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4)
不错,想到要见的人是校长的侄子,自己穿着T恤牛仔裤不够尊重,就破天荒地给自己添置了一条裙子。 回到宿舍,整理好带的东西,装了两个大包,将长长的头发盘了一个高高的髻子,换上新买的裙子,跑到厕所里照了照镜子,觉得皮相还可以见人,至少校长看了不会觉得自己有心怠慢。 她拎着两个大包出了宿舍,迎面遇到三个晚一期的规培男医生,三个人看见葛晴,竟然一眼没认出来,末了发现眼前这位让人目光一亮的大美女竟然就是葛医生,全都惊讶得瞪大眼睛看着她,内中一个据说还单身的立即就殷勤地赶上前,帮葛晴拿着东西,嘴上说道:“葛医生,今天捯饬这么漂亮,是有好事儿啊?” “相亲。”葛晴直接说。 这男医生满满的殷勤值被葛晴这两个字灭了一半儿,尴尬地清了一下嗓子,他笑着问道:“相亲好事儿啊,是去哪儿相亲啊?” “老家。”葛晴回答,一边说,一边她的手机响了,是她叫的专车打过来的,车子已经等在门口了,她伸手接过男医生手里的包,说了声谢谢,就要去赶车。 “葛医生,相亲成了挺好的,可要是不成,给我一个机会呗?”这个男医生在她身后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说。 小时候的葛晴遇到这样的话往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长大了的葛晴却已经懂了,她呵呵地笑了两下,然后嗯嗯了两声,等于什么都没说也没答应还没得罪人,就把这人打发了,上了车子,吩咐司机去轻轨站——时隔八年,她的老家红河已经通了轻轨,变成了这座超级城市的后花园,福泉山周边被开发成了度假区富人区,那里的一栋临河别墅现在叫价两千万起。 老校长看见葛晴,果然对她今天的打扮十分满意,外婆已经年过七十了,虽然身体到处都是毛病,好在山里空气好水好,这个养老中心的条件也好,在山上的这几年反倒成了老外婆这辈子最享福的一段时光。 “有钱难享老来福,我虽然没什么钱,不过老来的福气还不错。”外婆对坐下来的葛晴说道。 葛晴嗯了一声,坐在外婆对面,只管答应着。 “今天是特意打扮了一下?还挺有心眼儿,我真怕你穿着个大背心子就来见人家杨校长的侄儿,那可就太糟糕了,对不起人。”外婆絮叨着。 葛晴轻声说了句哪能呢。 “我不是害怕你没那个心,就不费心捯饬了吗?话说——”外婆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眼睛瞄着葛晴,想了想才道:“你们姐妹都二十六了,全都没对象儿,到底是啥原因呢?我倒也不觉得女人这辈子就反非得结婚,婚姻这玩意儿对女人也没啥意思,不过你们姐俩跟商量好了似的不谈对象,是心里有啥想不开的啊?” 婷婷已经有了,而且如果那个孟田宇真的说到做到,只怕用不了多久婷婷就嫁人了——葛晴在心里想到,嘴上却没说什么,只是轻轻摇了摇头,说没啥想不开的。 “别为了你们俩的傻妈犯的错误,就想不开,得了坏印象,觉得男的、婚姻、生小孩啥的都没意思——脑子清楚门清儿的女人,从婚姻中得的好处多了去了,这婚姻幸福不幸福,全看个人,要是能找到合心意的,结婚比不结婚强,好过我死了,你们俩在这个世界上孤孤单单的,没男人,没家庭,没后代,是不?” 葛晴心中微动,垂了眼睛,不想让外婆看穿心事。 “我琢磨着……”外婆说到这里,住了话头,老来精的眼睛盯着葛晴,接下来的话刹车不说。 “琢磨什么?”葛晴忍不住问。 “我琢磨着你一把年纪了始终不谈恋爱,是不是跟当初那个也姓葛的小伙子有关系——” 葛晴心头一跳,抬起眼睛看着外婆,心口怦怦地跳,声音有些结巴地问:“怎么——怎么会这么问?” “也不是怎么,就是个印象,加上——前几天杨校长接到他的电话,说了一下这个搬家的……” 葛晴从椅子上猛地站起身来,问道:“什么?” 外婆吓了一跳,哎呦了一声说:“你这抽冷子站起来干啥啊?” 葛晴心突突地跳,也忘了坐下,看着外婆问道:“他打电话——了?” “就是这个养老院太小了,校长想要搬家,他是这个养老中心的实际所有人,校长一直找不到他人,没法定,没想到前几天他竟然主动打电话过来了,都说了些什么校长也没跟我讲,就是说他在电话里问起来你,打听你现在在哪儿——” 打听我了吗?葛晴心怦怦地,脑海中一片茫然,隔了半天才想起来问:“问我干什么啊?” “不知道,八成是对你有那方面的想法,当年他挺喜欢你的,要是现在还喜欢,这个小伙子倒是不错,你……” 外婆接下来都说了些什么,葛晴一句都没听见,她用手撑着下颏,足足发呆了一个小时,杨校长的侄儿到了之后,杨校长亲自带过来,跟葛晴见了面,葛晴神不守舍地跟他打了招呼,一起在养老中心的食堂跟老人们吃了一顿便餐,下午养老中心做卫生,她和这位校长的侄子义务帮忙了一个下午,分别的时候,即使葛晴总是在男女关系中自诩自己为第三性,既不被异性吸引,也好像从未吸引过异性,她也感觉到了校长的这个侄子对自己的好感。 杨飞扬,是个不错的名字。 她知道校长的为人,不会直接问自己成不成,以免自己为难,所以她把话留给了外婆,让外婆跟校长解释清楚,傍晚的时候,她就拿着包下山了。 沿着山路,慢慢地向着山下走。 山林不见人的深处,有笑语声传出来,她的身边左近却一个人影子都看不到,只有她一个人,沿着郁郁葱葱滃润葱茏的林间漫步,仿佛是因为刚刚外婆说的话,当年跟他一起到这山上的那些记忆片段,就这样一幕一幕地仿佛幻灯片一样浮现在脑海里。 那时候似乎也是夏天,风呼呼地刮着,吹得他的夹克蓬蓬地响,自己的脸笼罩在阳光空气清泉的味道当中,坐在他骑的自行车后座上,向着这山上奔驰…… 十年,已经过了十年了吗? 她停住脚步,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今天太多旧日的回忆了,往事不可追,肯定是因为外婆的那句话引起来的,其实问校长旧日的相识现在的状况怎样,也不算什么了不得的事,毕竟,十年的时间,太漫长了。 到了镇里的时候,天色还早,自从成了住院医师之后,她已经很久没回家看看了,现在城市建设如火如荼,到处都在搞开发,红河镇的地理位置极佳,面山背海,靠近省城,最新的城市规划也把红河纳入了重点打造区域,现在镇里的老住户都接到了拆迁的通知,包括葛晴家的那个老房子也在拆迁之列,但是从拆迁谈判开始,到现在已经过去五年了,熬走了两个开发商,怎么拆怎么补仍旧谈不拢。 所以现在的红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萧条,她家的老房子也因为长久没有住人,看上去极为破败。 家徒四壁的房子,没有任何财产,因为委托了邻居陈大爷帮忙照看,所以连门锁都没有,推开门,走进去,一切都跟旧日没有什么不同,乌黑的窗子,低矮的门墙,坑坑洼洼的泥土地面,还有弥漫在空中怎么也挥散不去的**潮湿的气息…… 她用力吸了一口气,却随之心头一震,阳光清泉的气息——是自己的幻觉吗? 她猛地伸出手,推开自己卧室的门,双目怔怔地,看着室内地上站着的人。 ☆、姐姐 19 他转过身来, 又熟悉又陌生的一张精致俊美的脸, 看见她,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会儿, 然后向下,看见了她身上簇新的藕荷色裙子,像是第一次看见她穿裙子, 神情有些惊讶, 但却没说话。 相对他的镇静,葛晴已经震惊得说出来话了,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对面的人, 虽然——虽然跟记忆里的那个少年并不能百分百地对上,但是她心里知道,眼前这个人是他。 百分百是他。 个子当然高了,肩膀也比当年的那个身材颀长的少年宽了些许, 学生时代看上去目空一切冷漠傲气的那张脸,现在则变得冷静沉默,锋芒毕敛, 仿佛宝剑收在鞘中,藏起了所有的风华。 她平生很少悸动的心潮涌澎湃, 眼睛停在他的脸上,嘴巴张开, 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你回来了?” 他点了点头。 “去了哪儿了?”葛晴声音有些颤抖地问。 他答了句国外。 去了哪里的国外会这么多年没消息? 太多年了,实在是太多年了,中间这无数个日日夜夜都是用思念他堆叠起来的, 她不知道什么叫心动,因为性格诡异,因为天生孤煞星,天生第三性,她天生就与这个世界有着无法弥合的距离,可是现在看着对面经年重逢的他,眼睛盯着他脸上那双十年的记忆里穿越过来的乌黑湛澈的眼睛,她听到了自己的心口喧嚣般的怦动—— 我喜欢他,我真的好喜欢他,喜欢到想要一辈子都有他在我身边,永远都不要离开—— 当年也曾经喜欢过的,那时候心也曾经像现在这样擂鼓一般地怦动,眼睛也像现在这样淹没在他的目光之海里,只是—— 只是那时候自己真的很小,很幼稚,还不懂。 “那现在是回来了吗?”她问。 “看情况,我到这个镇上帮别人处理一些公务,经过这里的时候,看见这所房子,就顺便进来看看。”他说着,眼睛打量着她,道:“好多年不见,你长高了。” 当然长高了,心眼也比以前灵通多了,起码现在知道了自己很喜欢他,真的很喜欢——她低低地嗯了一声,眼睛一直停在他脸上,好像移不开一样。 “也漂亮了。”他在她的目光里笑了一下,然后意有所指地看着她身上的新裙子,藕荷色的颜色确实跟她很配,衬得她整个人亭亭玉立,如同清云出岫,气质超尘,跟以往总是穿着破烂衣服的那个十六岁的小姑娘比起来,眼前的葛医生宛如一朵盛开的花,美丽成熟多了。 “你说的是这个裙子吗?”葛晴懂了他眼神的意思,她总是能懂他没说出口的话,当年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的新裙子,有些不好意思,笑了一下说道:“刚买的。” “刚买的?”他好奇地问。 “校长找了我外婆,跟我说让我见见她侄子,我为了校长买的。”她实话实说,说完了,看见他眼睛固定在自己的脸上,好像她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她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解释道:“是校长介绍的,我就见了。” “校长介绍的?”他问。 “看我单身,就想到她侄子也单身,想凑合我们俩在一起。”葛晴说。 “你见了?”他声音像是很平淡,还移开了目光,漂亮的眼睛看向了昏沉沉的室内,问道:“怎么样?” “还行啊。”她答,心中很感激校长这些年对自己的照顾,也感激她竟然如此看重自己,甚至让事业有成一表人才的亲侄子上阵跟自己相亲,这对她的人品来说,无疑是个非常高的评价。 他听了这句“还行”,脸色似乎微变,眼睛在葛晴脸上快速地扫了一眼,又很快地移开,盯着室内黯旧破败的几个箱子,沉默不语。 葛晴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从考上高中开始,这个家她就没有回来住过了,寒暑假都是在养老中心校长和外婆那里过的,眼前的房间即使对她来说,也十分陌生。 他竟然会出现在这里,这摇摇欲坠,除了几只破箱子什么都没有的地方,为什么呢? “嘉南附近的房子,你去过了?”沉默了好一阵子之后,他突然说道。 葛晴啊了一声,惊讶地问:“你也去过了?” 他点了点头,拿出手机拨号,片刻之间,葛晴的手机就响了起来,她拿出一看,是个陌生的号码,心中正在奇怪,听见对面的他说道:“我在那个房子里看见了你的留言了,我很好,还活着,还不错,这是我的手机号,你可以记下来。” 葛晴欣喜异常,连忙存了下来。 他看着低头存号码的她,趁着她不留意,目光肆无忌惮地从她乌黑发亮的头发向下,沿着雪白细腻的脖颈下滑到她袖长又匀称的身材,直到她抬起头来,他才目光一动,看着她的眼睛,对她伸出手来说道:“今天真是巧遇,可惜我还有事,现在就得走了,以后如果有机会,或者你找我有事,可以随时电话联系。” 葛晴十分意外地听着这些话,满脸的不相信,眼睛看着他伸到自己面前的手,好一会儿才茫然地伸出自己的,跟他的相握,修长,有力,温热,她心里一一闪过这些词,直到他抽了回去,直到他最后看了自己一眼,转身向外走,她还是没有回过神来。 越走越远,头也没有回一下,昂贵精致的花香随着他的走远,越来越淡,葛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看着他高大颀长的背影,终于忍不住追了上去,追到他身后问道:“我——我还能见到你吗?” “见我有事?”他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声音也带着疏远,明显想要跟她保持距离。 “没——什么事,就是想见你,到哪里能找到你呢?”葛晴不气馁地问,她一贯不怎么受别人情绪影响,性格固执古怪已极,此时心中执念一起,完全忘了女性应有的含蓄羞涩,胆大得近乎冒失地问。 他微微侧脸,眼睛看着她,隔了一会儿他像是有些犹豫地说:“我现在居无定所——” “居无定所是什么意思?”葛晴以为自己听错了,惊讶地问。 “就是没有固定的住所,不——” “没有固定的住所,那不是可以暂时跟我住在一起?”她光顾着心里高兴,也没有听完他的话,想也没想就对他建议道:“我住在医院分配给我的宿舍里,很大的一个套一,你过来跟我一起挤啊?” 他显然对葛晴这个建议感到十分意外,乌黑的眼睛变得十分深邃,看着葛晴,像是不太相信地问:“你邀请我——去你的屋子住?” 他的眼神让她意识到自己刚刚那句话的冒失,葛晴脸腾地红了,是啊,已经过了十年了,眼前的男人虽然百分百是十年前的那个少年,但是也百分百不是,她——究竟在想什么啊? 竟然邀请一个几乎陌生的男人跟自己合住? 是太不舍得了吗? 隔了十年见到自己心心念念思念不已的故友,她高兴得连心防都忘了,兴奋得不像自己,说出刚刚那样出格的话。 看来再谨慎的人也有疏忽的时候,再冷漠的心也有温柔悸动的时候,好不舍得跟久别重逢的他就这样分开,如果有办法,让他不要走,不要离开自己,任何话,任何事,她想她都愿意做…… 她用力咬了一下嘴唇,让自己发烧一般的脑子清醒了一下,欲速则不达,他忙呢,让他忙,硬逼着自己低声说道:“我——胡说的,你不愿意就算了。”说完这句话,她拿出手机,又高兴起来,对他笑了笑道:“好在有电话,我给你打电话也行。” 葛天籁看着她脸上的笑容,看了好一会儿,然后伸出手来,葛晴以为他又跟自己告别,心中一万个、一亿个不舍得,却只能故作大方地伸出手来,跟他相握,却不想手刚刚放入他的掌心,就感到他的手微微用力,等她反应过来,整个人已经被他轻轻地拥住,耳中听见他声音极轻地说道:“忙完了我会找你。” 她脑海中嗡嗡地,数万个烟花同时炸开一般,绚丽喧响,没听清他说了什么,“什么?”她问。 “等我。”他低声说,目光深深地看着她,双手微微用力,将她推开了,人快速向外走去。 葛晴这次听清了,眼睛看着他越走越远的背影,怔怔地,直到他消失在外面暮色浓重的大街上,才移开了目光。 等我? 是那个“等我”的意思吗?她心头怦怦乱跳地想,揣摩来,揣摩去,脸也通红,忍不住抬手摸着自己的脸颊,想着刚刚的情状,二十六年来,心头第一次仿佛有羽毛搔过一般,柔柔痒痒地,这也不是,那也不是,最后无法,长长地出了口气,隔了片刻,又出了一口。 手机铃声响起来,心事重重的时候,不相干人的电话徒然让人感到烦,响了半天她才不耐烦地接,却看见屏幕上明晃晃的三个字:葛天籁。她的心怦然而动,,听见他在电话那头说道:“别去相亲了。” 原来他说话的声音是这个样子的吗?清亮的少年语声如今充满磁性,电话里听上去男人味十足,既陌生又熟悉,带着一股让人无法自控的男性魅力,让她忍不住屏息听着,生怕漏过一个音节,一时就没留意他说了什么。 “听见了吗?”他问,声音里带着催促。 “是不去相亲吗?”葛晴琢磨着刚才的话,猜到了他的意思。 他嗯了一声。 “我本来也不是相亲,是见校长的侄子,不是校长的侄子我也没有时间见。”她说道。 “不管是谁,以后都别去见了。” 就会说,你又不见我,跑得这么快倒像是有坏人在后面追着似的,葛晴在心里腹诽地想,心里不高兴,也不想听他的,就有些恶作剧地说道:“管得这么多,不听你的。” 电话那边儿好半天的沉默,很久之后,像是他低低地笑了一下,然后他声音很轻地说了句“我走了”,就挂断了通话。 ☆、112 20 那天她回到宿舍之后, 尝试着给他打了一个电话, 他没有接,半夜她要睡了的时候, 他的电话打了过来,葛晴高兴得瞌睡都忘了,连忙接听, 听见他在那边儿说道:“睡了吗?” “还没。” “那好, 我打电话是想跟你说一件事。” “什么?”用这样好听的声音,半夜打电话过来,说着这样一本正经的话, 让她很奇怪,就问道。 “我知道你一向不爱讲话,但是还是叮嘱你一句,遇见我的事情, 不跟任何人讲。” 葛晴想不到他竟然是叮嘱自己这个,惊讶得半天没说出话,手机那边儿的他接着道:“这个电话号码, 存储的时候也不要用我的名字,改别的, 别让人一眼就能认出来,有我私人联系方式的事情, 也不要跟任何人透露。” “你遇到什么危险了吗?”葛晴马上从床上坐起来,心惊地问。 “怎么这么讲?” “还是得罪什么人了?” “没有的事。”他果断否认。 “都不承认——那这么遮遮掩掩的,是你已经结婚了?有未婚妻了?” “越说越离谱, 想什么呢?”他声音带了些生气。 “那为什么要这么做?”葛晴锲而不舍地追问,完全无视他声音里的气恼,固执的本性表露无疑。 “我不想让太多人知道我的行踪,你睡,我还有事。”说完这句,像是怕她追问个不休,他径直挂了电话。 葛晴盯着嘟嘟的手机,所以,半夜呼叫自己只是为了叮嘱自己不要透露行踪?她对这个世界上的多数事情都不关心,他的事情算是个例外,坐在床上,细细地想着他的这通电话,所谓空穴来风,其必有自,过去的十年他消失得太过突然,又重现得太过突然,莫非他真的遇到了什么危险吗? 或者他本身就在做什么危险的事情? 她多少了解了他家的背景,因为是整个北方都知名的集团公司,所以在网上可以查到很多有关他家的讯息,那样有钱的人家,得罪了什么人的话,一定是手眼通天的有权有势的人物,这样的话,也能解释他跟他爸爸为什么会隐姓埋名十来年,甚至十年之后也不敢冒然出现在世间—— 只是,会有这样戏剧性的事情发生吗? 她越想越是费解,躺在床上,平生第一次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发生在自己身边的事,有什么是自己不能帮他做的,不能帮他保守秘密的吗?竟然会对自己守口如瓶,是不相信自己的能力,还是不想把自己牵扯进来? 第二天查房的时候,意外地在秦欢的病房里看见了葛文瀚,这个在夫人大出血抢救的时候都没有露面的男人,此时竟然在房间里抱着刚出生的儿子,满脸笑容。 她原本对眼前这几个人毫无兴趣,这会儿因为他的关系,忍不住站在同事之后,细细地打量起病房内的这家人来。 躺在床上的秦欢依然憔悴,满脸病容,但是目光盯着眼前的老公和孩子,总是很温和的眼睛里有得意洋洋的神色,似乎对眼前所见极为满意,她听见有人进来,才移开了眼睛,虽然虚弱不堪,但不改又斯文又能干的主母本色,对进来的医生们一一笑着打招呼,葛文瀚因为夫人的话,也抬起了头,主任的医术在医疗系统内是数得上号的,葛文瀚是干这个的,当然也有耳闻,以他身份之显要,架子之十足,也主动伸出手来,跟主任相握,嘴上说道:“多谢黄主任救命之恩,改天孩子妈出院,我们夫妻一定登门谢恩。” 主任是个人精,事事都门清儿,连忙跟葛文瀚寒暄了几句,例行检查完了,看葛文瀚站在一旁始终抱着新出生的孩子,主任难得笑着说了一句:“这娃娃长得真像葛总。” “黄主任你也觉得像?”葛文瀚高兴地问,满脸又惊又喜的神色。 “是啊,这孩子看上去跟葛总你一个模子印出来的,看这大脑门,将来一定跟爸爸一样聪明能干。”黄主任吃技术饭的,倒不搞拍马屁拉关系这一套,他之所以会说这番话,除了对葛文瀚这样豪富的人示以热络之外,也因为眼前这个男孩儿,真的跟葛文瀚太像了,确实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是,确实是?我本来就过来看一眼,结果看见了我就走不动道了,实在是太像我了,跟我小时候一模一样。”葛文瀚兴高采烈地说着,一边说一边眼睛盯着怀里的儿子,欣喜若狂的样子溢于言表。 一众医生对眼前这个有钱人的家里事儿全都门清儿,心想不是还有四五个儿子呢吗,难道那些儿子全都没有这个刚出生的像? 这个原配也真够厉害的,这么多外室比着,竟然能生出来一个最像老公的儿子,豪门后宫争宠这出大戏,有实力有本事还不够,看来还得老天爷给点儿运气加持啊,众人心里想到。 主任又跟葛文瀚哈啦了几句,转身接着查房去了,接下来的那半个月,葛晴每次去病房,几乎都能看到葛文瀚,随着秦欢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好,渐渐地能下地了,葛家夫妻二人并肩站在一起,看着儿童车里小婴儿的画面,越来越多地出现。 至亲的叔叔婶婶,生孩子,做手术这样的大事,他为什么没来这里探望呢? 十年毫无音信,行踪成谜,葛天华不知道,王即来不知道,他是有意跟这些人保持距离吗? 那天她一直忙到深更半夜,因为一辆小汽车和运沙车相撞,小汽车里面四个人重伤,葛晴跟同事抢救十多个小时,才算保住了这些人的性命。 她从手术室出来,向着自己住的青年宿舍走过去,一边走一边晕头转向,头重脚轻,兜里的电话响了的时候,她几乎要睡着了,茫然地拿出手机,看见上面显示的“1020”,她困顿的脑子立时一振,赶忙接听了,听见电话对面的他说道:“怎么一直不接电话?” “一直?”她不太懂地问。 “我给你打了十一次电话了,你现在才接。” 葛晴翻看了一下记录,果然有十几个未接电话,“手术室不让带手机。”她抱歉地解释道。 “这半天都在手术室?” “对啊。”她揉了揉肩膀,太过密集的高压力高强度的工作,让她时常感到肌肉痛,如果这时候能有人给按摩一下就好了,可惜自己孑然一身,最多回到宿舍拿个痒痒挠狠狠地敲一通,按摩什么的,完全是痴心妄想—— 都是电话对面的这个人,当年随口一句“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你更适合当医生”,自己就选择了这个行当,说完这句话就消失的他,到底知不知道他的无心之举,多大程度上影响了自己的人生啊? 每次腰酸背痛的时候,就该让他充当那个必须的按摩师。 “什么手术这么累?” “车祸。” “车祸?”他重复道,声音突然有些异样,接着问道:“人死了吗?” “没死,抢救过来了。” 电话那边儿的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了句你真厉害。 葛晴无声地笑了,无数的人夸过自己厉害,不过自己好像从来没有像这一次这样开心,被他夸奖还真是不一样啊。 “你现在在哪里?” “在往宿舍走,怎么了?” “宿舍是在哪里?” “我们医院的东北角——”她说到这里,脚步猛地停了,眼睛怔怔地看着站在自己对面不远处,路灯下面个子高高的男子—— 夜太深,灯光不亮,可是她还是一眼就认出来那个人,她心中欣喜若狂,几步冲过去到了他跟前,真的是他,好看得让人心跳都能骤停的眼睛,棱角分明的嘴唇,夜色里路灯的阴影下仿佛雕刻一样深邃的五官—— 跟过去一样的一张脸,真的就这样出现在夜归的自己眼前,而这一次,她不是在做梦。 看他眼睛盯着自己,是因为夜深了吗,左近无人,所以他在冲着自己微笑,葛晴心头狂跳,很少笑的人,就忍不住对他笑了,还一边笑一边说道:“你过来看我吗?” “不是,我经过这里——” “过来看我就是看我,为什么不承认啊?”她打断他,因为太过高兴,嘴都合不拢了,眼睛停留在他脸上,移不开,嘴上问道:“等我很长时间了吗?” “没有,我说了我经过……” “医生就这样的,我们主任手术一台接着一台,他又每一台都要求我跟,不好意思啊,让你久等了。”她本来浑身疲累不堪,浑身跟散了架似的,这会儿不知道为什么,跟打了兴奋剂一样,精神极了,指着他身后不到三十米距离的宿舍说道:“啊,对了,就是那儿,我在里面有个套一,上次我跟你提过的你要是居无定所,可以过来跟我住,我指的就是那个房子。” 他略微有些严肃的脸看着她,一会儿之后,他突然就笑了,摇头对她说道:“想不到你还是老样子。” “什么老样子?”她一边说,一边盯着他脸上的这个一闪即逝俊美到了极点的笑容,那些笑容在自己心中激起的涟漪,她一毫也没浪费,全都解读成自己对他的喜欢,真的——真的太喜欢了,喜欢到想要跟他在一起,一分钟也不要分离。 “跟以前一样,什么都不懂。”他想都不想地答。 “什么都不懂?我吗?”她奇怪地问。 “就是你啊。”他答。 ☆、姐姐 21 她纳闷地看着他, 不懂他为什么说自己什么都不懂。 “我真的是经过这里, 顺路看看你,这就走了。” “别走。”她反射性地轻声说。 他显然没听见, 迈开脚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葛晴立即跟在后面, 心中的不舍得让她想也不想地伸出手, 拉住他的衣服,成功地把他拽住,看他俊美的脸转过来对着自己, 她轻轻地咬着嘴唇,又说了一遍:“别走。” “我——” “跟我上楼。” “跟你什么?”他像是以为自己听错了,转过身来,诧异地看着她。 “跟我上楼——不行吗?”葛晴奇怪地看着他, 心想这个要求很过分吗?为什么他一脸见鬼的神情。 “你知道——你是不是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葛晴被他问糊涂了,本来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现在也有些怀疑了, 不太明白地问:“我说什么了?你不想跟我上去吗?” “你邀请我——跟你上楼,这个时间?” “就是这个时间上楼才有意义啊, 不然就一直在这里说话吗?我有些累,楼上有椅子, 我想一边歇着一边跟你说话。” 葛天籁听完了,然后狠狠地看了她一眼,对她说了句你果然是什么都不懂, 就不再理会她,抬脚走了。 葛晴纳闷他为什么总是重复这一句,自己术业专攻,医学造诣在同侪之中堪为翘楚,该懂的绝对都懂,还真是平生第一次被人说什么都不懂呢,她第三次抓住要走的他,又累又心急,有些口不择言地道:“到底不懂什么啊?不懂你就教我,我学会了不就懂了?” 他想要挣脱她的手,对她摇了摇自己的手机,嘴上说道:“我给你打电……” 她盯着他的电话,抓住他的手突然一松,嘴上说道:“好,走啊,走!走了下次给我打十几个电话的时候,我不在手术室也不接,再‘顺便’过来看我的时候,我也不见你——反正既然我什么都不懂,那就做什么都有理,对不对?” 他显然没想到她这样说话,有些惊讶地看着她,俊美的一张脸上神色复杂,好像在为难什么。 葛晴回视着他,本意是想让他知道自己真的生气了,不想在对对眼这样关键的时刻,她竟然大大地打了个哈欠,眼泪都出来了,她汗颜地抬起手指擦着眼泪,耳中听见他仿佛安慰自己地说道:“困成这个样子了,快上楼去,我说话算话,会给你打电话的。” 葛晴看他还是坚持要走,突然就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心想还是要走对?还是不想让我看着对?还是不能乖乖地留在我身边是?她气昏了头了,干脆地转身迈开长腿,一边大步流星地走一边头也不回地说了一句:“别打电话,我不理你。” 她说到做到,不管葛天籁在后面怎么叫自己,都不理他,径直向着宿舍楼走过去,常常夜归,大门口值夜班的门卫都认识她了,直接刷脸就放行了,不想进了门卫刚走了几步,就听见身后葛天籁的声音说道:“放我进来?” 葛晴纳闷地回头,看见他竟然跟了过来,可是被尽忠职守的门卫挡在了外面,她对门卫点头示意了一下,门卫放行,他就进来了,快步走到她旁边一边摇头一边说道:“你还真是长大了,都会生气了。” “我以前也会生气。”她不服地说。 “以前不会这种生气。” “那——我以前会哪种生气?”葛晴奇怪地问。 “以前都是——”他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像是在回想以前葛晴生气的模样,却好半天都没有说出下文,葛晴忍不住看向他,他侧脸的线条如此柔和,柔和得仿佛最美的梦境,这样的时间两人并肩而行,夜色如此深浓,后半夜的盛夏,暖风吹得自己跟他并行的脚步声,像是天堂里的声响。 “都是怎样?”她看着他,心头的气恼像一股烟一样啪地一下,散了,消了,她目光逗留在他眉目之间,一边看着他若有所思的样子,一边暗想自己这辈子都不会真的生他的气了?只是这样看着他,就喜欢死了,心都要化了,哪里还舍得生气呢? 他摇了摇头,微微摇了一下头,葛晴还想追问,不想已经到了单元楼下,这栋楼住的都是刚入职不到五年的青年医生,正是最辛苦最劳累的一群人,这个时间夜归还絮叨着说话,吵醒了这些人就太没道德了,葛晴只能闭嘴。 她刷卡进去,电梯按到七楼,两个人沉默地看着变换的楼层数字,葛晴忍不住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边,身材修长伟岸的他,心头一阵狂喜,一阵难以置信,心想这场景竟然不是做梦,自己竟然真的把他带来了,带到了自己的小家…… 无数个思念他的梦里,那些他在梦里叫自己“晴晴”的美梦,她甚至都不敢想象此刻的场景。 开了门,钥匙还放在锁眼上,她却没有立即打开,用身子堵住门口,隔了好一会儿她回过头来,对着站在身后的他,笑了一下,满脸的促狭,对他说道:“当初到你家,你抱我进去的,现在要不要我抱你进去啊?” 十年前的那个场景,瞬间重现在两人心头,葛天籁看着葛晴,雪白的牙齿露了出来,对她笑了,然后非常肯定地摇头拒绝道:“不,我是旧友上门,那么隆重的欢迎礼就不必了。” “那当初为什么要对我做那么隆重的欢迎礼呢?” “因为你当时不是旧友,是贵宾。”他乌黑湛澈的眼睛盯着她,对她轻声说道。 强词夺理,胡说八道,就是大男子主义作祟,不想被自己抱着进门,害怕丢脸——葛晴一边脸红一边想到,早晚有一天,只要他还没有娶妻,还没有未婚妻,自己就会把他抱进门的,想到那个场景,她心口怦怦地跳,伸出手把门推开。 她的窝干干净净,一点儿多余的装饰都没有,连鞋子都只有三双,一双夏天的,一双春秋冬的,还有一双就是拖鞋——葛天籁看着这三双鞋子,眼睛盯着她脚上的鞋,忍不住道:“不错,还知道多买一双。” “这双吗?是我妹妹买了觉得不合适给我的。”葛晴答。跟自己不同,妹妹葛婷最喜欢漂亮的衣服鞋子,路上看见她觉得好看的,脚都动不了,而这些年之所以妹妹很少置办服装,主要是因为她在存钱买房。 提到葛婷,葛天籁的眼神暗了一下,随口问了一句:“你妹妹还好吗?” “挺好的。”说起妹妹,葛晴就想起当年在高中读书的时候,妹妹与葛天籁之间的龃龉,当年冤家仇人般不合拍的两个人,不知道现在还能不能相处融洽呢? 毕竟,对自己来说,这个世界上最喜欢的两个人,就是他们俩了啊。 葛天籁像是对葛婷并不关心,没再追问就放下了这个话题,他脱了鞋子,指了指自己脚上的袜子,问她:“要脱吗?” 葛晴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葛天籁就留着了,他一边向室内走,一边听见在自己身后换鞋的她说道:“我明天买一双你穿的拖鞋。” 他脚步停了,眼睛盯着在门口忙碌的她,目光深沉,等她直起身,他又移开目光,一边打量着室内,一边对她说道;“你刚才在楼下说累了,想坐下聊,坐哪儿?” 室内就一个小小的沙发,另外一个能坐的东西,就是床了,他不觉得自己可以坐她的床…… “躺着聊,行吗?”葛晴打了个哈欠,语不惊人死不休地说着:“我浑身都疼,坐也不想坐,只想躺下。” 她说完这句话,就钻进了洗手间,也根本没理会葛天籁怎么回答,洗手间的水哗啦啦地响,手脚麻利的她很快干干净净地从里面出来了,身上带着一股肥皂的清香,一边用雪白的毛巾擦着脸,她一边对葛天籁说道:“我躺下就能睡着,先洗了以策万全。” 他黑得如同深夜的眼睛盯着她,目光扫过她微微滴水的刘海,没说话。 她伸出手拉着她,不管他的手微微缩了一下,像是要挣开她的手,葛晴用力握紧了,一边走,一边推着他,到了床边。 一个枕头一个被子,青青白白的颜色,方方正正的形状,他所见过的床,没有比眼前这张床更禁欲的了。 所以,她其实——还是什么都不懂,葛天籁亦喜亦忧地想到。 葛晴伸手把葛天籁按着,坐在床边,她自己爬上床,舒舒服服地躺下,舒舒服服地盖上被子,然后对面前坐着的葛天籁说道:“你这些年去了哪里了啊?” ☆、姐姐 22 葛天籁坐在床边, 看着安安静静地躺着的她, 答道:“去了国外,不是跟你讲过了吗?” “我不信啊, 真的去了国外吗?”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盯着他,审度着他的神情,揣摩着他的语气, 不太相信的样子。 所以, 躺得这样舒服,拾掇得这样干净,真的是为了把往事问得清清楚楚? 通常人们对着异性这样干的时候, 都是为了其他更值得的事? “不信就不要问了。”他低声对她说,目光始终看着她,重逢以来即使微笑的时候也始终不展的眉头舒展开来,眼睛也柔和极了, 隔了一会儿,他伸出手,轻轻地触摸了一下她的脸颊。 然后就飞速地挪开了, 对双目炯炯的她说道:“不是困了吗?睡,我一会儿就走。” “不困了, 看见你就不困了。”她说。 这话如果不是从她嘴里说出来,可就意味深长了, 他忍不住笑了,然后笑容不知道为什么,很快消失, 他转过身,目光在她的小屋内梭巡,好半天没有回头过来看她。 “你现在在哪里工作啊?”葛晴看着他的后脑勺,问道。 “无业游民。” “没有工作吗?”葛晴奇怪地问。 “对啊,暂时没有工作。”他低声答,始终没有回过头。 “没有工作,还居无定所,现在是在靠吃老本生活吗?”葛晴问。 “对啊,在吃老本。”他说,隔了一会儿,又说:“都是当年我妈妈留下的老本,我在用那个。” “那——”她欲言又止,眼睛始终盯着他,看他一直用后脑勺对着自己,不曾回过头来,她对别人的情绪始终无感,但是很奇怪,对着他的时候,不发达的前扣带脑皮质区域竟然变得敏锐起来,试探着问道:“那现在睡眠还好吗?” 葛天籁的脊背一僵,片刻之后,他回过头来,看着躺在床上的她,乌云般的秀发散满白色的枕头,光洁得没有任何瑕疵的一张脸上,清澈的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自己,他感到自己极力控制的**洪水随时随地可能溃堤奔泻而出,不,不能是现在,不可以是现在,他硬生生移开目光,继续背对着她,声音有些怪异地说道:“很好,我现在不用吃药了。” “能睡着了啊?” “对啊。”他说,眼睛盯着躺在床上的她,隔了一会儿说道:“出国之后就睡着了。” “真好,是因为环境改善了,还是做了什么针对性的治疗?” 他听了这话,意味深长地笑了,答道:“是有一些针对性的改变。” 她看着他脸上的笑容,心中的疑惑越来越深,问了这么多的问题,他看似每一句都回答了,但是其实每一句又都没有回答,重逢以来,自己连他住在哪里,以何为生都不知道,他跟她之间所有的联系,就是一个自己打他他不接,只有他打过来才能进行有效交流的电话号码——除此而外,她对眼前的这个葛天籁一无所知。 到底是怎么回事呢?这十年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他从当年那个傲慢清冷的少年变成了眼前这个浑身是谜的男人? 除非他打算主动说,不然无论如何问他,也不可能问出来,她沉默地想了半天,没有意识到自己安静地思考的时候,眼皮开始无法克制的打架,不到一分钟,她的眼睛就闭上了,迷迷糊糊中听见他从床上欠身而起的声音,她在疲困中想到他要走了,趁着自己睡着了的时候离开了自己,然后会是又一个漫长十年的开始吗?她在严重的渴睡中感到自己心口剧烈的痛楚,那强烈的不舍得的情感,将她惊醒,像是一种本能一般,她伸出手,抓住他的胳膊,对他说道:“别走。” “我没走,我只是站起来活动一下。” 撒谎,如果自己没有抓住他,他肯定就走了,她心思洞明地想到,手拉着他的胳膊说什么都不肯松开,嘴上说道:“坐在我身边活动不行吗?” 他被她拉得姿势尴尬已极,无奈用另外一只手扯着她,想要让她松开,他挣扎的姿势怪异别扭,葛晴虽然困乏疲累,脑子昏沉沉地,但是医生的本能还是让她立时察觉,神情微变,伸出手来,在他肘部内侧尺神经附近用力一按,看他果然一脸的无知无觉,她心中震撼,连瞌睡都暂时忘了,脑海中想到自从重逢以来,似乎确实每次两人相遇,他都是用的左手跟自己相握相拥,那——这只右手是怎么了? 她再也睡不着,欠起身来,凑到他面前问道:“这个胳膊是怎么了?” 他举起右臂,说了句没什么。 她乌黑的眼睛直愣愣地盯着他,根本不信,葛天籁见状轻轻摇了摇头,低声说道:“忘了你是医生了,果然骗不了你,这只胳膊有些神经损伤,不碍事,已经一年比一年好了,看我现在不是能抬起手了吗?”他说着,轻轻抬起右手,在她头发上轻轻摸了一下。 “神经损伤——什么时候的事情?”她震惊地问,重逢以来,太多不寻常的事情发生在他身上了,而没有一件他给了自己答案,所以——他是打算对自己隐瞒到底了? 是不信任自己吗?还是怎么回事? “十年前。”他轻描淡写地答。 “怎么发生的?” “车祸。”他声音十分平淡地说,眼睛看着葛晴,隔了一会儿,加了一句:“我爸爸也在车上,他比我严重,半身不遂十年了。” 所以,是一场很严重的车祸,而相对他半身不遂的爸爸来讲,只是一只胳膊活动不灵的他竟然还是幸运的。 葛晴因为太过震惊,脑子处于暂时的真空状态。 “对方是一辆大卡车,本来是应该撞死我们的,没想到我们俩命大,车子都撞得零碎了,我们俩竟然全都没死,我在车祸发生后,就开始了居无定所的生活,一直到现在——养了很多年,现在这只手除了使用键盘的时候手指不够灵活,别的……” 他的话没有说完,葛晴已经将手指放在他的右臂上,轻轻地按着,这里捏一下,那里掐一把,隔了一会儿她抬起眼睛看着他,对他说道:“别担心,将来有一天我会帮你修好的。” 他乌黑的眼睛因为这句话,闪过一抹像是感激的神情,但他很快眨了一下眼睛,将感激掩饰住了,轻描淡写地对她点了点头,说了句谢谢。 “是谁干的呢?抓住那个人了吗?”她问。 “没抓住,也不知道是谁干的。”他答,声音很平,好像十年时间过去了,当年那场给他造成巨大伤害的车祸,他已经不太在意了。 葛晴放在他胳膊上的手指始终没停,一下一下地抚摸着,后来她突然探身向前,在他受损的胳膊上轻轻地吻了一下,吻完了,她自己也有些吓到了,情之所钟,情难自禁,这绝对是下意识的行为,她一边想一边有些惭愧地对睁大了眼睛看着自己的葛天籁说道:“我——我就是碰了一下,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他的目光深深地看着她,嘴上说了句没关系,声音微微有些黯哑,不若平时般充满磁性,后来他转过头去,从床边上站起身,背对着她说道:“时间太晚了,也聊得差不多了,我真得走了——” 葛晴完全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的心气,她事后回想,那一刻一定有另外一个她——莽撞,冲动,不计后果的她,住在这具身体里,那个她明白了他要离开了,再一次,而这一次的离开,很可能很长很长时间,他都不会再跟自己联系—— 他没有说短期不会再回来,但是她就是知道,她从床上站起身,伸出双臂,从后面轻轻抱住他的肩膀,好宽,好宽的肩膀,好香,好香的他的气息,车祸也好,胳膊损伤也好,在她心里,他始终都是十年前那个身上散发着精致花香的少年,而她长这么大,只喜欢过他一个。 她低声地,在他耳边说道:“不要走,天籁,你居无定所,还是个无业游民,不是正好可以在我这里住吗?让我们俩像以前一样,住在一起作伴好吗?” 他原本对她前面所说的全然无感,及至听见“作伴”两个字,浑身一震,手忍不住抬了起来,轻轻地握着葛晴的手,不太确定地问道:“你真的想这样?” 他这句话中的无限可能让葛晴的心剧烈一颤,她连连点头,嘴上说道:“想,想啊。” 她心中以为他不会答应,重逢以来,他在刻意——找出各种借口以便跟自己保持距离,搬进来两个人同居作伴云云,她不过是情之所至,信口说出来而已,没敢指望他会答应。 可是他沉默了一会儿,竟然点了点头。 葛晴意出望外,狂喜莫名,手足无措地半天不知道怎样才好,后来她抬手摸着他的脸蛋,诚实的孩子不撒谎,心里想什么她就说了什么:“真好,太好了,从今以后每天睁开眼睛,我就可以看见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要带亲戚出去耍几天,明天正常更新,但接下来的一周可能要隔日更,抱歉 ☆、姐姐 23 他听了这话, 像是想起了什么心事, 目光一黯,嘴角的笑容渐渐地收敛, 转过身来看着葛晴,对她轻声说道:“我可能不是一个很好的室友,而且, 偶尔帮朋友做事的时候, 我可能也要出门,归期不定,你觉得——” “我觉得没问题。”葛晴干脆地说, 大大的眼睛看着他,一点儿不犹豫地道:“你做什么我都觉得没问题。” 她的话让他展颜一笑,阴云全霁,对她摇头说道:“还真是傻得可以。” “谁傻啊, 你傻啊。”心中太过开心,葛晴难得地露出孩子气,对他促狭地说道, 说完了,想起来他今天晚上就要在自己这里睡, 开心得从床上站起,一下子蹦到地上, 小小的壁橱里拉出她的春秋被,放在床上,又找了自己的一件棉服塞到枕头套里, 做成一个简易的枕头,然后将这一套寝具放在床上,跟自己的并列,眼睛左看右看,心中欣喜异常,回过头来对葛天籁说道:“洗洗睡。” 他听了这句“洗洗睡”,啼笑皆非,他抬起手来,一边解着衬衫扣子,一边对葛晴说道:“脱了之后,我穿什么?” 葛晴盯着他一颗一颗解开的上衣,眼睛不由得瞪大了,她留他同住的时候,并没有预想过他会当着自己的面宽衣解带,眼睛看他慢慢地解开了锁骨处的扣子,露出来的肌肤呈小麦色,锁骨向下,肌肉的线条修长匀称,还有那个——那个乳…… 她感到自己脸颊可耻地红了,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邀请进来“作伴”的这个旧友,是个男人,并且是个年轻的香艳的性感的男人—— 而且自己还喜欢他喜欢了十年。 要说赤/裸的男人的胸膛她不知道见过多少个,胖的,瘦的,黑的,白的,年轻的,衰老的,实习生的时候主任在心脏搭桥手术开始前,作为她表现出色的奖励,曾经让她拿着手术刀子在雪白的肌体上割开过,那之后这些年过去了,她不知道看过多少,摸过多少,形形色/色的躯体,对她来说,全都跟菜板上的猪肉没什么区别,甚至连手感都差不多,可是为什么他脱了衣服——甚至还没有全脱,他只是解开了几颗扣子而已,自己就心动过速得仿佛随时会热血上头,几乎像夸张的电视剧一样流出鼻血来? “穿——,穿——”她结巴着,眼睛盯着他慢悠悠解着扣子的手指,语言功能暂付缺如。 “穿什么?”他问,眼睛看着她,唇角像是在笑。 她用力咳嗽了一下,总算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险些失笑,心想真是好奇怪,自己竟然也有被男女之间的性吸引迷惑住的时候,那种会造出小孩儿的事情,不过就是女人张开腿,男人用雄性的器官在女人身体里排泄出多余的体/液的扯淡过程,姿势尴尬,过程失态,有什么可心向往之的? 盖着被子聊天,像无性恋一样做个伴的伴侣关系,不是要亲密健康多了吗? 她因为这些想法,脑子暂时清楚了一些,走到壁橱处,在里面翻了半天,她这里没有男人上门,根本不可能有男人的衣服,自己的衣服从春秋到夏冬,一共也不超过十件,最多的就是白大褂,她无奈地拿出一件簇新的白大褂,转过身对他不太好意思地说道:“就只有这个。” 他皱着眉头看着眼前的白袍子,眼睛无奈地看着她,在她眼前,开始扣已经解开了的衬衫扣子,嘴上对她说道:“算了,我还是走,让我穿这个我宁可光着。” 这有些傲慢又带了一点儿任性的口吻,像极了十年前的那个少年葛天籁,让葛晴忍不住咬着嘴唇笑了出来,安抚地对他嗯嗯了两声,转过身又翻了半天,总算找到一个超级大的大背心,还是当初读书的时候爱心义诊时发放剩下的,她穿了好多年了,又大又舒服,她递到他面前,安抚地说道:“这个总行了?” 葛天籁看着她跟挥舞一面投降的白旗似的挥到自己面前的大背心,看到背心胸口上大大的一行“安全避孕,自然分娩”几个大字,脸都蓝了,眼睛盯着她,干脆不再说话。 “这个也不行?”葛晴问。 “你说呢?”他答,声音有些阴沉,好像在为了她不太懂的事情生气。 “就这个啊,行吗?”葛晴声音里带着央求地说道,她知道他生来养尊处优,对很多事情都无法降格以待,一边说,一边眼睛瞪着葛天籁,看他竟然又开始系扣子了,心中难受起来,难以接受他动不动就要跟自己分开,气呼呼地说道:“这背心怎么了?啊?你说说你到底哪里看不上?我洗得干干净净的,之前天热的时候都是穿着这个睡觉的,偏你这点儿小事都不肯将就,扣子系来系去的,那你光着,我不介意你光着。” 他他看她脸色通红地一本正经发脾气,脸颊鼓鼓地,模样跟十年前那个娇憨倔强的小丫头像极了,忍不住就笑了,眼睛盯着她展在自己面前的大背心,他平生从没有穿过这么丑的东西,就算落难国外那些年,因为有母亲留下的财力支撑,他吃的用的也一直都是最好的,根本无法想象自己穿上这个丑东西的样子,更遑论“安全避孕,自然分娩”这几个有伤他大男人自尊心的字了。 他犹豫地伸出手来,接过她手里的大背心,眼睛停在那鲜红鲜红的八个大字上,轻轻咬着下唇,对她说道:“这个字……” “怎么了?”葛晴看着那几个大字,不解地问。 “安全避孕什么的,干嘛用的?”他眼睛看着她,问道。 葛晴听了,头摇得像是拨浪鼓,说道:“不是我用,是我们学校组织的一个活动,我避孕干嘛啊?” 他看她否定得如此干脆,轻声笑了一下,收起这个大背心,对她说道:“这几个字我实在敬谢不敏,你又不让我走,那我光着。”说完这句,他解开了衬衫扣子,脱了下来,露出赤/裸的上身。 葛晴眼睛盯着半裸的他,目不斜视地看了一会儿,扭开头,指着身后的洗手间说道:“在那里洗,柜子里有没开封的新牙刷,你自己找。” 说完这句,她一下子蹦上床,闭上眼睛,盖好被子,专心致志地想着瞌睡。 葛天籁微微侧身,看着床上紧闭双眼的她,目光在她秀洁的眉眼上停留了一会儿,然后才抬脚向洗手间走过去。 葛晴听见洗手间关门的声音,偷偷将眼睛睁开了一条缝,试探着向地上看了一眼,空荡荡地,她轻轻地吁了一口气,可想到一会儿他又会从洗手间里光着出来,虽然作为医生,光着的男人不知道看了多少个,可是光着的他只有一个,她这样喜欢他,喜欢到不想让自己恼人的心动惊扰了他,于是抬起手,啪地一下关了灯。 室内黑漆漆地,只有洗手间的磨砂玻璃透出来的光线,洒在地上,莎啦啦的声响听来像是后半夜和美的音乐,她闭着眼睛听着,过去十年中,在自己想念他最深沉的梦境里,所做过的最奢侈最美妙的梦,不过就是跟他手拉着手,在福泉山的山路上,相拥着轻吻—— 那时候的梦里,他曾用好看的眼睛,凝视着自己,用清亮的声音,轻唤着她从小的小名“晴晴”…… “晴晴——” 她听见呼唤的声音,闭着眼睛抿嘴笑了,然后长长地叹口气唉了一声,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晴晴——” 她猛地睁开眼睛,看见他坐在床边,夜色里上身赤/裸,乌黑的眼睛正盯着自己,她有些茫然,不相信自己久梦成真,以为是迷糊中出现了幻听,问他道:“你叫我?” 他点了点头。 “叫我干什么?”她揉了一下眼睛,心想刚刚自己竟然睡着了吗?明明打算硬撑着等他的,怎么闭上眼睛就睡过去了? “你的腿收回去,不然我没地方躺。”他说。 葛晴啊了一声,果然自己的腿伸到了他的被子上,她汗颜地收了回来,这张床是宿舍标配的一米三的单人床,她一个人用显得很宽敞,多一个高大的他就有些挤,葛晴扯起被子,将自己盖得严严实实,看他躺在自己身边,浑身上下,只穿了一个男式的四角裤,如此私密的影像竟然真是发生了,而且就在当下,就在自己的眼前,她简直不敢相信,眼睛澄澄地盯着他,精神极了,瞌睡全无。 他向后躺下,床发出一声呀呀,一动不动的他的侧脸,跟她相距不到十厘米,葛晴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不知道这样看了多长时间,她伸出手,摸着他的耳朵,轻轻地触摸,一下一下地,他始终一动不动,她轻轻地捏着他厚薄适中的耳垂,渐渐地又从耳垂滑到了他的脸颊。 纤细的触觉敏锐的手指,先是轻轻碰触了他的下颏,然后沿着下颏上移到他棱角分明的嘴唇,再想要向上移动的时候,静止的葛天籁突然抬起手来,握住她乱动的手,一直面朝天花板的脸看向她,声音有些沙哑地问道:“不睡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开始隔日更,可能一周,也可能更长,抱歉,之后会恢复日更 ☆、姐姐 24 她对他轻轻笑了一下, 忍住一个哈欠, 低声说道:“这样看着你,太开心了, 有点儿不想睡。” 他握着她的手微微用力,捏得很紧,拇指在她的掌心轻轻地抚摩, 隔了好半天, 他才对她说道:“睡,来日方长呢。” 她听了,笑了一下, 眼睛看着自己给他做的临时枕头,问道:“舒服吗?” 他听见“舒服”两个字,目光微闪,身体有些僵硬地动了一下, 像是想要翻身,不再跟她面对面,葛晴不舍得, 伸手将他拽住,他避无可避, 俊美的脸面对着她,双目炯炯, 看着葛晴。 眼神晶亮,在后半夜的夏日里,仿佛澄净的夜空最闪亮的星星。 两两相对, 近在咫尺,呼吸都相融在一起,葛晴这辈子除了妹妹之外,从未跟任何人这样亲密过,心口仿佛有暖流流连一般,脑海中想到十年前在1020那个房间留宿,那时候两个人也曾经像现在这样同床共枕,年纪轻轻血气方刚的他,还曾经情难自禁过,想到那时候他又可爱又稚气的表现,她忍不住又伸出手来,放在葛天籁的脸颊上,低声对他说道:“久违了,小坏蛋。” 他听见她竟然叫自己“小坏蛋”,忍不住笑了,眼睛盯着她,低声答了一句:“久违了,葛医生。” 这句“葛医生”让葛晴想到自己成为医生的原因,都是因为他,原来在那么长久的时间以前,自己就已经喜欢他了,喜欢到让他随口的一句话影响了自己的人生,可惜,要经由漫长的十年,才能明白当年的那些心动就是喜欢,还好,还好过了这么长的时间,还能跟他重逢,还好,过了这么长的时间,自己还是喜欢他—— 她抿嘴笑了,收回手,轻轻地将被子拉紧一些,眼睛看着他,两个人目光相对,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她不知不觉地闭上眼睛,很快进入了梦乡。 葛天籁眼睛一直盯着她,听着她均匀的呼吸,看她始终一动不动,睡得深沉而又宁静,就像十年前的那个坚强勇敢的小姑娘一样,有着令人艳羡的强大心理素质,和酣畅淋漓的睡眠质量,他始终看着她,只累了的时候会眨一下眼睛,侵近黎明的这个时间,夜晚深沉得如此宁静,让他听见自己如鼓的心跳声,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一声比一声响,直到他再也无法入睡,轻轻欠起身,双臂撑在她枕头两侧,目光盯着熟睡的葛晴,沉醉在她身周散发的迷人气息中,后来他终于忍不住低下头,在她双唇上吻了起来。 柔软又甜腻的吻,无数个在外的日子里,自己曾经幻想过的感觉,只有过之,而无不及,他原本只想轻轻地吻一下,就下床离开的,可是这样拥着她,吻着她的感觉实在太过美好,多年来训练有素克制冷静的大脑也忍不住有了片刻放纵的想法,撑在她枕头两侧的双臂微微下沉,他将双唇压在她的唇上,加重了这个吻的力道。 葛晴睡得黑甜,就算天上劈个霹雳在她窗外,此刻也休想让她清醒,但是她在沉沉的梦里感到了呼吸沉重,香甜的梦受了惊扰,她的身体挣扎了一会儿,终于在半梦半醒中意识到这是有人在轻轻地摩擦着自己的嘴——或许不该说是摩擦,应该说是吻,她的眼皮使劲儿动了动,即使在梦里大脑也让她明白了自己正在被人亲吻这个认知,她在沉睡中又迷糊了片刻,突然睁开眼睛,看清吻着自己的人,竟然是葛天籁。 她从未被人吻过,脑子停摆了片刻,才将“自己被吻了”这个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