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日:获救 (3)
来,沈芳灵忙拿着那荷包去门口迎接。 沈芳灵有一个优点,就是说谎从来都不眨眼:“娘!你看,我绣的荷包,好看吗?” “好看,针脚缝的好,你不说我还以为是芳年绣的呢。”二叔沈泰的夫人袁氏向来对孩子们随和,况且此时她有正事要说,暂且放过了沈芳灵的作弊。 “婶娘。”沈芳年见了她,起身屈膝行礼。 袁夫人坐了下来,笑道:“快起来。我看前日下面田庄上又来人送东西了?” 她得体的站在袁夫人的面前,点头道:“是,东西都收了,我已经都记在账簿里了。” 袁夫人颇为赞许的点了点头。自去年腊月来,下面的田庄开始陆陆续续地来将今年收成送来,她有意让这个侄女学着帮忙整理,自己渐渐轻松下来,到了今年腊月她竟也能整理的有模有样。她对这个侄女是十分满意的,只是自己的夫君,当年和大哥闹得十分僵,对侄女虽然没有迁怒,总是端着架子不肯亲近。 “别忘了挑两匹自己喜欢的料子做新衣裳。”袁夫人道。 沈芳灵本出门玩雪了,此时探头问道:“娘,那我呢?” 袁夫人指着她笑道:“你?淘气丫头,就你天天玩雪这个脏样,娘可不舍得给你做新衣裳。”其实她早就为自己这亲女儿做好了衣裳,只是不知道侄女喜欢什么样的图案,便没插手。 “哼,不做就不做!我让姐姐顺手便给我做了!”沈芳灵说完便又转身跑去了雪地里。 袁夫人见她这样,无奈的摇了摇头,转而问沈芳年道:“马上就要过年了,年前应该再没有什么人来咱家了,年后你可有什么安排吗?” 年后?沈芳年摇了摇头,她能有什么安排? 袁夫人接着道:“初五刚好是皇后娘娘的千秋寿诞,你带着芳灵入宫去玩一玩。” “皇后娘娘让我和芳灵入宫吗?”她吃惊的问道,从前皇后千秋,都是袁夫人这样的命妇入宫拜贺,从来没让她们这样的贵女入宫呀。 袁夫人点头道:“皇后娘娘让四品以上官员之女皆入宫,你和芳灵一起去,也有个照应不是?” “嗯,我知道了。”不过是进宫一趟,左右不过半日,她除了帮袁夫人打理府中事务外就一直很清闲,去就去,没什么好纠结的。 过了年,很快便到了初五。虽然下午才会入宫,可一大早起来便要梳妆打扮。平日在家还好,可若说要进宫,一切衣裳饰物都要按品级而用,否则不是僭越获罪便是失了身份。沈芳年姐妹二人近日都是外着氅衣,内里上着短袖褙子,下着织金马面裙,头戴的发簪、华胜、耳坠,手戴的镯钏等都是成套的头面,沈芳年戴的是一套珊瑚的,沈芳灵戴的则是金鸦的,这些都是寻常人家买不来的。 服饰整理好,还要精心打理仪容,才不算失礼于主上。沈芳年用朱匀面,又用胭脂点缀廉价,这叫粉靥。自己弄好了,还要帮沈芳灵涂抹一番。这才终于准备好入宫。 重檐斗拱之间,她们在宫女的引领下小心的低头穿行,不知走过了几座宫殿,这才来到了皇后所居的坤宁宫。皇后周氏是大兴人,姿容妍丽却有庄穆之感,仿佛与生俱来便有母仪天下的气场。周皇后此时身着大红礼服,虽然今日已经接见过了不少人,可现在仍保持着礼貌的笑意危坐于正殿之上,颇有些宝相庄严。 周皇后只是简单问了她们年纪、家中可好,便笑道:“好了,本宫还有其他客人,先送两位贵女去御花园。” 御花园在宫阙最北,一处精美别致的园林。如今虽是冬日,但今天阳光很好,在外面也不觉得寒冷。若是怕冷的话,还可以进入与御花园相连的莲华阁休息。 刚刚走到御花园,沈芳灵便不解问道:“姐姐,皇后娘娘巴巴地把我们叫来,就为了问这些吗?” 这御花园中此时人真的不少,全都是和她们一样被皇后请进宫的女孩子,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别瞎揣度皇后的心思。”沈芳年警告她,这可是在宫里,不是在外面。 沈芳灵委屈道:“可是……可是我饿了。” 沈芳年从袖口中掏出两块包好的芸豆卷偷偷塞给她,安抚道:“乖,先把这个吃了,你看那边那几个不是成日和你玩的姑娘吗,去和她们玩一会。” 沈芳灵吃了两口,见到了伙伴来了精神,便开心起来,带着糕点跑远了。 沈芳年无奈的摇头笑了笑,自己也四处逛了逛,从身边女子来来回回的那几句中,她大概猜出了皇后今日的用意。皇后大抵是有皇上的授意,要选淑女了? 她微微皱眉,觉得这太阳照着也是寒冷,准备去莲华阁内取暖。正走着,却听见远处的叽叽喳喳越发激烈起来。看见许多人都围了过去,她也走了过去。 一个尖利的女声“咯咯”笑着道:“我父亲是正三品佥都御史,妹妹的父亲是何官职啊?说出来怕是难堪?” 被众人围在中间的小姑娘身形纤弱娇小,面有不胜之色,畏缩着,如同暴雨打湿的凤仙花般可怜。 见她半天也没说话,那个为首嘲笑她的女子又壮了胆子,继续道:“妹妹恐怕连自己的名字都不敢说?你们可认识这是谁家的女儿吗?你们不知道,我来告诉你们!她可是……” 较弱的少女瑟瑟发抖,知道自己的身份被说出来后,迎接她的会是更多的嘲讽和看不起。就在这时,却听到有人站到了自己身前,冷冷道:“她是谁,关你什么事?” “你又是谁?”为首的女子皱眉。 “我是谁就更不关你的事了。”沈芳年对她笑,“姑娘有时间还是去补补妆,表情做的太狰狞,脂粉都卡在笑纹里了。” 她说完,围着的那一圈女子果然都瞩目到那个女子的妆容上,发出细碎的笑声。那女子脸颊通红起来,一时语塞,赶忙跑走去照镜子了。 一众看热闹的人都走开了,沈芳年便也准备继续走向莲华阁,却被人拽住了袖口。 瘦小的女孩子发出细小的声音:“芳年姐姐,谢谢你。” “你认得我?”沈芳年还以为她是哪家小门小户的女儿,所以才被方才那个佥都御史之女嘲笑,她怎么会认识呢? “当然了,芳年姐姐不认识我了?”女孩仰起一直低着的头,对她笑了起来,“我是谢芫姬啊。” ☆、皇后寿诞 莲华阁是一座三层阁楼,她们登上了几乎无人的顶层。谢芫姬身体孱弱,上了这好些台阶后便咳了一阵,才平复下来。 喝了一口宫女递上来的热茶,谢芫姬才道:“之前也是有这样一次,芳年姐姐也是这么救了我,时间过去太久了,姐姐不记得了?” 谢芫姬的出现翻动出不少记忆,有的是关于她的,有的是不关于她的,在沈芳年的脑海中不懂搅动,好不热闹。沈芳年勉强对她笑了笑:“是你长大了,变漂亮了,所以我便没有认出来。你认识那个女孩子吗,为何她会知道你的身份?” 谢芫姬怯怯道:“她是佥都御史许甫的女儿,叫许怜儿。我一直体弱多病很少出门,又一次她爹似乎有事找义父,带着她去了我家,她便认识了我。” 许怜儿看不起谢芫姬是谢崇礼的义女,可她父亲还曾经带她登门拜访谢家外宅,这不是很奇怪吗?她皱了皱眉,想不通,转而问道:“今日被皇后娘娘请来的?” “嗯。”谢芫姬点了点头,“今年我的病看起来好了些,义父便准我出门了。” 那,那你哥哥怎么没有同你一起前来呢?她的心砰砰乱跳着,想要这样问,却怎么都问不出口。 仿佛是知道她的心事般,谢芫姬又补充道:“而且哥哥可以送我回家。姐姐知不知道,我哥哥年下回京了?听说陛下要迁他做锦衣卫指挥佥事呢。” 她眼神发飘,坐立不安,只觉得这小小阁中的炉火烧得太好了。“我,我怎么会知道呢?”她真的不知道,已经过去一年半,她将记忆小心封存,再也没有开封过了。 “说不定他现在已经到了呢。我走不动了,姐姐可不可以帮我叫哥哥上来?”谢芫姬笑眯眯的请求。 “那好,你在这里等着。”沈芳年其实心中很想拒绝,可口中却已经够答应下来。 她换换走了出去,沿着那蜿蜒的楼梯下到了二楼,借着一些高度俯瞰着御花园,若他真的在,她一定能一眼就看见他的,她相信他也是。 等他们见到了对方,又要说些什么呢?她边看着,边想象那样的画面,第一句话究竟要如何开口呢?她能把他给的那块劳什子破玉佩扔到他头上吗?她能忍住不哭吗? 她的思绪被打断,御花园的角落,出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是两个啊,她感叹道。一身粉衣的少女笑得灿烂,拉着他的袖口摇晃着,好像是在撒娇。他也不再像从前对她那样,总是冷着一张脸,如今也学会满脸笑意的看着少女,时不时帮她拨整齐晃得散乱的珠钗。 她的一张笑脸被冷风一吹,便僵在那里,心中泛酸,脑子里却不停的告诫自己:这样才是她本就盼望的,明明早在一年半前,她便已经接受了这样的事实,不是吗?自己应该开心的,开心的想要流眼泪。 她觉得自己现在一定是十分狼狈,忽然意识到谢昉要找妹妹,肯定要上这只有一个门的莲华阁。不行,她还不想看见他们两个人,她还没有整理好自己的表情和心情,她得赶快趁他来之前下去! 这样想着,她转身便赶忙向楼梯下跑去,匆忙间却没有看到正有人准备上楼,两个人狠狠地撞在一处。她惊叫一声,脚下踩空,带着那个人一起向下摔去。 幸好离地面已经没多少高度,可他们二人依然摔得够呛,她只觉得手掌触在地上一阵疼痛,赶忙坐了起来才发现被她连累,撞下来的是一个身着青色圆领襕衫的青年人,生的温润如玉,只是此时也面目狰狞的扶着自己的腰,凑近她问道:“这位小姐,你走路要看路的啊。这下摔了?有没有受伤?” 晖朝只有国子监的生员才会着襕衫,她也不知道为何一个国子监生员会出现在御花园中。此时她皱眉扶着手,觉得五脏六腑四肢没有一处不疼的。 “怎么哭了?很疼吗?”那个生员见状怕了起来,不知道自己怎么刚刚进宫就惹了这么大麻烦,“要不要进阁子里坐做一下传御医?” 她赶忙摇头,“不行,我要离开这。” 生员挠了挠头,道:“那我扶你去外边檐角下坐坐?” 她点了点头,起身的时候,随手捉了个宫女道:“烦请姐姐去和那边那位大人传个话,就说他妹妹在阁中三楼。”宫女应声而去,她这才一瘸一拐的由那个生员扶着走去了御花园外,寻了个无人的殿基上坐了。 “你是谁家的女眷?用不用叫人送你回家?” 沈芳年摇了摇头,道:“不必了,我妹妹还在里面,你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就行了。” “哦。”他就这样答了一声,便继续坐在她的旁边,看她抹眼泪。 “你是国子监的生员?”她终于擦干净了眼泪,皱眉问道。 “是啊。”他答道。 “那你怎么来宫里了?”她又问。 “我爹让我来的。”他继续道,“今天是我姑妈的生日。” “你姑妈是皇后娘娘啊?”她抽噎着,边问。 “对啊,我叫周白卿。”他道,语气中没有骄矜,只是在讲述事实。 沈芳年沉默不语,脸色不好看的很,一直低着头。 周白卿见状,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道:“那我先走了,你自己在这待会?” 沈芳年点了点头。 临走前,周白卿对她道:“你别再撇嘴了,我听说皇后娘娘这次想为陛下选淑女,她肯定想要找些噘嘴嘟脸,长得不好看的,你再这样可离中选不远了。” 沈芳年被他逗笑,嗔道:“你连你姑妈都敢胡乱编排,小心让人听见。” 周白卿对她眨眨眼,便走远了。 她独自安静了一会,便缓了过来,慢慢又恢复了镇定,准备回御花园,突然看到一个小宫女捧着些东西向她走来。 “周公子说这边有位小姐受了伤,叫奴婢拿些水和白绢来。” 她心中感念起这位周公子的细心,点了点头,道:“谢谢姐姐了。” 手掌上只是有些破皮,脚腕有些疼,但还能走动。宫女帮她简单清理了伤处的灰土,又贴心的取出镜子帮她整理有些凌乱的妆容。她再次感谢了宫女,便再次撑起了得体的笑容,向御花园走去。 再次回去,她恰好就看到了周皇后还有一众妃嫔的背影,没想到连刚刚弱冠的太子也衣冠齐整的出现在这里。咋舌于这么多宫中贵人同时出现得隆重的同时,她决定只默默地躲在贵人们身后便好了。 而且她现在发现了宫内一种十分便捷的通讯方式,让宫女帮忙传话。她又拉住一个看上去好说话的小宫女,让她帮忙把沈芳灵叫到了自己身边。 周皇后、李贵妃、田淑妃正在说话,沈芳灵走过来便小声问道:“姐姐,你方才去哪了?我找你半天了。” 沈芳年没有回答她,反而低声道:“几位娘娘这是在帮陛下选淑女,你靠那么近干什么?在这里和我老实待着。” “选淑女?原来选淑女是这么选的啊?”沈芳灵吐了吐舌头,这根她从小听得不一样啊。 “当然不是了,选淑女是有复杂流程的,现在应该是皇后娘娘借着自己千秋的名头先行相看而已。”她其实也不太明白,往往这种事情完全不必费此周章。 “诸位贵女都是人品贵重,温婉端庄。今日每一位入坤宁宫的贵女,本宫瞧了都是真心喜爱。”周皇后似是在对大家说,又似是在对身边的李贵妃、田淑妃说话。 “臣妾看,除了选淑女外,皇后娘娘还可从中为昭王择妃了。”田淑妃笑道。 “还有我家炜儿,皇后娘娘也请帮忙留心。”李贵妃也笑道,“可惜您的太子殿下已经有了太子妃……” 皇后拉过太子的手,满意的店头笑道:“煜儿虽有太子妃,可东宫仍需充掖;还有儿、炜儿,都是本宫的孩子,本宫都会分别仔细为他们择选毓质闺秀。” 太子纪煜,昭王纪都是皇后所出,怀王纪炜是李贵妃所出。现在陛下膝下成年的皇子只有这三位,沈芳年腹诽道,这是要一锅端的节奏啊。 夜间,谢家外宅。 谢芫姬刚刚喝过药,她和哥哥没有再留下宴饮,便先行回家了。 “今天我遇到芳年姐姐了。”谢芫姬对收拾药碗的哥哥道。 “是吗。”谢昉毫不在意的样子。 “我还让她帮我去找哥哥来,可是过了好久你才来。”谢芫姬有些不高兴,“你是不是忙着和芳年姐姐说话,把我给忘了?” 谢昉一愣,眸色更加黯淡了些,她应该是能瞧见的,所以才独自走开了……“她没来找过我。” “咦?这是怎么回事?”谢芫姬摸着下巴,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错? 谢昉摸了摸她的头发,道:“小孩子家,不要有这么多问题。” “噢。”谢芫姬虽然口中这样说,心中却有了想法。一年半来,哥哥给她的书信中总是提到芳年姐姐,她是他最亲的亲人了,岂会不知道他什么意思?她一计不成,大不了再生一计呗!不过幸亏这次哥哥来的晚了,她才能和一个有意思的人聊上很久的天呀…… ☆、相邀出游 “芳年,睡了没?” 从宫中回到尚书府,沈芳年刚刚在秋瑶的帮助下卸了妆,梳洗罢,只听外面袁夫人的声音响起。 “没呢!”沈芳年忙叫了声,又指使秋瑶:“快去开门。” 袁夫人漏液来访,穿着也是家常衣物,笑意盈盈的握着她的手问道:“今日怎么样?” 她在心中苦笑,真的不怎么样。可表面上还要微微含笑,淡淡道:“皇后娘娘只是和我还有芳灵说了几句话,别的倒没什么了。” “我听说皇后娘娘说了,开春之后要选秀,还要给几位皇子选妃?”袁夫人转头问她。 她眉心一跳,不知道袁夫人是什么意思,只得点头道:“皇后娘娘是这么说了。” “芳年,是这样。”袁夫人也有些不好意思的拿出手绢放在手中揉搓,“你妹妹年岁还小,我倒是不担心。可你再过几个月,可就十九了……” 她素来知道这个婶母向来优柔,便干脆直接道:“婶母想让我去选秀?” “嗯……其实这也是你叔叔的意思。”袁夫人拉过她的手,眉间隐有忧色:“芳年,先前你那门亲事没有做成,如今也过了快两年。若是之前对外说你为父亲守孝,日子早也就到了。咱们晖朝有律法,这良家女子过二十未嫁,可就要交罚金的呀。你叔叔和我倒不是心疼那些小钱,主要是你自己可不能给耽误了。” 沈芳年脸颊微红,只能先应和着,点点头。 袁夫人继续道:“如今皇后要为太子、昭王和怀王选妃,这可是绝好的时机。太子早有了太子妃,你叔叔和我都不打算让你入东宫。昭王要选的是正妃,他和你年纪又相当,以你的资质,要选上那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到时候为一藩王妃,这不是很好么?” 沈芳年不语,心中想的全是那个今日伤透自己的心的人。 “年前你姑妈家的邢嬷嬷来咱家时,我也跟她提过这事,她说你姑妈也会同意的。只要你点头,我去在皇后娘娘面前举荐,这后面的事就好办了。”袁夫人见她不说话,便继续劝。 她勉强笑了笑,道:“婶娘,这是终身大事,您让我再考虑一下好吗?” 袁夫人点了点头,只要肯考虑便是好事。“好,那我就不打扰你了。” 袁夫人走后,秋瑶上前不解道,“袁夫人怎么突然对小姐的婚事这么热切起来?” 沈芳年沉吟,叔叔和婶娘当然也是盼着她好的,可若是一旦参选,那么选上王妃还是侧妃侍妾,那就不是他们能全盘把握的事情了。她看,罚钱事小,更多的是因为晖朝的另一条律例。 家中长女已被选为皇帝嫔御、皇子妃者,次女不得再参选。 也没有感到寒心,这是人之常情罢了。一天下来,她此时只想睡觉,不想再想这些烦心事。 过了两日,天气晴朗,初春渐暖。沈芳年竟然收到了一份意想不到的邀请,说是那日在宫中认识的一位许小姐,请她明日一同去奉贤寺敬香踏青。 她有些奇怪,那日在宫中见过的,只有那一位嚣张跋扈的许怜儿,她怎么可能知道自己是谁,还请自己一同出去玩?袁夫人听说这事,仔细想想京中那日进宫的许小姐,便知是佥都御史之女,佥都御史为人正直,乃是清流党的中流砥柱,于是袁夫人便同意的干脆。 沈芳年带着将信将疑,转日在府门口,见到了一顶精致的轿子。她忍不住好奇挑帘一看,轿中坐的并非许小姐,而是那纤细病弱的谢芫姬。 “芳年姐姐,早上好呀。”谢芫姬对她眨眨眼睛。 沈芳年吃惊道:“小芫,怎么是你?” 谢芫姬向座位的旁边挪了挪,道:“姐姐不如和我同乘一轿呀。” 她提起裙摆坐到了谢芫姬的轿子中,与她笑笑,问道:“许小姐呢?让你吃啦?” “我不过随便借她个名头罢了。否则若说是谢掌印的女儿,姐姐的家人肯定不会放你出来的呀。”谢芫姬机灵地摇了摇头。 听她这样说,沈芳年到觉得十分同情她,因为她的义父,她从来不能轻易报出自己的姓名。 她又问道:“怎么突然想要和我去奉贤寺?” 谢芫姬想了想,总不能说自己又想故技重施?于是便道:“姐姐知道,也有些依附于我义父的人,他们只会给我送很多珍馐礼物,可从来不带自己家的女儿同我一起玩。所以我就来找姐姐……” 沈芳年见她楚楚可怜的模样,便点了点头,表示理解,道:“那好。” 奉贤寺在京西,被冰雪消融后的溪水和初春新生的绿芽包围着,是一座有数百年历史的古刹了。每每来这里上香的人,其实多半都是为这山间景色所吸引,在山中走累了便来寺中上一炷香,寺中僧人便会慷慨的奉上素食斋饭。 谢芫姬和沈芳年本无太多礼佛之心,去了自然也只是为了赏景而已。 山中空气清新,只是枝条都只是刚刚开始抽芽,还没有形成满眼的绿意和花草,显得山中尚有些秃黄。 “芳年姐姐,其实哥哥和我说过你们在沙洲的事情的。”一边走着山间的缓坡,谢芫姬一边道,“是在信中经常有提到哦。” 沈芳年打断她,冷冷道:“小芫,从前的事情不要再说了。” 谢芫姬撇了撇嘴,不知道哥哥究竟是怎么惹到她了?连提都不能提了? 察觉到自己方才似乎对她说的重了些,沈芳年又拉过她的手,笑道:“况且今天你不是要我陪你玩吗?不要提无关紧要的事情呀。” “那好。”为了讨好芳年姐姐,只好暂时将哥哥划为无关紧要的事情了。 两个人又在外面待了一会儿,谢芫姬看了看日头,便建议道:“姐姐,我们去寺里坐一会。” 沈芳年也点头。 奉贤寺中,大雄宝殿金碧辉煌,她们供奉了香火后又留了一些香油钱。僧人便为她们找了间干净客房,送上茶水。 “姐姐稍等我一下,我忘了帮义父添他那份香油钱了。”谢芫姬说着快步走出去,把屋子里剩的两个侍女也带走了。沈芳年笑着摇了摇头,独自静静的便饮茶,便看窗外那刚刚发芽的古槐树。 果然身在佛门中,心情也会安宁许多,只是欣赏着窗外这几乎没有动的静物,也会觉得饶有趣味呢。可是谢芫姬不是只去添个香油钱,怎么茶冷了还不回来?她站起身来准备出门寻她,就在这时看到了站在门口的他…… 谢昉在门口已经站了一阵了。他刚刚回京没还没有去锦衣卫指挥使司报到,这几日有些清闲。谢芫姬与他说好今日要去奉先寺,怕自己力有不支,让他这个时辰来接。他自然是答应下来,却没曾想到这个倒霉孩子又在自以为是的给自己找麻烦了。 明明他已经计划周全,从那天在宫中时便已经准备好被她恨;明明已经准备好永远不再见她;可是他却唯独忘了准备,万一再见到她时要表现的那副冷酷心肠。更何况再充分的准备,在他站在外面的这短短时间内,也会迅速瓦解了。 没有给她很多思考的余地,她便被拉进了一个如此熟悉的怀抱中。头脑空白了短暂的几秒后,她便开始奋力挣扎起来。 她低声道:“你放开我!”对方却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然而将她箍得更紧了。她力气不够大,虽然一直在挣扎,也只能乖乖等到他抱够了,才被缓缓放开。 “我……我来接我妹妹。”这一定是很糟糕的开场白了,否则为何她一听到便红了眼眶? 她也很想装的凶一些,可是被欺负的紧了,就是眼眶发酸。她带着哭腔,依旧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高傲一些:“谢大人,如今身在京城,况且你又有了心仪之人,请你今后还是不要见人就这般搂搂抱抱的了,免得招人话柄。” “其实……”他的内心在挣扎撕扯,如果他说出来,那么便是前功尽弃。可他着实忍的很痛苦。 “没有什么其实!”她甩了甩袖子,怒意更盛,“但是谢大人就算有了心仪之人,也不该忘了妹妹,把妹妹一个人放在宫中任人嘲笑指摘,你算什么哥哥?” “什么?”他皱眉,小芫从来没和他说过这些事情,此时他也只能点头道:“今后我会更加留意的。” 她如今头脑不清楚的很,一时冲动之下只想早早让他死心,便继续道:“婶母已经为我举荐,参加选秀,我觉得今后和谢大人还是不见的好。” 谢昉一愣间,她便已经忍着眼泪跑了出去,生怕再晚走一步便又会功亏一篑。 他在房间里一个人站了许久,直到谢芫姬进来,“咦”了一声,看到哥哥那对自己充满杀意的眼神,试探问道:“哥哥,你是不是又搞砸了?” 明明是你这个倒霉孩子,只会帮倒忙。他一声不吭地拉着她,道:“回家。” 回家途中,谢芫姬央告个不停才求得哥哥和自己一同坐轿。 “哥哥,你和芳年姐姐到底怎么了?”她问个没完,可是谢昉始终一言不发,到最后才缓缓道:“你能不能少给我自作聪明了?” “我……”谢芫姬语塞。 “自己的事情都处理不好,还要来管我?”谢昉问他,“那天有谁欺负你了?” “哎呀,这不重要。”谢芫姬低声道,“我听有个人说,芳年姐姐可是昭王妃的人选了,你还不急?” 原来她说的都是真的。他心中酸涩不安,却也知道这是最好的结果,他所期盼的,不就是她能幸福么?既然她有意,他自然可以暗中助力,这不是难事。 ☆、皇后属意 曹淑再也坐不住了。来京之后,她一直住在曹家在京城的一处院子中。她想和她的沈姐姐久别重逢,她不想沈姐姐讨厌她!于是她夜间临时起意,便要去尚书府找沈姐姐。 “沈姐姐,你相信我!我和谢哥哥,啊呸!是谢大人,我们什么关系都没有,他只是顺道帮我爹个忙送我来京城而已。其实我是来京城选秀的,姐姐你可千万不要误会了讨厌我啊!”曹淑刚被放进她的房间便拉着她一通解释,生怕自己被沈芳年轰出去。 没想到沈芳年却一直拉着她笑,丝毫没有责怪她的样子,听了她的辩解也没有恍然大悟的样子,“没关系,我怎么会讨厌你呢?当时在沙洲我不是已经和你说清楚了?” “不是,真的不是。谢大人他心中只有你呀。否则我怎么会放弃他,答应爹来京城选秀呢?其实那天在宫里,是……”曹淑气的直跺脚,亏她曾经喜欢过谢昉,谢昉怎么能这么坑自己呢?她好想说,可是想到谢昉冷冷的杀人目光,到了嘴边的话生生也给咽下去了。 沈芳年拉着她的手让她坐下,又塞了瓣橘子到她嘴里,道:“我当然相信你了,可是即使那样也不能改变什么呀。” “为什么呀?”曹淑吃完了橘子,继续问道。 沈芳年又喂给她一瓣,淡淡道:“只要他还是谢崇礼的义子,只要我还是沈辟的女儿,我们就不可能在一起,与其继续纠缠,不如趁早死了这条心。” 曹淑嚼着橘子,心里却想,来到了京城就变得这么复杂起来了吗?还有,沈姐姐心可真狠啊,对自己都下得去狠手。 但是好不容易让沈姐姐不讨厌自己,她也没有多余的能力帮谢昉了。于是她便只是和沈芳年叙了叙旧,两个人又恢复了在沙洲时的亲密。直到三更天,不得不走时,曹淑才依依不舍的离开了。 又过了十来天,天气又暖了些,沈芳年竟然又受到了周皇后的宣召。她始料未及,一来皇后对她应该没有特别深的印象,二来上次婶娘和自己说过的事情她还没给过确切的答复。 这次不必再带着沈芳灵,她还是自己小心整妆,带着秋瑶入了坤宁宫。 皇后今日身着一身鹅黄常服,显得比那日少了些威严,多了些亲近。 “初五那天后来在御花园中本宫怎么没再瞧见你呢?”周皇后问道。 沈芳年低头,没想到皇后一直在关注着自己,小心道:“那日后来臣女一直站在了娘娘的身后,所以娘娘没看见臣女。” 周皇后笑道:“躲在后面做什么呢?你这孩子,拘谨什么?抬起头叫本宫好好看看。” 她慢慢抬起头,不由得想起了那天周白卿说的,觉得还不如噘嘴嘟脸让皇后讨厌呢。 周皇后仔细端详了她半天,满意的点了点头,笑道:“沈元辅的女儿,果然是不错的。” 她心中没着没落的,只能对皇后笑了笑,说:“娘娘您实在过奖了。” “我接下来要说的事情,想来你婶娘已改已经同你说过了?京城中的这么多的闺秀,能让本宫亲自问的可没有几个。”周皇后殷切的目光让她浑身发毛。 她点了点头,道:“婶娘说过。” “芳年,你知不知道,当年刚刚开国之时,太/祖曾经定下约束,说宫内后妃、皇子妃都只能从京城附近低品阶官员或者平民家女儿中择选。不过后来渐渐地,这条规矩管的松了,可是太子妃张氏便是家住昌平的民女而已。”周皇后对她娓娓道来,“可是儿不同,他不是太子。本宫为他母亲,所以私心想为他寻一位蕙质兰心又有家学渊源的名门闺秀,陛下也是准了的。” 皇后说了这么多,可惜她的思绪又飘远了……她想象着自己正踩着沙子,一步一陷地走着,忽然皇后说完了,她才回过神来,起身行礼道:“娘娘的意思,臣女都明白。可是……可是求您再让臣女想一想,前一阵婶娘问臣女时,臣女也是这么说的。” “嗯,到底是你自己的终身大事,可要想仔细了才好。其实你的名字已经在秀女名单中了,若你不愿,操作也是简单。你是个好孩子,品格可堪为一国王妃,只是不知道我家儿有没有这个福气了。”周皇后说完了该说的话,也没有再强留她,便放她走了。 她便退出坤宁宫正殿,边松了口气。这周皇后还真是好说话呀,居然还愿意和她一个小小女子摆事实讲道理、有商有量的。若不是周皇后脾气好,自己哪有说不的权利呢? 出宫的路上,居然又让她遇到了那日倒霉被自己撞上的周白卿。这次周白卿没再穿着国子监生员的青衫,而是换了一身月白的普通常服,一看就是进宫见皇后的。 “是你啊,你今天看上去没有那么狼狈了。”周白卿认出了她,便道:“我送你出宫门。” 她想起上次撞到他时的崩溃,脸颊有些微红,礼貌的拒绝:“周公子好,送便不麻烦你了。” “若是别人就算了。可姑娘你上回那模样,我着实担心你又闯祸啊。”周白卿跟着她们的脚步,十分担忧。 沈芳年皱眉道:“我怎么会闯祸啊,上次那是意外,不然我还能今日再进宫吗?” “哦……虽然你不说,但是我知道你是谁了。”周白卿恍然大悟,“你就是皇后娘娘看中的那个沈姑娘是不是?” 哎,眼看一个知道自己曾经糗态的人知晓了自己的身份,沈芳年也不能杀人灭口,只能点头认下来。“是,我就是,周公子一会要帮我说几句坏话么?” “怎么,听沈姑娘的语气,是不满意这门婚事,不想嫁昭王?”周白卿疑惑道,“这是为什么呢?我这个表兄可是仪表堂堂啊。是不是你有心上人了?” 沈芳年闷头走路,被他烦的不行,道:“有,又怎么样?” “那……那我去帮你告诉皇后娘娘,省的她缠着你问个没完。”周白卿认真道,说着就要转身走。 沈芳年出了一身冷汗,忙拦住他:“别,千万别!” 周白卿这才又转了个圈回来,志得意满。 她叹了口气,道:“其实我只是觉得,现下自己所拥有的自由已经不剩许多,如果真的有幸成为王妃,那样的身份下,一定会被禁锢的更加牢?周公子会不会觉得我很不识好歹?” “不会啊,我很理解你的感受。”周白卿道,“别说你,就说我,虽然不是皇子,只是个国子监中生员,还时不时便要进宫受姑妈的耳提面命,甚至有时恰好陛下兴致来了,还要问我国子监中最近讲什么书?回到家还有个爹等着继续娘娘说过的话引申出来教训我,岂不也是很惨吗?” 沈芳年瞥了他一眼,道:“什么只是国子监中的生员?令尊可是国子监祭酒,更别提你姑妈是皇后娘娘了。” “所以说,这就是我的身份给我的禁锢啊。不对,我都不算有个身份,这就是我爹和我姑妈的身份给我的禁锢!”周白卿说着也有些不忿起来。比起其他同学每日游荡勾栏、斗鸡走狗的生活,他这都算什么啊。 沈芳年叹了口气,道:“那我爹都故去快三年了,又怎么样呢?还不是一样用他清流党首的身份锁着我。你知不知道每次家中来了客人,他们肯定会先惊叹一番我的身份,然后故作哀伤道:令尊真是国之栋梁啊。”她在心中可对自己的亲爹没有半分不敬,只是这些虚情假意着实令人讨厌。 周白卿被她逗笑,道:“你这么一说,我怎么觉得我爹肯定也去你们府上说过这种话呢?” “说不定真有令尊呢,那我还是收回方才的话。”眼前便是宫门了,她问道,“都走到这了,周公子不必担心我再闯祸了?” “担心也只能送到这里了,不然出了宫门再进来还得换回牌子,怪麻烦的。”周白卿诚实道。 于是他们两人便在此道别。 回府的路上,秋瑶担忧道:“小姐到底要考虑到什么时候?总要给皇后娘娘和夫人一个结果的。” “而这个结果注定是答应,对吗?”沈芳年低头用指甲划着马车上的坐垫,她只有心情不好的时候才喜欢折磨这些物件。 秋瑶道:“虽然皇后娘娘很随和的样子,可是这不代表夫人会同意您回绝皇后娘娘。” 秋瑶说的很有道理。她心里也明白,她其实并没有多一条路可以走的,可她的内心最深处,就是在抗拒,无论她劝自己多少次。 她又想起了那块玉佩,被她装在自己的荷包里,她隔着荷包摩挲,她已经隐约猜到了那日在宫里自己看到的是怎么回事,但是这也于事无补。或许直到最后一刻,她不得不点头,但是现在她想再欺骗自己一会儿,骗自己,他们之间还有最后一线希望。 三月份,莺飞草长。她虽然居于深闺,也能从堂弟沈宏等人那里听到只言片语。谢昉这个锦衣卫指挥佥事已经在北镇抚司衙门里兢兢业业的工作起来。就算没人告知,从传闻昭狱中一个又一个被严刑拷打的官员和数目渐丰的囚犯上来看,谢大人也是在不遗余力地继续执行着他身为阉党鹰犬的任务呢。 天气暖起来,眼看就要渐渐公布中选秀女的名单,她似乎很快便要下定决心做出选择了。 就在今日,袁夫人却急急火火地来找她,似乎她不必再做选择了。 “芳年,为何传言说皇后娘娘亲手将你的名字从秀女名单中划去了?” ☆、秀女之死 坤宁宫的正殿中,周皇后含笑危坐,静静聆听着田淑妃不怀好意的诘问:“臣妾听闻皇后娘娘主持选秀女以来,一直秉公持正,怎么这次动了私心,滥用起职权来?” “本宫不知道妹妹所说的是何事?”周皇后淡淡问道。 “听闻娘娘将沈泰的侄女名字私下除去了,可不是假公济私,瞧见个好女孩,想留给你周家子弟?”田淑妃掩面笑道。 周皇后丝毫没有愠怒,只是沉默着,散发威仪。过了一阵,田淑妃心中也发毛,不敢再笑。 皇后这才缓缓道:“选秀女本意实为在京城中的闺秀中择选优秀,沈氏在本宫眼中可为大家闺秀之范,自然无需再参加选秀。” 她怎么被皇后娘娘亲自从名单中剔出去了?她也是刚刚从婶娘口中听说,自己怎么会知道是为什么呢?上次见周皇后时看得出周皇后对她是很喜欢的啊,不过听到这样的消息,她却悄悄松了口气。 袁夫人虽然对她这变相的落选扼腕叹息,但这既然是皇后的决定,她也无权更改。她相信以沈芳年的头脑,不会做出故意忤逆皇后的事情。选昭王妃一事也只能就此作罢。 接下来的十来日内,参加选秀的女子家中开始陆陆续续收到内监送来的懿旨,其中有出自清贵家庭的,也有出自阉党势力的,还有一些平民之女,自是有欢喜的也有忧愁的。那些有头有脸的大人家中女儿中了选,免不得要受些贺礼。只有那最爱张扬煊赫的人才会为此广邀亲朋到家庆贺,而中选的许怜儿的父亲便是如此。 沈芳年刚刚收到这一封请帖,沈芳年还惊讶得很,不明白许怜儿为何要邀请自己。不过很快她就想清楚了,因为许怜儿根本不知道自己便是那日顶撞她的人啊。况且许甫身居高位,又是近些年来在朝中站得最稳的清流一派人,自然有理由将与自己同阵营的人请来。 不过到了许府,她才知道,自己想的太复杂了,许怜儿不仅请了她和弟妹,连谢芫姬在列。 “这还不简单吗,她不就是想让所有知道她、不知道她的人都知道自己中选了呗。”谢芫姬掩面笑道,“尤其是我这种她讨厌的人,更要请来了。说不定她一会儿还要专程过来羞辱我们呢。” 沈芳年无所谓地笑了笑,道:“还不知道是要封为陛下嫔御还是为皇子正室、妾室,也不知道她怎么就这么高兴了。” “听说这次陛下只想将近年来空缺的几个嫔位补上,不想再扩充后宫。剩下的秀女还要仔细斟酌呢。”谢芫姬低声道。 沈芳年随口问道:“你怎么消息如此灵通?” 谢芫姬眨了眨眼睛没有答她,继续道:“我还听说,当年三殿下年年少时候去过沙洲见过曹淑妹妹一面,三殿下好像自此对她念念不忘,颇为喜欢呢。” “三殿下怀王?难怪她这几日都不出门,今日也不来,原来是想在家安心等旨意啊。”沈芳年并不惊讶,这几日曹淑时常和自己见面,虽然没有和自己说这段事情,可话间总是不经意提到和她们的对话毫无关系的怀王殿下呢。 “我还知道你……”谢芫姬还想再透露一些□□消息,却被一个走到她们面前的人打断。 “沈姑娘。” “周公子?怎么连你都被请来了?”沈芳年赶忙起身,觉得周白卿出现在这里颇有些滑稽。 周白卿也是一脸无奈,道:“我爹叫我来送份礼,沈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为什么你们要借一步说话?”谢芫姬对这个突然出现的人充满了敌意,“她是我……姐姐,公子又是何人呀?” 周白卿面露尴尬,沈芳年忙拍了拍这个不听话的“妹妹”,道:“听话,自己待一会,我马上就回来。” 有这么个拖油瓶,她也不可能走的太远,只是找了个人少些的地方,便问道:“周公子想说什么?” “那个……说来有些难以开口。”周白卿一脸的无奈,沈芳年从没见他如此局促过。 “要不你再想想?”她问道。 “不,不用了。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周白卿清了清嗓子,道:“沈姑娘可曾奇怪自己为何没有中选吗?” “听说是皇后娘娘除了我的名字?”虽然她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是权当撞了大运,没深究过原因。 周白卿点点头,道:“其实上次我们一起走出宫后,我看你也怪可怜的,后来去面见姑妈的时候,便提了你两句。” “你说我什么了?”沈芳年觉得好笑,若是周白卿说了她的坏话,周皇后才讨厌了自己,那她是不是应该感谢他呢? 周白卿缓缓道:“说的……都是好话。我本意是想旁敲侧击姑妈一下,告诉她你和其他女子不太一样,并不想中选的。可能是我用词不当……所以……” “所以什么?”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所以……有那么一点点可能……姑妈她……误会我……”周白卿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了,面颊也有可疑的红晕。 沈芳年低头不语,从来觉得这个周白卿是个靠谱的读书人,谁知道他会好心办坏事,皱眉道:“你这词不达意的,是怎么考上国子监的?” “沈姑娘忘了,我爹是国子监祭酒……”周白卿不好意思的笑笑。 哎……她叹了口气,皇后娘娘这是想改主意将自己许配给周白卿了?就算她现在知道了,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啊。不过好在现在皇后娘娘只有这么个意思,还没有付诸行动,否则她刚刚收获了几日的稍微一点自由,岂不是马上就要失去了? “其实……” 周白卿刚刚开口,忽然一个小侍女脸色发白的跑了过来,专门寻她。 “沈姑娘,我家姑娘让您赶紧随我过去呢。”小侍女脸色着实难看,嘴唇发抖,仿佛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景象。 沈芳年认得她是谢芫姬带来的侍女,看她的样子便知道定是出事了,只能暂时中断了和周白卿的谈话,和那个小侍女匆匆离去。 小侍女脚步飞快,时不时擦擦眼泪,带她到了她之前从未到过的许府后花园池塘边。重重回廊之上,她看到谢芫姬小小的身影正跌坐在地上,浑身抖个不停。 “怎么了?”她快跑几步,走到了谢芫姬身边。 “姐姐……你看……”谢芫姬发出了几乎不成语调的声音,将手指向了远方的那一片绿水。 沈芳年顺着谢芫姬指的方向望去,平静的水面上,飘着一个身着红装背面向上的女人,显然早就没了生命! 她也吓了一跳,慌了神,仔细看那身形,应该是新晋秀女许怜儿没错了。现在四下还是无人,她皱了皱眉,若是这时有人来,她们两个都脱不了干系,到时候就麻烦了。她先扶起谢芫姬,一边招呼那个小侍女:“我们先离开这里在说话。” 一阵风吹来,沈芳年边走边问到了一股很浓郁又独特的香气,但是此时无暇理会。她们快步向前,走回了原先的座位,她为谢芫姬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问道:“怎么回事?” “姐姐走了不久,我便想四处走走,谁知道刚在回廊上走了几步,她……她的尸首已经在水面上飘着了。我没有靠近过,可是也慌了神,便忙让妍儿去喊你了。”谢芫姬的脸色煞白,显然被那一幕吓到了。 沈芳年也觉得心跳加快,呼吸都不畅快了,拿手帕的手也抖个不停。刚刚被选中的秀女在自家府中死了,无论是自杀还是他杀,这绝对会在京城中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她们若是此时提前离去,事后定会染上了嫌疑;若佯装镇定坐在这里等待别人发现许怜儿的死,那么倘或刚才有人看见她们去过回廊,还是不好。沈芳年此时便恨不得自己多生两个脑子,把权衡利弊的事情搞个清楚。 想了片刻,她还是觉得这样那样都不妥。明明她们发现了许怜儿的尸首,还被吓了个够呛,怎么就偏要做贼心虚呢?或许此时她们应该立刻去告知众人。正这样想着,一声尖利的尖叫划破许府一派喜气的氛围。 “不好啦!!!许小姐投湖啦!!!快来人啊!!!” 沈芳年和谢芫姬相视,皆是愁眉苦脸,又有人发现许怜儿的尸首了。 很快,四处来贺喜的年轻人,佥都御史许甫、许甫的夫人,一众人都乌央乌央的向池塘边走去。几个家丁赶忙下水将小姐捞了上来。 沈宏只比沈芳年小几个月,自然不须他的保护,远远在人群外看着。沈芳年将沈芳灵和谢芫姬藏在自己身后,只看了一眼那尸首的面容,便忙别过了自己的脸。 许甫的夫人爆发出悲怆的哭声,一边抱着自己的女儿,一边道:“快去请大夫!快去请大夫啊!” 许甫面色铁青,摸了摸女儿的脉搏,便止住了去请大夫的家丁,缓缓道:“不中用了,不中用了。” 许甫夫人闻言哭的更凶,几乎晕死过去,一面喃喃道:“怜儿,怜儿刚刚中了秀女,她不能死,不能死啊……” 许甫亦崩溃的怒吼:“是谁害我女儿?好啊,行凶行道本官的家宅中来了?本官非要亲手抓住凶手,将他碎尸万段!” ☆、奉旨查案 许氏秀女被溺死了,一个时辰后,大理寺的人先到了。 在场的都是非富即贵,不可能说为了这一个死了的秀女强拘着这些贵人一同等凶手抓到,于是在许府中的众多客人都要各自乘车回各自府第。 许甫门口马车无数,一盏一盏的灯火将上空的夜色都点亮了几分。 灯火阑珊之间,谢昉一身绛紫官袍,乌纱帽也未曾摘,身后还跟着几个缇骑,他正在马上看着走出门的人。从远处望去,格外出挑。 “哥哥!”谢芫姬见到亲人,赶忙跑了过去,道:“出事了……” “我知道。”北镇抚司可不是吃素的,此时也已经知道许府的秀女出了命案,他免不得要来查看,只得对谢芫姬道:“快些回家去。” “嗯。”谢芫姬点了点头,便赶快上车离去。 沈芳年带着沈芳灵也在此走过,正好遇到谢昉下马,逆流而行。沈芳灵认得锦衣卫指挥使司的衣服,只见了一眼便吓得躲到姐姐的身后去。从小她娘便吓她,若是不听话,夜里让锦衣卫抓了去,能不害怕吗。 谢昉表情严肃,见了她也没有改色,只是低声道:“你也是,快回家。” 沈芳年牵着妹妹的手,心中也是七上八下的,点了点头,便赶忙出了许府。 秀女在自家池塘内被溺死了,这可不是一件小事。天子脚下,死的人身份虽然尚且只是一家小姐,但是名义上却已经是皇家的人,况且死的时候许府上上下下来了那么多客人,这事不仅在京城中闹得沸沸扬扬,很快也传到了皇帝的耳边。 许甫身为佥都御史,负责监督百官,与掌管刑狱的大理寺平日也有许多往来,都是熟人。此次许甫痛失爱女,悲痛之余竟亲自开始着手联合大理寺一同调查,雷厉风行,对许府中的众人都没有宽松。 另一方面,锦衣卫受皇帝钦命探查官事民情,对此事也独立于大理寺暗自细查,每日由专人直接呈一份文书给皇帝,并不经由他人手。 暗自查了三四天,还没有个结果,这京城中却又不少传闻谣言甚嚣尘上起来。 据某些精通消息之人士说,礼部尚书沈泰家的侄女儿本在秀女名单中,后来却被许怜儿顶替,未能中选。说不定是沈姑娘心生不甘,有了报复之心,所以才推许怜儿下水。 另据许怜儿不愿透露姓名的闺中密友说,许怜儿曾经在大庭广众下欺辱掌印太监谢崇礼的小女儿。虽然谢姑娘因体弱多病未参加选秀,可若因此事心生怨恨许小姐,淹死了她也未可知。 虽是都是无稽之谈,但事关命案,死的又是自己的亲女儿,许甫哪有不上心的,几次派府中人去沈府、谢府问话,不是被笑脸相迎招待一番却没见到要见的人,就是干脆直接被叉了出去。 事情越闹越大,越传越邪乎,连亲自将沈芳年名字从秀女名单中除去的皇后也被牵连其中。 “朕已命皇后暂且静养,选秀的事情也先搁置了。”皇帝坐在几案前,仔细端详着一枚刚刻好的印章,“区区一个秀女的死,竟然连一国之母也卷进了街头巷尾的传言中,这事情,不好……” 谢昉站在案前回话,此时听到皇帝的话,心神俱是一凛。 “你爹的意思,是将那些茶余饭后嚼舌根的人皆打杀了,你觉得如何?” 谢昉道:“义父急于为陛下分忧,此方法可以暂且断绝谣言散播,自然是好。不过打杀谣言的同时,还要尽快破案为好。” 皇帝蘸了印泥将自己新刻的章在宣纸上一印,左右端详着,皱起眉来。这一枚小小印章他且还不能刻得尽善尽美,岂有空管那些烦难事,真是头疼得很。 谢昉继续道:“大理寺和许甫查的紧,可却也查不出什么,不知是否有许甫关心则乱的缘故。” “不必理会他,你们衙门加紧了去查,不得怠慢。有什么事情,自己斟酌着去办便是,实在不行,去问你义父。”皇帝弯腰看得久了,直了直腰,继续道:“朕这里,查清楚再来回话。” 眼看皇帝又拿起了刻刀,估计一时半刻不会再有时间理会自己,谢昉便领了命退了出去。出了宫,便有缇骑来报:“许甫这回亲自带了大理寺的人去了千岁府上,没进去门,现下转了方向朝沈泰府上去了。 时下已近黄昏,乌云密布起来天很快便暗了下来。谢昉闻言皱眉,骂了许甫一声“老匹夫”,便赶忙骑马向沈府赶去。 沈泰夫妇今日不在府上,带着沈宏去了别府做客,府中只有沈芳年和沈芳灵姐妹作伴。 许甫带人来时,门上的小厮还当是前几次来人一般,想要将他先依礼请入府再说,许甫却道:“请贵府的大小姐去大理寺问话,若大小姐不来,本官只有亲自进府拿人了!” 小厮见许甫身后跟着的一水都是大理寺缉拿凶犯的校尉,心里没了主意,赶忙层层通传上去。 秋瑶着急起来,忙让下人先去寻老爷夫人,却被沈芳年阻道:“等老爷夫人赶来,早就来不及了。” “姐姐,你千万不能出去!让家丁把他们都打出去!”沈芳灵吓得不轻,惊讶于不知道这许甫为何会为难她家呢? 沈芳年道:“外面的都是大理寺的官差,如何打得?他们不敢对我怎么样的,我先出去看看。” 夜幕降临,见沈芳年来到了沈府大门口,许甫也不废话,直接对身后的大理寺校尉道:“将沈大小姐请去大理寺问话!” 几个校尉手里拿着铁链便步步逼近她,这哪里是要请她,分明是要绑。沈芳年一时之间紧张起来,还没想到该如何应对这突然来的倒霉人和倒霉事,只听不远处又有马蹄声响,黑夜中未见其人,便先闻其声。 “许大人,不知道您是大理寺的哪位头领?竟敢私自动用大理寺的人手?” “是谢大人……”秋瑶低声道。 谢昉停了马,却未曾下马,两个缇骑在他马前提灯。 许甫见他来,也是吃了一惊,恐怕今日事情不会顺利,仍强撑道:“本官女儿不幸蒙难,大理寺自然要查案。现在京城中传言纷纷,本官受大理寺少卿所托前来请沈大小姐回去问话,合情合理!用不着你一个太监的儿子来管!” 谢昉笑了,一张俊俏的脸笑得却是阴森可怖,对许甫道:“本官是太监的儿子没错,那你呢?” “我怎么了?”许甫不解。 “许大人,和沈大小姐的叔父在朝中,是一党啊。”谢昉缓缓道,“既如此,本官有理由怀疑你是为包庇同党!” 许甫快要被他气的跳起来了,他分明是来找茬的,这个谢昉看不出来吗?“你开什么玩笑?” “本官刚刚得了陛下的口谕,奉旨查案。许大人,你可有陛下的旨意么?若没有的话,沈姑娘便只能由我带回昭狱了。放心,本官定会秉公审理,绝对不会徇私枉法。”说到徇私枉法这四个字,谢昉的眼神飞快扫过许甫的脸,仿佛他们若是带沈芳年回了大理寺,才真的会包庇她一样。 许甫被气得一时哑口无言,却又很快转过来了脑筋:“你!好啊,既然谢大人自有一番理论,那么照你的说法,令妹是谢掌印之义女,自然要交由大理寺审问!” “许大人以为,本官是在和你谈交换么?”谢昉眯起双目,不屑的蔑视,“你不是去了蔽舍好几次了,本官可有阻拦吗?可您自己进不去,这可怪不得旁人了。大人若真想问,不如等我那当太监的爹在家时去敲门,他肯定会给你开门的,就看你敢不敢进了!” “你!你……”许甫吹胡子瞪眼睛也想不到一句话来反驳他。 谢昉继续道:“本官差点忘了,许大人自命为朝中一股清流,说不定不肯进我们那污浊不堪的宅子呢,许大人,是不是?” 许甫忽然想到了什么,冷汗直冒下来。 见许甫不再废话了,谢昉忙对沈芳年道:“还等什么?跟我去昭狱!” 沈芳年正在神游,猛然听到谢昉叫自己,一时有些怔忡,疑惑道:“啊?” 谢昉无奈,只得叫身后手下,怒道:“把她给我带回昭狱!” 沈芳灵躲在后面看了许久,此时终于眼泪汪汪的冲出来,挡在了沈芳年面前,“不许你们带姐姐走!” 沈芳年也不想走,可是眼前的情景是,她不去昭狱便要去大理寺。她赶忙安抚沈芳灵,在她耳边轻声道:“不要担心,姐姐不会有事的。你留在家里,让宏哥哥明早去北镇抚司衙门门口接我,好吗?” “宏哥哥去了便能将你接回来吗?”沈芳灵停止了抽噎,她不明白姐姐马上就要去昭狱那么可怕的地方,怎么还能这么平静的安慰她?平静中好像还透露出一丝开心…… 沈芳年笑道:“当然能了,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审问你 为了抓人,抓的还是公府小姐,大理寺今日本准备好了车轿。谢昉从宫中直接赶来,反而是没有准备,好在他脸够黑,二话不说就借走了大理寺的轿子,许甫和大理寺的校尉们也没一个人敢说不。 夜幕降临,天上一个接一个滚雷,空气是寒冷潮湿的。她只穿了家常的衣裳,自己坐在轿子里忍不住瑟瑟发抖。 眼看到了北镇抚司衙门那漆黑幽深的大门口,天上忽然开始下起大雨来。谢昉下马走到轿子前,眼看沈芳年被雨珠子打湿了额头,直欲接下氅衣为她披上,却发现身后几个小旗还盯得紧。 他干咳一声,对她道:“浇着。” 她皱了皱眉,谁用你的衣服了?地上黑黑的,也没人扶,她只得小心下了马车,不免让车辙内的积水沾湿了鞋袜。 令人闻风丧胆的昭狱就在北镇抚司里面,那里昼夜不分,只有黑暗潮湿阴冷的铁牢和各种你见过和没见过的刑具。她想到自己即将进到那种可怕的地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走在前面的谢昉止了脚步,对身后的人道:“沈姑娘不是嫌犯,只是被叫来问话,若把她送去昭狱恐怕会招来不少朝臣弹劾,且把她送去我平日里办公的那间便好。” “是。” 嗯?怎么就不去昭狱了?这都是什么套路?她被两个小旗“请”着向前走,经过谢昉的时候忍不住瞟了他一眼,那走路带风的模样又是几个意思? 七拐八拐进了衙门后身一处房间,小旗们都客气的将她请了进去便出去了。虽然不是昭狱,可乍暖还寒时候下起雨,这屋子里有没有生火,也是够冷的。她左右环顾,原来谢昉平日里办公的地方已经足够阴森可怖,前面一张桌案,不远处有专门供被审问之人做的椅子,椅子扶手上有个横梁,梁上还有两个铁环,显然是用来拷手的。再往里面才是一件不怎么将就的卧室,看上去虽然整洁却没有人气儿。她松了口气,还好她不是真的犯人,不然还不得坐到那张椅子上去? 正庆幸着,门被推开,谢昉走了进来,对她说的第一句话便是:“去那里坐好。” “你说什么?”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虽然上上次的见面不太愉快,可好歹他们不也是生死之交吗?生死之交会把堆放捆道椅子上吗? 谢昉拿来了一条白色棉布,丢给了她,又重复了一遍:“将身上的雨水擦擦,快坐好。” 她接过布来胡乱擦了擦脸上手上的雨水,只得坐到了那冰冷的椅子上。这还不算完,谢昉亲自帮她放下了那段横梁,将她的双手锁进了铁环里。 她又惊又怒,一边挣扎一边问道:“谢昉,你是不是在报复我?” “沈姑娘做过什么对不起我,需要我报复的事情么?”谢昉淡淡问道。 沈芳年一时语塞,谢昉便坐到了桌子后面,抬起了笔,道:“报姓名。” “你在逗我吗?”沈芳年哭笑不得,怀疑谢昉的脑袋方才是不是叫马踢过了。 谢昉提笔,一边在纸上写,一边念出来:“嫌犯沈氏芳年,拒不配合询问……” “我说,我说还不行吗……”明明方才在外面还说她不是嫌犯,怎么这么快便改了主意?她皱眉,暂且屈服。 谢昉点了点头,又问:“年庚。” 她这次是真的想老实回答了,可方才冻的狠了,鼻子一痒,便打了个喷嚏。而且她方才只擦了擦脸和手,现在顺着额前的碎发,雨水开始一滴一滴留下,她还能感受到不少雨水顺着她的脖子流向了里衣。 谢昉见她狼狈而且湿漉漉的,就像一只在雨中走失的猫,只得无奈的放下了笔,重新拿着那块布走到她跟前,轻轻帮她擦拭前额。 沈芳年抬头看他,发现他也在看着自己,便道:“不用麻烦谢大人了,你帮我把手松开,我自己擦……” “别动。”谢昉不理会她的请求,细细帮她再次擦干净了脸,便又坐了回去,“继续。” “庚寅年,三月十九。”她咳了两声,声音都带了浓浓鼻音。 谢昉又问:“和死者许怜儿是什么关系?” “只说过两句话,其实并不认识。”她撇了撇嘴,实在是忍耐不了,出声道,“谢大人,我不想打断你的,可是我鞋袜湿了,好难受。” 哪个进了锦衣卫衙门受审的人也不敢对审他的人说,你帮我脱鞋。她可能算是打锦衣卫设立以来的头一份了。 谢昉无奈,只得再一次放下笔,蹲到她的面前。 “大人不如放开我的手,我自己来……”她再一次善意的提醒,这次还没说完,便感到自己的绣鞋被捏住,湿漉漉的鞋袜都被剥离。 谢昉的手触及这那光/裸的足,冰凉得似一块刚从昆山采下的白玉。沈芳年感受到足间传来的温度,脸颊开始热了起来。不过他只是将方才那块布铺在地上,让她踩了上去,又回到了桌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