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日:获救 (4)
后,准备继续问话。 可是这次不等他说话,沈芳年便不再让他安生片刻了。“谢大人,我的外衣都洇湿了,好冷。” 看着瑟瑟发抖的她,他岂会再有心思问话呢?他终于放弃了这次根本进行不下去的审问,把笔一摔,推门走了出去。 她一边抖,一边担心,谢昉不会觉得烦了,要换个人来继续审她?好在一会回来的还是谢昉,手中端了一盏茶。 放下了茶,他又向她走来,这次终于舍得把她的手解开了,还打开了那条横梁,不过这一切都是有目的的。“把外衣脱了。” 她闻言捏紧了衣襟摇了摇头,她只是想再拿干布吸一吸湿衣服上的水,没想过要脱掉啊! “再不脱,一会将里衣也洇湿了,里衣也得脱。”谢昉耐心的劝,最后还要加一句,“而且你身上还有哪我没看过了?” “闭嘴!”她赶忙打断他,一面不情不愿的脱了湿透的外衫,只着白色里衣,如此便更加冷了。 谢昉解下了自己的氅衣,披在了她的肩上。一股熟悉的温暖向她袭来,她无力招架,下一刻她便被谢昉拦腰抱起,向他原本的座椅走去。 那楠木椅子做的宽大,足够两个人坐,可他却偏要抱着她坐。 “喝一口热茶。”他一手扶着她的腰,一手端过茶杯,耐心的喂。 她小心的抿了一口,发觉温度可以下咽,便喝了几口,暖意在肠胃中涌动,这才觉得好受了一些。可是茶水带来的热气熏了她的眼,一会儿便在瞳孔中积蓄出大滴的眼泪来。好不容易藏起来的那些回忆和情绪,在这个怀抱中再也压制不住,纷纷跑出来填满她的泪腺。 他紧紧的搂着她,顺手摸到了那个荷包,笑道:“你还留着?” 她却一把抢过,一面哭一面抬手便扔到了远处:“早该扔了!” “这是我家中信物……”他无奈道。 她闻言后悔起来,皱眉道:“那,那你快去看看有没有摔坏……” “不去了,现在看你比较重要。”谢昉帮她擦干了眼泪,含笑道。 看着他这样看着自己,沈芳年却别扭的转过了头,心悸的同时也酸涩不堪,当初拿着这块玉佩时,虽然知道彼此前路渺茫,可他们心中都寸着一丝希冀。他说他半年就会回京,结果却是一年半过后了。回京之后,先是他和曹淑做一场戏来骗她生气,明明这戏假的很,可她却见到了他的退缩。受了启发,也畏缩回自己的身份中。所以后来她会骗他说,自己已经决定参加选秀,明明说的假的很,他也便轻易信了。 如今,若不是有这么个不相干的人死了,她又被许甫逼迫,他是肯定不会主动出现在沈府门前的?可偏偏这一切便已经发生了,而曹淑已经中选脱了干系,她却因为周白卿的搅局不再是昭王妃的人选,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原点呢……可是这也不能改变谢昉和沈芳年是两个胆小鬼的事实了。 她正在难过的思考着时,他伸手帮她拔掉了湿发上一个个发簪,让湿法散落开来,他用袖口擦了擦干,又用手指为之抚平。 她忽然转过头来,泪水又充满了眼眶,这样看着他,问道:“我想知道是谁和你说了什么,你便和淑儿专程来京城气我?” 谢昉闻言,神色忽然变了,方才拥她入怀时那般因欣喜而闪亮的双眸此时黯淡下来。 “谢昉……”她轻声唤他。 他牵动出一个笑意,凑近了她的脸颊,亲了一口,道:“能惹你吃醋,我该开心的,不是么?” “我才不是吃醋……”她被亲得心颤,低声反驳道,“你们演的那么假,我真是笨,竟然当时都没发现!还一气之下撞到了人摔下了莲华阁。” “你摔下了莲华阁?伤了哪里?”谢昉闻言皱眉,直接忽略了那个被撞的人的安危。 沈芳年抬起手给他看,手掌上原先破了皮的地方已经长好了,只有一点淡淡的痕迹。她道:“只是手擦伤了,脚腕扭到了,不过现在已经好了。” 他将那只手拽了过来,贴在自己的脸颊上,温暖她的冰冷。 她缩不回自己的手,只得继续问:“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继续审问 谢昉近来总是做同一个梦,梦中是几个月前发生过的场景。 年前的风雪归途中,武城的客栈内,邢嬷嬷和他说过的话。 他问邢嬷嬷,去京城时可曾见过了沈小姐?邢嬷嬷却反问他,想问的是哪位沈小姐?他低头沉默,邢嬷嬷却不再为难他,笑道:“谢公子想要问的大小姐现今在尚书府中,正帮着夫人打理家事。” “我家夫人虽然不得空来京,可特意让老身询问了尚书府的夫人,大小姐在尚书府中嘉言懿行,时而会传到皇后耳边,连皇后娘娘也关注着大小姐,想亲自为她寻一门好亲事呢。” “大小姐的父亲临走前最大的念想便是自己的女儿下半生过得安稳,老身斗胆揣测着,若大小姐入了昭王府,那也算是个好结局了。谢公子,你说是吗?” 他不记得自己那日有没有回答过邢嬷嬷的这个问题,但在梦里,邢嬷嬷还在一遍一遍用她那老迈却祥和的声音问:“谢公子,你说是吗?” 沈芳年静静听他说完,苦笑着抬起头看他,“原来是邢嬷嬷说了这些,和我猜的差不多。” 谢昉却又道:“其实是有人劝我,远离了你才能更好的得到义父的倚重,离开你,将来一个一个杀清流党官员的时候才少了牵扯,所以我想让你死心。” 她露出淡淡的笑意,依旧依在他的怀里,听见他稍微加速的心跳便知道他是在说谎,“那我就永远不会原谅你。” 谢昉眉头一皱,忽然想起来,推了推她:“可是你和我说你去选秀女,后来便真去了。” 她无话可说,虽然她最终也没点头,虽然她始终排斥着,可她也没有拒绝过。最终她的名字还是曾经在中选秀女名单中,只不过后来又被除去了而已。 谢昉见她不说话,叹了口气,不忍心地又将她抱了回来,低声道:“我没有怪你。本想着你若去选秀,我亦可以动用一些力量,足可以保你登上王妃之位……” 她心中起伏难平,他希望自己安稳,却从没想过占有她。 “可惜,现在王妃也做不成了。”她闭上眼睛,懒懒道,哪里有一些可惜的表情。 他低头看着怀里的她,一张小脸被冻得白如霜雪,到现在才渐渐泛出一些粉红。他耐心的帮她将黏在脸颊上的湿发挑去,这样一张脸上便只有精致的五官供他欣赏了。他看了一阵,再也克制不住,缓缓地向下,吻在那嫣红的上唇上。 他描摹着她丹唇的形状,感受着那柔软的触感。仅是轻轻的触碰,感受却比在沙漠中走了十日后喝到第一口甘泉还要美好。她仍旧闭着眼睛,只是睫毛颤了颤,没睁开眼,脸颊却瞬间红透。 他暂且离了她,见她还在装睡,又俯身下来,换了一个角度继续品尝。直到她再也装不下去,双手推开了他,睁开眼喘息起来。 谢昉得意,难得一笑,端过茶碗给她,道:“喝口水。” 她的确口干舌燥,赶忙接了过来,又听到谢昉道:“然后我们继续。”她险些将刚刚咽下去的水又都吐了出来。 “对了,周皇后为何后来又将你的名字除去了?” 听他忽然问起这件事,她便更添窘意,不知道该怎么说,皱眉道:“一定要说吗?” 她刚放下了茶,又被他捉了过去,一下一下吻她嘴角的茶香。在间隙,他含混道:“当然了,这事关案情。” 她无奈心想,我就是想说,你挡着我的嘴,现在也没法说啊。 他天生好学,揉碾过了,嗫咬过了,他又想要试探下如何撬开这两片丹唇。任她在他腿上坐的局促不安,扭来扭去,他托住她的腰便将她牢牢锁住。正在紧张愉快地进行对新知识的探索,忽然外面传来敲门声。 她赶忙接机挣脱了他的控制,将头埋回了他的胸膛。若是那人进来了,自己真是要羞死了!她好好的一个尚书府小姐,深夜在锦衣卫的地盘上受讯也就罢了,怎么能让人发现她被训着训着便训到了审讯者的怀里,还被堵住了嘴…… “别怕,他不敢进来。”谢昉轻声安慰她,转头又沉声问:“什么事?” 谢昉提前吩咐过,门外人不是急切也不敢来敲门的。“大人,衙门外有一位周白卿周公子要见您。” 周白卿?他皱眉,这是皇后的侄子?未曾相识过,为何会现在来衙门点名见他? 沈芳年也听的真切,周白卿来了?她心中震惊于他怎么会如此关心自己的安危,另一方面,她担心起谢昉的反应来…… “周公子说,大人不愿见他,便托小的传话,说沈姑娘确实清白,当日案发之时他们在一处,他愿意为沈姑娘作保。 她扯了扯他的袖子,可怜兮兮的望向他。谢昉恍然大悟,将一切串联起来,便很是清晰明了了:皇后为什么除了她的名字?原来与许怜儿无关,是为了周白卿。 “我……我出去和他说。”她小心翼翼道。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她没做错什么,在他面前却忽然气焰都矮了半截。 “不行。”谢昉冷冷道,“北镇抚司衙门是随便任你进出的吗?” 她腹诽道,方才把我带进来时可没见你说什么不可随意进出。眼见好言相劝是不成了,她哼了一声,问道:“那现在人在外面站着,你说怎么办?” “浇着!” 两人一言不合,互相背对着坐在一张椅子上,好不尴尬。过了一会儿,她转过身把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在他耳边问道:“谢大人,你吃醋啦?” 谢昉冷冷“哼”了一声,道:“在许府你一直和他在一起?难道你们很相熟么?” “不熟,特别不熟,一共就只见过,不是,偶遇过三次而已。上次我在莲华阁上撞到的人就是他……” 她的下巴颏垫在他的肩膀上,说起话来一起一伏的,颠得他痒,可这也不能阻止他恼怒:“区区见过三次他便动用私权让做姑妈的皇后将你留下了?那他可真是见色忘义。” 沈芳年忙在他眼前摆手,解释道:“不是的,周公子只是想帮我说说好话,没想到皇后娘娘会错了意……” 谢昉拨开了她的手,道:“他这么说,你就信了?” 沈芳年觉得自己和这种无理取闹的人没法再说下去了,可是也不能让周白卿一直在外面淋雨呀。她把另一只手也伸到了前面来,双手环在他肩膀上,继续道:“你不让我出去见他,那我写个纸条给他,让他走,行不行?” 听到“让他走”三个字,谢昉的眼中散发出异样的光芒,加上她趴在他的背上撒起娇来自然是效用无比,他勉为其难的松口,道:“那也不是不可以。可是……” “可是什么?” 谢昉问道:“送信总要让我帮你找人送?你打算如何谢我呢?” 这屋子隔音不错,他们说话也只是耳畔私语,可惜那来传话的小旗就站在门口等回话,心中五味杂陈,谢大人可真会揽功。 沈芳年心中直说他斤斤计较,可为了递纸条,还是笑眯眯问道:“你想我怎么谢你?” “亲我。” “什么?大声点没听见。”她真的没听清,他这两个字说的声音太小了。 “亲我!” …… 这下不光沈芳年听见了,门口那个小旗一噎,想不到谢大人还有这一面呢?会不会发现他听到了,杀人灭口?小旗登时恨不得将自己的耳朵割下来。 沈芳年一哂,起了逗弄之意,道:“你只是帮忙叫个人来送信,我觉得我还是直接谢那位替我送信的大人便好了。” 门口这位小旗大人听到了,险些背过气去,忙退了两步,这墙根听不得了,要命。 谢昉怒道:“你敢!你只能谢我!” 哎,她在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曾经英明神武的谢大人怎么变成了这般无理取闹的三岁小儿模样。 谢昉帮她取来纸和笔,这便让她写来。 她拿起笔,想了想便落笔,才写了没两个字便被谢昉将纸扔了。 “你干什么?”她皱眉怒道。 “周白卿就周白卿,叫什么公子?” 不能叫公子,她又换了张纸,继续写来,好不容易写到了结尾,又被他一把扯去。 “又怎么了?你很讨厌!”她真的要生气了。 谢昉将纸团一扔,道:“写这么长干嘛?” 她无奈,又在第三张纸上大笔一挥,只写了九个字:寻常问话,我安好,勿念。然后才道:“这次可以了吗?” 谢昉拿起来看了看,没瞅出什么不满意的地方来,这才拿起纸条起身递给了在门外早已瑟瑟发抖的手下。 短短走了那么几步,谢昉拿着这纸条,每一步却都有新感悟。晖朝的皇后之位,人选向来是在清白世家中,所以周白卿的家世很好。 周白卿学问好,有见识,品行端正,连监督百官的锦衣卫都找不出他的错处。 周白卿真心关切沈芳年,为了她敢只身来北镇抚司衙门要人。 而自己,不过是一个出身不好,风评不好,世人皆怕,凡事只知用武力威慑解决的恶人罢了。 她应该和周白卿在一起,自己不该因一己私欲而困住她,不该自私的把她从云端拽入泥淖。今夜为了从许甫手中将她救出来,才将她带来这里,他愿意在今夜把心交给她,暂且得些无望的希冀,可明日,他希望她可以将他的心丢得越远越好。 他将房门推开个缝隙,招呼门口的人过来:“把这个给周白卿,不要为难他。” 关上门,他转身大步流星的回到她身边,恬不知耻地笑道:“现在该谢我了。” ☆、掌印其人 横竖纸条都送出去了,她有点想毁约了。她捡起了方才谢昉审她时写的那张供词,虽然上面只有个她的名字,她还是好奇起来。 “有没有查出来许怜儿到底是谁杀的?” 谢昉走到她身后,暂且也没提谢的事情,“现在还没查出来。” “那……传言传得那么凶,你不曾怀疑过真的是我推许怜儿入水吗?”她用笔端戳着自己的下巴,问道。 谢昉双手扶住她的肩膀,“现在没有找到凶手,任何人我都会怀疑。但是呢,你的嫌疑就比较小。” “为什么?” “首先,现在我知道周皇后为何把你的名字划去,传闻中的动机便不存在了。其次,周白卿说他当时和你在一起,即使他对你有意,应该不会说谎,否则动辄牵连皇后。再次……” 她赶忙打断他:“周公子只是刚好那阵来找我说皇后娘娘可能会错了意……” 她越解释,回头看到的谢昉的脸色就越来越阴沉。她紧张起来,手足无措,她不想看到他不开心。赶忙放下了笔,她转身跪在椅子上,这样便比站着的他还高出一些。她俯视着他,鼓起勇气用冷冰冰的手捧起他冷冰冰的脸颊,生涩地表达自己迟来的“谢意”。 “不过该欠这么一会儿,谢大人也要摆脸色吗?”她气喘吁吁的脸红,还是要嘲讽他。 他显然对这份谢礼十分满意,暂且又忘记了方才不开心的原因,弯着嘴角擅自回味着。 “再次是什么?”见他发呆,她忍不住问道。 “再次……”他将头埋进她的脖颈,深深吸了一口气,才道:“池塘边有股残留的香气,但是没有你的味道。” 她被他嗅得发热,轻声问道:“我是什么味道?” “像三月份的白槿花,很淡的味道,但是我能分辨出。”谢昉淡淡道。 “原来谢大人是属狗的。”她噗嗤一笑,她都未曾发现自己身上是何味道。“不过……我也有闻到一股香味,还比较奇特呢。” “写。把你当日如何见到尸体的都写下来。”他指了指眼前的纸,被叫来问话,还是留下一份供词比较好,“如果再让你闻一次那个味道,你可还能分辨出来吗?” “嗯……应该能。”她边写着,边道,“反正肯定不是京城中女人常用的香料。” 好不容易写好了这份供词,谢昉将她今夜来此北镇抚司衙门至少有了个正经名义。 放下笔,她轻呼一口气,“我现在是不是可以走了?” “已经二更天了,外面还在下雨,你还想去哪?”谢昉挑眉问道。 “我回家啊!”她站起身来,拿起了自己的外衫,发现还是湿的,“二叔和婶娘肯定已经很担心了。” 谢昉反问她:“既然已经很担心了,你现在浑身湿透、蓬头垢面回去了,他们不是更担心吗?” “我蓬头垢面吗?”她皱眉,在脸上摸了摸,摸到了几缕碎发,看来就算不是蓬头垢面,也不是很齐整。叹了口气,她也不再跟他争辩了,干脆道:“既然你盛情难却,正好你这里有张床榻,那我就不客气了。” 她想要自己走去旁边那间内室,却发现自己还光着脚,被困在椅子上了,她本不欲求救谢昉,但谢昉走来看了岂会不理,便又将她拦腰抱起,放到了内室的寝榻之上。 被褥都是崭新的,江南最好的织锦背面。只是许久无人用过,就着屋子里的寒气,她刚刚被放上去时还是冻得打颤。赶忙用足间一挑,把被子带了上来,将自己裹得紧紧的。 见她将自己裹紧,对他露出满意的微笑,他便不得不问了,“那我呢?”未等她答话,将她连人带被向里一推,便兀自和衣躺在了外沿。 “你不盖被子吗?冷不冷?是不是你们这个锦衣卫衙门里的人个个都是冷血无情,所以不管多冷都不用生火炉?”沈芳年从被子中伸出了双手,再将被子掀开一个口,准备将他也裹进来,反正两年前在沙漠时她做起这种事情已经是轻车熟路,不怕这一次。 谢昉其实并不冷,反倒有些热。他没有答话,而是接过锦被的一角,轻轻一抻,便获得了一个滚进怀里的美人。 “谢大人……”她的声音有三分嗔意,七分娇懒,大家闺秀矫揉造作起来也是一番好手。 谢昉只觉得喉咙发紧,沉声道:“快睡觉。” “谢大人平日都住这么?”她偏要问。 “只是偶尔夜深了,便只得在这里眯一阵。”谢昉道。 “这么辛苦啊?” “若不辛苦些,他们只会道我和那些凭借祖上功勋袭来的指挥使没有区别。” “其实我还有一个问题想问……” “不许问,闭嘴,睡觉!” …… 天边刚泛了蒙蒙亮,谢昉便轻声起身了,将晾在外面的她的衣裳拾了起来,摸了摸只有袖口和衣角还有点潮。他又捡起她的鞋,拎来了榻边。沈芳年好歹得了半宿好眠,此时睁开眼睛醒来,安安静静的看着他。谢昉却是精神不振起来,心想着日后可万不能再做这种折磨自己的事了。 乖乖地起床,穿好了衣裳、鞋袜,她又草草的梳了个头发。在北镇抚司衙门度过了整整一夜,现在也应该走了。 “沈宏还没来。”趁她梳洗,他出去看了看,天还未大亮,街边没有一个人。他庆幸能够有多一刻同她相处,但也明白终究还是要分离,“再等一会,不行便送你回家。” 她点了点头,又打了个哈欠,眼里多了层迷蒙的水汽。他忍不住将她抱了起来,亲吻她因刚睡醒而染上微红的脸颊。 她笑意盈盈,在他耳边轻声呢喃:“等我。” 他觉得有些好笑,问道:“等你作什么?” 她要去和皇后申明和周白卿的关系,要去说服叔婶要自己做主自己的婚事。可是这些话她怎么好说出口?扭捏一番,她皱眉道:“叫你等,等着便是了,问这么多问题作什么?” 谢昉闻言,心中仿佛迸开一个火花,炽热的温度下绚烂非常。在京城里,她是温柔顺从的尚书府小姐,就好像在沙州城时一样,这假象竟叫他忘了,和他一起时那个桀骜而固执的少女,永远不会改变自己的心意。 “好,我等你。”他柔声道,“一切都听沈大小姐的安排。” 正在两心相依,外面一个极不和谐的沙哑声音响起,在静谧中格外吓人,“谢昉,你给我出来。” 谢昉一愣,放下了她。显然门外人极没有耐心,还未等谢昉走到门边便已经推门而入。沈芳年躲到了谢昉的身后,低头只瞧见一双金线绣的登云靴,还有御制蟒袍的衣角,虽然从未亲眼见过这身衣服,但耳中听过的各种传言不能再多了,这个面容棱角分明,倒真和本就同宗的谢昉又几分相像,却周身散发寒意的中年人,便是如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掌握着无数人生死的九千岁谢崇礼。 “义父。”谢昉神色凛然,赶忙问道,“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谢崇礼看看他这义子,又抬眼跳过他的遮挡看看他身后那个眼带怯意的女孩,依旧面无表情,问道:“这便是沈尚书的侄女?” “是,臣女,见过谢掌印。”她缓缓行礼,心中惴惴不安,谢崇礼会把她怎么样? 谢崇礼又不说话,心中如明镜一般,这样子看上去明摆着便是自己家的猪会拱别人家的白菜了…… “义父,我……” 还未等谢昉说完,谢崇礼反手便给了谢昉一个脖溜,沙哑的嗓音带了低沉的怒意:“谁让你把她抓来的?净给我惹麻烦!赶紧给人规规矩矩送回去!” 沈芳年想要帮谢昉辩解,却被他拉住。谢崇礼说完这些话便没再待,转身又气势恢宏的大步离去,颇有些日理万机公务缠身的态势。 谢昉松了口气,转过头来撇嘴看她,“完了,肯定在沈府门口叫人看见了,不长眼睛的,竟敢跑去告状。” 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原来你也有怕的时候。那你义父生气了,会有什么后果吗?” 谢昉拍了拍她的头,笑道:“这可不是他生气的样子,而且若他真不准我这样做,昨夜肯定便来了。” 她喃喃自语:“看谢掌印的样子,也不是十分可怕。那他到底有没有残害过忠良?” “在北镇抚司衙门里说这些,我看你是嫌命长了。”谢昉吓唬她,却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党争复杂,又怎么是一句话能解释清楚的。 她住了嘴,心中却还有一片疑云。谢昉跟门外来报的小旗嘀咕了几句,便对她说:“走,沈宏来了,看样子要拆房。” 沈宏其实心里也没底,可为了救出姐姐,只能虚张声势,好在他这个声势刚虚张了一半,姐姐便已经自己从衙门的大门走了出来。 “姐姐,你没事?”沈宏赶忙上前关切,叫在后边轿子上的秋瑶下来。 她回头望了一眼在门内也在望着自己的谢昉,这才被秋瑶搀扶离开。 “姐姐……”沈宏见她不语,又问。 秋瑶见她神不守舍的不争气模样,就知道她肯定又被谢昉把魂勾走了,嗔道:“大公子,您不用问了,我看小姐她可好得很。” “是、是吗……”沈宏挠了挠头,他还真没见过笑着从北镇抚司衙门走出来的人呢。 ☆、查找香料 从那日清晨沈芳年又被接回了沈府,袁夫人见了先是松了口气,随后便几乎将她身上通通检查一遍,这还不够,还要交个大夫来为她号号脉。 “婶娘,我真的什么事都没有!”沈芳年赶忙拦下,“您这么急忙忙的叫大夫,不知道的才真以为我有事呢。” 袁夫人一人惊魂未定,继续问道:“没有外伤说不定还有内伤呢,你在那里面有没有冻着?有没有给你吃什么带毒的东西?啊?” 她有谢昉帮她取暖,至于入口的东西……也只有那杯茶了,可是谢昉自己也喝了啊。当然了,这些又不能告知面前急切的袁夫人,她只能更加坚定的摇了摇头,道:“没有,什么都没有,只是问了那天在许府的事情!” “那便好。你可知这一夜我和你二叔都担心坏了。那是什么地方?去年你二叔的一个同年好友进去了,再出来就没了腿;前年推行新政的时候,又进去多少人……若你有事,我们如何向你姑妈交代?”袁夫人絮絮叨叨的说着,这才渐渐放下心来。 她听到这些带着血腥味儿的事例,不免皱起眉毛来,只勉强道:“婶娘,您让我自己歇会。” “哎,你一夜没睡,肯定累了,先歇会儿。”袁夫人起身走到了门口,又想起了些事情,又走过来道:“听说昨夜国子监祭酒周大人的公子去北镇抚司衙门了?” 她无奈,只得点头:“嗯。” “周公子也是很好,在京城中人也是拔尖儿……”袁夫人满意地点头,自从皇后将沈芳年的名字从淑女名单中除去,她心中一直有个疑问,如今终于分明了。 “婶娘!”她打断袁夫人,语气中带了一丝不悦,又被迅速的隐藏,“您能帮我安排么?我想要见一见皇后娘娘。” 袁夫人只道她是害羞,又听她说要见皇后,更是顺心满意,忙答应道:“好、好,你想要进宫见皇后娘娘,婶娘岂会不帮你呢。只是现在皇后也有些麻烦,未避嫌疑,等许府案子的风头过去后,婶娘立刻便帮你安排。” 终于又安静下来,沈芳年躺回了自己的榻上准备小憩一下,却发现脑海中全都是谢昉的身影。她辗转反侧,嘤咛一声,这还叫人怎么睡啊!! 在家中又安然过了四五日,沈府中自然是安静,外面却因为许怜儿的死闹得沸反盈天起来。 沈泰为首的清流党在朝堂上咬的紧,纷纷弹劾谢崇礼,说他为了在后宫中安插自己的眼线而谋害忠臣之女,其罪可诸。阉党也不会坐视不管,这两天加紧罗织罪名,文官们挨板子的有,抱病回家的有,更有甚者丢了官帽,就差丢了性命了。每日朝堂上吵吵闹闹,皇帝干脆称病辍朝了。 一连平静几日,沈芳年没有想到她居然还会和案子有牵连。下午锦衣卫又找上了门来,指名要她前去辨认物证。锦衣卫奉旨查案,袁夫人也没有理由阻拦,只得又放她去了。 现在,沈芳年面对着面前的横八竖四,整整三十二个木头格子傻了眼。 “这是什么?”她瞪大双眼,看着眼前这奇奇怪怪的物件,一个两轮车停在室内,车架上是一个见方的大箱子套小盒子,每个盒子中都有形状颜色不尽相同的粉末,整个车都散发出一种混合了多种味道的奇异香味。 谢昉咳了声,道:“跟卖香料的商人借来的。” “这就是要我辨认的物证?”沈芳年哭笑不得,这么大一盒子,辨认还不是靠一个鼻子,都闻下来谁知道会不会闻吐了。 谢昉点头:“没错。那天你不是说若是再闻一次那个味道,你保准能辨认出来吗?这只是香料商提供的上百种中的一部分,若是觉得这三十二种中都没有,那我便让人上下一车。” 沈芳年无力的瘫倒在座位上,“这要闻到什么时候去?” “今日闻不完,明日继续。”谢昉饶有趣味,“这不是很有意思么?” “噢,我明白了。”她不怀好意的笑,“谢大人,想见我便直说,何必找这些借口呢?” 谢昉一副正经模样,迷惑道:“沈姑娘在说什么呢?如今因为这么一个小小命案,搞得朝中腥风血雨、昏天暗地,两党争执不休,我奉皇命抓紧查案,岂有时间与你玩闹?” 谢昉说的义正言辞,她信以为真,竟还有些为自己方才的言行羞赧起来,举起了车上摆放的极小的木勺,道:“我闻,还不成么?” 她一手撩着袖口防止沾上香料,一手举着勺子去挖左上角那一格的粉末,可手还没伸出去一半,后脑勺忽然被人制住,轻轻一扳她便和谢昉面对面,飞快而用力的被吻了一记。 “现在去闻。” 她悻悻的挖了一勺香料,一边弄着一边道:“你这人着实欠打的很。”她将香料放到鼻子下面小心的嗅,又给他,“你不是也闻到过那股味道吗,身为一个狗鼻子,你也应该记得的。” 谢昉轻轻闻过,道;“不是。” “当然不是了,若第一格便试到了,才真是出鬼了。”沈芳年将勺中香粉倒入准备好的瓷缸中,又在清水中涮了涮,带出来用干净棉布擦一擦,这又去挑第二种。 谢昉一直定睛看着她,舒了口气道:“沈姑娘做这种精细活计倒是看得人神清气爽,我身边还缺个伺候笔墨的丫头,不如……” “不如什么?你雇得起吗?”沈芳年白了他一眼,便专心闻,很显然这第二格也不是。 “八人抬的花轿请你呢?”谢昉边帮她擦拭挖勺便问。 她撇了撇嘴,道:“看我心情。” 三十二个格子,她纷纷闻过了,也没有花许多时间。 “怎么样?有闻到那个香吗?”谢昉探过头来,温热的气息吹在她的耳后。 她双目迷离,鼻翼抽动,伸出一只手指示意他闭嘴。然后酝酿了半晌,终于打了一个喷嚏。 谢昉捏了捏她微红的鼻头,毫不留情地招呼外面的手下:“将第二车推进来!” …… 第二个三十二格送进来,她不得不继续闻。谢昉不再陪在她身边,而是自己去另一处写着什么。 饶算是她幸运,在鼻子彻底失灵之前,一种香味窜如她的鼻腔,带了一阵回忆画面,那是她和谢芫姬站在水边回廊上时,看到许怜儿尸体的画面。 “找到了!我找到了!”她一跃而起,却不忘小心捧着那挖勺,送到了谢昉的眼前。 谢昉闻了闻,却丝毫没她那么兴奋,只是点了点头,道:“没错。” “那……找到了香料,我可以回去了吗?” “急什么?沈姑娘帮我们衙门一个忙,不想要份谢礼吗?”谢昉对她和煦微笑,一边站起身来。 谢礼?她心中惴惴的,当初找她要谢礼,现在还主动要给她谢礼?不就是占她便宜吗,当她是傻子啊。 “不用了,能为锦衣卫做事,于臣女已经是荣幸了。”她礼貌的微笑,一边后退,却被他断了后路,托着她的腰,强行送礼。 又是一番以喘息结束的缱绻,他满意的松开了她,道:“走,去问问香料商人,这是什么香。” “我不去。”她闷声道。凭什么老让她干活,她又不是北镇抚司的人,而且到时候肯定又有她消受不起的谢礼。 “知道香料是什么,后面便好查了。你不想知道是谁杀死许怜儿吗?”谢昉问道。 “嗯……可是……” “好了,在这等我一下,我去换身不那么显眼的衣服。”谢昉不等她拒绝,便起身去里间换下了官服,换上了一身寻常衣衫,看上去不那么令人闻风丧胆。 她惊讶道:“我们要去外面么?” “对,去街市看看,问问那些卖香料的商人,不能只问这一个人。”谢昉拉着她向外面走。 她疑惑道:“不可以把他们抓来问吗?” 谢昉忽然停下了脚步,意味不明的转过头看看她,笑道:“沈姑娘倒很有来北镇抚司衙门办事的根骨,动不动就抓人。” 今天天气好,街上人也不少,他们漫步其中,偷偷在衣袖的掩盖下牵着手。遇见一个卖香料的行商,谢昉一推她的腰,便道:“去问问。” 她乖乖地走上前,将藏在手帕中的香料给老板辨认,然后再快步走回他身边,道:“他说这可能是安南国产的香料,具体什么名字,他不知道。” 谢昉点点头,道:“那再问下一家。” 又问了一次,她终于兴奋的跑回他身边,道:“这是安南国产的银叶香!这个老板说,安南产的银叶香香味独特,不是所有人都喜欢的,销量不好,所以京城中卖这香的也只有几家。将这几家香料铺子的老板叫来问一问最近又谁买过,便可知道在许府留下那股香味的人是谁了。” 看着她因为有了成果而晶亮的眸子,他对她笑了笑,然后道:“依照沈姑娘的方法,已经找到了凶手,是许甫家的一个小姨娘。” “什、什么?”她愣住片刻,随即开始当街对他拳打脚踢,“你又诓我!” 堂堂锦衣卫指挥佥事,被当街殴打竟也笑眯眯地不还手,只是将施暴者拽进了街边小巷,接下来发生的事,走在大街上的人便不好看到了。 “凶手已经抓到了?”她气得眼泪都要涌出来,忍不住又敲了他一下。 “抓到了,方才写的就是结案书,明日一早便呈给陛下。”他捉住她的两只手,引领着绕到自己的肩膀上。 她左右扭着身子不愿理他,“那你还要骗我!” 他自己也用双手环住她的腰,在她耳边轻声道:“对不起,芳年。我只是……想找个借口同你多待一会儿罢了。” ☆、暗香盈袖 沈芳年听到他的话,忽然觉得身子都软了下来,只能任谢昉抱。她的眼睛越过他的肩膀,可以看到大街上的如织行人。她吓得赶忙把头缩了回去,低声呢喃:“会让人瞧见的。” “不会的。”他将她藏好,天色渐暗,即使有人向这条小巷望一眼,也只会看到黑暗中一个朦胧的影子。 “天快黑了,我该回家了。”她虽然也很想留在温暖的怀抱中,可是她毕竟是个大家小姐,一次夜不归宿还算身不由己,若总这样,可就不大好了。 “好,我送你回去。”谢昉走到巷口,只是招了招手,竟然就有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停在了他们的面前。 她坐了上去,却听见谢昉道:“等我一下。”过了一刻钟,才跑上了马车,手中的油纸包一展,就快形状各异的精致点心摞得工整,让人看着便有食欲。 她一展欢颜,伸手接了过来。糕点还带着刚刚出锅时的热气,蒸腾起来见脸颊也弄得热热的。 她捏起了一块,将剩下的放在了坐垫边,边吃边问:“许甫的小妾杀了许怜儿?为什么?” 谢昉抚摸着她光滑的长发,道:“许怜儿终日在府中招摇,许甫的妾室心性很高,和许怜儿在花园内一言不合吵了起来,推她入水。” “就这么简单么?”沈芳年无奈的笑了笑,一起家庭纠纷引发了命案,竟然能够牵连到两党相争,连累这么多人。 “就这么简单。” “那许甫知不知道他的小姨娘犯事?如果他知道的话,为何还要为难我和小芫呢?”她皱眉,这个许甫着实讨厌得很啊。 “如今你再如何问他,他肯定都会说自己是不知情的。不过么……他这个人,也是蠢到家了。”谢昉冷笑一声,“那日义父同我说,我才知道,原来早在几年前他就偷偷给义父写过拜帖,暗地里送过不少珍奇礼物。” “许甫暗中投靠了谢掌印?”她吃惊的抬起头,这真是一个劲爆消息了。 “说不上投靠,只是谄媚示好。”谢昉看着她吃惊的模样,心想,这种事情你不知道的多得是…… 沈芳年皱眉,暂时放下了点心,说到这个人,她有些反胃。“那这次他是打什么主意?” 谢昉道:“刚选入宫的女儿死了,他一开始应该也是悲痛万分的。后来么,便起了利用命案兴风作浪的心思。” 她大概明白了,许甫虽然并没有投靠阉党的意思,但为了自己在朝中诸事顺遂,多次向谢崇礼谄媚。谢崇礼虽然贪财,但也不缺许甫供奉的那些财帛,不会为了蝇头小利而放过自己的政敌。所以这次,许甫借着女儿的死,为的是弹劾阉党? “那他为何要抓我?”她觉得自己实在是这件事中明明最无关的那一个,为何许甫要像疯狗似的追着她咬? 谢昉无奈的摇了摇头,道:“不知道。或许是他和沈尚书本就有不和,或许是他只是想抓小芫,抓你就是顺手的事。” “怎么这世上所有倒霉事都让我赶上了!先前是你被追杀连累我在沙漠中就剩下半条命,现在死了个秀女也要审我!”她眉头一皱,懊丧无比。 谢昉咧嘴一笑,将她搂入怀里,“比你倒霉的人多了去了,用我给你举几个例子吗?” “不用了……”她闭上眼睛,道,“抓到凶手就好,我就可以进宫见皇后娘娘了。” “抓到凶手可不是就万事大吉了。”谢昉道。 “那许甫现在会怎么办?得罪了谢掌印,闹了一通凶手还是个枕边人,那些帮他吆喝的官员岂不是白费力气,还能继续帮他?”还好她二叔没有管这件事。 谢昉的脸上带了些轻蔑的笑意:“再过几日你便知道了。” 远远地停了车,她下来走了一会儿到了尚书府大门口。 秋瑶掐算着时辰差不多了,便一直在门外等,此时见到小姐回来了,先是讪笑道:“小姐真是威风,被讯问还是有车接车送呢。” 沈芳年捅了捅她,道:“阴阳怪气的。” “小姐!”秋瑶拉住了她,严肃起来,“你是不是忘了当年姑太太是怎么嘱咐的你了!” 沈芳年不语,沉默着向前。 “你从前一向都很乖的,怎么现在成了一根筋了?”秋瑶着急的很。 “秋瑶,你现在说话怎么和姑妈身边的两位嬷嬷一般了。”沈芳年笑眯眯的问她。 秋瑶不理她嘲笑自己,继续道:“上次是那个许大人咄咄逼人,也就算了。可阉党和清流党现在闹得这么厉害,你还同他纠缠作什么?难道你想嫁给他不成?” “想又怎么样?”她斜眼瞥了秋瑶,继续向自己的房间走。 “小姐,你可真不知羞。”秋瑶划着她的脸颊,“我知道你们是生死之交,可实现别说二老爷和夫人不会答应,若你真嫁了他,世人会怎么看?” “到时候你就知道世人会怎么看了。”她关上了房门,准备更衣去见袁夫人。 “我这就给姑太太写信告状!”秋瑶被她这无所谓的态度气到了,转身便要拿纸笔。 偏偏这时,沈芳灵蹦蹦跳跳地过来了,纳闷道:“姐姐和秋瑶姐姐吵架了?” “没有。”沈芳年笑着拉过她的手,“是你秋瑶姐姐无理取闹。” 秋瑶气得一喘一喘,心中想,明明是你在无理取闹,竟还说我。 沈芳灵没有留意,“姐姐,你终于回来了,衙门里好玩吗?” “衙门里可不好玩,可怕的很。”沈芳年吓唬她,见那小脸皱了起来,又赶忙安慰,“不过回来的路上有一位好心的大人给姐姐买了糕点,还剩了几块,给你吃,不许告诉你娘。” “北镇抚司衙门里还有这种好心肠的大人?”沈芳灵得了点心开心非常,终于对那座可怕的衙门产生了改观。 秋瑶连连摇头,便去抢沈芳灵手中的点心,“我的小姐,你可别祸害二小姐了!若是让夫人知道怎么办?” 沈芳灵紧紧握着不肯放手,一脸无辜,“可是,可是芸豆卷很好吃啊……” 沈芳年去见了袁夫人,目的只有一个,告诉她现下已经抓住了凶手,不必再为自己担心。 “那便好,那便好。”袁夫人拉着她的手,终于松了口气,“芳年,你知不知道这几日我这心啊,时时刻刻都悬着,虽然知道你肯定能应对得当,可……” “婶娘,现在不是没事了吗。”沈芳年笑道。 袁夫人环顾左右,才道:“你可知道现在为了这件案子,朝堂上早就闹翻了天。如今事了了,我也不怕告诉你,前两天许甫还来找过你叔叔呢。” “他来找叔叔作什么?”沈芳年皱眉。 “还能作什么?许大人让你叔叔在朝中帮他参奏,上次他来找你被那锦衣卫捷足先登也就罢了,若这次你叔叔不答应,他话里的意思,竟事要连你叔叔也一起对付了。”袁夫人抚着胸口,现在还在心有余悸。 沈芳年厌恶这个人的名字,“真是个无耻小人,满口仁义道德的伪君子!” 袁夫人继续道:“幸而你叔叔在礼部近来忙着郡主婚仪的事情,且当日你和芳灵也在许府,他不想有人说他包庇偏袒的,本就打定主意不参与此事了。” 沈芳年听到袁夫人说叔叔为了避嫌不准备参与此事,一时间不知道该理解为沈泰不想利用她们姐妹来弹劾阉党,还是说他为了自身清白连自己亲女儿和侄女都不会管呢?心中一时有些难受,她却还是安慰袁夫人道:“叔叔做得对,现在真相大白,许甫肯定不会好过了。” 袁夫人深沉道:“哎,是啊,他这次因为女儿的死怒火攻心,鬼迷心窍了,偏要和阉党正面作对,不知道后面谢掌印会怎么收拾他。只是……那些帮他联名上书弹劾的官员,有的是咱们这边听信了许甫谗言的好官啊,真是可惜了。” 沈芳年闻言,眉头皱的更深了,“他们都会被处分吗?当年我爹不是天天弹劾谢掌印,他也没被怎么样啊。” 袁夫人笑道:“傻丫头,你爹是什么身份?他是天下读书人的领袖,况且当年谢崇礼还根基不稳,他不敢惹众怒。但现在不同了,而且这次联名的多是尚且青涩的青衫子弟……还好周公子这次并没有被搅进来。” 沈芳年不知道袁夫人怎么就轻易把话题转到了周白卿身上,只得跟道:“那便好。” “好了,咱们不该说这么多的。小心隔墙有耳。”袁夫人又严肃起来,虽然这尚书府不大可能被监视。但是风声紧,还是小心点好。 袁夫人得了她无碍的好消息,终于松了口气。可沈芳年离开的时候却并不开心,阉党真的会报复这些没有主心骨的年轻官员吗?如果是的话,会将他们抓进昭狱吗?谢昉会动手吗?会用什么刑具?她虽然沉浸在自己的甜蜜心情中,却也不是不明事理,如果谢昉对许甫身后的人大开杀戒,她不敢想象到那时候,她要用什么面目来对待他呢? ☆、因缘执念 又耐心等待了半个来月,沈芳年递上去的帖子终于有了回音,皇后召见。 “臣女参见皇后娘娘,恭喜娘娘重获圣恩。”她一低头,精致的头面发出玲珑有致的脆响。 周皇后刚刚“病愈”,气色倒是不错,此时笑盈盈的对着她,“起来,这些日子,你也受苦了?” 沈芳年得体的微笑,摇了摇头,比起皇后的无辜受累,她觉得自己这些都不算什么。 周皇后继续笑道:“本宫还时常想着你呢,倒没想到病一好便收到了你要见我的消息。” 沈芳年闻言,掌心微微出起汗来,不大好意思的笑着,内心却坚定无比,只是不知道如何开口。 “你若是没事,本宫倒又有话要对你说。”皇后显然不将她的紧张当回事,自己心中那件事也要趁早说了才好。 “娘娘……”沈芳年赶忙站起身来,紧张的舔了舔上唇,说,“臣女知道娘娘想说什么。” 皇后从没想到向来乖顺的她会打断自己的话,连问几句:“哦?你知道?有何想法,等不到本宫说完再说?” 沈芳年向前几步,走到了皇后的座椅之下,伏坐在了脚踏之上,向上望着皇后,有些可怜兮兮的模样。“芳年不想劳烦皇后娘娘再费口舌,上次便是因为芳年胆小优柔寡断,才让您至今还在为芳年操心。所以我想……冒着惹娘娘生气的危险,这次也要直接拒绝了。” “大胆沈氏,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吗?”皇后身边的大宫女言辞凌厉,仿佛一把刀子向她直面劈来。 她闻言,打算从那踏板上起身再跪,却被周皇后一把按住了头发。她抬头望去,周皇后向来的好颜色听了这话也沉了下来,只是这伏在自己身边的少女言辞恳切,她亦不忍苛责。 “你们先下去。”周皇后对身边人说完,很快暖阁中便只剩她们二人。 皇后摸着她的头顶的软发,问道:“可是我们家白卿不好么?还是你觉得她家世不好?他父亲虽然是国子监祭酒,却不是迂腐不化的老学究,他母亲也是望族之女……” 沈芳年赶忙摇头:“周公子没有什么不好的,臣女只是一介孤女,又怎么敢挑拣家世?只是臣女不……” “好了,本宫不爱听不字,听一个也就够了。”皇后恢复了往日的和蔼,却不许她再说,“不怕说与你听,本宫就是有私心,瞧着你入眼,总想着留给自家人,芳年大可以怪本宫。” 沈芳年赶忙摇了摇头:“这也是人之常情,况且娘娘事事都为芳年着想,芳年怎么会怪呢?” “既然你不怪本宫,那么本宫还是要做一件惹人厌的事情。”皇后对她眨了眨眼睛,笑道,“本宫以皇后的名义命令你,不许拒绝。” “娘娘!”沈芳年真的着急了,“你不能强人所难的。” “是。本宫向来不强人所难。就如同上次,本宫劝你选昭王妃,你说你要考虑,可后来你也没给本宫个下文,本宫也没将你怎么样,不是吗?本宫希望你像上次一样回家再仔细考虑一下。” 沈芳年心中有了些愧意,其实上次她说考虑,压根也没怎么考虑过…… “这次给你定个期限,现在是月初,到了月底你要给本宫一个答案。”周皇后伸出手指尖点了点她皱成一团的眉心。 她依旧坚定的凝视着皇后,似是不愿但终究还是只能抿唇点了点头。不过再多一个月的时间,她可以等的。“臣女答应您,可是臣女也有一个条件。” “你真是得寸进尺。”皇后虽然说她,语气却轻轻的,这让她知道皇后并没有真的生气。 “娘娘,到时候也不要再来麻烦您了,臣女亲自和周公子说清楚便是了,好不好?”虽然周皇后对她已经是十足的耐心,十足的放纵,但是她仍然有伴君如伴虎之感。相比之下,周白卿简直是好说话多了,况且,这很可能就是皇后娘娘的一厢情愿,那说服周白卿就更容易了。 “好,你以为本宫想理会这些麻烦吗?”周皇后依旧笑着,语气中多了丝疲惫,“你们这一辈的孩子,真是不让人省心。” 沈芳年心愿勉强算是达成,从脚踏上缓缓站了起来,小腿有些酸麻。她不知道皇后为何忽然生出这样的感叹,是在说周白卿?还是昭王?太子? 她本想就此告退,可皇后的话还刚说了一半,她又不得不小心翼翼的问道:“娘娘,您不是在说臣女?” “本宫是气有的人,明明家中摆着品性贤良的好人不要,偏要去招惹那一时鲜艳的有毒野草。”周皇后冷了神情,倒不像在和沈芳年说话,而是在自顾自的抱怨。 沈芳年闻言吓了一跳,她还从没听过一向温和的皇后口中将一个人形容为有毒的野草。她不禁心虚的想,皇后这不是在说自己?她说谢昉是一时鲜艳的有毒野草?倒不像是说他呢。而且皇后怎么会知道他们两个人有交往?在心虚的瞎想和理智的分析中,她心中上上下下、五味杂陈,她又觉得皇后说的不是自己,那么又有谁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惹得皇后生气呢? 直到从坤宁宫出来,她走在路上还想着这件事情,百思不得其解。直到天上忽然飘过一阵清明雨,她才回过神来,“呀”了一声。这次她已经轻车熟路的进宫,所以皇后派了送她出宫的小宫女也被她半路就劝回去了,现在一个人,又没有雨具,不知该在何处躲雨,她只得快步沿着长巷向宫门方向走去。 走着走着,忽然听见斜后方有个极沙哑的声音叫了两声自己的名字。她一开始听不真切,直到第三声,她才转过身,看到自己方才走过的是一座不知名的昏暗楼阁。带着潮意的冷风一吹,她打了个哆嗦,想起了无数小时候听过的关于禁宫中的传说。 “沈小姐。”那声音又响起来一次,沈芳年这次终于看到了,那昏暗的楼阁中有个人,正在对她摆手。那是个小内监,她并不认得。小内监看她瞧见了自己,低头侧过身来,露出了身后的谢崇礼。 “沈小姐,暂且在此避雨。”曾经在北镇抚司衙门听过一次这沙哑的嗓音,她本是绝不该忘的。她心中有些害怕,可还是只得走了进去,乖乖给谢崇礼行礼道谢。 这个人,在朝堂上执掌权力多年,以阉人之身,竟能自成一党。她的父亲就是在和谢崇礼的不休争斗中黯然因病退场。在从前,她一想到这谢崇礼这三个字便恨得牙痒痒,可现在,她的第一反应竟是,他是谢昉的义父。她不知道这种联想的转变是好事还是坏事。 “沈小姐,纵然皇后仁善,你也不该当面拂她面子。”谢崇礼缓缓的,平静道。 她心中大骇,皱眉道:“您是怎么知道的?” 谢崇礼“咯”地笑了一声,那声音比猫头鹰的叫声还要难听,转身对他身后那个小内监道:“把你近来整理的挑着念些。” “正月初五,谢芫姬与太子偶遇于莲华阁,二人聊了一炷香时间。正月十五,太子偷偷微服出宫,和谢芫姬同赏花灯。三月……” 谢崇礼摆了摆手:“行了,再念点跟她有关的。” 她震惊的睁大了双眼,一是明白了原来皇后所说的那个不让她省心的人,竟然是太子!二是,谢崇礼竟然对所有人都监视得如此严密,甚至包括皇亲和自己的义女。 那小内监翻了又翻,道:“政通十年五月初九,谢昉与沈芳年在沙洲曹府共卧半个时辰,期间……” “够了!谢大人想说的,臣女已经听明白了。”她相信了,如果她不阻止,小内监有能力将那晚他们说的每一句话都念得一字不差。 “沈小姐,你放心。我不是你叔父,我家那个混小子要将这么如花似玉的闺秀娶回家,我是乐不得的。”谢崇礼站在她身后,声音便如同一条蛇爬进了她的脑中。“但是,你现在也知道,我嘛,因着职务上的便利,总比你们每个人知道的多一些。” 她不敢回头,早被这老谋深算的太监蒙住了心眼,颤抖着问,“谢大人,您知道什么?” “什么都知道,什么都不知道。”谢崇礼神神秘秘地,“知道的,都是前尘过往。不知道的,都是因缘落定。” “您说的我不明白。”她直截了当。 谢崇礼叹了口气,又道:“换个法儿跟你说,若我和你说谢昉奉我的命令谋害一个清流官员,你怎么看?” 她怎么看? “若我说他谋害了你二叔,你又怎么看?” “若他明日就带锦衣卫抄了你们尚书府,让你后天凤冠霞帔嫁进我谢府,你还嫁吗?” “沈小姐,你知道这些不是我说出来吓唬你的。这只是你自个儿心中的死结罢了。只要你一日抱持这些执念,谢昉只会伤了你。” 谢崇礼沙哑的声音由近及远,又由远及近,四面八方的包围着她,她捂住了耳朵还是能听见。等不及雨停,她赶忙跑了出去,一直跑到宫外,她仿佛还是能听到那仿佛谶语般的字句不停地向她耳朵里钻…… ☆、乍暖还寒 在宫里淋了场不大不小的雨,又赶着清明寒食去了先父母的墓前祭拜洒扫一番后,沈芳年终于病倒了。 大夫来看过,只说是时令不好,乍暖还寒时没有好好保养,又淋了雨,寒气侵体得了风寒,安心静养便可。 沈芳年谨遵医嘱,安心在自己的房间中养病,一连七日连房门都不曾踏出去半步,连沈芳灵前来探望也不见,说是怕过了病气给她。 一个人在房间中围着被子真是好,不用打扮梳头,连外衣都不必穿,不必像往日那般疲于交际,更不必想那些烦心事。沈芳年这样想着,一边一勺一勺喝完了一碗冰糖雪梨,外面天黑了,她也不必看时辰,便知道该就寝了。 “秋瑶!秋瑶!”沈芳年叫了两声,没听见秋瑶回音,估计这阵去梳洗了。她皱了皱眉,勉为其难的披上外衣,掀开被子,穿上鞋,走出屋外将空碗递给了今夜上夜的婢女,便赶忙一溜烟跑回自己的房间。 关上门时,她面对着的是门,也察觉到身后有些不对劲儿——明明笼着火的房间中怎么在她离开的这须臾功夫便冷了一些? 直到被人从后面整个抱住,她才明白过来,有人从窗户偷偷跳进来了!虽然早就从熟悉的气息中得知了采花贼的身份,她心中不仅有酸涩和惊喜,还被吓了一跳,失声叫了出来。谢昉赶忙便捂住了她的嘴,二人仅仅四目相对。 “大小姐,您可有什么事儿吗?用不用奴婢去叫秋瑶姐姐?”不远处那上夜的婢女听见了,赶忙问了一句。 谢昉还穿着一身锦衣卫的衣裳,戴着官帽,此时捂着她的嘴颇有些对待犯人的模样。他在她耳边只用气声道:“让她走。”这才松开了她的下巴。 沈芳年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口中却在回答那个婢女:“不必了!我要睡了,不要来扰我。” 婢女不知道方才还好心的帮她收拾空碗的大小姐为何现在又这么凶凶的,不过也只能乖乖听话,离了门边。 “病了还穿这么少?”谢昉明明是第一次来,此时却轻车熟路地摘帽卸刀,都放在了她的桌子上。 “这是准备睡了。”她走过去吹熄了桌边那盏灯,只留床边那一小盏,怕屋中太亮让人发现多了个人。 谢昉淡淡道:“噢,那便睡啊。” “你怎么来了?”她行至他的身边,抬头看他,眼神中有两点晶莹的亮,掩盖了弥漫多时的灰蒙。 谢昉忽然觉得胃里有只蝴蝶在振动翅膀,搅得他痒。 谢昉隔着她宽松轻薄的寝衣扶住她的腰:“听说你病了,许久没瞧见你,交了差便想来看看。” “你真好。”明明就是简单几语,她不知为何已经是心绪激荡,眼睛热了热,主动环住他的肩膀。她现在真的很怕,怕到不敢和他倾诉的程度,需要他的怀抱来驱散惧意。 “果真病了,都瘦了。”谢昉也紧紧搂住她,问道,“可是进宫时受了欺负,回来便气病了?” 沈芳年想到那天进宫的情形,不自觉的颤了颤,眼神飘忽起来,闷声道:“如有人欺负我,我应该要当场回击,怎么会回来自己生闷气呢?” “就怕你如今把持着大家闺秀的面子,偏要对别人柔软下来。”谢昉摸着她有些散乱的长发,叹道:“你呀,要是拿出当初对待我的一半劲头,全京城指定没人敢惹你了。” 沈芳年眉头舒展开来,看着他笑道,“那可不成,到时候全京城的人都倾慕我,谢大人你该上哪哭去呢?” 谢昉不忿地回击,“真是不知羞。”寝衣没有领子,倒是方便他就这么在那光洁到在暗夜生光的颈上留下一串亲吻。 她被弄得发痒,嘻嘻笑着推他,喃喃道:“你会被我传染风寒的。” “何时见我怕过得风寒?”他们的额头相抵,呼吸交融,唇齿相依,若真会传染风寒,恐怕早就染过一百次了。 她本就因病而气短,不一会儿被放开时已经是气喘吁吁,头也晕晕的,脸颊上是两团醉酒一样的红。 她头脑不太清醒,一边用广袖扇风,一边哀叫道:“完了完了,我又发烧了。” 谢昉无奈的摇了摇头,将她抱到了榻上,被她一带也顺势躺下,在她耳边轻声道:“你这不是发烧,是……” 耳朵都要被他的话撩出火来,她赶忙将他推开,用被子将自己裹上。“你这个不正经的!” 谢昉笑了一声,伸手在被子和她之间的缝隙,将被子勾住向自己扯。可沈芳年裹得可紧,一时半会竟还没能叫他得逞。 “都生病了,还盖夹被?”谢昉边抢边问。 “我都生病了,你还和我抢被子!”沈芳年被他弄烦了,干脆将被子从身上抽出来,团成一个团仍在谢昉的脸上。 谢昉安分下来,一室寂静。过了好一阵,沈芳年怕将这当朝四品官就这么闷死在夹被之下,还是好心的帮他掀开了被子,问道:“你傻啦?” 谢昉却眼神迷离起来,好像真的傻了,“芳年,这里面都是你的味道……” 沈芳年听不得这个,赶忙捂住他的嘴,防止他再蹦出别的字来。一番打闹下来,起了一身的薄汗,她不得不重新躺好,闭上眼睛道:“谢大人,我困了,你回去。” “回哪去?”谢昉反问她。 “回家去啊!你不会又住在衙门了?”她皱眉,不禁想起了那天谢崇礼让内监给她读的那些东西,又问道:“你平日里也该多关心关心妹妹才是。” “小芫出了什么事么?昨日我还见过她,心情很好,病也没发作,怎么了?”他转头问她,丝毫不知。 她叹了口气,见他冥顽不化的样子,只得继续道:“那她为何心情好,你可了解过吗?难道是因为你这哥哥整日不回家吗?” “不许拿我打趣。”谢昉先凶她一下,心中却将这件事记下了,“我回去问一问她身边的人,便知道近来她在开心什么了。” 他说来颇感愧疚,“近来昭狱里面忙得很,只能偶尔关心下她的起居,至于心情,实在是无暇顾及了。” 昭狱里……很忙?忙于什么呢?是不是忙着严刑拷打?她心中又开始胡思乱想的紧张起来,一面不经心道:“你只在意她衣食温饱,可不要忘了她的身份,别被有心人骗了,利用了才好。” “嗯。”谢昉只是淡淡应了一句,却转而问她,“你呢?” 她愣了愣,问道:“我怎么了?” “总觉得你……有心事的样子。” 她一直极力掩饰着,在他身边连自己都几乎忘记了那些烦恼,可偏没逃过他的眼睛。 她歪头依靠在他的肩膀,用一种寻常不过的语气问道:“谢昉……你杀过人吗?” “当然。你不是见过我杀人?”他指的是那次,他们在沙漠中和沙匪搏斗时,当时的场面那可真是你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