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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相关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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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一个三十多岁,满面风尘的女子。    葛晴从未见过这个人, 以为是镇里谁家的媳妇过来聊天,她对着别人一律话少, 这时候闷不做声地迈步进去,不想刚抬脚走近门槛,听见这女人的声音有些颤抖地问道:“是晴晴还是婷婷?”    葛晴回头看着她, 心中正想这女人是谁,就听见屋内外婆的声音嚷道:“进来,我在这儿呢。”    葛晴走进去,听见后面葛天籁显然跟着进来了,她回过头去示意他快走,不想这人竟然跟不懂一样,假装没看见自己的眼色,半步不离自己身后。屋内外婆一叠声催促,她无奈只能硬着头皮向里走,到了外婆的屋子,看见外婆坐在炕上,夏天尾巴尖儿的日子,身上竟然捂着被子,室内因为不通风,有一股老年人陈腐沉闷的气味。    她将手里的膏药递给外婆,不喜欢说话,也不太擅长说话,默默地看着外婆。    “你咋回来了?是惦记我了吗?还买了这些东西?你赚几个大钱啊,买这些东西干啥呢?看你瘦的,外面吃苦了?”外婆知道孩子不爱说话,自己像是自言自语似地,一边问一边说着,还打开葛晴给买的膏药,当即就撕开了一包,人老眼花,掀了半天膏药没有掀开,葛晴见了,连忙伸出手来,撕下来一张,外婆费力地掀开被褥,葛晴将膏药贴在外婆明显变形的膝盖处。    外婆看着膏药,用手拍了拍腿,嘴上叹息道:“没白养你啊,在外面吃了那么多的苦,受了那么多的罪,身上的肉没剩三两,钱赚得那么辛苦,嘴也笨,三棒子打不出一个屁来,心里还惦记着我,可比我那白眼狼的亲生孩子强多了——”    “妈,你咋这么说呢,我这不是回来看你了吗?”    一个声音突然响起,一直站在地上的中年媳妇对着外婆说道,葛晴听她竟然叫外婆“妈”,心头一跳,眼睛不能自主地向她看过去,先前以为她是不相干的人,她根本没有留意这女人长得什么模样,这时候见她人不过三十上下,眉眼儿俊俏,穿得花哨,腰身发福的身体有一种底层徐娘的风韵犹存之美。    她感到自己心口怦怦地,完全无法自控地剧烈跳动。    “我用你回来看我?我不看见你,我能多活几年,你要是要点儿脸,趁早夹着你那骚腚子哪来哪去——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呢?你是听说她俩都有出息了,一个能读好书了,一个能赚钱了,回来捡便宜来了?我告诉你,没那好事儿,我教育出来的孩子我知道,跟你和你姐一点儿都不一样!她俩再有出息,也是她俩自己的本事,跟你们这俩货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她们这辈子也不会认你们这种妈的!”    葛晴一言不发地听着,听见外婆说“你和你姐”,心中明白眼前的女人不是生自己的那个,而是婷婷的妈。    当初给婷婷留下一千元钱,还有点儿尿布和吃的,多少比自己的妈妈多了一滴良心的姐俩中的妹妹。    做女儿的被妈妈这么不留情面地辱骂,脸上有些挂不住了,讪讪地反驳道:“谁那样儿啊?捡啥便宜啊?”说到这里,问葛晴道:“你是婷婷?”    葛晴没看她,只摇了摇头。    她像是有点儿安心地笑了一下,然后说道:“那就是晴晴了?长得真漂亮……”    “漂亮有个屁用!漂亮得像你跟你姐似的两个猪,还不如丑死了,你可别夸她漂亮,从你那猪嘴里说出来的她漂亮,比骂她还难听!”    做女儿的脸通红,实在忍不住,就说道:“妈,你真是的,都说啥呢?我就再不行,也一片好心回来看你,跟晴晴回来看你一样,都是一片孝心。她带着男人回来了,你都当没看见,怎么我独个一人回来,还被你骂个狗血喷头呢?”    外婆听了,眼睛一抬,这才看见站在门口的葛天籁,室内灯光昏暗,外婆眼睛不好,先前没理会是因为没看清,以为是谁家的大闺女站在门口。这时候仔细看过去,见好好的一个漂亮的少年,眉目英挺,仿佛画里走出来的人一样。    外婆眯细了眼睛,问葛晴道:“谁?”    葛晴抿紧了嘴,一言不发。    “对象?”外婆有点儿不敢相信地问。    葛晴连忙摇头,头摇得如此剧烈,以至于门口的葛天籁看她摇得跟个风车似地,轻声笑了出来,她看过去,见他眼睛亮晶晶地盯着自己,跟看戏一样地站在门口,她心里有些烦,心想这人要是粉笔画的就好了,那样自己伸手一抹,就可以把这个不请自来的尾巴抹掉。    “那他是谁?”外婆奇怪地问。    葛晴还是紧紧闭着嘴,嗓子眼有些痉挛,可就是一个字都不说。    外婆自己养大的孩子,有什么不了解的,跟她说话费劲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干脆不问葛晴,抬起头看着葛天籁问道:“你是谁家的孩子啊?来这儿干啥啊?”    “我姓葛,我是葛婷的同校同学,过来看看农村什么样儿,我没见过农村,觉得挺好玩的。”葛天籁答,声音谈吐一听就出身城市里家境优越的人家,那种清楚细致不疾不徐,附近村子里的半大娃子,没一个能做得到。    外婆皱着眉头听着,还没有说话,听见地上站着的女儿已经等不及地问道:“葛婷的同校生?哎呀,我是葛婷的妈啊?我们葛婷在学校怎么样?学习好吗?”    葛天籁看着葛婷的妈,眼睛里的冷淡,让被看的人吓了一跳,她听见葛天籁声音跟寒冰似地答道:“我不知道,你自己去问她不就知道了?”    炕上的外婆切地一声冷笑,然后指着门说道:“你看也看了,话也说了,赶紧走,我死就死,活就活,跟你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以后记住,别再没事儿回来,我不欢迎你!”    葛婷的妈被骂得体无完肤,时隔多年,听熟人说女儿有出息了,成了镇子里多少年都没有过的高材生,恰好她正跟现在的男人过得紧紧巴巴的,天天吵架还挨打,就动了投奔女儿的念头,她多年来已经习惯了这个男人过几天,那个男人过几年的生活,小小的手提箱偷偷收拾,趁着男人喝醉了,就满心兴奋地跑回来了,没想到被不留情面的妈给一顿臭骂,兴头灭了一半儿,剩下一半儿,她就想找到嘉南高中去,亲自见见女儿再说。    她知道这家没有自己的立脚处,嘴巴撅着,丢下一句我走了,转身就出去了。    外面的大门砰地一声,隔了一会儿,手提箱轮子的声音越走越远,室内的老人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险些气得昏过去。    葛晴看着外婆的脸色,她不会劝慰人,尤其是不会劝慰外婆,每次外婆生气的时候,对她来说,都是生死考验的时候,她从婴儿时本能就告诉她,只要自己少说话,少惹麻烦,活下去的几率就会大一些。    “幸好你和婷婷不像那俩货!”外婆怒气冲冲地说道,浑身犹在颤抖,好半天才稍稍平静下来,看着地面上站着的葛天籁,她奇怪地道:“这么晚了,你去哪儿呢?要在这里住吗?”    葛晴嘴巴张开,吃惊地看着外婆,完全没料到外婆竟然会说出这种话。    不想收到邀请的葛天籁却摇了摇头,对葛晴说道:“不了,我去酒店,你送我过去?”    葛晴对这种匪夷所思要求的唯一应对,就是冷冷地看着他。    “送他去,他一个小少年,还是婷婷的同学,人生地不熟的,肯定找不到地方。到了旅社你就回来,我们娘俩说会儿话,这么长时间没见了,我有挺多话要跟你说的。”外婆吩咐道。    葛晴只好站起来,向外走,一直到了大门外,她才回过头来看着他,生气地道:“你烦不烦?胡扯八扯乱说一通不觉得没意思吗?”    “是没意思,不过对你又另当别论。送我去酒店,我在你家站着都浑身不舒服……”    “这里哪有什么酒店,就一个站前小旅社,是老菊和她女儿开的,你这样的,去了小心半夜被人吃干抹净连渣都不给你剩,那可都是你自己作的,跟我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哪个女人敢扑我?眼瞎吗?”他冷冷地问。    ☆、第 28 章    “眼睛不瞎才会扑你, 别臭美了, 你不是挺得意自己长得好看的吗?”    葛天籁听了,竟然也会低声笑出来, 眼睛盯着她,隔了一会儿问她:“长得再好看,你不是也没动心吗?”    “别扯上我, 我一点儿都不想跟这种话题扯上关系。”    他不知道为什么, 像是很高兴听见葛晴这么说话,笑的声音更大了一些,让葛晴无比郁闷。    两个人心情迥异地走到小旅社门口, 葛晴转身就想离开,葛天籁叫住她,拿出手机对她说道:“把你号码给我。”    “为什么?”葛晴警惕地问。    “我人生地不熟的,这小旅社这么脏, 万一半夜遇到只蟑螂什么的,好叫你来把它打死。”    葛晴不怒反笑,她是孤僻到了极点的性子, 手机里除了两三个能联系上外婆和妹妹的号码外,空空如也, 知道葛天籁应该不比自己好多少,手机那么漂亮, 八成里面保存的号码不超过三个。    她转身向回走,走了不到两步,就被葛天籁追上, 他伸出手到她面前,不知道怎地,这次竟然没有径直要,眼睛看着她,声音难得不再冷冰冰地,像是哄她似地轻声说道:“行了,给我,啊?”    葛晴从小到大,还从来没有被人用这种声音哄过呢,她感到自己耳朵都热了,从小就挺得绷直的脊梁都有些软了,脸也滚烫,生怕他再接着哄自己,心慌意乱地把手伸到衣袋里,掏出手机递到他手里,嘴上说道:“你自己拨。”    葛天籁接过来,葛晴的手机是最古老最简单的棒棒机,还是二手的,葛天籁没见过,更别提怎么用了,葛晴只是束手看着,见他虽然不会用,但也并不请教自己,啪啪啪地将所有的按键按了一遍,就搞明白了,拨打了自己的手机号,音乐声响起,他嘴唇满意地翘起,将棒棒机递给葛晴道:“可以了。”    葛晴拿过手机,转身就走。    走出不到一分钟,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她一看是陌生的号码,心知肚明是葛天籁,欲待不接,又知道以他的性格八成会锲而不舍地打来,她内心暗暗叹了口气,心想难道这就是从今以后自己的生活状态了吗?时不时地铃声响起,以往那种独自行走的生活状态,一去不复返了?    她无精打采地喂了一声。    “这里的门口太脏了,根本没办法进去!”电话那头的声音十分不满,嫌弃隔着一个空间都能感觉得到。    她被震得耳朵疼,心想站前小旅店的母女俩听见这样的评价,估计脸上擦的白/粉都得掉下去一层,她无奈地道:“那你就打电话给你家人,让他们把你接回去啊?”    “我本来就是这么打算的,不过你说出来了,我又不想打电话了。”    葛晴被他理所当然的口气气得想挂了电话,她并不擅长应对琐碎的事情,安安静静对她来说,曾经是生死攸关的大事,她天生就不知道怎么处理复杂芜乱的关系。    这个葛天籁就像她沙漠般寂静的生活里,突然冒出来野蛮生长的野草一样,让她烦恼不堪,至于为什么她没有像应对别的野草一般决绝,她自己也不太明白,或许跟他是个古怪透顶的男生有关。    怪人跟怪人,他跟她,互相不嫌弃似乎也正常。    她还是挂了电话,这种娇生惯养的脾气,有能力就自己解决,没能力就接着忍受,没义务搭理他,外婆还在家里等着呢。    天黑了,她并不想在外逗留太久,以免外婆担心,匆匆向着家的方向走过去,不想走了不到一分钟,手机的铃声又滋滋滋地响了起来,她心里厌烦,干脆地掐断,然后果断地关了机,反正除了妹妹,她也没有什么特别在意的电话。    哪知手机关机的声音还没熄呢,她就听见身后一个极为不满的声音说:“你怎么能挂我的电话?”    她回过头,看见葛天籁站在自己身后五米处,他手上的手机听筒里,正在传出来那个温柔好听的女声英文“The person you dialed is busy now, please dial later”,他扬着手里的手机,走到她旁边居高临下地问她:“为什么挂?”    “有什么必要接吗?”葛晴的回答言简意赅。    他被这个回答噎得不轻,眼睛看着她,想要生气又不肯生气的样子,在葛晴眼里简直就像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就在她最后一滴点儿耐心即将消耗殆尽的时候,听他说道:“那房子我自己没法进去——还是你陪着我。”    “为啥?”葛晴被这种匪夷所思的无理要求气得,土腔都加重了,又累又饿,她真的厌烦这件天外飞来的横祸一样的倒霉孩子,何况他只是妹妹的同校生,又不同班,又不熟识,她有什么必要谦让纵容他的娇气任性?她直截了当地发作道:“能住就住,不能住就赶紧回家,没事儿打扰忙碌的人是因为没事儿干吗?我没时间理你!”    她转身就要走。    “我请你吃饭。”他在后面叫她。    “我从来不吃别个的饭。”葛晴冷冷地回答。    “可我饿了。”他说道,一边说,一边大步流星追上她,十分郑重地提醒她道:“我从来没饿过。”    “多饿几次就好了。”葛晴语气里的厌烦已经快要掩藏不住了。    “葛晴——”    葛晴被这句招呼里暗含的暧昧旖旎的语气叫得猛地停下了脚步,惊讶地看着他,见他正在盯着自己,眼前这张年轻的脸实在太过好看,这么看过去,仿佛亮着星光的宇宙都在他的眸子里闪亮一般,耳中听见他声音低低地对着自己说:“我真的很饿,去吃饭行吗,葛晴?”    他到底是为什么要用这种口气叫自己的名字啊?葛晴被这声音甜腻得只想掏耳朵,她平生最难消受的就是软语温言,像是出生的时候老天爷给她选择的是HARD级别的生存模式,所以她对SOFT的攻击全然不知道如何抵御,她脸通红,嘴上明明不会答应,手却不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口袋,还好,自己随身有带零钱。    她不甘心地抵抗说:“我——?”    “走,嗯?我饿了,你也饿了?两个饿了的人凑在一起吃饭,省事儿。”    葛晴脸红得要滴血,她尴尬得不敢看他,为用这种口气说话的人感到脸红,垂死挣扎地进行最后的拒绝:“我不……”    “哎呀,别说了。话说你废话怎么那么多?你先前不还跟我说你不爱说话的吗?有这废话的功夫,晚饭都吃进去几口了。”他说道,一边说,一边推着葛晴,脚不沾地地被葛天籁推进了小旅社的门口。    小旅社的老板娘菊姐,因为生得妖娆作风风流而著称整个小镇半辈子被人昵称“水蛇腰”,连忙扭着细腰迎上来了,一眼看见葛天籁的俊模样,菊姐就笑了,半辈子风流的功力化作一个眼风,对葛天籁笑着说道:“这是哪儿来的帅哥啊?哎呀,这小脸俊得,都能上电视拍电影了。”    葛天籁冷着脸,薄唇微启,就要说话,葛晴用力咳嗽了一下,快速找了个桌子坐下,看见葛天籁走过来坐在自己对面,脸色依然不佳,眼睛扫着菊姐,其意不善,她不知道为什么,嗓子还是有些痒,又用力咳嗽了一下,对菊姐说道:“扬州炒饭有吗?”    菊姐笑着说:“有啊,哎呦,有这么帅的男人上门,什么都有。”说完这句意有所指的话,身子故意往葛天籁一侧倾斜了一下,靠着他的桌子角。    葛晴想象了一下葛天籁八成会对菊姐说出口的话,冰箭一样,会刺得人遍体鳞伤?她有些不忍心听,低下头,用手轻轻地敲着桌子,一下一下地,嘴上催促道:“快点说吃什么,别废话。”    “说废话的人是我吗?”葛天籁声音里的不高兴十分明显。    “快点儿点。”她抬起眼睛瞪着他。    他看了一眼她,冷冷地哼了一声,手都没有抬起来,就那么扫了一眼桌子上的餐单,然后说:“一碗蒸蛋一碗饭。”    “不来点儿别的,我们家——”菊姐满脸笑容地热情兜揽着,多年的习惯了,看见送上门的帅点儿的男人,不勾搭一下浑身不舒服。    葛天籁冷冷地说道:“这种东西,看一眼都倒胃口……”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葛晴打断:“你还想不想吃了?”葛晴急匆匆地问。    葛天籁看着她,下半句话咽了回去,两个人就那么对视着,一旁的菊姐立即就明白了,嘴上笑着说道:“原来是一对儿啊?你不是北街老葛太太的那个外孙女吗?咋找到的这么好的男朋友?跟个模特儿似的。”    葛晴听见“一对儿”这句话,脸色都变了,猛地抬起头看着菊姐,嘴巴张开,就要否认,这时候听见葛天籁突然转过身,对着菊姐像是顺口问道:“你们家最贵的菜是什么?”    “老山鸡炖口蘑。”    “这么会说话,菜做得应该也不错——你去做一份儿端上来。”葛天籁吩咐道。    作者有话要说: 吃饭这里是加戏哦,纯粹是为了各位喜欢晴晴和天籁的小天使写的    ☆、第 29 章    29    菊姐听了这话, 笑得一脸的心知肚明, 眼睛瞥了一下旁边的葛晴,说了句没问题, 转身走了。    葛晴对着菊姐的背影呆了一下,想了片刻,满肚子的话想要说, 可嘴巴闭得紧紧地, 一句都没有问出来。    “想说什么就说。”她听见他对自己说。    她冷着脸,一言不发。    “是因为我刚才没给你解释的机会?”他说。    葛晴哼了一声,默认了, 这小旅社就在镇里原来的铁路和公路车站旁边,进出小镇的人几乎都从这里经过,菊姐和她女儿又是出了名的扬声器,她并不在意被人说自己交了男朋友, 但是很在意别人说她跟她妈妈当年一个样儿。    只有这个,是她最痛恨的。    “我有哪里拿不出手吗?”他问她,伸出修长的手, 拽了一下自己的衣服领口,看着她问。    葛晴盯着他, 哂道:“别自大了。”    “不是自大,这是事实, 对事实进行夸大是虚荣,进行没必要的谦逊则是虚伪,相比虚荣, 我更看不起的就是虚伪。”    “这世上有你看得起的东西吗?”葛晴冷冷地问。    “原来没有。”他说,眼睛盯着葛晴,隔了一会儿,低声说道:“现在好像有了一个。”    葛晴被他看得一愣,好一会儿才明白他指的是什么,脸微微红了,她从没被任何人看重过,因为性格不讨喜,家里学校里,一向都是妹妹是众人目光的焦点,她不安地低下头,不知道这怪胎看得起自己什么?    被这样的怪胎看在眼里,能算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吗?    米饭上来了,当地产大米,鸡蛋也不值钱,菊姐不知道是看在老乡的份上还是帅哥的面子上,给葛晴炒了满满一大盘子,能喂饱两个葛晴,放下的时候还不忘问一句:“到底是咋认识的这个小伙子啊?”    葛晴无语地看了一眼葛天籁,不管怎么用力,都发不出一个解释的声音,毕竟,她也不知道自己咋认识的他。    “我认识的她。”葛天籁突然接口,回答菊姐道。    菊姐惊讶地看看葛天籁,又看看葛晴,她做迎来送往的买卖做了一辈子,一眼就能看出来眼前小伙子出身好,这种人家的孩子,咋看上的老葛家的这个来路不明的女孩儿的?    真稀奇。    菊姐还想说话,葛天籁已经说道:“我的菜快点儿上。”    “老山鸡汤都是现成的,就差口蘑要……”    “那你为什么先上了她的饭?她吃完了又不会等我。”    菊姐听了,张大了嘴巴看着葛天籁,又看了看对面正拿着勺子大口吃饭的葛晴,笑得止不住,一叠声地说道:“这样啊,我明白了,这就端上来。”    菊姐走过去,片刻功夫,将蒸蛋米饭和山鸡汤端了上来,葛天籁还特意要了一碗开水,把勺子筷子全都洗了一遍,才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    葛晴很快吃饱了,她付了饭钱,将剩下一半没动的炒饭打了包,真的没有等葛天籁,站起身就要离开,葛天籁叫住她,一脸茫然地看着她问:“你这就走了?不陪我看看房间去吗?”    “为啥?”葛晴对他层出不穷各种各样刁钻古怪的要求,容忍度几乎到了顶点。    “我担心里面会很脏,还会有蟑螂,如果你在旁边的话,蟑螂就有人打了,另外有你在旁边,屋子脏点儿我也能忍受。”    葛晴无语地盯着他,被缠上的感觉让她无比烦躁,她知道外婆在家里等着自己,而时间就是金钱,她明天、最迟后天,还要赶回城里去打工,这个没事儿干闲得发蒙的人,能不能离自己远点儿?    她没理他,拎着饭盒就要离开。    “你就陪他上去呗?菊姐不跟别人似的老脑筋,现在年轻人找个地方放松一下也不算啥,想上去就上去,我这里肯定没人打扰你们。”收了钱的菊姐听了两人对话,心领神会地对葛晴说道。    葛晴一时没明白菊姐说的什么,等到懂了,她神色一变,一丝表情都没有了,板着脸,低低地说了句:“我根本不认识他。”    然后她再也不逗留,向着旅社外面走去。    她快步回到家里,外婆见她进来,憔悴的脸十分开心,难得地冲她笑了一下,豁了缝子的牙齿又掉了一颗,暮年苍老的样子,让葛晴心中有些难过。    烂命一条,自己跟外婆都是呢。    “你快过来坐下,咋去了这么长时间呢?”外婆对她说道。    “吃了口饭,外婆你吃没吃?”    “都啥点儿了,早就吃过了。”外婆回答道,看着她,难得笑了一下:“几个月没见着了,我还挺想你,你在外面吃苦了?瘦的身上皮包骨头了,累了你就休息,别咬牙挺着,你妹妹我教她了,她要是真有那个聪明劲儿,很快也就不会拖累你了,你还是该回来读书,就回来读?就算为了亲妹妹,也不该耽误你一辈子,是这个理不?”外婆知道她话少,谈话通常都是说话者单方面的事情,所以一股脑地说了一大堆。    葛晴嗯了一声,她话少,所以很擅长抓别人话里的重点,对外婆说的“教她了”这几个字尤为注意,问道:“教她啥了?”    “那你别问了,她都懂,心气高脑子又聪明的孩子,知道怎么做,你妹妹性格灵、心眼活泛,这方面你不如她,不过你有的优点,她也没有就是了。”说到这里,外婆用力捶着自己的腰腿,有点儿难受地说道:“今儿不知道怎么了,我这老骨头像是知道孙女回来了,还娇气起来,平时也没这个疼法?”    葛晴看着外婆因为风湿严重变形的手脚,眼睛盯着她身子底下的褥子,和鼻端闻到的严重的陈腐刺鼻的味道,心中有些警觉地轻轻问道:“现在还能卖菜吗?”    外婆揉着自己的手指说了句:“不卖了,也赚不了几个钱,起早贪黑的,没啥意思。”    葛晴听了,低下头,她心里有些明白了,脑子里快速地想着办法,对外婆说:“不管怎么样,先去医院看看?”    “这有啥看的啊?多少年的老毛病了,我都习惯了,不用去……”外婆的话没有说完,就听见外面响起敲门声,葛晴纳闷谁会来敲门,就听见隔壁陈大爷的声音。    她走出去,把门打开,看见陈大爷站在门外,身后竟然跟着葛天籁。    她奇怪这两人怎么会凑在一起,眼睛看向葛天籁,见他一如既往的满脸冷淡,对上自己的时候,什么表情都没有。    “我在路上遇到这个小伙子了,他问我你住在哪了,我就带他过来了。晴晴啊,你可回来了,你要是不回来,我也打算给你打电话了……”陈大爷的话还没说完,里屋的外婆已经大声阻止道:“大哥,你别跟孩子胡说,孩子在外面够苦的了,别添乱。”    葛晴本就疑心,这会儿更是坐实了自己的猜疑,她低声问陈大爷:“我外婆咋了?是动不了吗?”    陈大爷也低声地答:“可不是咋地,都有一个星期了,先是左下半边身子没法动,现在是下半身全都瘫痪了,手也哆嗦得厉害,饭碗都端不住。她这风湿病啊,到老了没治了。最近吃喝拉撒都是我跟老李婆子弄的,你外婆那个人那个要强法,你也知道的,都这样了,也不让我打电话告诉你,可是这总不是个常法啊,得了这种死不了赖活着的病,邻居也就紧急的时候帮帮,长年累月的,还是得自家的亲人才行,你说是不?”    葛晴点头,闷声说了句谢谢,送走了陈大爷,无心理会葛天籁,向着屋内走,到了外婆的房间,默不作声地坐在外婆旁边。    “老陈给你说啥了?你可别往心里去,我这烂命跟你妹妹的比不了,不值得你为了我耽误前程,该做啥就做啥去,别……”    葛晴没说话,她遇到这种时候,总是不爱说话,只是伸出手握了握外婆的手,然后就起身走了出去。穿过堂屋和厨房,到了自己的房间,她看着熟悉无比的逼仄的小屋,乌黑的柜子,破烂的床席,瘸了一条腿的椅子,吊在布满蛛网的房顶上的昏黄的小灯,她矮身坐在炕沿上,抱着头,想哭却哭不出来。    她听见葛天籁走进来的脚步声,头都没抬地对他说:“你过来干什么啊?”    “那个旅馆没法住人。”他答,室内的狭窄与阴暗,显然让他十分陌生,站在屋子里,隔了一会儿他问:“你坐在这里干嘛?你的房间呢?”    “这就是了。”她说。    他僵硬了一下,目光扫视着这比堆破烂的杂物间强不了多少的小屋,任凭怎么想象,也无法将这个屋子与住人联系在一起。    ☆、第 30 章    30    住在这样的地方, 跟乞丐也没什么两样了?    他的目光在室内搜寻着, 过了一会儿问道:“没有照片吗?”    “什么照片?我们家从来不照相。”她抱着头声音有些无力地答。    他听了,好一阵子没说话, 眼睛看着地上少得可怜的一点儿箱笼,瘸腿的椅子和破了的床席,低声说了一句:“所以这就是原因。”    “什么原因?”葛晴听了这句没头没脑的话, 有些警觉地问道。    “有些人有些事的原因。”    她不知道他在胡说什么鬼话, 心中难过,没有精力理他,眼睛呆呆地盯着虚空, 听见他说道:“我听见刚才你跟你外婆说的话了,你如果需要钱的话,我可以——”    “我凭什么要你的钱?”葛晴问。    “我不能说我们是朋友,认识才这么一会儿怎么可能是朋友?我也很少做慈善, 我是一个对任何事情都缺少慈悲的人——我这么做不是因为慈悲,只是因为我很欣赏你,能帮助你, 让我很高兴。”    “所以你——不是觉得我很惨,很可怜, 才帮助我的?”    “不是,我从不可怜任何人。”    葛晴沉默了一会儿, 也就一会儿,然后她说:“我不要你的钱,我相信我能挺过去, 不过葛天籁,我本来对你一点儿感觉都没有,对我来说,你跟这个世界的所有人一样,毫无分别。但是为了刚刚你的那句话,我会记住你的,我不会说我有多感动,但是你的这份想要帮助我的心意,我很难忘记。”她说到这里,抬起头来看着他,对他说:“谢谢你。”    葛天籁怔怔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这谢谢也挺没意思的,不过真奇怪,人生好像偏偏就是这些没意思的才有趣,而那些有意思的事情,都太磨人了。”    葛天籁一言不发地看着她,目光停留在她脸上,动也不动一下。    “你走,我想休息了。”    葛天籁不但没走,一直静立不动的身子还凑到了她旁边,就着昏黄的灯光他似乎想要坐在葛晴旁边,但是在破败的炕席边犹豫了良久,他选择了站着,居高临下地对她说道:“我虽然能理解你的选择,不过我还是觉得你太傻了。”    “能理解,还说傻,这叫什么理解?”葛晴说,她脸照旧是老样子,平静无波,完全看不出她现在心中的恐慌,仿佛站在悬崖边上一般,随时可能掉进万劫不复的深渊,而自己,却无力自救。    “你像个宗教狂一样,狂热地认定你‘强’,完全没有考虑过,如果你‘弱’一下之后会怎样?将自己置身在艰难的处境中,用自己的牺牲来成全别人的人生,这在我看来,也是一种愚不可及。”    葛晴从没想过“愚不可及”这个词会跟自己扯上关系,她沉默了一会儿,想到这个多事的暑假,想到自己在这个暑假所作出的每个选择,一刹那间,竟然无言以对。    不管妹妹?丢下外婆?    她脑海中从来没有这样的选项存在过,如果能活得这样凶狠和毒辣,甩脱所有的义务与责任,只顾自己快活,人生自然自由自在了,那种自由自在,跟自己所梦想的自由自在,是一样的吗?    “不要管她们,丢下她们,你自己一定可以过得更好,你想不想试试?”葛天籁果然这样说道,眼睛看着她,仿佛想用目光刺入她的心里一般,眨也不眨一下。    “你做得到?”她问他,眼睛回视着他,又苦笑着自答道:“你当然做得到。”    “我当然做得到。”葛天籁果然回答说:“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和事,比自己更重要,你没想明白这一点,所以你现在还是个下愚者。”    葛晴嗯了一声,想回他点儿什么,但内心又隐隐地觉得,他的话似乎也不无道理,作为运气差者出生的自己,从小到大,眼中所见,耳中所闻,全都是艰难人生,生活似乎从没有哪一时哪一刻曾经容易过,谁能保证,这样的经历没有愚囿她的见识,扭曲了她对事物、对人生的判断呢?    说到底,自己又懂得什么呢?    她的沉默,让葛天籁明白她懂了自己的意思,他笑了一下,又凑近了一些,对她说道:“明白了的话,跟我走?我打个电话,也就一个小时,他们就能过来接我。”    葛晴答:“我感激你的尝试,不过即使像我外婆那样你根本不放在眼里的烂命,以我下愚的智慧,也还是丢不下。我想要陪伴她,不管在现在的这个时候,我能做的事情有多有限,不能赚到钱,不能送她去医院,不能给她更好的晚年生存条件,但是我能做到最简单的,就是陪着她。比孤单地死更没意思的,就是孤单地等死,对吗?”    葛天籁听她这样说,刚刚还微微有些殷勤的目光,却渐渐冷却,他直起身子,看着她,声音冰冷地道:“你真蠢!真自以为是!你知不知道这样自以为高尚的举动,不过是被自己的人生观束缚并发疯的结果?你会因为今天的决定有无穷的苦头吃,而这,都是你自找的。”    葛晴听了这话,她抬起头看着他,声音也有些冷冷地道:“你不是我,怎么知道我苦?”    “常识不需要论证,只需要明白。”    “我刚刚因为你的帮助,才有的那点儿感激,马上就要被消耗光了,世界那么大,人那么多,你去找另外好玩的东西去玩,可以吗?”葛晴十分疲累,示弱不符合她的个性,她打算等葛天籁一走,就躺在炕上好好睡一觉。    斯嘉丽说过的那句名言,多好啊,没有比自己更能明白那句话真意的人了。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好好地睡一觉,只要天一亮,她就会像充满了电一般,将眼前这些糟糕的处境,全都碾压过去,压得粉碎,一点儿糟糕的残渣都不留。    “我确实觉得有些兴味索然。”葛天籁答道,他冷冷地看着眼前疲累不堪的女孩儿,冰冷的心里,既看不起她所谓的舍己为人,而更看不起的,竟然没法看不起她的自己——说到底,这女人也不过是傻瓜一个罢了!所有他以为的她的那些了不起,就如他刚才所断言的,不过是一种另类的愚不可及。    如果早一点儿看穿这一点,他也就不用来这里跑一趟了。    他身子僵立,气氛冰冷到了极点,室内无人说话,沉默中葛天籁拿出手机,拔了号码,对着手机那头说道:“我把地址发给你,过来接我。”    他收了手机,眼睛看着沉默的葛晴,他此前从不觉得这个世界上有什么悲惨之人、悲惨之事,毕竟于他来说,那些人、那些事,他从未放在眼里,Let it be,时间如同大浪,终究会冲刷掉所有的悲伤与不公,取而代之的,不过是新的悲伤与不公罢了。    这就是历史,这就是现世,这就是人生。    堂妹曾经怎么形容自己来的?无血无泪?或许是。    眼前的少女于他,也不过是这样,或许先前趁她睡着牵手时所产生的心动,是自己意志一时软弱,所产生的一种错觉——他这样的人,竟然也会有产生错觉的时候,不得不说,十全十美的理智,事实上是不存在的。    因为她妹妹才接近的她,动机可谓不良,未来或许会有更多的不善发生在两个葛家,此时抽身,也未尝不是一件明智之举。    他抬脚向外走,昏黄的灯光从门内倾斜到堂屋,形成一个怪异的剪影,他微微回过头,看着坐在室内不太明亮光线下的她,即使无情如自己,也会在此时此地的这个瞬间,在内心承认,她是自己长这么大,所见过的最特别的女生。    有他欣赏的刚硬,也有他喜欢的聪敏,最瞧不起的善良与自我奉献如果能稍微少那么一些,或许就是个完美的女人了。    他走到外面,打开大门,站在廊檐下,将地址发给接自己的司机。    一个小时以后,车子的光越来越近,他伸手示意,车子停在路口,他走过去打开车门坐上去,司机看着左近,奇怪地问道:“你来这种地方做什么?”    “逗闷子。”他答,隔了一会儿,吩咐道:“走,我衣服脏了,带我去最近的酒店。”    作者有话要说: 姐姐的部分暂时写到这里,不能再加戏了,再加下去节奏都不对了。下一章开始是妹妹的部分,我会在内容提要那里加上提示。不喜欢妹妹戏码的可以等姐姐的章节出现再购买哈    ☆、第 31 章    石玲在嘉南中学的门口, 让保安把葛婷叫出来。    保安没理她, 只带搭不理地告诉她白天学校不允许访客,想见学生, 晚上五点到六点之间再说。    她无奈登了记,看时间还早,拉着手提箱索性去逛了会儿街, 想到母女这么多年没见, 自己因为刚刚姘上的这个死鬼小气,手头一直不宽裕,也就千把块钱在身上, 但是经过一个服装小店的时候,还是一咬牙,给女儿买了一套秋装。    包得漂漂亮亮的,等会儿见了她, 就给她。    她等在学校大门口,心想到了五点,女儿就会出来找自己了, 十多年没见,不知道怎么地, 心里竟然有点儿慌,不过短短的几分钟了, 竟然比当初生她那会儿还难熬。    学校的铃声响了,刚刚还安安静静的学校,转眼间就到处都是响声。年轻的学生从各个方向出来, 向着各个方向走去,晃眼望去,一张张朝气蓬勃年轻的脸,完全看不出哪个才是自己的女儿。    学生陆陆续续地从学校大门出来,她站在保安旁边,眼睛紧张地盯着大门里出来的女学生,反复跟保安确认地问:“你通知我女儿了吗?高一实验二班的葛婷?”    “通知了的,你这人真是,咋不停地问呢?去那边儿站着去,这里禁止外人靠近。”保安不耐烦地说。    石玲讪笑了一下,走到岗亭对面的嘉南中学校牌子那里,站了一会儿,心慌慌的时候,看见一个十分亮眼的女生向着大门跑过来,虽然隔得这么远,仅能稍微辨认出五官的轮廓,她的心还是一阵狂跳,嘴唇颤抖着,本能告诉她,眼前这个美得惊人的小姑娘,一定就是自己的女儿。    葛婷,十六年前,十六岁的自己,痛了两天两夜才生下来的那个小女孩。    她抬手摸了一下自己模糊的眼睛,将手中包装得漂漂亮亮的礼盒抱在胸前,看着越走越近的女儿,她张开嘴,正要喊她,就见出了学校大门的她,脚下的速度突然加快,仿佛投林的雏鸟一般,径直走到一辆十分气派的车子跟前,熟门熟路地打开车门,坐了上去。    她看不清开车的人,她只知道那车很贵,贵得吓死人,而自己的女儿坐在那种车子里,去了她完全不知道的地方。    车上,葛婷对葛文浩笑了一下,笑容十分天真,说道:“大叔,我不是说过了,不要在门前等我吗?”    “我怕你找不到。”    “就在前面的那个街心花园那里等啊,怎么会找不到?”她有些担心地说,她不想葛文浩把这么显眼的车子停在学校门口,眼多口杂,开学才这么几天,她就因为孟田宇的死缠烂打,成了学校里人尽皆知的人物,实在不想再节外生枝。    毕竟身边这个男人的儿子,葛天籁,在这所学校里太过有名了。    况且还有姐姐。    姐姐是永远都不会承认有她做不到的事情的?前几天姐姐给自己来了电话,说她最近不能来卖土豆,要留在老家照顾生病的外婆,让自己不要担心生活费的问题,她会想办法在老家赚钱供她读书……    可她怎么赚钱呢?姐姐虽然厉害,但又不是哪吒,一边照顾不能动的外婆,一边还能赚钱供自己读书?她又没有三头六臂。    可姐姐虽然暂时是不过来,但是以后万一突然招呼都不打一个,就跑到学校来找自己,也不是不可能的?那时候看见自己跟葛文浩在一起,姐姐心里会怎么想?    就算她发誓,自己跟葛文浩之间,什么都没有,真的就只是吃个饭关系,可是姐姐会相信吗?    毕竟,连自己都不太相信。    “今天请你吃徐家菜,你肯定喜欢。”葛文浩看小女孩沉默,笑着主动说。    “远吗?我只有一个小时,马上就得回去上课。”葛婷有些担心地问。    “我吩咐他们摆好了,过去就吃,不用等,然后我再送你回来。”    葛婷嗯了一声,扭过头,对着葛文浩笑了一下。    葛文浩也冲她笑了,不到四十岁,他身上有着葛婷同学所欠缺的成熟男人的风度,她总觉得跟他在一起,特别舒服,那个时候他会过来买一百块钱的土豆,也是因为自己合他眼缘吗?    从那天之后,他来学校找过自己几次,开着他一看即知价值不菲的车子,其实,就算他不开着这样的豪车,她也知道葛天籁的父亲是何许人物,整个学校都有关于他们家的豪富奢华的传说。    “最近学习累不累?”葛文浩问。    葛婷抿嘴,她现在最不想谈论的,就是学习,为什么上了高中之后,所学的知识跟初中会有那样大的差别呢?    以前学起来无比轻松的数学物理化学,现在对她来说,简直就像是天书一样,她唯一没有掉队的,只剩下语文和英语了。    “学习的事情,不要着急,这东西其实是天分,跟你没关系,不是你的错。”葛文浩说道。    “怎么会没有关系啊。”葛婷叹气地说,憋在心里的恐慌和委屈,她从未跟任何人说过,无父无母,外婆又动不动就火冒三丈,至于姐姐——她死都不会告诉姐姐,但是她发现很多话,自己却可以毫无负担地跟葛文浩讲,是因为他这个年纪的人不管听了什么,都不会慌张惊讶吗?“我要是学习不好,太对不起我姐了,她吃了那么多的苦,全都是为了让我读书。”    “你有这份儿孝心,就是很优秀的孩子了。”葛文浩说道。    葛婷听了,忍不住笑了一下,被大人这样夸,她有些害羞,尤其还是葛文浩这样事业有成、气质沉稳的成年男人的夸奖,她从学习成绩下降以来,歉疚伤感的心里,总算好了一些,是啊,她是真的很努力很努力,每天除了吃饭上厕所,所有的时间都用来学习了,而自己之所以这么辛苦,全都是为了姐姐的缘故。    “我还是希望自己不要在学业上让姐姐失望。”    “有你这样的懂事的妹妹,你姐姐不会失望的,她要是失望了,就是她不够懂你,那是她的错——”    葛婷听见别人这样评价姐姐,一时之间竟然忘了自己与眼前这位大叔相处时的立场,不高兴地打断葛文浩道:“别这么说我姐,我姐从来不犯错。”    葛文浩扭头看了一眼她,见她薄面含嗔,眼睛里有气恼,是真的生气了。    小孩子的真心,还真是难得呢。    请吃饭的地方一贯的好排场,如果不是葛文浩带着,葛婷大门都不好意思进,她跟在葛文浩后面,那金碧辉煌纸醉金迷的气息,对她的感官冲击实在太大了,上包厢台阶的时候,她脚下甚至绊了一下。    “您没事儿?要不要检查一下?”值班经理十分殷勤地说。    葛婷连忙摇头,这位经理好气派,她还不习惯这样职场精英一般的人物对自己殷勤,内心里稍微有一些惶恐。    “小李,上菜。”葛文浩吩咐道。    经理答应了一声,吩咐传菜,不过片刻功夫,精致的菜肴流水一般端上来,葛婷虽然跟葛文浩出来吃过几次饭,但是她每次在这样的场合,还是缩手缩脚的,连神情都不自然。    “婷婷,你跟她说,让她送上来点儿西瓜汁。”葛文浩对葛婷说道。    葛婷腼腆地笑了一下,说道:“你自己说呗?”    葛文浩笑了一下,坚持地道:“跟她说,没关系,她在这里,就是招呼我们的,这是她应该做的。”    葛婷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身材好到不得了的女服务员姐姐,她咬了一下嘴唇,胆怯地看着葛文浩,不确定地问:“为啥非得我叫她呀?”    “为什么非得我叫她——别说啥,记住了吗?”    葛婷抿嘴笑了,点头嗯了一声,她知道葛文浩是为了锻炼自己待人接物,说起来,自己这样上不得台面,他每次还非要领着自己出来吃饭,也很难为情?    “姐姐,那个——拿点儿西瓜汁?”她鼓足勇气,对着门口的服务员说道。    这里的服务员职业培训显然做得非常到位,微微一躬身,说这就来,转身离开了。    葛婷脸还有点儿红,她从未做过任何出格,或者抢风头的事情,不过是吩咐服务员拿点儿东西过来,自己为什么就会做得这么不自然呢?    葛文浩笑了,手伸过来,在葛婷面前放了一张卡,然后对她说道:“一会儿吃完了,你自己去前台结账,密码就是你的生日。”    葛婷惊讶地看着眼前的这张卡,不太明白地看着葛文浩。    “别怕,只要你手里有钱,你可以吩咐她们做任何她们分内的事,这就是钱的力量。”    葛婷脸红了,事情真的按照自己又害怕又期盼的方向发展了,她才发现期盼是一回事,自己有没有准备好是另外一回事,她把卡往葛文浩那边儿推回去,低头说道:“这不是我的钱。”    作者有话要说: 真的是个好冷好冷的小冷文,看来下一本也得弄个热题材写了    ☆、第 32 章    “傻丫头, 我又不是教你做坏事, 一会儿大胆地去,仰首挺胸, 别让任何人看不起你!等你长大了,你就知道我现在教你的,是你在学校、在书本上怎么学都学不会的本事, 你学了, 能用了,以后一生都受用不尽。”    葛婷呆呆地听着,美丽的眼睛里, 又胆怯又想要试试的表情如此明显,让她本就标致至极的容貌更为动人。葛文浩看着她,他喜欢漂亮的女人,原配王文南就十分漂亮, 而且聪明,她过世之后,他又有过许多其他的又漂亮又聪明的女人, 只要自己看上的,就没有得不到的, 不过他还是得承认,眼前这个女孩儿, 特别让人动心。    当初去接学校接儿子,人群中一眼见到这孩子,他就相中了。    男女之间, 到了他这个地步,那就是看一眼就明白的事儿。    饭菜上齐了,西瓜汁用透明的玻璃杯端上来,插在里面的吸管扭成一个精致的花型,看上去像个艺术品。葛晴吸了一口,是因为这里的排场吗?为什么这里的西瓜汁,额外地甜?    “慢点儿喝,别呛了,真像个孩子。”葛文浩对她说道。    葛婷抿嘴笑了一下,没人教她社交场合的用餐礼仪,从第一次一起用饭时候起,葛文浩就一点儿一点儿地告诉她:不要在桌子上杵着筷子,不要含着筷子,不要用自己的筷子夹菜而是要使用公筷,不要将筷子横放在汤碗上——甚至在主客没有吃完之前,即使吃饱了,也要偶尔喝点儿汤水、吃点儿水果陪着,吃饱了就起身坐到一旁,把他一个人丢在桌子上的行为,是十分不礼貌的。    他还笑着说,以前从来没人敢这么对他,她是第一个。    葛婷并没有刻意学,但是她天生就是个值得雕琢的璞玉,粗糙无礼不过是因为她不懂,一旦懂了,她比谁都快地改掉了这些毛病,现在她已经完全没有开始时的那些坏习惯了。吃完了,她在葛文浩的催促下,犹豫地拿起面前的银/行/卡,到前台结了账,回来的时候,她把卡递给葛文浩,葛文浩没有伸手接,反而说道:“你拿着,以后喜欢什么,就用这卡买。”    葛婷脸红了,烫手似的将卡丢在桌子上,发出哒地一声响,她脸更红了,嘴上说道:“我才不要。”然后猛地转身,就向外走去。    葛文浩连忙站起身,伸手一把将她抓住,认识以来,他一直对她极为亲切,连她的头发丝都没有碰过,这时候为了防止她发脾气跑走,抓着她的胳膊微微用力,葛婷才意识到,这个自己视作父辈一样的男人,力气大得惊人。    “你在想什么呢?干嘛把卡丢了?”    “我不要。”葛婷还在生气,眼圈儿也红了。    “要了又怎么了?你怕我?以为我用这个卡包养你?”葛文浩问她。    葛婷猛然抬起眼睛看着他,嫣红的嘴唇微微颤抖,有些茫然地问:“不是吗?”    “当然不是,你把我当成什么了?我要是包养你,会拿这么一张寒酸的卡吗?你太不清楚我了,如果我有朝一日真的想要跟你在一起,那也不是包养,而是我真的想要照顾你一生。”    葛婷震惊地抬起头来,看着葛文浩,见他也正在看着自己,眼前的男人虽然比自己大了二十一岁,但是正当盛年,事业有成让他看上去十分气派,浑身上下一点儿青涩莽撞的痕迹都没有。    她从一开始,就不反感跟这样的男性在一起。    但不反感意味着自己爱他吗?    她弄不清楚,她从未爱过任何人,心中不知道跟相爱的人在一起时什么样子的。    “不过你还小,我会等你。”她听见他对自己说,然后刚才被她丢在桌子上的那张卡又塞到她手里,他拍了拍她的胳膊说道:“拿着,我在这里吃饭,有固定账户,根本就不用结账。这卡就是给你的。”    葛婷茫然地拿着卡,一直到了距离学校两条街的小公园门口,她下了车,跟葛文浩挥手再见,她还没有从刚刚发生的震惊中缓过神来。    为什么——为什么自己会接受了他的卡?    拿了这张卡,从今以后,是不是所有的事情都会不一样了?    她将卡放进口袋,沿着街边向学校慢慢走去,距离晚自习不到十分钟,不想迟到的话,她应该加快脚步才对,可是仿佛刚刚经历的那些事儿,听过的那些话,统统压在她身体里似的,她感到头脑沉重,身上一点儿力气都没有,只想找个地方坐一会儿。    “你去哪儿了?”    她听见一个开学以来熟悉万分的声音,在对自己说话,不用抬起头,她也知道这是孟田宇,她没有看他,如果这里有道遁门,她真希望自己能往里面一躲,从今以后,再也遇不到这个纠缠不清的男生才好。    到底她哪儿好?他为什么就不能放她一马,去找个喜欢他的女生当女朋友?    “说话啊?”    “我有什么话好说的?”葛婷没精打采地答,手插在衣袋里,攥着那张卡,攥得紧紧地,她能感到自己掌心的汗水渗进卡片,为什么自己会这么紧张呢?    是因为他吗?可是明明自己对他什么感觉都没有,除了烦,就是烦,烦透了的时候甚至想要宰了他。    他算什么?他有什么?除了满身青春期过剩的荷尔蒙以外,他什么都不是!自己爱做什么,跟他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该像姐姐一样,告诉无聊的、不相关的男人,有多远滚多远!    想到姐姐,她烦乱的心情立时清明了一些,眼睛看着孟田宇,见他直愣愣地看着自己,满脸通红,神情像是痛苦极了。    她微微一惊,奇怪地问:“你怎么了?”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    “知道你每天晚上,都陪着葛天籁的有钱老爸出去玩?”    葛婷眼睛睁大了,震惊地看着他。    孟田宇气得牙齿咬得绷绷响,对葛婷气道:“他的车子那么显眼,在校门口接你,你以为谁眼瞎吗?会看不到吗?葛天籁从第一天就知道了,他们父子没有一个是好惹的,葛文浩是魔王,葛天籁就是魔鬼,你为什么要跟他们扯上关系?是缺钱吗?我将来也会有钱的……”    葛婷抬手一个耳光,扇在孟田宇的脸上,她又羞又气浑身颤抖的样子,让孟田宇心中更痛,又高又壮的少年,眼睛死死地盯着她,互相对视之际,葛婷看见泪水沿着他年轻的脸留了下来,他甚至没有抬手擦,任凭泪水向下,打湿了校服衬衫的领口。    葛婷对着这泪水,心口像被人用大锤狠狠地捶了一下似的,厌恶憎恨的感觉从脚底上涌,席卷她全身,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这么烦眼前这个男生,烦到想要冲上去对他拳打脚踢野蛮撕咬,咬得他遍体鳞伤面目全非,用尽全力地伤害他,伤害他到再也无法恢复原本的模样,那时候她身体里这陌生狂暴的情绪,才会得到平息?    她压抑着全身所有的躁动,恶毒地道:“从今以后你都别跟我说话!我恶心你,看见你就想吐,你比地沟里的老鼠还要肮脏!再跟你说话,我就舌头生疔嗓子烂掉!你要是再敢纠缠我,我就告诉你们班主任,这次我说到做到。”    她劈头盖脸地说完了这些话,头也不回地走了,走出没有几步,身后传来脚步声,她的胳膊在一个晚上,第二次被男人拉住,还是两个不同的男人。她看见孟田宇怒极的脸,听见他怒极的声音对自己道:“你会后悔的,你根本不知道葛文浩是个多么可怕的人,不知道葛家是多么可怕的一家!他们家的大厦,是踩着无数可怜人的尸体堆起来的,他们家原始积累的每一分钱,都沾着肮脏的黑血。你什么都不知道,就一脚踩了进去,不过我不会给你同情,我看错你了,我收回我的那句话,你不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好的女孩儿,你是最烂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哭,年轻的脸上,满满的泪痕。    葛婷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些泪痕,她不懂他为什么会这么伤心,看着他跑远,初秋的残阳照着他的背影,火一般红,她有片刻的伤感,头也晕沉沉地,仿佛有这样的时间,没有防备、没有留神,她就丢失了一件至关重要的东西,而心里却又想不明白,那丢失的到底是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着急看姐姐,这样好了,妹妹的情节每天双更,今天后半夜两点再更新一次。如果不出意外,比如晋江抽了,章节被“高审”锁定,双更的时间都是正常的晚八点,和后半夜的两点。谢谢啦    ☆、第 33 章    她听见一个声音, 低低地唤着她的名字。    一个女人的声音, 十分陌生,她从未听过, 她扭头四顾,看见路边一个中年女人,手上拿着一个硕大的礼盒, 另外一只手拖着行李箱, 身上穿着一件紫花的裙子,外面套着短款的小皮夹克,看外貌打扮十分时髦, 但是满面风尘之色,脸上肌肉甚至微微颤抖,看去痛苦至极。    她不知道她是谁,指了指自己问:“是你叫我?”    中年女人点了点头, 她走过来,声音有些含糊地说我是你妈。    葛婷听不懂她说的是什么,问了一句:“什么?”    “我是你妈。”中年女人, 也就是石玲抬起头眼睛,看着葛婷, 说道。    葛婷以为自己听错了,她呆呆地盯着对面这个自称是自己妈妈的女人, 隔了好半天才不能相信地问:“我妈?”    “对啊,我——听说你考上这个学校了,我来看看你, 你长这么高了啊?”    葛婷像是突然明白了她说的话,猛地闭紧嘴,再也不望她一眼,一言不发地向前走。    经过石玲面前的时候,石玲伸出手拉住葛婷,对她说道:“孩子,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可是……”    “你说什么呢,我没有妈,我妈早死了,你别拉着我,我要迟到了。”葛婷板着脸说道。    石玲眼泪立即流下来了,十六年对女儿不闻不问,不管亲生骨肉的死活,她本来也以为自己跟女儿之间必定毫无感情可言,这次她会过来找女儿,也不过是因为听说女儿竟然考上了最好的嘉南中学,有出息了,加之自己走投无路,才会动心思过来看看风声。    本打算能跟女儿套上近乎,固然好,套不上也无所谓,自己接着找个男人养就是了——外面最不缺的就是男人。    谁知——她竟这样好,从学校门口看见她跑过来,万中无一的容貌,太耀眼了,五官简直就像珠宝一样会发光,石玲凭着自己多年在风月场里摸爬滚打的经验一眼就看出,这个女儿将来就算笨蛋一个,仅凭这张脸,也可以将自己从现在泥潭一样的境遇中拔/出/来,过上她做梦都想要的生活    更何况,她还不是笨蛋,她考上了省里最好的高中,大脑跟容貌一样出色。    懊悔仿佛毒蛇啃啮着她的心,十六年来,偶尔回去看看她就好了,那样的话,今天也不至于骨肉之间,如此生疏。    “我错了啊,婷婷,你原谅妈妈?啊?”石玲一边说,一边哭,涕泗横流,为了见女儿特意打扮涂抹的睫毛膏,糊了一脸,看上去十分狼狈,她一边哭一边说道:“我当初生下你来,自己也是个孩子,我连自己都养不活,怎么养你呢?把你给你外婆,也是逼不得已啊!”    葛婷呆呆地站着,任凭她哭诉,一句话都不说。    “你外婆那个性格,你也是知道的,我偷摸回来看你一次,差点儿被她用刀杀了,我站在院子门口,你才不到一岁,我连一眼都没看完,你外婆就从堂屋里向着我飞出一把菜刀,冲着我的腿去的,我的那个妈,真的会把我的腿砍断了!她是真心怪我呀,怪我长了一双腿到处乱跑,给她惹麻烦了,给她丢人了!”    “你还怪外婆了?”葛婷有些匪夷所思地问她。    石玲脸上一红,哭着说道:“不是那个意思,之前我——想看你,害怕我妈看不成,后来我日子也不好过,这些年我好像也认命了,我像个傻子一样以为看不见,就能假装没有……”    “那你怎么不接着假装呢?谁逼着你来看我吗?”葛婷说,眼圈儿红了,胸口因为怒火,上下起伏。    “这不是——这不是后悔了吗?看见你了,才知道母女骨肉亲情,根本放不下,我……”    葛婷不等她说完,打断她道:“你接着后悔,我刚才跟你讲的话,我再说一遍,我没有妈!我妈死了,你非要说自己是我妈,那你就去死!”    她用力挣脱石玲的手,向校门走去,却感到这个自称是自己母亲的人拦住自己,将她手上一直拿着的那个礼盒使劲儿塞进自己怀里,哭得语不成声:“你——拿——着,我——知道——知道自己不该来的。”    她说完这句话,拉着行李箱,哭着走了。    葛婷脸通红,把礼盒使劲儿摔在地上,耳中听见校内铃声响,晚自习开始了,她向校门内跑过去。    气喘吁吁地跑到校门口,一只脚踏进校门,不知道为什么,仿佛一只手将她扯住,阻止她进去,她退了回来,低头想了一会儿,对值班的保安说等她一下,又快速地跑回去,将地上的纸盒捡了起来,打开,里面是叠得整整齐齐的一套牛仔服,她长这么大,第一次看见这么新这么漂亮的衣服。    那位自称是自己妈妈的女人给买的。    她看着牛仔服,半天一动不动。    妈妈——自己也能有妈妈吗?    她听见保安在喊自己,抬手擦了擦眼睛,抱着衣服跑进去。这一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整个晚自习,她都魂不守舍,跟裤子口袋里葛文浩送给自己那张滚烫的卡片相比,自己怀里抱了一个晚上的牛仔服,更让她心神不定。    从未想过,会有见到妈妈的一天。    想了十六年,梦里常常哭醒的十六年,那个梦里的妈妈,竟然会真的出现在自己眼前,说她后悔了,说她错了,说她跟自己骨肉亲情,放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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