子。    “不过现在你来了,便好。”他觉得自己似乎是被从脑子里抽掉了一根弦,现在所能组织出的语言,只能表达最基本的意思。还是专心亲吻,这才是要紧事。    “可是,之前你问我的那些事,你都不在意了吗?”他含混的问出许久都不敢问出口的问题。    “从今天起,你想抓谁抓谁,想杀谁杀谁,只要……只要别和我说这些便是了。”她已经很努力的在适应这件事,可她也只能做到这样了。    谢昉笑着摇了摇头,道:“你不必这样的。”    “为什么?”她紧张起来,是她的底线他也不能满意吗?那他们会不会又要吵架了?    他伸手帮她整理掉落在额前的碎发,一面语气平常道:“南京锦衣卫指挥使司有一位陆大人明年便要告老了,我想去同陛下求去补这一个缺,陛下应该会同意的。”    “南京?”她惊讶无比,自晖朝迁都奉天府后,南京早已不再是当年的盛景,那里留有一套完整的朝廷班底,任职的却都是勋贵后裔、年岁老迈的臣子,去南京做官也就失了实权,相当于养老罢了,她忍不住问出来,“你要去了南京,岂不是放弃京城的一切了?”    谢昉笑道,“不是我要去南京,是我们一起去南京,所以也不算放弃一切。”他轻轻松松,环着她的腰,稍稍向后一仰,轻声在她耳畔说,“因为我爱你。”    她忽然心跳加速,“砰砰”的声音连自己都能听到。她深吸了一口气,用几乎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道:“我也爱你。”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不是因为你要去南京。”    谢昉被她的说法逗得愈发笑得张扬起来,抱着她未曾撒手。    “可是,这样……谢掌印会同意吗?”经过了方才的心花怒放,她又开始忧虑起来,她依旧记得那天在雨中,谢崇礼的可怕模样。“是不是因为这件事,你就被他打了?”    谢昉将她放下来,像个小孩子承认错误般,“不是。义父不满我阻止妹妹和太子相见,今日来衙门找我,我们言语不和,就……”    “谢掌印他竟然愿意成全小芫和太子?”她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谢昉脸色不好看起来,想起方才的一场父子之争便又生起气来,“这不叫什么成全,这叫利用。何况就算他有心也没用,太子是国之储君,要纳谁也要皇后点头。”    谢崇礼想要利用谢芫姬搭上太子这条线?想想也有些道理:皇帝近两年身体也不大好了,他再不为自己多做打算,就看这么多年来的张扬跋扈,恐怕将来没有好下场。    沈芳年心情复杂,试探着道:“其实前一阵我撞见过他们两个人在西苑一起游湖,两个人都很是愉悦。我想……或许这也不是一件坏事。”    谢昉道:“其实这次想着去南京,也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小芫。虽然我尚且没有松口,但若有一日她真的入了东宫,那么我离开京城,相信太子甚至陛下都会放心许多。”    她点点头,确实,若是连东宫内都有了谢氏,司礼监、锦衣卫、东宫连成一线,恐怕纵然如当今天子这般不理朝政,恐怕也不能坐视不理了。    “可是,你方才不是说因为爱我吗?”她好像又找偏了重点。    谢昉捏了捏她的鼻子,笑道:“芳年姐姐,怎么连谢芫姬的醋都吃上了?”    “不许取笑我。”她从他手中逃了出来,也发觉自己似乎有些无理取闹,赧然道。    “看你,现在像个泥猴,哪里当得起皇后口中的大家闺秀之范?天色不早了,快些回家。”谢昉显然不想再谈关于谢芫姬和太子之事,平生恼怒。他拉着她的手,将她送上了马,自己也跨上马来。    谢昉轻轻一夹马腹,那马便朝北城门跑去。    进城前,他们还有一些时间能说话。谢昉叹了口气,“我觉得,你的叔父,恐怕还须我想办法缓缓说动才好。”    “没关系,我不急。就看谢大人有没有耐心咯?”她向来都是很有耐心的。    谢昉不屑,“没有耐心,如何等你两年?”    她无声的笑起来,忽然觉得夕阳西下也成了带着希望的景色,再不似前一阵的阴霾。    到了城门,他不得不先将她放走,目送她走远,他才打马向北镇抚司衙门而去。男女共乘一骑,在京城是想都不要想的伤风败俗之事。    刚刚走到衙门口,便有小旗神色匆忙的迎接上来,“大人,您可回来了,出大事儿了!”    “什么事?”谢昉想不出自己仅仅离开半天,能出什么事。    小旗看了看左右无人,才低声道:“宫里传来的消息,陛下、陛下中午用过午膳后忽然晕倒了,至今未醒!”    ☆、前尘往事    在乾清宫内忙碌照顾了昏迷的皇帝一整夜,终于听到了太医口中皇帝的病暂且无碍的承诺。皇后这才憔悴走了出来,一眼便见到了清晨才得知消息的,跪在外面以贵妃为首的一众妃嫔和皇子皇女。    “陛下只是尚未苏醒,如今没有大碍了,你们辛苦了,各自歇息去。”皇后的声音带了倦意,各宫中人也知道此时不该添乱,目送皇后移驾,便各自回宫。只有纪煜和纪,既然见到母后,自然要跟随去坤宁宫问安。    皇帝得了中风这样的大症候,不光是乾清宫,坤宁宫中也是一片愁云惨雾。    “母后,既然父皇没有大碍,您也该善自保养休息,莫要连您都病倒了。”纪煜和纪皆是关心自己母亲,下跪行礼后劝谏道。    皇后以一手扶额,仿佛头顶凤冠几尽压垮了她的脖颈。她闭目沉吟片刻,才道:“不必为本宫担心。煜儿,你留下来。”    昭王纪闻言,便退了出去,只留纪煜一人。    “方才太医说,即使陛下得的风疾来势凶猛。即使能够醒来,身体也会大不如前了。”皇后缓缓道。    “孩儿身为太子,定会恪尽职守,为父皇分忧。”纪煜神情恭敬,抬起头来,“母后一夜未睡,有什么事,休息过再吩咐儿臣也不迟。”    皇后依旧闭着眼睛,任由贴身宫女洗净手后为她将发饰头面一一卸下,然后才摆了摆手,示意所有人都退下。    “你是储君,有很多事,本宫总想让你自己试着裁夺。可这次,你太叫本宫失望了。”皇后站起身来,一步一步逼近他,声色俱厉。    “母后……”纪煜一时愣住。    “如今你父皇病重,你若还算孝顺,便改了。”    皇后向来和颜悦色,母仪天下,对纪煜何尝用过这样的语气,实在是怒火攻心。    纪煜本想为自己辩驳两句,但听着皇后的一字一句,心也就一点一点的冷了下来,原来在母亲眼中,他不过还是个不懂事的孩子,让他自己抉择,不过是试炼罢了。    “母后,犯错才要改,儿臣何错之有?”纪煜冷笑道。    皇后的音调又提高了一份,道:“你身为储君,结交阉党,便是错!世间有正道你不走,偏偏要走歪路,便是错!”    纪煜扬头问道:“儿臣几时结交了阉党?何时、何处会见了阉党官员?又何曾与他们有了利益关系?”    “你是没有结交阉党,可你结交了一个谢崇礼的女儿,罪过比过结交一百个阉党大臣!”皇后被他气得头痛扶额。    纪煜道:“谢崇礼的女儿又如何?儿臣就是喜欢她,和她爹是谁没关系!今日既然母后问起,儿臣也就不在遮掩了:儿臣想请母后下旨,纳谢氏入东宫。”    “逆子!如今你父皇尚在昏迷,你便想纳新妃?”皇后气急,抬手便给了他一个巴掌。    清脆的一声响,令母子二人都有些不可置信。纪煜红了眼睛,站起身来,道:“究竟母后是为谢氏的身份生气,还是为我此时要纳新妃而生气?若是后者,母后别忘了今日是谁定要在这要紧关头留下儿臣说这事的!”    “放肆!”皇后被气得浑身发抖,这个逆子竟然还敢怪罪起她来了?    纪煜行了一礼,道:“儿臣本还顾念母后心情,迟迟不敢禀告。如今看来,母后竟是如何都要生气了。可无论如何,不管她是谁,儿臣偏要纳定了!母后不同意,儿臣等父皇醒后去求便是!”说罢便快步离开。    皇后一个人站在殿中,头晕目眩,眼看纪煜离开,终于落下两行清泪。这都是孽果……孽果啊……    “娘娘……娘娘……”大宫女锦源见太子拂袖而去,赶忙走进殿中,搀扶住即将摔倒的皇后。    “娘娘别气了,一夜未睡,再气坏了身子可怎么办呢?奴婢去请太医来为您看看。”锦源扶皇后到榻上歪着,再劝道。    皇后面无表情,冷冷道:“太医如今都在陛下近前伺候,我岂能请?你去司礼监,宣谢崇礼来见我。”    锦源吃了一惊,“娘娘要见……他?您可是都多少年没……”    “废什么话?”向来温婉的皇后此时却极没有耐心,打发锦源赶紧走。    谢崇礼是司礼监掌印,日理万机,便是皇帝也没有呼之即来的面子。可今日皇后宣召,不到一炷香的时候,赤红蟒袍的身影便已跪在了殿上。    多年不见,他操着一把沙哑的声音,隔着纱帘给皇后行了大礼。“奴婢给皇后娘娘请安……”    “谢公公,我们多久未曾见了?”皇后在帘后歪着,有一搭无一搭的问着。    “回禀娘娘,距奴婢上回同您面对面说话,已经过去五年又三个月十九日了。”    “还记得你在本宫宫里当差的时候吗?”    “记得,奴婢受娘娘提拔,岂敢忘?”    “那你就挑唆你的义女勾引太子,让你的义子抢走本宫选定的侄媳妇,这样来报答本宫,是吗?”皇后挑眉,丝毫不留情面,他们之间也不须讲情面。    “皆是儿女私情罢了。若奴婢有心挑唆,又怎会主动告知娘娘他们的一举一动呢?”谢崇礼迅速答道,将自己的罪责推脱的干干净净。    “哼,儿女私情。”皇后不屑地重复这四个字。    照着从前的惯例,谢掌印来,这殿中便只能留皇后和他两个人。锦源悄悄关上了殿门,身边伺候时间不久的小宫女好奇问道:“姐姐,咱们娘娘竟然和谢掌印这么熟识?”    锦源瞪了她一眼,“别瞎说,当心舌头被割走。”    殿门已关,里面人的密谈,便再无第三个人听到。    第二天中午,皇帝终于睁眼醒来。太医一番查看后,说龙体暂无大碍,但需要静养,且要药石经心。皇后自然是事必躬亲的服侍,实在疲倦才由贵妃、淑妃轮换。太子纪煜则行监国之职,上朝听政,竟比他父皇还要勤谨许多。司礼监的职责被储君雷厉风行的夺走了一部分亲行,但是谢崇礼也没有何反应。    只是朝臣见到的,一直都是储君板着的一张脸,虽然确实沉稳,但还是过于严肃了些。    每日回到东宫,还要听太傅等东宫臣子为他讲解朝政,还要批阅一部分本应送去司礼监的奏折,往往到了深夜才能休息。    这天夜里,太子妃张氏端着一碗莲子羹走到了纪煜的书桌前,面露担忧,“殿下,国事繁忙,也不要忘了休息啊。”    纪煜只是轻轻“嗯”了一声,连头也不曾抬起,随口道:“你先去歇着,不必陪着我。”    “殿下……臣妾虽然知道帮不上您什么,但是臣妾情愿陪着您。”张氏眼眶红红的,伏身下来,以最卑微的态度面对她的夫君。    纪煜叹了口气,将她扶了起来,皱眉道:“既然帮不上忙,平白多一个人在这熬着有什么用?”    张氏勉强扯出一个笑容,道:“陛下不需要我,或者……您想让谁在这里陪着您?哪怕只能帮到陛下一点点,臣妾也是开心的。”    纪煜转过身来,眼睛一亮,转瞬又黯淡下来,摆了摆手。    “殿下,您还不知道?其实父皇苏醒后,母后曾经单独召见过臣妾。”张氏依旧笑着,可声音却发颤。    “她同你说什么了?她斥责你了?”纪煜想到母后那日如何对自己,便紧张起来,愤怒的一摔袖子,“这事明明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张氏抓住了他的手,眼睛中已经有泪光闪烁,她不知道自己是应该高兴夫君为自己是否被斥责而紧张,还是应该悲哀于在夫君眼中,自己和这事一点关系也没有。    “母后说得没错。臣妾是您的妻子,没能及时关心您的心情,是臣妾失职。”张氏努力的忍住自己的泪水,她虽然只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孩儿,但也是因为端庄贤良、知书达理而被选中为太子妃的。她在努力保持着自己的仪态,让自己看起来就像一个称职的正妃,“您每日愈发忙碌,对东宫内的妃妾不闻不问,臣妾只希望能有个人让您重新放松、开心起来。”    “雁雁,你愿意帮我?”纪煜忽然握紧了她的双手,这才明白过来。    张氏在心中叹了口气,自他们**婚以来,太子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呼唤她的乳名了呢。虽然他对她的刹那温柔是为了另一个女人,她抬头看着自己夫君那张早就印在自己心中的面孔,却依旧微笑着重重点了点头,泪水便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她拍了拍太子的手,示意他先放开自己,转身擦泪,边道:“殿下今夜先好好休息,臣妾明日会想办法的。”    “雁雁……”纪煜此时对她满是感激,却不好再宣之于口——他也明白,这只会更加伤她的心。    他向前一步,将手掌心的温热从她肩膀传递,“雁雁,你会是我……永远最信任的人。”    永远最信任的人,她咀嚼着这几个字,一步一步离开了书房。有了这几个字,她会永远稳坐太子妃之位,她会是将来母仪天下的皇后,但她永远都只是夫君最信任的盟友,有这些,她,就够了。    ☆、偷偷见面    自从那日在谢昉和沈芳年校场表明了心意以来,京城中出了皇帝病重这样的大事,一时间愁云惨雾,流言四起。锦衣卫身负职责,忙于捉拿造谣生事之人,一面还要时刻关注宫内的信息,一旦皇帝醒来便要第一时间禀明这段时间以来发生了什么要紧事。    直到皇帝苏醒过来,没有了大碍,这才该轮休的轮休,该休沐的休沐。    沈芳年接到曹淑的请帖时,想都不用想,便知道到时候在曹宅中等待自己的肯定不止曹淑一个人。这么想着,她心中的那头小鹿几乎要撞破了头,一下一下跳着,强迫着她去和婶母说要出门的事情。    虽然曹瑾风历来于阉党交往甚密,是谢崇礼的左膀右臂。但是曹淑即将成为肃怀王妃,便是正经的皇室中人,她下的请帖,袁夫人虽然有些排斥,却终究也不好说什么,只好叮嘱她定要早些回来。    “谢谢婶娘。”沈芳年笑眯眯的,绽放笑靥,看上去确实比前一阵病恹恹的比起来更加明艳动人许多。    袁夫人帮她整理好衣裳,道:“知道你和这位曹小姐是旧识,有许多话要说,还是要趁早回家,知道吗?”    “知道,知道。”她一口答应下来,便乘轿向曹宅而去。    走进了仪门内,穿花廊中,她果然在藤蔓的光影之间发现了他的背影。她曾经无数次欣赏过这样一个背影,在沙漠中,在沙洲幽深的星空下,在锦衣卫衙门略带阴森的大门口……可只有今天这一次,她只望了一眼,便抑制不住自己的心跳,想看却又不敢多看。    她的脚步声也不是轻不可闻,更何况哪个锦衣卫不是耳力超群。没有给她过多的准备时间,他便转过头来。    他转过来的那一刻,恰好吹过一阵夏风,吹翻了顶上几片硕大的藤蔓阔叶,阳光得以洒在他的眼睑,在下方留下了一个比本身更好看的拉长的睫毛影子。她心中在尖叫,强作镇定,还是像寻常一般行礼:“谢大人。”    谢昉被她一本正经的模样逗笑了,依然礼貌的回敬:“沈姑娘,午安。”    见他站定在原处,没有移动脚步的打算,她好奇问道:“这里晒得很,为何不进去?”    “好,进去。”    二人并肩走进了这座别院的正厅,却发现,不仅邀请她来的主人曹淑不在,连平日里奉茶倒水的婢女也都不知道去了何处。    “淑儿呢?”她皱眉问道。    谢昉咳了一声,“听说是进宫了。”    进宫了?她瞬间明白过来,低头了然的笑了笑。刚要张口,她却被谢昉从身后抱住,他均匀的呼吸声就响在她的耳畔,仿佛奏响的和谐音律。    “这次出门,府中长辈可有阻你么?”他轻声问道。    她摇了摇头。    “那么我便找到了一个见你的好办法。”谢昉的声音中带了狡黠的笑意。他身为堂堂锦衣卫,总不能总是做夜闯闺房的事情,若真让人捉到,有辱朝廷颜面。    她想了想,想要告诉他,自己若是频繁被曹二小姐请做客,难免也要被婶娘看出端倪。不过此时此刻,还是先让他暂且开心一阵。    她没出他的怀抱,只是转了个身,问道,“陛下的病怎么样了?”    “陛下现下已经能下床正常起居,只是……”谢昉欲言又止,终究还是告诉了她,“近来宫中频繁出现几个道士,巨大的炼丹炉已经在乾清宫正中间立起来了。”    她沉吟片刻,“陛下重病过后,又迷上了寻仙问药,岂不是身子更加要被拖累了。”她忽然想起几天前谢昉说过,要同皇帝请求去补去南京的那个空缺,想来也没有来得及。    仿佛猜到了她心中所想,他忽然道:“那天从校场回京便听说了陛下昏迷的消息,直到今日陛下才能照旧召见臣子。明日我便去同陛下说那件事。”    她撇了撇嘴,道:“还是再缓缓,万一惹得陛下情绪波动,病情复发,你的罪过岂不是大了?”    “陛下才不会为了这一点小事牵动情绪。”虽然他入朝时间尚短,却也在频繁的召见中摸清了这位天子的脾气——他是着实厌倦这些朝政之事的,否则谢崇礼也不会执掌司礼监这么多年,深受宠信了。    “横竖南京那个空缺,也根本没人会和你抢,便再等等嘛。”她在他怀中轻轻左右摆动,仿佛在用撒娇来改变他的心意。    谢昉焉有不应之理,他“嗯”了一声,你说是什么便是什么。    “这几日,你们很忙?”她随口问出了这个问题,问出口却又后悔了,她不该多问这些公事的。    谢昉却道:“陛下重病,忙是一定的。只不过是打消一些即将扩散的谣言,防范为主,倒没有什么大麻烦。”    她松了口气,笑道:“那便好。听闻太子一直忙碌于朝政,想来这些天没有再见小芫了?”    说到这件事,谢昉便又不快活起来,运了好一阵气才勉强道:“今日小芫被以太子妃的名义召入东宫了。”    “哈?”她惊讶的看着他一脸无可奈何的模样,笑道,“谢大人竟能忍住没把宣旨来的使臣打出去吗?”    “你以为我不想吗?哼。”谢昉暂且松开了她,自己给自己倒了杯凉茶。    她识相地走到他身边,用手中的团扇帮他扇风,“谢大人,消消气,算了算了。”    谢昉语气一转,又有些欣慰,“不过,小芫答应我了,这次进东宫,她要和太子决绝。”    她心中一震,就从她那日在西苑见到的谢芫姬和太子二人来看,他们恐怕不会那么容易说决绝?    谢昉道:“她是个懂事的孩子,她答应我随我一同去南京。”    沈芳年忽然觉得好生气,撇嘴道:“我也是个懂事的孩子,我答应叔婶不随你一同去南京,这样可好?”    “不好!”谢昉伸手捉住了她的肩膀,执拗道。    沈芳年将他的手艰难的掰开,皱眉道:“我真是搞不懂你,为什么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却死活不答应让自己的妹妹和心爱的人在一起呢?”    谢昉挑了挑眉,斜眼瞥她:“我今生今世可以只娶你一人,纪煜身为太子,他能吗?”    沈芳年本来还准备了许多如“你不懂得以己度人”这样的话来反驳他的无理霸道。但此时被他这句话噎着,倒是无可辩驳,心里甚至还觉得美滋滋的。左右想来,也只能缓缓说三个字:“那好……”    “她那样一个孱弱的身体,加上不争的性子,入了东宫岂不是会被撕成碎片?即使纪煜对她有真情,恐怕他也无法完全的保护她。”    她点了点头,不过,她始终觉得小芫其实是一个倔强性子,即使她真的今日去与太子决绝,那也绝非是被她这个混蛋哥哥逼迫的,而是她权衡利弊后,发自内心的认为这样才是最好的结果。    她自己何尝没有体会过那样的感受,权衡利弊,四个字说来容易,但真要付诸行动,那定然是很痛苦的过程。    回府之后,被撇在家中的秋瑶赶忙凑了上来,“小姐,你去了好久呢!”    “婶娘都没问,你问什么?”沈芳年不以为意,一边摇扇子一边道。    “不是的呀,小姐,奴婢哪敢做您的主?”秋瑶满脸堆笑,为她奉上了一杯冰镇好的酸梅汤。    初夏的傍晚,仍然是暑热不止。沈芳年刚从外面回来,心浮气躁,身上仍有汗意,此时将这酸甜可口的酸梅汤一饮而尽,自然是通体舒畅。    青瓷碗撇在一边,她含笑问道:“你今日怎么这么乖觉了?还愿意给我做酸梅汤来?”    秋瑶扭扭捏捏的,又来回踱步一阵,这才终于横下心来做小伏低:“小姐,奴婢想问你,你是不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不撞南墙不回头的要跟着谢大人了?”    秋瑶用的这几个词儿听上去都不太美好,她也习惯了秋瑶对自己的这种态度,猜想她是又要劝自己了,不耐烦道:“是,又怎么样?”    “没怎么样,奴婢替您开心呢!”秋瑶已一反常态,道,“从前奴婢总觉得谢大人他有些可怕,近来反思自己,才发现那不过是因为奴婢对他的第一印象就不像个好人!但是呢,一想到谢大人竟然肯为了你放弃京城的功名利禄,去到南京避世,奴婢便觉得他对小姐还很上心呢。更重要的是,他的样貌也是京城中少壮官员中顶尖的呀!”    “你是不是喝多了?”沈芳年皱眉,伸手摸了摸秋瑶的额头,“要不就是烧坏了脑子?”    秋瑶连连摆手,委屈道:“小姐,奴婢多说谢大人的好话,您以后可别再把奴婢一个人扔家里了,好歹我也是您的贴身婢女不是?谁家的大小姐出门一个人也不带呀?”    秋瑶就是委屈,其实她对谢大人也没有那么大的偏见,他三翻四次救自家小姐,也是看在眼里的。她不过是说了几句忠言逆耳,在小姐心中的地位便一落千丈了。看来自家小姐是头顺毛驴,不能逆着来啊。    沈芳年本也不是故意不带她一同去赴约的,只不过今日出门时看见秋瑶还在打瞌睡,便没叫醒罢了,没想到这个傻丫头竟然还吃心了。    虽然心中并没有恼怒她,沈芳年还是佯装勉强答应:“好,看你今后表现如何了。”    秋瑶雀跃,“谢谢小姐,小姐将来也一定要带秋瑶回南京,好不好?”    这才是她最终的目的?沈芳年眉头一皱,问道:“你想回南京干什么?”    秋瑶双颊微红,“小姐忘了,奴婢老家在南京,自幼还给奴婢说了个亲事呢,只是没想到后来跟着老爷夫人搬到了京城,奴婢倒还时常向回去看看呢。”    ☆、夏秋半岁    谢昉回府时,谢家外宅差点就整个儿被谢芫姬的眼泪淹了。    谢芫姬还没有换下因为要去东宫觐见储君而精心准备的装束,便已经扑在哥哥的怀中继续用眼泪淹没他。    她没有在东宫中待许久,大部分时间还是和太子妃张氏在一起,静静的等待——太子还没有忙完他的国事。    她有些局促的坐着,她一直都知道纪煜有这样一位太子妃,可她第一次见,没想到太子妃竟然是如此的沉静和婉。张氏的心中,一定是讨厌自己这个勾引她丈夫的女子的?可她竟能保持那么优雅的风度,与自己偶尔的谈笑间,展现的都是太子妃该有的气韵。    再看看自己,总是怯懦的,惶恐的,自己有哪一点能比上这位已经陪伴他四年之久的正妃呢?    等到纪煜终于有时间见她,她低着头,遵循着宫人的脚步,满目哀伤的穿过长长的走廊,走入了纪煜的书房。    纪煜略微抬头,看见了她,略带疲惫的笑道:“你来了,快过来。”    谢芫姬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地将眼中的泪意忍了回去,走到了他的身前行礼。“殿下宫中的灯,果然比外面的好看呢。”    “这有什么,现在是白天,空看个灯壳。到了夜里,亮起来,那才好看了。”纪煜站起身来,直了直腰,牵过了她那双细嫩的小手,“将来我为你挑两盏最好看的,挂在你的门前。”    最好看的灯挂在门前?那洒下的光一定也是美的?她不禁遐想片刻,却又强迫自己收回了思绪,狠下心来,抽出了自己的手,低声道:“殿下,今后可别说这样的话了。”    “怎么了?”纪煜不解,她转身想逃,他便去扳她的肩膀,让她不得不面对着自己。    谢芫姬只是无声的抽泣,不说话。纪煜见状,笑道:“是不是这些天没见到我,生气了?我只是太忙了,父皇的身子已经渐渐好转,我会越来越闲的。”    “不,不是。”她忙摇头,“殿下,臣女近来想明白了,臣女……注定不是属于东宫的人。”    “谁说的?”纪煜声音一沉,脑海中闪过自己母后那疾言厉色的模样,“是不是母后欺负你了?”    谢芫姬又摇了摇头,“臣女听义父说,殿下因为臣女,与皇后娘娘争吵了。如果殿下真的在意臣女,担心臣女被皇后娘娘斥责,那么,又为什么会因为臣女而顶撞皇后呢?”    “我……”纪煜一时语塞,竟想不出该如何反驳她,不由得苦笑一声,竟然还是自己错了么?    谢芫姬抽泣,一面道:“对不起,让你在百忙之中抽空见我,还要弄得你不畅快,也许我该走了。实不相瞒,其实我义父本就又攀附之心,才让我频繁和你相见的。如今他受了皇后娘娘的敲打,终于作罢了。”    纪煜缓缓坐回了座椅上,神情呆滞的望向她:“你不打算再见我了,是不是?母后敲打谢掌印?他再来敲打你?那么又有谁来问问我的意见?!”    谢芫姬后退了一步,黯然道:“对不起,我该回家了。”    她趁着纪煜尚未回过神来,走出了书房,她在门口脚步发迟,似乎潜意识中还想等他挽留自己。    可她终究没有等到,纪煜沉默以对,她便头也不回的离了东宫。    她走后不久,伺候太子的小内监举着一本名册而来,跪在他的面前。“启禀殿下,皇后娘娘定了今年如东宫的侧妃人选,请您过目!”    纪煜几乎将自己的拳头捏碎,伸手将桌案上的笔架纸砚统统划到了地上,“给我滚。”    听着妹妹抽泣着语无伦次的诉说,谢昉虽然达成了心愿,心中也不好受,只得一面拍着她的后背一面安慰,终于将她哄睡了,才离开了她的房间。    不知何时,谢崇礼已经站在了院子内,双手背后仰头望天。    “义父,您怎么不在司礼监?”谢昉小心的走上前,问道。    谢崇礼没有理会他,只是专心看着天上的云,一时看得都出神了。    “义父,孩儿有一件事想不明白。”谢昉又问。    谢崇礼仍旧不应。谢昉便当他听着呢,继续道:“您一心想让妹妹入东宫,怎么这么突然又改了主意?”    “你这臭小子,依了你的意思,你倒要刨根问底了?”谢崇礼瞥了眼他,显然并不想理,“看好她,你能不能去南京,还得看你爹我的心情了。”    谢昉低下称是。其实他知道,是皇后说服了谢崇礼,只是他很好奇,不可一世如义父,是如何被一个后宫女子说服的?甚至放弃了自己的部分权柄,甘愿给太子铺路?想到自己尚且年幼时早已模糊的记忆,他愈发疑惑了起来。    “沈泰可不是块容易啃的骨头。过些日子去把咱们家中那块云南进贡的鸡血石先拿去试试。”谢崇礼忽然拍了拍他的肩,阴阳怪气的不像在关心他,倒像是在幸灾乐祸,“希望你好自为之,别被他一脚踹出来。”    “多谢义父关心,孩儿量力而行。”谢昉笑了笑,同谢崇礼做父子做了十几年,他早就习惯了和谢崇礼这样的对话。    “照顾好你妹妹。”谢崇礼留下这最后一句,便径自走开了。    接下来的几个月内,果然就如同谢崇礼预料的一般,谢昉分别在礼部、尚书府甚至朝堂上一而再再而三的受着沈泰的避而不见。往日里沈泰于谢崇礼狭路相逢,虽然道不同,好歹也会行个礼。现在,沈泰想到他纵容自己的义子来找自己求亲,没有当场同他扭打在一处便已经是他身为礼部尚书最大的礼数了!回到尚书府中,沈泰也总是黑着一张脸,虽然不想告诉妻女有个煞星在打侄女的主意,却依然悄声叮嘱夫人,小心看顾芳年,莫再让她轻易出门了。    虽然身为一名身手了得的锦衣卫,谢昉自然有能耐能够见到心上人。可他想要扭转沈泰对自己的看法,就要表现的像一个正人君子一样,不再和采花贼抢生意了。    直到秋叶掉落的时候,沈泰才勉强将对谢昉的态度从拒之门外转变为了与之交谈不过十句话。照这个感化沈大人的速度,谢大人觉得自己能赶在入土之前娶上妻了呢。    眼看快到了怀王大婚的时候,曹淑即将随怀王就藩到千里之外的兰州。未来的肃怀王妃一封又一封的请帖寄到了尚书府,希望能再和昔日的好友多些相见的时间,袁夫人这才终于又将沈芳年放了出来,却没想到自己这个心早就被别人拐跑了的侄女,出了门径自便先偷偷去了谢崇礼的外宅。    谢芫姬本就身体羸弱,只是今年略好了些,从东宫出来后便又病了起来,一连两个月都没能再打起精神来。谢昉给宅中诸人都下了死令,谁也不许在她面前提起关于太子纪煜的只言片语,她不知道他是否像自己一样感伤,是否也是大病一场?    事实上,纪煜倒是没有时间感伤,他渐渐熟悉了处理政务的关窍,而皇帝沉迷于炼丹,谢崇礼也渐渐放权,雪片般的奏折送到了东宫太子的案前,他每天忙到深夜,丝毫没有怨言。    沈芳年看望完病恹恹的谢芫姬,走了出来,不禁在寒风中紧了紧衣襟,不忿道:“这个太子殿下,他怎么做到就像无关痛痒一样,每日神采奕奕的上朝、批奏折、宠爱新妃?”    谢昉领着她的手向前走,横竖这里是自己家,没人敢乱说出去的。    “你怎么知道纪煜在神采奕奕的上朝、批奏折、宠爱新妃?”    沈芳年抿了抿唇,道:“你说他好得很,所以我猜的。亏我当初还觉得他不错,真是看走了眼。”    谢昉带着她来到另一处房间,为她斟上一杯热茶,“我倒觉得他有些意思,有些事情处理得倒比陛下高明三分。当初他为了小芫曾经和皇后闹僵,现在皇后见他专注认真,竟也母子重新和睦了。朝中当初看他热闹的臣子,也都服帖的很了。”    “这么说,他真是志得意满啊!”沈芳年接过了茶,只是捂着手,却没喝,她就是为小芫不值,何必为一个那么不走心的人伤感到现在呢?    “别说他,说我。”谢昉打断了她的思绪,她转头一看,发现谢昉竟直勾勾的盯着自己,那眼神里竟然有些……怨气?    “说你什么?”她不解。    “陛下已经准允我去南京了。”办完了这件事,他心里的一颗石头只是落了一半的高度,还差另一半,仍然悬着,“现在小芫不会进东宫了,芳年姐姐可以不必再担心我去南京还为他人了?”    她听了,心中一热,强忍着即将绷不住的笑意,伸手锤了一下他,“不许拿我取笑,小心我不同你去。”    谢昉抓住那只手,用拇指分开了她紧握的拳,“可你同不同我去,也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    她沉默片刻,想到自己那个以维护三纲五常为己任的二叔就头疼,对他温柔问道:“这么久没见,谢大人,可有和沈尚书搞好关系呀?”    “还不错。沈尚书大人现在已经不再对我说‘滚’字了,估计再熟络个两三年,尚书大人就不会再称呼我为阉党走狗了。”谢昉幽幽道。    沈芳年无情的补刀,“你再讨好他两三年,我叔父可能会以为你一心弃恶从善,改称你为阉党叛徒。”    ☆、冰雪琉璃    谢昉一拍桌子,彻彻底底的愤怒,“沈芳年!你给我严肃点儿!”    “哦。”    她生硬的转移话题,随手捡起桌上一本扣着的册子,“谢大人,这是你的房间吗?想不到你还看书啊?”仔细一看却发现根本不是什么书,而是案宗罢了。谢大人果然不看书。    谢昉从她手中抢过了卷宗,又扣回了桌面上。然后将她逼近到桌边墙角。    被困在了这狭小的一角,沈芳年反倒不再紧张了,她歪着头似笑非笑,一瞬不瞬的盯着谢昉看,反倒盯得谢大人脸颊微红。趁着谢昉放下了戒备之心,她伸出双手便轻易的偷袭成功。    环抱着他紧实的腰身,她用侧脸紧贴着他的胸口,听到他的心跳由缓变急。她窃笑,原来调戏谢大人也是挺有乐趣的。    “放开我。”谢大人别扭的说了一句,却丝毫没有得到回应。他无奈,只得伸手回抱她,姑且算做是报复。他在她耳边叹了口气,热气拂得她耳朵一片嫣然。“我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娶到沈姑娘?”    沈芳年在他怀里蹭了一阵,终于开口道:“我教你一个法子如何?”    “请讲。”他求之不得。    她踮起脚尖,也将唇凑到他的耳边:“谢大人怎么忘了自己的身份呢?“    “什么意思?”他皱眉。    她忍不住又是一阵窃笑,仿佛做了坏事的小孩子,好一阵才忍住,继续道:“谢大人可是人人都怕的锦衣卫,下次去见我二叔,不要带什么礼物了,带刀去。”    谢昉愣了愣,随即便恼了,“胡说八道!在你眼中我就是这般凭着刀恃强凌弱的是吗?”    “你试试看么,总没有坏处的。”她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又戳到谢大人的心了。    谢昉叹了口气,耐心的和她讲道理,“当然有坏处了。我若是提着刀去尚书府抢人,岂不是败坏锦衣卫的名声?”    她没再说话,心中想的却是,反正锦衣卫也没什么好名声……    “还有,你这是在利用阉党的威势在走捷径。”谢昉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谆谆教诲着,“这不是一个大家闺秀该做的事情。”    她撅起嘴来,答应嫁给你就不是一个大家闺秀该做的事情。“可是上次许甫要来抓我时,你不也是在利用阉党的威势吓唬他吗?”    谢昉道:“那是事出紧急。”    她的眉头紧锁,低声道:“我不过是提个建议罢了,你不爱听就算了。”    谢昉笑道:“你若有心,不如替我多劝劝你叔父才是正经。”    “我爹当年还是清流党首,你忘了他当初是如何看待失了礼数的我爹的?你指望我去说服他?还是你自己来。”沈芳年拨开了他的手,面色隐有不快,说不上来是因为谢昉而生气,还是因为想到了二叔昔日的作为。    谢昉沉声问道:“你不帮我?”    “不帮。”    空气中忽然沉默开来,安静得有些可怕。    “你生气了?”她问道。    “没有。”谢昉冷冷道,明明说没有,明显就是有嘛。    “谢昉,我都给你最简单的方法了,你说我走捷径,还不是怕有辱你的名声吗?现在还跟我发脾气,我看你比那些伪君子还要假正经!”    方才的甜蜜骤然而逝,取而代之的是一场不欢而散,她走出了谢宅,气冲冲的一去不回。    各自的心中都憋着一股气,直到怀王大婚这日,他们各自都没有再见,她甚至不想再关心他感化自己二叔的进度了。    怀王大婚,是自皇帝急病之后京城中第一场喜事,新郎又是帝后宠爱的嫡次子,自然是由世人万般的关注,京城百官、皇亲国戚,几乎到了一半前来庆贺。    今夜,怀王府被相当齐整的分作了三部分。进了仪门的正厅外宅,是为男宾客准备宴饮之处;过了二门内的堂屋,是为女眷聚会;再向里的剩下五进院落才是王府中不迎客的内宅,是王妃行礼之后的休憩之所,也是洞房花烛的所在。    新王妃曹淑,一早便要忙碌准备,在皇后派来的嬷嬷和自己的侍女帮助下上妆,随后将一身亲王妃品级的翟衣礼服穿戴齐整,凤冠霞帔加身,还未成亲,便已经行了不知多少繁复的礼节。到了酉时,向西北方向遥敬父母,双目含泪的新嫁娘便这么被搀扶进轿,向王府行去。    待到下轿,可巧天上竟落下了初雪。观礼的客人皆道此乃吉兆,于是在一众人“一对璧人”的赞叹之下,怀王与新王妃并肩而立,向行礼之处走去,雪天地滑,新郎拉着新娘,险些滑了一跤,也成了贵客们的笑料。    沈芳年不在大门内,也不在二门内,她在王府内宅。其实早在去过谢宅那日之前,曹淑就已经答应了她,婚礼那日准她在内院随意转转,说不定还能遇见谁呢——自从上次许氏秀女出了命案,京城中一旦再有人聚集的活动,定然要有锦衣卫在暗中看顾,以保安全。连庙会都是如此,更何况是亲王大婚这样的场合。    沈芳年不仅知道谢昉现在也在王府中,她还确切的知道他躲在哪一颗树边的阴暗处。早在许久之前,锦衣卫就已经布好了防卫,他第一时间就将自己所在的位置泄露给了她。    他们可还在冷战呢,她岂能让他执行公务还有美人陪着这么惬意?    这场雪是憋了整整三日的乌云才终于下了起来,雪势不小,雪花越来越大,连天边都被烧得暗红。    沈芳年知道谢昉不能暴露自己的行踪,不能说话也不能动,便赌气一般的故意昂首挺胸的恰巧从那暗处前经过,故意叫他看得见,摸不着,气在心间。    她自己玩了一阵,只听见不远处竟然又有几个女子的声音,原来是几个不胜酒力的贵女,被婢女搀扶了来这里面稍作休息。    沈芳年叹了口气,她现在满脑子装的都是谢昉,可没有心思同这些醉酒的贵女交际。就好像是自己被那些女眷逼过来的,她又一次不情愿的向着那颗枯树后的黑影那里缓缓踱步。    不知不觉,雪竟将地面都覆了个白,她踩上去,嘎吱嘎吱的,不被人发现才怪。    今日虽然乌云遮月,火红的却灯笼将怀王府上空的夜映照的明亮。那颗枯树后,和赭红色的高墙间,恰好就有这么容得下一人之地,藏匿起来极其隐蔽。只有走得极近了,才能发现,这里有一位面不改色的俊俏锦衣卫,头戴的乌纱帽、睫毛上、身穿的飞鱼服两肩上都已经落满了白雪。    沈芳年缓缓的走了过去,脸上还是不大高兴。她站在那颗枯树边,依靠着高墙,裹在斗篷中的脸颊在红灯笼的照耀下着实明艳动人,只是并肩的那个人眼睛动也不动,依旧专心盯着前方。    你不理我,我也不理你。沈芳年倚着红墙低着头,是这样想的。忽然,一点凉意钻进了她的掌心,她的右手被一只带茧的手紧紧攥住,牵到了那灯笼照不到的暗处。    红墙碧瓦下,有一道明显的灯影界限,左边的女子眉眼如画,只是唇角略带不开心的向下,红灯白雪交相掩映下,美不胜收;右边的男子剑眉星目,笑意盎然,却在黑暗中更显凛冽的冷酷。    就这样站了半晌,忽然有个尚未醒酒的谁家小姐从堂屋中向花园中望去,疑惑的问道:“沈姑娘,你怎么一个人站在那儿?”    沈芳年转过头来,知道她这么远是看不见谢昉的,便气定神闲的对她道:“里面太热了,我在这里赏雪。”    可能里面的小姐也只当她是个怪人,不再理会。他们便继续一言不发的站着,站到了她的发髻上也落了不少的雪花,堆积成了一片好看的冠。    “还在生我的气?”谢昉终于低声问道。    “不敢。”她淡淡道。    “我好冷。”谢昉不由分说,便将她拽得又近了些。    “还以为你不会怕冷。”她还在生气。    “我怕冷的,你忘了。”谢昉幽怨的盯着她,当初刚认识还知道给人家盖被子,现在倒忘得一干二净,当真是薄情。    好在沈姑娘是个甚是豪迈的人,闻言便伸手开始解自己的斗篷。谢大人余光一瞄,便赶紧捂住了她胸口正在解带子的那只手上。    “沈姑娘宽衣解带,若是叫人看见了,我可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他冷冷道。    沈芳年总觉得哪里不对,“谢大人,你将手放在这里,叫人看见了就很好吗?”    谢昉干咳了一声,迅速放下了手。    “你在这里站了这么久,今夜真的会有人捣乱吗?”她好奇问道。    “根据我们之前得到的消息,肯定会。”谢昉虽然在同她说话,眼睛却时刻捕捉着院中的任何一点动静。    “那我在这里会不会打扰你?”她担忧道。    “不会。”谢昉记得方才听到外面的火甲打了个戌时的更,估摸着时辰,对她道:“你可以再待半个时辰。”    她仰面一笑:“半个时辰,足够说我要说的话了。”    他忽然心里一紧,攥着她的手使了更大的力气,“别又说我不想听的话。”    “我也不知道你想不想听呢。”她一个闪身,极为灵活的钻进了他和枯树之间仅剩的那一点空隙,严丝合缝,“不过这半个月里,我又想出了一个能让谢大人快点娶我的办法。”    ☆、流言蜚语    谢昉怕那枯树会勾坏了千金小姐身上的绫罗绸缎,只得一个斜着身子让她倚,让她靠,倒反而像自己占了多大便宜似的,哎。    “又想出什么馊主意了?”他其实根本没当回事,不指望她那清奇的脑回路能想出什么好点子,一边帮她拂去头发上的积雪,一边问道。    沈芳年笑得有些神秘,“你说我二叔,他是不是一个十分看重礼教的人?”    “如果他不是,估计这世上就没人是了。”谢昉眉头紧皱,想到这个时刻衣冠整齐的儒臣,便起了心理阴影。    “那么,你既然没办法从礼法上说服他,不如反其道行之呢?”    谢昉还不是很明白她所说的意思,问道:“什么意思?”    沈芳年的眼珠中流过一丝狡黠的光,“散布一下流言蜚语,让京城中的人知晓我们曾经一起流落沙漠,独处了这么久,到时候,我二叔他不答应也得答应了……”    “绝对不行!”谢昉打断了她野心勃勃的计划,皱着眉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怀中的女子,她究竟是聪明还是傻?这种杀敌一千自损一万的主意她都想得出?    沈芳年被他盯得有些毛,不由得有些委屈,问道:“怎么了嘛?上次我的主意你怕有损你们锦衣卫的名誉,便是不行。这次我损自己的名誉,还是不行。”    谢昉听到她认真的解释自己的思路,生气之余不禁摇头一笑:“你是不是傻的?损害你的声誉更是不行,你知不知道一旦散布这种流言出去,就是覆水难收。你我在世人眼中都会是淫奔苟合的奸夫淫妇,这样一顶帽子,我是无所谓,可你一个女孩子,戴得起吗?”    他的话说得难听些,但是却都是事实。沈芳年何曾没有想过这样的后果呢,她不得不承认,自己也只不过是一时冲动罢了。“我……”她被冻得鼻头有些红,噘着嘴想为自己辩解两句,却始终没想好怎么说。    “你什么你?”谢昉伸出双手捧起她的脸,用自己的鼻尖碰触着她的,略带责备的语气却丝毫不叫人害怕,“你是没经历过让人指指点点,不知晓其中的滋味。”    “可是过了年你便要去南京赴任,现下已经十月了。”她的喉咙发紧,声音哽咽。说完便听见谢昉笑出声来,她才发觉自己失言,怎么能表现出自己恨嫁呢?    谢昉道:“芳年,莫急。南京那个地方你是知道的,半年没人上任也没什么事,南京等得起我,我等得起你。”说完,便低头献上带着寒意的一个吻,企图安抚她。    “谁急了?”她羞愤难当的辩解毫无说服力,只得被迫接受他的安抚,从脸颊到嘴唇,从上片唇到下片唇,撬开唇瓣,然后是下巴,脖子,来来去去好几回。    直到听到了明显的一声动静,有人潜入了这被积雪覆盖的小花园,他们才气喘吁吁的分开。    “去屋里面待着。”谢昉轻声对她道,便推她离开。她听话的快步走回了堂屋,还识相的关上了门。    嘴上还带着姑娘家胭脂的余香,谢大人就这样扛刀从树后现身,带着另外两个埋伏在其他暗处的缇骑去捉拿坏人了。    积雪有了两寸深,潜入的人显然轻功不是顶好的,从声音和痕迹上都给抓捕他的人留下了足够的线索。    马上就要外面眼看就要礼成了,只等证婚人喜气洋洋的喊一句礼成,那时候新娘就要被迎入内院,观礼宾客们也会在欢呼中各自回到自己的位置。那闯入者显然并未发现自己身后已经跟了个人,手上拿着一个不知名的球状铁器,准备在那最是何下手的时机动手。    可惜,还没来得及将手中的东西投掷向人群,他眼前寒光一闪,便被架上了刀。此人既然敢闯入偷袭,自然也是有些伸手,岂能甘心被擒?他一个转身,灵巧的逃脱了脖颈上的性命威胁,从靴中拔出一把刀锋极小却极为锋利的匕首,抬起身来便向谢昉的眼睛划去。    谢昉早有防备,退后了一步躲闪,本还想着或许留个活口审问几番,这下看来若要不惊动外面的新婚夫妇、众位贵客,只能速战速决。谢昉起了杀意,便不再和这闯入者再做纠缠,一脚踢在他膝盖骨上,一声脆响,那人单膝跪地。谢昉手中的刀再次架到了他脖子上,只是这次再也没给他闪身的余地了。    鲜血溅在谢昉的手上,也泼洒到了一片洁白的雪地上。谢昉拽过那尸身的手臂,在袖口看见了自己早已预料到的图案,便随手一丢。    “大人,他拿的是个毒烟弹,估摸若是今日他扔到了前面,所有人都别想活了。”一个缇骑粗略的检查了那个铁球,如此报告。    “东西和尸体,都小心带回衙门再看,走之前把这里弄干净。”谢昉指的是眼前这块被血污弄脏了的雪地。    交待完两个属下,谢昉将自己那刚刚沾血的刀也交给了他们,这个捣乱鬼抓住了,自己终于不必再蛰伏于寒冷之中,可以安心做一次客人,进到屋里再安心谈个恋爱。真可惜,今日是怀王和曹淑大喜的日子,他本不想杀人的。    他走向了那关着门的内堂,伸手想要拽门,却发现自己的手上也是暗红的血腥,便又折返回来花园,弯腰捧起一抔雪,仔细擦干净了手上的血污。    “呀!”当沈芳年被他与雪同温的手冰了一下后脖颈后,忍不住叫出声来,“怎么这么冰?”幸好方才在的女眷也都去二门内准备开宴了,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冻的。”他眼里再没有方才的杀意,而是换上一抹柔和。    她又想起来他说他怕冷,便伸出自己刚刚捂热的手,帮掸掉了身上的雪,并对他的手进行热的传递。    “方才那个人是沙洲来的,顺平军余孽。曹将军虽然如今在沙洲,可曹肃赶来京城参加妹妹的婚礼,并要护送他们夫妇回兰州。”谢昉摘下了官帽放在桌上,缓缓的告知她。    她闻言皱眉,问道:“那人被你们捉走了,明日这事岂不是传得人尽皆知了?”    “不会的,那个人自然不能再开口说话。我们虽然想要深查,却也不能为亲王大婚添堵,此事就当没发生过,其余的能查便查。”他语气随意,看出来心思已经不在京城的公务上了。    她也点头同意:“这样也好,若是让人知道婚礼时还出这样的事情,对淑儿终究不好。”    谢昉叹了口气,双手压在她的肩膀上,郑重其事道:“既然知道流言蜚语这么厉害,所以,我的沈姑娘,我求求你千万不要再提你那个馊主意了好吗?”    沈芳年一哂,有些不好意思:“在这等着我呢?谢大人,是不是如果我真的这么做了,到时候你就为保名节,愤而自尽了?”    “不会。”谢昉笑意充盈的在她耳边呼气,“谁敢诋毁你半个字,我便将他抓进昭狱,叫他再也不能开口讲话。”    她浑身一颤,推了推他道:“别这样了,为了拯救京城里那些长舌妇,我不会说出去的。”    外面又是一阵喜乐吹吹打打,好不热闹,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谢昉若有所思,稍后道:“我们的婚礼会比这次更盛大。”    沈芳年斜他一眼,“了不得了,你的婚礼比亲王婚礼还盛大?我看谢大人是想造反?”    谢昉幽幽道:“你看不惯可以不来。”    ……    虽然明知道他在信口胡诌罢了,她还是忍不住问道:“我不来,谁跟你行礼?”    谢昉“哼”了一声,认真思考,“到时候在来的里挑一个生得最好看的。反正我是无恶不作的狗官,想抢谁就抢谁了?”    她懒得再理会他,小毛贼也抓住了,他们也和好了,也该分别出去喝一杯喜酒,不然岂不是白来。    一场喜宴,似乎是在小小的闹剧曲折下依然顺利的进行圆满,至少对于新婚的肃怀王夫妇来说是这样的。    许甫也带了人来观礼,好歹也是给谢崇礼修过生祠的人,怎么会错过这种达官显贵都会参加的场面。    到了戌时,喜宴结束,许大人却没法离开,在马车中焦急的等着一个人。    到了亥初的更鼓敲过,终于有个走路如细柳扶风般摇摆的妖冶女子走上了马车:“让爷久等了,奴有罪。”    许甫哼了一声,却没怪罪过眼前这个妙人儿,搂过她来坐,边问:“野丫头,今儿是玩欢了?连跟爷回家也磨蹭起来?”    “爷,奴哪敢呀?”这个女子可劲儿撒娇,“这王府可真大,奴不小心迷路了呢……似乎,还听见些不该让奴听见的事情。”    “什么新鲜事儿,说给爷听听。”    那女子狭长的眸子狡猾的一转,她是刚刚进许府没多久的妾,顶的是她亲生姐姐的缺。她姐姐和许大小姐生了龃龉,失手将那大小姐推下了湖水溺死了,于是便也偿了命。偏许甫就爱她姐姐的妖调,又纳了容貌相似的她入府。    她知道,她姐姐的罪,就是让这北镇抚司的鹰犬所定。她还知道,她姐姐的罪,差一点就能让那尚书府的大小姐顶了。真是老天有眼,这两个人的私情竟让她无意中偷听到,若不搅出一场满城风雨,那才真是可惜了!    她温柔的抚着许甫的胸膛,摇摇头道:“没听见什么,不过是花园里有些松鼠打架的声音罢了。”    ☆、满城风雨    “礼部尚书沈泰的侄女儿竟然和谢崇礼的义子不清不楚的?你是听谁说的?”    “啧啧啧,我娘家侄儿媳妇的嫂子在御史府当差,昨夜她家主人去参加了肃怀王的婚礼,看得真真切切,消息来源这么可靠,我还能骗你不成?”    “真有这种苟且之事?啧啧啧,真没想到,堂堂礼部尚书家里能出这种下贱的女儿,真是令人不齿……哎,你跟我详细说说,都瞧见什么了?”    “这……这倒没瞧见什么,只听见两个人说话,听说他们两人原来好几年前,可不就已经做成一对野鸳鸯了?”    “哎呦呦,真是不要脸!出了这种事,这沈尚书的脸面以后还往哪搁啊?还不赶紧将侄女嫁了了事?”    “哼,我家小姐早就看不惯那沈芳年,生得一副祸水模样,凭什么就成了皇后口中的闺秀之首了?这次可好了,现在她不检点的事情弄得京城人尽皆知,我家小姐该开心了。”    “我家小姐也是,哎,你说这一个人能惹这么多女子一同讨厌她,不是本身有问题还能是大家诬她不成吗?不过我家小姐听了这桩丑闻,可是不仅没有高兴,还一气儿砸了好多东西呢。”    “这是为啥呀?”    “我跟你说了,你可千万别到处乱嚼舌根呀!”    “我是那种人吗?尽管讲。”    “我家小姐她暗自心仪谢大人多时啦!只不过是有贼心没贼胆,就怕让老爷知道,少不了一顿毒打!”    “也是,我家小姐也喜欢谢大人生的好看呢,只是谁想嫁给一个太监的儿子呀!”    “这下沈小姐可好了,和谢崇礼的义子不清白,今后岂不是要管太监叫爹了?这不是打说她贤良淑德的皇后的脸吗?”    “嘻嘻,我要是她,现在已经悬梁自尽了。”    “哎,我姐姐昨天值夜,肯定还不知道这事呢,我赶紧说给她听去!”    一夜之间,流言蜚语如同今年最为恶毒的一场风寒,以一传十十传百的架势传遍了整个京城。    昨夜的一场雪直到天亮还在下着,静谧的雪中,似乎总能听到各种窃窃私语的声响,所有流言的主角永远都是自己。    沈芳年穿着一双鹿皮靴,系着斗篷,来回在沈府的院子中踩着雪转圈,想着那些流言又在方才走那一圈的时间中又多出了几个版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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