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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相关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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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是那个眼神吗?    除了自己旁边坐着的这个冰山?    王即来想到这里,忍不住看了一眼葛天籁,见他一动不动地坐在沙发上,自己爸爸还在他旁边跟他聊着天,不过只看一眼,就知道表哥根本没在听,从他的眼神判断,不超过一分钟,表哥就会站起来走人。    葛天华坐在王即来身边,把嘴凑到王即来耳边,低声说道:“你爸爸胆子真大,竟敢跟我哥说话。”    王即来听了,笑了一下,也凑到葛天华耳边问:“是啊,我也觉得我爸超级厉害。”    葛天华像是觉得这样一来一往的耳语很好玩,咯咯地笑了几声,然后又凑在王即来耳边低声说道:“我看都不敢……”    “你们俩在说什么?”坐在两人旁边的葛天籁突然回过头来,声音冷冷地道。    葛天华吓得脸都白了,她说不清自己怎么这么害怕这个大哥,明明是亲堂哥,明明都姓葛,尤其是自己爸爸在家里,还总是把大伯家和自己家并没有分家挂在嘴上,可是她心里无论如何都不能将葛天籁跟自己想成是一家人。    她只要被他那一点儿温度都没有的眼睛盯上一下,就腿肚子发颤,站都站不稳了。    于是她不由自主地站起身,大气不敢喘一下地跑进活动室的桌球房里,混在一群孩子中间,感到安全了之后,她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王即来也想起身走掉,可是当着自己爸爸的面,他如果这么明显地躲开表哥的话,只怕会惹爸爸不高兴,于是他硬逼着自己坐在原地,答道:“我们在说游泳的事。”    “游泳的事情为什么要咬耳朵?”葛天籁接着问,那冰冷的音调,简直就像是透心凉的匕首,刺得人难受。    “不想打扰你跟爸爸聊天——那什么,我去找天华她们玩了。”王即来起身,去活动室了。    王文东一直在旁边听着,他不能理解这些孩子在想什么,以他的意思,明显天籁是现在小辈里是最拿得出手的,不说智商,就说性格和能力,未来也注定不会是个平凡的男人,现在的小辈守着这么优秀的亲戚,不来围着搞好关系,一个个跟躲鬼似的,都躲得那么远是怎么想的呢?    商人之家的后代,都这么没有眼力见,将来还能不能好了?    葛天籁眼睛看着走开的王即来,突然站起身,对舅舅说道:“我去看看他们打桌球。”    王文东意出望外,没想到天籁竟然会主动去跟大家玩,高兴地挥手道:“快去,好好玩玩,你也该干点儿孩子该干的事儿了。”    葛天籁径直走进桌球房,里面一群亲友家的孩子全都转过头来看着他,原本嗡嗡的声音顿时小了,像是喧闹的鸟林突然闯进一只巨大的猛禽,一时间全都噤口不言,有人看着他,有人连看都不敢看他。他走到王即来身边,伸出手说道:“杆子给我。”    王即来手里的球杆险些掉在地上,他根本没想到表哥会找过来跟自己说话,手忙脚乱地将球杆递给他,葛天籁拿过来,弯下身子,随便打了两下,然后头也不回地说道:“那个孟田宇,你跟他走得很近?”    王即来想不到表哥竟然会主动跟自己说话,意出望外,连忙回答道:“还行,怎么了?”    葛天籁没说话,眼睛专注地盯着桌子上的球,室内的人全都盯着他,安静得只能听见清脆的撞球声,所有的人都因为他的存在而不自在,他却恍若不觉一般,自顾自地打着球,室内的安静显得哒哒的撞球声特别响。    隔了好一会儿,他才直起身来,转过身将球杆递给王即来,像是随口说了一句:“挺配。”    王即来想象不到表哥竟然会跟自己说话,还一次说了两句,一时没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看表哥已经向外走了,他不太懂地追上去问道:“啥意思啊,哥?”    葛天籁没看他,像是不想王即来跟着自己,加快脚步,嘴上吩咐他:“别跟着我。”    “可我不明白你刚才那话是啥意思啊?”王即来不舍地跟着,他不知道怎地,像是因为表哥太不爱说话,一旦开口,就显得特别珍贵似的,总觉得自己不弄明白就抓心挠肝地难受。    “离我远点儿。”    声音已经十分不耐烦了,王即来虽然迟钝,可也嗅到了表哥语气中那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息,脚步猛地一顿,眼睁睁看着表哥向着楼上走去,修长的背影那么漂亮,让人又嫉妒又羡慕。    可是——刚刚他为啥说那句话呢?自己跟孟田宇怎么配了?    他呆呆地愣着,后面的一群家伙看葛天籁走了,纷纷活跃起来,有远方亲戚家的一个十七八岁叫孙大志的男孩笑着说道:“这还不明白啥意思,说你跟孟田宇配,就是你俩是一对儿!”    众人大笑出声,全都跟着起哄,就连葛天华都拍手而笑。王即来脸通红,这情景如此熟悉,他仿佛一瞬间又回到了自己又胖又穷又笨,在乡下被一群孩子围绕嘲笑的日子。    什么都不如别人,做任何事情都会奇怪地成为别人的笑柄。    时至今日,为什么他还会有这种感觉?为什么他明明这么有钱,这么努力,还会变成别人贬低看轻的对象?    他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手里的球杆垂下,越是难过,越是想起孟田宇,心中知道如果田宇在这里,这群人敢嘲笑自己,田宇一定会狠狠地恶搞眼前这群人,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进城这些年,自己的好朋友,还是只有田宇那家伙一个啊。    ☆、8    武哥的心思最近一直都在葛晴身上。    他已经约了她三次了,每次都遇到了硬钉子——绝对的硬钉子,硬邦邦地,毫无转圜的余地,她拒绝时那僵硬的口气,让他知道当初以为她请自己吃饭是对自己献殷勤,这样的想法实在是太可笑了。    可是越是追不上,他就越是惦记,原本他不过就是想摘朵鲜花玩玩,现在因为实在攻不下,反而不服气起来,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丫头片子,穷得只有两件衣服一双鞋,有什么难攻下的?    不就是花点儿钱,用点儿心思的事情吗?    他先是给她买了一双靴子和手套,洗车行里每天都要用的必备品,她来上班时,自己瞅着没人注意,塞到她面前,她只看了一眼,就冷冰冰地说了句:“干嘛?”    “送你的。”    “干嘛送我?”    “我看你现在戴的都要磨坏了——”    “我不要别人的东西。”她干脆地说,转身就去干活了。    他没气馁,女人嘛,尤其是穷养大的,哪有用东西攻不下的?他第二天下班之后,去批发市场的金银首饰柜台,狠了狠心,一咬牙花了一千多块买了个小金链子,转天就递到了葛晴面前,金灿灿地,连他自己都觉得看上去气派极了。    葛晴瞅了一眼,就在武哥以为会博得美人一笑时,眼前的少女却皱紧了眉头,红嘟嘟的嘴唇绷成了一条难以想象的弧线,脸色雪白,连鼻翼都在颤抖,那气恨交加的样子,让武哥几乎以为自己放在她面前的,不是一条好看的金项链,而是剧毒的毒/药。    “不喜欢吗?”武哥奇怪地问,想当初自己送给自己媳妇儿的就是跟这个差不多款式的,现在媳妇儿都娶到手儿六七年了,娃娃都生出来两个,这一套怎么在这个小姑娘面前就不灵了呢?    “我说了我不要别人的东西,经理你没听清吗?”葛晴说着话,眼睛第一次盯着武哥,跟平时一样漂亮的眼睛,这时候因为里面的神情,却结结实实吓了武哥一跳。    他说不清因为什么,自己连忙收起了项链,塞进怀里,一边转走离开一边想,或许买东西追这个女孩儿是个错误,东西买了也是浪费,要是能退的话,明天干脆去退了。    他再也没敢买东西给她,但是心中对葛晴的好奇却丝毫没有消减,从来没有想过这个世界上有这样怪的女孩儿,他克制不住自己想要更多了解她的**,吃什么,干什么,玩什么,甚至脑子里在想什么,他通通都想知道,这种好奇慢慢地发展成为一种习惯,一种常态,仿佛一种长期服用的慢性毒/药,侵入肌理,深入骨髓,而他浑然不觉。    听同事闲聊,得知她在下班后去打了第二份工时,他开始跟踪她,洗车行关门之后在小区的门口等着,看见她果然在六点下班之后,只回到宿舍转了一下,就匆匆从楼里跑出来,身上的衣服已经从平时上班总穿着的黑夹克,变成了青灰色的一套运动装,很像中学生的校服。    她刚刚十六岁,原本就是在校读书的年纪?看着她穿着校服,身材高挑纤细,少女气息扑面而来,武哥忍不住低头看了看自己,是不是该把脚上的皮鞋,换成运动鞋了呢?    她的神情显得很着急,出了楼门就开始跑,身高腿长,很快就跑到了小区外面的公交站台,她一口气都没有喘匀,一辆公交车就已经开了过来,她显然拿捏准了这个时间,跟着人潮挤上了公交车。    武哥跟在队伍的最后面,也挤了上去。    远远地,他听见她的声音,跟公交车司机说自己忘记了带学生证。    所以,下班匆匆跑到楼上,特意换了校服,就是为了逃票?两块钱的车票,都要节省下来,她的经济状况比自己想象的都要糟糕?    人很多,他成功的藏住了自己,车子到市中心的时候,她下了车,武哥跟着下去,见她脚步匆匆地沿着街道,向着餐饮一条街的位置跑过去,他远远地跟在后面,道路越来越熟悉,直到他认出来行走的方向就是那天葛晴请大家吃饭的大排档,正在这样想着,那家名叫**记的烧烤店就出现在眼前,她走了进去,片刻功夫,身上已经脱掉了校服,只穿着一件黑色的T恤衫,腰间围着**记的黑色围裙走了出来,开始了她的第二份打工。    武哥盯着眼前忙碌得手脚不停的女孩儿,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管理的洗车行有多累,那钱有多难赚,他是一清二楚的,从早上九点开始擦车洗车打蜡清洁,每天每个人起码要洗二十辆车,一群小伙子到了晚上下班的时候,也累得胳膊都抬不起来,而她竟然一刻都没有休息,在烧烤店最忙最累的时间段,接着打第二份工,她是铁打的吗?    看来她真的是十分需要钱。    他远远地看着她,看了十分钟之后,他离开了。    第二天他不必跟踪了,下班之后半个小时,他在**记对面的面馆里要了一碗面,看她工作到晚上十点,他才回到自己租住的房子里。    那之后每天到**记的对面面馆吃一碗杂酱面成了他的日常,他妻子和孩子都在乡下的老家,在这个城市里,他下了班之后,空闲时间一大把,原本就无事可做,现在几乎全都用来观察葛晴。    他知道她晚上十一点下班,坐最后一班公交车回到公司宿舍,他知道她每次坐公交车,都坐在最后面,眼睛盯着车窗外,安安静静地,很久眼睛才眨一下,不知道在想什么。    而下了公交车之后到宿舍那短短的一段路时间,能看出打了两份工的她十分疲累,脚步沉重,肩膀也垂了下去,好几次她甚至靠着小区外面的铁栏杆,头贴在上面,很久都不动一下,惹得小区值夜班的保安问她怎么了?    她是怎么回答的?    隔了太远,他听不清。每到这种时候,他的心理就会升起一股恼恨,最开始的时候,他是恨自己,恨自己耳朵不够灵光,后来每一天,每个月这样过去,他渐渐开始恨这距离,要是能离得近一些,就可以听见她是怎么回答的了。    后来终于在八月的一个晚上,葛晴扶着栏杆休息了一会儿之后,刷卡进了小区,他没有忍住,递给保安一根烟,问他她怎么了。    “她说‘没得事。’我看她站不直了,想帮帮她来的。”保安是个年轻的小伙子,刚来不到三天,对每晚晚归的葛晴正处在好奇期。    武哥深深吐出一口烟,隔了一会儿,将烟捻熄,跟保安说了回见,向自己的车子走去。    那天晚上他手上的纸巾湿了两次,早上起来的时候,依然僵硬得像根旗杆的身体,提醒他极限到了。    ☆、9    “经理,后天我想请一天假。”葛晴来了两个半月,这是她第一次请假。    经理猛地抬起头来,眼睛盯着她,像是听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隔着一米多远的距离,葛晴能看到他的瞳孔在放大,是不会给假吗?    她心里想。    “公司没有请假制度,你从来的那天不就知道吗?”经理对她说道,声音公事公办,手里夹着的香烟弹来弹去,上面已经没有烟灰了,他弹灰的手势也有些僵硬——是身体不舒服吗?还是因为自己突然请假?他看上去像是很不高兴的样子。    这香烟的味道十分熟悉,葛晴自觉最近常常能闻到这个味道,不管是在洗车行,还是在烧烤店,洗车行是因为经理本人抽这个牌子的香烟,烧烤店是因为什么呢?    那里烟熏火燎的,可是这个味道依然浓烈得让她能从各种生鲜麻辣孜然葱蒜的呛鼻味道中辨认出来,只是她总是忙得无暇四顾,连抬头看一眼味道从何而来的时间都没有。    “那我就辞职。”她说。    葛晴看到经理手中的香烟掉到了地上,脸有些白,声音都变样了,“辞职?”他一脸不敢相信的神情,盯着她的眼睛里,下眼睑的眼白都露了出来,看上去有些狰狞。    “不给我假,我就辞职。”她说着,一点儿都不犹豫,也不太在意经理神情异常的样子。    “你请假干什么?”经理声音有些哆嗦地问道。    “我妹妹要开学了,我回家送她上学。”    “送她的话,一天不就够了吗?我们明天休息的时候,你就回家送她,晚上回来时间也够了?”经理的声音有些尖利,像是不明白这么简单的事情,为什么她都想不明白。    “我坐公交车回去,剩下的路程要用脚走,得走半天,到家天都快黑了,第二天我妹妹开学,我答应了送她去学校,一天时间根本不够。”    “走路回家?你家不是在红河吗?”    “是啊,坐公交车到胡家镇,剩下的路我走路回去。”    剩下的路程用脚走——经理瞪着她,所以,她省钱省到几块钱的车票都不舍得?“你为什么不坐中巴车呢?没有直通红河的中巴车吗?”    “我嫌贵。”她的回答一如既往简单,脸上看不到一点儿忸怩胆怯。    “贵?车票多少钱?”    “二十五块。”    经理从钱包里掏出二十块钱,递到她面前说:“我借你三十,下个月库里的卫生全归你打扫,行了吗?”    “不要。”    “不要是啥意思?”经理不懂地问。    “就是我不要,我下班还有事,不能留下来打扫卫生。”    是为了烧烤店的第二份工?经理眼睛阴郁地盯着她,问道:“那我借你五十块,够你来回路费了,也不用你打扫库里的卫生,行吗?”    旁边的工友听了这话,齐齐惊讶地看着这边儿,有人说经理人真不错,还凑过来笑着看葛晴,劝她拿钱。    “我从来不要别个的钱。”葛晴一直低沉的声音突然变得僵硬,她一边硬邦邦地说,一边看了一眼递在自己眼前的五十块钱,眼神中一闪而过的厌恶仿佛摆在她眼前的是一张厕纸。    “啊呀,女娃娃出门在外,这么死板板的可不行哦?武哥对你够关照了,你不要不识好人心嘛?”工友劝说着,让葛晴听话。    “我也不要别个关照我,也不要别个的钱,不给我假,我就辞职。”葛晴好像没听见工友的劝说,油盐不进的声音仍然死板僵硬,让人十分不舒服。    “不给假,你就辞职?”经理看着她,口气中带着明显的克制问她。    葛晴点头。    “你这是什么态度啊,啊?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会坏了规矩,给你假,万一别人也请假,我怎么办?给不给?你是故意出难题给我吗?还说辞职,你以为这里谁稀罕你呢?”经理突然发起了脾气,声音扬了起来,嘴角喷出来的唾沫,淹了葛晴一头一脸。    葛晴擦了擦脸上的唾沫,一言不发,开始用力摘手套袖套,一边摘一边说道:“我知道没人稀罕我,所以我辞职。”    经理瞪着她丢在玻璃柜台上的手套袖套,见她走到杂物间那里,开始脱脚上的水靴,等到她换上了她的白胶鞋,想要向外走时,经理才用力咳了一下,然后出了一口气,说话时口气有些无奈:“算了,我开车送你回去,你也不用从我这里借钱,也不用辞职了,行了?”    车行里工作的十几个工友,因为刚刚的争吵,已经全都暂时放下了手上的活儿,听见经理这么说,好几个工友还打了唿哨,有年轻人还不伦不类地说了句经理英雄救美哦。    葛晴穿上白胶鞋,手插进自己黑夹克的口袋,她清秀的脸并没有看经理,也没有看周围的工友,只说了句:“我明天不来了,这几天的工钱我也不要了。”    她说完就向外面走,像是没有注意到经理脸上暴风一般的怒气,等她走到门口,听见身后的经理大声说道:“算了,给你假期,就一次,下不为例。”    葛晴回过头来,看见经理的脸通红,盯着自己的眼神,像是生气,又像是憎恶,她手插在兜里,想了想,点了一下头,回宿舍收拾东西去了。    晚上她照常去了烧烤店,跟烧烤店的老板娘请了两天假,老板娘抱怨了一大通,但是听说她妹妹去读嘉南中学的高一,眼睛都亮了,惊讶地大声说道:“呦,你咋个有这么好的妹妹?嘉南中学,怕不是我们省里最好的中学了?我听说那里的学生年年考大学都是第一名哦,电视手机上,总能看见记者写这个学校。”    总是面无表情的葛晴,听见这话,竟然抿着嘴笑了一下,大眼睛又黑又亮,有点儿高兴地说道:“是呀,我妹妹是很厉害。”    老板娘听她说这话,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笑着说道:“你来了这么长时间,还第一次听见你说说闲话,要不是你还能记个菜谱啥的,我都以为你这孩子是个哑巴呢!”说到这里,老板娘笑着说道:“去,就两天假,你也知道我这里少一个人,得忙成啥样,送完你妹妹,就赶紧回来?”    葛晴点头,解下围裙,跟埋头忙碌的老板娘告辞,向外走,走出没有几步,听见身后的老板娘叫自己,她回过身,就见老板娘拎着一大袋子的东西走出来,递在她手里说道:“这是我们店里今天剩下的东西,不算什么好的,你拎回去给你妹妹吃?”    葛晴盯着手里沉甸甸的一大袋子海鲜生肉鱼丸,嘴巴动了动,正想拒绝,手上已经被老板娘握紧了,叮嘱她道:“回家吃点儿好的,好好睡一觉,你这么小,没比你妹妹大多少啊,怎么走的路就这么不一样呢!”    老板娘说完,叹了一口气就走了,留下葛晴一个人站在店外,愣了好半天,才拎着手中的袋子,低着头脚步沉重地向着公交车站台走过去。    她上了公交车,一直低着的眼睛抬起来,盯着车窗外灯火通明、繁华热闹的城市,发呆了良久,手擦过脸颊上的湿润的时候,鼻端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香烟味道,她转过头来,末班车上,下了晚班的上班族挤满了一车,重重叠叠的人影,穿过人群,她猝不及防看见了一双熟悉的眼睛,竟然是经理。    眼睛直直地看着她,眼底的神情让她心中激灵一下,想起了老家街头,那条狂吠乱咬浑身上下嶙峋褴褛的疯狗。    这人是疯了?    她抹掉脸颊上的最后一点儿潮湿,车子到了小区外面的站点时,她走下车,耳中听见身后有脚步跟上的声音,她猛地转过身,看见扑上来的经理。    搏斗就像是想要甩脱一头力大无穷的疯狗,她被狠狠地摔倒在铁栏杆上,身上重重地压着粗壮的经理,他的牙齿用力地咬着她,好像她是一块待宰的肉,不管是嘴唇、脸颊,脖子,甚至身上被夹克覆盖的地方,全都被咬得疼痛不堪。她在挣扎中听见刺啦一声拉链响,她知道他要拉出他的那根东西了,葛晴喉咙痉挛着,身体所经历的恐惧前所未有,她原本以为自己什么都不怕,什么都不在乎,可是在这样孤立无援的夜晚,这样任人宰割的夜晚,这样明白自己不过是一只无力的蝼蚁般人类的夜晚,她才知道原来自己也会害怕。    不是害怕结果,而是恐惧过程。    这受辱的、漫漫黑夜一般的过程。    会有人从这里经过,救救我吗?    她平生第一次想要得到别人的帮助,脑海中不停地想着快来人,快来人,可是夜太深了,偶尔经过的汽车,开车的人并不会注意到这阴暗角落进行的力量悬殊的搏斗,夜那么长,周遭那么安静,街对面大楼里灯光那样明亮,幸福的人们都在安静地幸福着?为什么她却仿佛总是走在深渊边上,即使小心翼翼,踮着双脚战战兢兢地想要远离深渊,还是会掉下去呢?    疯狂的手抓住她的双手,腰带被凶狠地向下拽落,赤/裸的双腿裸/露在晚风里,像是有暗夜的妖灵经过,脚踝上冰凉的触感让她浑身一阵激灵,她痉挛的喉咙总算发出了声音,她沙哑着嗓子说道:“我自己脱。”    作者有话要说: 五一的原因吗?晋江好冷清哦。多谢留言的小天使    ☆、10    “啥?”疯狂的眼睛通红,听着她的声音,微微呲在外面的牙齿上带着她脖子上流出来的血,夜色看上去,竟然是乌黑的颜色。    她的血,原来是黑色的?    “我自己脱,你不就是想艹我吗?”她说道,感受着脚踝处的冰凉,她的声音不再颤抖,恐惧褪去,她本性中自己都感到陌生的一面慢慢地浮了起来,仿佛一阵阵热流一般涌过她的全身,脑海中混乱的一团被狂暴的陌生的感觉吹得一干二净,眼睛盯着面前疯狂的男人,声音有些阴冷地问道:“我张开双腿让你艹,这样你会舒服一些?”    疯狂的男人退了一下,咬得她浑身流血的残暴被她阴暗的样子褪掉了大半,像是个暂时得到安抚的野兽,他愣着的功夫听见她说道:“你等我一下。”    他眼睁睁看见她弯下身子,眼睁睁看见她从深蓝的校服裤子里挣扎而出的腿修长白皙,不用触摸,只需要用眼睛看着就是极品,他想到一会儿这双腿将为自己打开,缠在自己的腰上,任他随意攻城略地,他的下身就变得烙铁一般滚烫,里面的浓浆如同火山岩般汹涌,喧嚣着想要得到释放——只要得到了一次,以后她就再也不敢离开自己了?    什么请假,什么辞职,朝夕相处了两个多月,自己在她身上用了足足两个多月的心思,她竟然一点儿留恋都没有?绝情心狠的女人!是时候让她记住自己了!小小年纪的女娃子不清不白地破了身子,以后就只能乖乖地留在洗车行里了?乖乖地听从自己的需要,再也不敢对自己视若不见、理都不理,不管是白天黑夜,只要自己想要,她就得乖乖地张开腿,任凭他予取予求。    这才是正确的对待这种女人的方式,不识好人心的小婊/子,让你看看谁才是真的大爷!    之前的他实在是太仁慈了,太傻了。    女人,不都是这样吗?他留在老家的那个黄脸婆,就是被他干服了,大了肚子了,连娘家都没有脸回,走投无路什么办法都没有了,只能嫁给他,乖乖地给他生儿育女。    这个也一样,只不过这个这么漂亮,可以留在城里自己租的房子里,当个二房。    这些念头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下半身的僵硬几乎让他发狂了,眼见她脱掉了裤子,直起身来,他开始解裤子皮带,第一刀扎进他的肚子时,他以为是自己身体不舒服引起的刺痛。    紧接着第二刀,第三刀沿着第一刀扎进去的地方又捅了进去,他栽倒在地上,第四刀径直刺进他的鼠蹊部,他睁大了的眼睛难以置信地看向她,跟眼前少女的眼睛碰个正着,耳中听见她细细的喘息声,就像她平时擦车时累了的气息,死一般的沉寂,即使她手里不停地拿着刀子进进出出,她依然是安静的,她好看的唇角甚至微微抿着,眼睛里发出的光,让人毛骨悚然!    他要死了?    死在这个女娃子的刀子下?    死的恐惧让他勉强爬起来,忍着胸腹部的剧痛,向着她扑了过去,她竟然丢下了刀子,赤/裸的长腿用力地蹬了自己下半身一脚,刚刚坚硬如铁的那个物件挨了沉重的一击,他疼得栽倒在地,挣扎了好一会儿,再也爬不起来。    手机按键的声音,是她在说话吗?    这个蓄谋杀人的小婊/子,竟然贴身带着刀,她杀了自己也活该枪毙了?等她到了阴曹地府,自己在那儿等着她,非干死她不可。    他恶狠狠地想着,神志渐渐不清之际,想起来自己竟然挨了四刀都没有得到她的身子,怨恨和不甘让他的心比刀口都疼,眼皮抽搐着,脚在地上用力蹬了两下,想用最后的力气爬起来——就算得不到,让自己的物件碰了她也好。    他就这样不甘心地昏了过去。    警察赶到的时候,看见身上全都是血的少女赤/裸着双腿,栽倒在一具男性身体旁边,满地的海鲜鱼丸,海货和鲜血的腥气弥散在空中,腥膻的味道仿佛修罗场,两个警察捂了鼻子i,弯身摸了脉搏,还好全都有生命迹象,立即叫车将人送到了医院。    葛晴醒过来的时候,茫然的眼睛盯着面前站着的三个警察,听见其中一个四十多岁的问自己道:“报警的人是你吗?”    她点头,嗓子眼一阵颤抖,用力咽了一口唾沫,拳头在身子底下攥紧,回避着警察的视线。    “那男的是你什么人?”警察问。    “是——经理。”她低声说,感到自己发出的声音干涩嘶哑,很想用力清一下,却没有力气。    警察互相看了一眼,年长的两个转身离开了,留下年轻的继续盘问,不到半个小时,年轻警察已经将事情的大致背景了解清楚,他心想不过是个正当防卫的案子罢了,最多半个月也就结案了。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当警察的职业病,他看着眼前躺在病床上的少女,一种说不清楚的感觉始终挥之不去。    “那把刀你从哪儿拿到的?”他突然问。    “我这几天总感觉有人跟着我,所以我从打工的烧烤店里,随手拿了一把防身。”    这个解释似乎很正常。    “你感到有人跟着你?怎么感到的?”警察从笔录上抬起头,看着她的眼睛问道。    “烟味,我感到有一股烟味总是跟着我,不管走到哪里,都能闻到。”她说着,隔了一会儿,加上一句:“我特别讨厌那股烟味。”    烟味?年轻的警察在笔录上写上这两个字,还在外面重重地画个圈。    如果是这样,那这个案子确实没什么值得深挖的了。    他已经咨询过医生,这女孩儿身体并没有什么大碍,只要那个男的不死,案情明朗之后,这案子也就结了。    “我明天早上还得回家,我现在能回宿舍收拾一下我的东西吗?”    “回家?”警察奇怪地问。    “我妹妹考上了嘉南中学高中,她马上开学了,我答应了送她去学校,本来——请的是明天的假。”她低声说道,下垂的眼睛里,首次露出一点儿忧心的神色,仔细看过去,竟然能从那漂亮的眼睛里看出一丝乞求。    年轻的警察不自觉地就是一阵心软,他感到自己的心口有些热,几乎就想脱口而出没事儿你去这句话,总算他及时闭了嘴,转过身到走廊上,看见从电梯里走出来的头儿王世强,他脸上的神情年轻的警察一看就知道不好,果然头儿到了跟前,跟他说道:“那小子抢救过来了。”    年轻的警察不自觉吐出了一口气,笑着说道:“那不挺好吗?死了就是杀人的案子了,麻烦多了。”    “不太好啊,里面的小子虽然没死,也丢了半条命了,就算以后好了,也是废人一个。这丫头下手真狠啊,两刀全都从肾那里扎进去的,一共捅了四刀,我看她是想要他的命。”    “故意杀人?”年轻的手下吃惊地问。    “谁知道,反正这小子没死也算是老天爷不开眼,把人小姑娘浑身上下咬成那个样儿,简直跟他妈的疯狗似的。”王世强狠狠吐了一口唾沫,有点儿憎恶地说道。    “头儿——”手下吞吞吐吐地说。    “啥事儿?”    “头儿,你家凤凤是不是考上了嘉南中学啊?”    “是啊,你问这个干啥?”王世强提起女儿王家凤,就有些得意,虽然半夜被拉出来办案子,疲惫不堪,但是脸上还是露出了一丝笑容。    “这小丫头刚才说,能不能放她回家,她想去宿舍收拾一下东西——”    “放屁,你小子脑子进水了?差点儿死了人的案子,敢放嫌疑犯回家?”王世强不等手下说完,伸出手用力敲了他一下。    年轻的手下有些汗颜地笑了一下,嘴上说道:“这事儿我猜啊,真不怪人家小丫头,这小子见色起意,想要强/奸人家,没想到碰到了个硬茬,活生生被骟了,纯属活该。”    “活该不活该的,法官管,跟咱们没关系。刚才你问凤凤干啥?”王世强不耐烦地问道。    “小丫头刚才说,她妹妹考上了嘉南中学的高中,她答应了送她妹妹上学,想请个假——你说,这嘉南中学多难考啊,凤凤从小到大上了多少辅导班,头儿你不是总说赚的那点儿钱,都给凤凤的辅导班老师送去了吗?这小丫头家里穷成那样,妹妹还能考上嘉南中学的高中,得有多聪明?是不是挺了不起的?”    王世强啧了一声,说道:“别胡说八道扯闲的,赶紧调查,明早让老李他们把俩人周边儿所有熟人都查一圈儿,一个都别漏,笔录统计清楚了,全都汇总到我这儿,理透了赶紧结案,别在这案子上浪费太多时间。”    手下挠挠头,答应了一声,然后问了一句:“头儿你明天得去送凤凤开学?”    “是啊,你嫂子都张罗了整个暑假了,她姐姐家的孩子也在那儿读高中,我不去她能跟我吵半年,不光是我,全家都去,凤凤的姨姑舅叔,全都到场,你嫂子说了,一个都不能少!”王世强说到这里,像是想到了老婆的狮子吼功,哈哈笑了起来,因为聪明女儿的争气,他十分开心。    手下也跟着笑了,然后叹了口气说道:“里面的小姑娘说回家,就是想明天送她妹妹去上学,真是可惜啊,明天她妹妹不管怎么等,只怕都等不着她姐姐送她了。”    作者有话要说: 啊,看见阿雪小天使说&quot;独宠&quot;这个名字的文竟然有两三页之多,好忧伤,还以为自己起的这个文名多独特呢。我干脆还是改回原来的“毒宠”好了,(⊙o⊙)    ☆、11    王世强听了这话,脸上的笑容收起来,隔着医院的门,他看见脸上脖子上被咬得全是一圈圈儿青紫红肿牙印的少女,摇了摇头说道:“就算她去了,她妹妹看见姐姐这个惨样,还能有心好好学习吗?嘉南中学里强手如林,省里最好的学生都在那儿,你嫂子姐姐的那个孩子,脑子那么好使,在嘉南中学也只能念个平行班,那种学校全力以赴都不见得学习成绩什么样儿,哪还架得住分心?与其那样,还不如不去。”    年轻的警察听了,点点头,等头儿走了之后,他走到葛晴身边,对她说了领导的决定。    他的话刚说完,就见从进了医院之后,神色始终镇定异常的少女,眼圈儿立即红了,脸上肌肉因为悲伤都颤抖了起来,那哀伤的样子,让人看了心痛。    年轻的警察没想到这女孩儿竟然会这么伤心,立时慌了手脚,连忙问道:“你别哭了,就是送妹妹上学送不了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啊?你哭个啥啊?”    葛晴仿佛没有听见,头低着,眼泪扑簌簌地掉在医院雪白的床单上,肩膀不停地颤抖。    小警察不知道怎么办,手忙脚乱的,这时候听见头儿从身后走了过来,两个男人一言不发地盯着眼前哭泣的少女,直到后来,年长的才开口对她说道:“给你妹妹打个电话,说你半个月以后去看她,你身上的伤,起码得半个月才能看不出痕迹。”    床单上扑簌簌掉眼泪的声音停了,她始终低垂着头,两个警察看见她从身子底下拿出手,一下一下地抹拭着脸颊,抬起脸的时候,她眼睛里已经没有了泪水的痕迹,要不是白皙的脸颊微微红肿,还让人误以为刚刚伤心欲绝的女孩是个幻影呢。    “要半个月吗?”她问。    两个警察奇怪地看着眼前的少女,明明年纪很小,可是她的言谈举止间,却一点儿少女的青涩和稚嫩都没有,刚刚分明流泪了,可偏偏要等脸上的泪水擦干了,才肯抬起头。坚强倔强,完全不是十五岁少女该有的样子,这世上很多历经风霜的女性,能有这样稀有的特质的,也不多?    王世强在心里默默地想着,他是有女儿的人,跟病床上的女孩儿差不多大,看着眼前遭罪的姑娘,想到自己捧在心口都怕烫了的女儿,心里油然而生疼惜,当警察半辈子,第一次安慰当事人:“伤口都不深,半个月应该能好利索。”    葛晴沉默地听着,好一会儿嗯了一声。    她垂首的姿态看去十分脆弱,身上斑斑点点的咬痕,让人不忍多看,王世强内心叹息一声,转身向外走去,年轻人跟在后面,到了门口,年轻人见头儿停下了脚步,隔了一会儿听见吩咐说:“赶紧去查,如果是正当防卫,尽快把这女孩儿放了,一分钟都不许耽搁。”    年轻的警察嗯了一声,连声答应了。    -------------------------    葛婷捧着手里的五千块钱,有些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她不知道繁华的大都市什么样,不知道姐姐做的是什么工作,竟然会在短短的两个多月,积攒下五千块钱,姐姐每次电话打到隔壁陈大爷的手机上,总是听得多,说得少,她本来就话少的毛病,在用话筒联系的时候,显得更加明显了。    她问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这个暑假七十多天,自己在家里有没有好好预习高中的课本?    葛婷拿出课本,这些高一的课本,都是外婆从镇子里别的人家借的旧的,葛婷整个暑假都在预习,她学习的天资不如葛晴,想到优秀的姐姐是牺牲了怎样的前途来供自己继续求学,她内心中就是一阵焦虑,仿佛一只被无形的鞭子用力抽打不停地向前奔走的驽马一般,明明知道能力不逮,还是要勉强着自己,竭力向前奔跑。    姐姐很辛苦,那种辛苦是在家苦读的她所无法想象的,所以不管读书读得有多累,整个暑假,她连一分钟也没有懈怠过。    五千块,姐姐用了一个暑假赚到了五千块,她都在外面做什么呢?是像电视里那些打工妹一样在工厂里干活吗?流水线上,给人做鞋、做衣服、组装电器零件?她那样闷不做声的性格,只怕除了付出辛苦赚点儿血汗钱,别的很难赚到钱?    如果当初拿到录取通知书的时候,自己跟姐姐都去打工,现在是不是已经攒够开学的生活费了?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明天她就开学了,她将钱夹在英语书中,整理行李,小小的包裹弄得干干净净,井井有条。中午吃过午饭之后,她就在村子口等着,村子里的留守老人、孩子从这个街口经过,看见她,都问她在干什么呢,她就抿嘴笑,说自己在等姐姐。    “等你姐就进屋子等啊?站在这儿干啥呢?”隔壁邻居的陈大爷问。    “我想早点儿看见她。”她笑了,笑起来弯弯的眼睛,弯弯的眉毛,雪白的牙齿仿佛珠贝一般,即使穿着蔡婆婆给她做的黑色大袍子,也掩不住她明艳的秀色。    有着那样一言难尽的出身,有着这样天资难掩的秀色,看见她,就能感到她跟这个村子里别的土生土长长大的姑娘不一样,现在果然啊,凤凰就是凤凰,虽然不巧落在鸡窝里,终究还是飞出去了,省内第一高中嘉南中学,即使有计划内录取名额,本镇的中学也十多年不曾出过一个嘉南中学的学生了。    葛家女儿到底从哪里野来的这两个女娃?这聪明法,既不像葛老太婆,也不像老太婆的那两个女儿,八成是像她们那不知道姓啥的爹?    葛婷一直等到太阳落山,月亮爬上树梢,也没有等到姐姐,她心里失望极了,眼睛通红,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蹲在村子口哭什么,等到晚上快八点她终于回家了,迷迷糊糊地钻进自己当初和姐姐住的屋子,坐在炕沿上,顺手拿起姐姐在家时穿的黑褂子,发起呆来。    不是答应了说晚上七点左右到家的吗?    还说会从大柳树的那个方向过来吗?    她聚精会神地发着呆,连时间都忘了,听见门外传来脚步声,却没有抬起头,不一会儿隔壁陈大爷手里拿着手机进到屋子,不太高兴地说道:“你这孩子咋不答话呢?叫你你没听见啊?”    “我没听见。”她实话实说地答,脑子里有点儿浑,不知道是因为站了太久,还是整整一天没吃饭,只感到浑身都没有力气,原本有些期待的明天的开学,现在也完全提不起兴致了。    如果没有姐姐陪着,去念这个书,又有什么意思呢?她有些茫然地想到。    “你姐姐来电话了,你没在家,我说你……”陈大爷话都没说完,葛婷就已经将手上的黑布褂子丢下,从炕上一下子蹦到地上,有些激动地哭道:“我姐姐来电话了?”    “来了,你哭啥啊?你看你这眼窝子浅的!”    葛婷无心理会陈大爷的话,伸手抹了一下突然迸出来的眼泪,接过陈大爷的手机,看见最上面的来电显示,果然是自己背得滚瓜烂熟的姐姐的号码,她感到自己抽紧的喉咙一阵放松,所有的担心和难过瞬间消失了大半,她立即拨了回去。    “你打过去,让她打回来,我这话费不多。”陈大爷叮嘱。    葛婷嗯了一声,电话铃响了五声之后,她挂断了,隔了不到一秒钟,手机铃声就响了,她听见姐姐的声音在话筒那头轻轻地说了一句“喂?”    葛婷的眼泪又掉下来了,还真是能哭啊,明明从小到大,她最擅长的就是笑来的,是不是从现在开始,哭的日子要渐渐多了啊?    她眼泪扑啦啦地掉,她的声音也带着哭腔,隔了好半天才憋出来一句:“你咋不回来啊?”    “坏人不给假呀。”她听见姐姐的声音很低,也很轻。    “啥坏人?”葛婷有些紧张地哭着问。    “不给假的人都是坏人。”    葛婷哦了一声,有一瞬间,她还以为姐姐是因为在外面遇到了坏人,这才没法赶回家,不然以姐姐的个性,只要答应了送自己开学,不管千难万难,她都会回来的。    毕竟,这本该是她们两个人的开学,姐姐的心底深处,也很想去看看那所声明显赫,明明考上了却无缘成为其中一员的学校?    “那我自己去开学啊?”    “自己去。”    “那可就太没意思了。”她叹了一口气,发自肺腑地说道。    电话那边儿姐姐没有说话,葛婷知道姐姐不回答,就是赞同自己这句话,其实不但开学变得没意思了,过去的一个暑假也没有意思,生活中的一切都因为姐姐的离开变了味道,原本,她们就是一起的,时间空间命运将让她们俩从小到大相依为伴,分开,独自孤单地一个人面对各自的世界,实在太过陌生了。    她们还不习惯。    作者有话要说: 收藏这个小可怜,动都不动一下,可恶的家伙呀~(≧▽≦)/~    ☆、12    “那你啥时候回来啊?”葛婷问道。    “两个星期,到时候我去你学校看你。”    两个星期,学校邮过来的作息时间表里,自己每个周日的下午是自由活动时间,她想到到时候可以跟姐姐一起玩一整个下午,心情激动,高兴得险些笑出来,捧着电话又说了一会儿,越说姐姐的话越少,她的声音听上去也很是疲累,葛婷心想姐姐或许是工作了一天想要休息了,就依依不舍地挂断了电话。    她将电话还给陈大爷,因为通了电话,心情不再低落,接着收拾自己上学用的东西,等外婆终于从市场收摊回来,除了一些卖剩下的蔬菜之外,今天意外地提回来一条鱼。    进门外婆就问你姐姐呢。    “她没回来,说坏人不给假。”葛婷看见鱼,有些高兴,她很喜欢吃鱼,不过因为鱼要花钱买,而青菜家里每天都有卖不掉的,所以从小到大,她吃鱼的次数屈指可数,外婆今天会花钱买鱼,绝对是因为姐姐今天回家,而自己明天,也要离开家了。    外婆听了“坏人不给假”这一句,手里的鱼啪嗒一下掉在地上,她浑浊疲累的眼睛盯着葛婷,像是头晕一般,猛地跌坐在门前的木椅上,气息微弱,像是要昏过去一样。    葛婷吓坏了,扶着外婆着急地道:“你怎么了?”    外婆没回答,面如死灰,发了好半天呆,才从椅子上站起身,脚步虚浮地走进后面的灶屋,闷头做晚饭。    晚饭依然十分丰盛,全都是葛婷爱吃的,连最麻烦的拔丝土豆外婆都做了给她,葛婷吃得很饱,可是看外婆只是拿着筷子发呆,根本就没有吃什么东西,她有些担心地放下筷子,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这是怎么了?姐姐电话里像是累了,外婆也累了吗?    饭后,她懂事地不让外婆动手,自己把桌子碗筷灶台擦得纤尘不染,等到全都忙完了,已经快要十点了,外婆最喜欢在晚饭后看一会儿电视,可是今天晚上外婆的卧室,却黑乎乎静悄悄的,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葛婷纳闷地走进去,只见外婆坐在炕头上,手里拿着一只方方正正的手帕子,好像在发呆,听见她走进来的声音,外婆眼睛才抬起来,然后突然对她招手,示意她过去。    葛婷轻轻地走过去,坐在外婆旁边,眼睛有些胆怯地盯着她,眼前苍老的女人面色黯淡,呼吸间有岁月沉淀过的死灰一般的味道,声音也沙哑得让人心痛,很低很低的音量,像是耳语一般地对她说道:“婷婷,你觉得外婆长得好不好看?”    满脸皱纹,太阳晒的斑点密密麻麻地遍布皱纹纵横的脸,乌黑的唇色,稀疏的牙齿,一双手仿佛经霜的老树枝一样,哪有一点儿好看的影子?    葛婷不安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丑?”    “不丑。”葛婷小声回答。    “丑就是丑,这有什么。”外婆说到这里,像是陷入了回忆当中,好半天没有说话,隔了一会儿再开口时,说起了往事:“我以前遇见你外公时,可不长这样!”    葛婷从未听外婆说过外公,在她心里,这个家就是外婆,外婆就是这个家,以往外婆曾经嫁过人,曾经生过小孩,而那两个小孩里的一个,就是自己的生身母亲这件事,她几乎从未考虑过。    “那时候我家里的人,全都劝我不要跟他跑,我不听,觉得自己多对,别人全都错,就那么一分钱都没要,就跟着你外公跑到这儿来,然后——就遭了一辈子罪!”说到这里,外婆用手里的帕子抹了抹眼睛,使劲儿地哭起来。    葛婷吓了一跳,不明白为什么外婆会这么伤心,她心想难道是因为自己和姐姐都要离开家,外婆想起过世的外公,难过了吗?    一定是这样?    “外婆,你以前一定好看啊,外公也一定是因为喜欢外婆长得好看,才跟你结婚的?我和姐姐长得都不丑,肯定是因为像你呀?”她乖巧地说着话,想淡化分离带来的伤感。    这句话似乎说进了外婆的心里,外婆悲伤的眼神微微淡了些,但涌上心头的往事却没那么容易淡忘,她想到过去,再看着眼前,说道:“你们俩跟我年轻时候是长得一样,你向来会说话,刚才的话不见得真相信。你去那边儿柜子底下,金粉色的那个包袱里有个铁盒子,你把它拿来。”    葛婷依言走过去,翻出外婆柜子里的盒子,走回来递给她,只见外婆从里面翻出一个泛黄了的信封,信封内是一大堆的零零散散纸头,破旧不堪,她从其中一个纸片内掏出一张四寸大小的照片,照片是黑白的,看样子有一些年头了。    外婆手拿着照片,看了半天,神情里全是回忆,半晌她将照片递给葛婷,葛婷伸手接过,只见上面是一个梳着大辫子的年轻姑娘,旁边站着一个瘦高的年轻男人,女孩儿不超过二十岁,眉目英秀,薄唇翘鼻,一眼看去,还以为是葛晴留长了头发跑进了相片里。    “这就是我年轻的时候。”外婆说道。    葛婷简直不能相信,她惊讶地看着照片,无论怎么发挥想象,也没办法将眼前满脸橘皮的幡然老妪与照片上满面春风的少女联系在一起。    “走错了路,看错了人,就会活得像我这样。”外婆声音平淡地说道,一生经历了太多的艰难,回想过去的时候,她甚至已经毫无感觉,她并不哀叹自己的命运,到了这个年纪,她早就知道叹气毫无意义,如果过去的人生是一个泥潭的话,她现在最应该做的,并不是对着过去搜肠刮肚地懊悔,而是如何让眼前这个自己从小就看好的女孩,过完全不一样的人生。    有智商,有美貌,她才十五岁,只要教导得当,选对了路,未来她可以活得很好。    女人,一辈子没钱,还不如死了算了。    “外婆你受苦了。”葛婷声音轻轻地,十分乖巧地说道。    外婆听了这样的安慰,抬起苍老的眼睛,看着葛婷,她从这个女孩乌黑发亮的眼睛,看到她嫣红丰满的嘴唇,鼻子脸蛋甚至耳朵,无一不完美,雪肤花貌,单论容貌绝对比自己年轻的时候漂亮,也比葛晴漂亮,加上心性聪明,个性乖巧,不像自己和葛晴一样沉默孤僻,也不像她妈妈姨妈那样蠢笨肤浅,三代人五个女性,最有可能从这穷窝里飞出去,飞得高高地,一滴点都不会被穷窝的泥浆溅上的人,也就只有她了。    到了外婆这个年纪,她深深地知道,女人一生命运的好坏,跟长相有些关系,不过关系并不太大;跟出身有些关系,不过关系也不是特别大——    最最关键的东西,在女人的里子上。    是不是真的聪明,是不是在人生的每一个决定命运变化的节点,都能做出正确的选择,这个是最关键的。    “是啊,受了太多苦了,你就要去上学了,我有几句话现在跟你讲,你就当是我的临终遗言,刻在你脑子里,记得牢牢实实地,一辈子都别忘了,听见了吗?”    葛婷震惊地睁大了眼睛,看着外婆,嘴唇因为惊讶都吓得白了,临终遗言?    这是什么意思?    看见这孩子听见“临终遗言”几个字,竟然吓成这个样子,外婆心中喟叹,过去岁月里拖着年迈之躯抚养两个小婴儿所吃过的苦头,似乎也并没有白吃?    她甚至伸出手去,摸了一下葛婷的头发。    这样温情的举动,在这个家庭里从未发生过,葛婷有些不太自然地稍微躲了一下,嘴上说道:“外婆你干啥呀?”    “你没见过你妈,你妈长得也好看,没有你好看,不过真不丑。可是她啊,现在在城里过得很惨,跟着一个又一个男人,住在马棚一样的房子里呢——你知道她为什么会惨吗?”    葛婷从未听外婆说起妈妈,也从来都不敢问,她一直以为自己妈妈活在很远的地方,或者已经死了,这时候心头一震,隔了好半天才嗫嚅地问:“为什么呀?”    “因为她蠢,蠢得像头猪。”外婆的声音恶狠狠地说道,带着深深的厌恶,对这个不争气的女儿,她的不齿显然深入骨髓。    葛婷静静地听着,一言不发。    “女人就怕蠢,长得跟个天仙似的,没脑子,也是白扯!见个男人就张开腿让人家祸害,被人家搞大了肚子,生个猪一样的孩子,没用了,就被踢出门了,成了破鞋一只,好男人哪个瞎了眼睛要她?这样没脑子的女人来来回回就只会找个两条腿的癞蛤/蟆一样的男人,你妈就那样,你姨妈也没好到哪里去,全都一样蠢,活得像两个大傻子!”外婆越说越气,怒火烧得她说话仿佛刀子,唾沫星子都飞了出来,连连用手捶着身子底下的炕。    恨,外婆的恨,太过汹涌,如果自己的妈妈在跟前,现在外婆能掏出刀子杀了她?    葛婷静静地听着,脸色越来越白。    “所以,你一定不能活得像你妈一样,知道吗?”外婆转向她,声音变得意味深长。    “我知道,我不会找男朋友的。”葛婷说道,她早就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可是似乎因为特殊的家庭氛围,她心中竟然从未有过一丝一毫对异性的好奇之情,现在每天思念最多的,竟然只有姐姐葛晴而已,她想了想说道:“我跟姐姐一样,都不喜欢男人——”    作者有话要说: 过了五一劳动节,收藏小可爱就开始成长了,O(∩_∩)O    ☆、13    “你错了,你跟你姐姐不一样。”外婆突然说,她的声音十分低,像是说到了什么重要的、关键的秘密一般,一个晚上的情绪堆积,似乎都为了这一刻她将要说出口的话,她的声音很低,也有些沙哑:“这就是我今天要跟你讲的,你把我接下来的话当成我的临终遗言,去了学校,就按照我说的做,听见了吗?”    葛婷呆呆地看着外婆,一老一小目光相对,她脑子里糊涂一团,心中的念头纷至沓来,竟然一点儿声音都发不出。    “你到了学校之后,除了学习之外,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你去了,就开始准备……”    “是跟老师搞好关系吗?”葛婷希冀地问,乌黑的眼睛看着外婆,内心中隐隐希望,这个就是答案,这个就是外婆心心念念想要自己做的。    而不是任何——别的事!    “那个也重要,不过这个世上,也找不到不喜欢你的老师……”外婆说到这里,语气加重,突然伸出手用力抓住葛婷,低低低嘱咐说:“是钱,孩子,是钱!”    “——要我去赚钱吗?”虽然赚钱不容易,不过她内心却仿佛一块石头落了地,还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你能赚什么钱?你们封闭学校,每天读书的时间都不够,你怎么赚钱?”    “那你刚才说赚钱?”葛婷不懂地说,被外婆抓着的地方有些疼,心里慌乱异常,几乎就要哭出来了。    “我没说让你去赚钱……”外婆说到这里,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口气吓到了孩子,稍微用手拍了拍葛婷的胳膊,安慰地说道:“你知道没钱,你就不能念书了,对不对?”    “是啊。”葛婷茫然地答。    “你知道为了让你念书,你姐姐自己都不念了,出去打工,不到三个月,给你邮了五千块钱,对不?”    葛婷嘴角微微颤抖,点了一下头。    “这是多大的恩情,你懂吗?”外婆盯着葛婷,问道。    葛婷头猛地垂下,眼泪掉在裤子上,发出噗噗的响声。    “你不能指望你姐姐一辈子,尤其——现在她还出事儿了。”    一句话仿佛石破天惊,葛婷猛地抬起头来,不太懂地问外婆:“出事儿了?”    外婆神情凄然,想着那个沉默寡言的外孙女,想到她过去的三个月在城市里吃了怎样的苦,才能赚到妹妹的学费,忍不住擦着眼泪叹息道:“我养大的孩子我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她今晚上没回来,就是出事儿了。”    葛婷乌黑的眼睛停留在外婆脸上,一言不发,整个身体都僵了。    “要不是出了事儿,她就算爬,都会爬回来。”外婆说到这里,昏花的眼睛看着葛婷,一个字一个字、清晰无比地说道:“如果不是晴晴出事儿,我也不会跟你说这些话了——你到了学校,看着哪个同学有钱,巴结上他,要也好,借也好,哪怕给人家当牛当马,你也争取把书念完。”    葛婷的脸色刷地一下,变得像纸一样白,目光怔怔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的肩膀上多了一双手,她看见外婆的眼睛直愣愣地盯着自己,无可闪避,也无处闪避,只能直愣愣地被外婆盯着,仿佛被下了蛊一般听见外婆的声音低沉沙哑地说:“尤其是男的,你只要有些心眼,你想咋样他就会咋样。”    葛婷听着这些话,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做噩梦,现实当中,外婆会跟自己说这样的话吗?    从小到大,她不是都让自己和姐姐离男人远点儿吗?那些丑陋的发型,那些怪异的黑褂子,不都是因为男人,才让自己和姐姐如此打扮的吗?    现在为什么突然变了?为什么短短一个暑假,外婆推翻了过去所有曾经教导过自己的东西,甚至让——让自己——勾引起男人来?    那不就——不就跟她总是咒骂的自己的妈妈一样了吗?    “你害怕了?”外婆问着她,摸着她头的手微微用力,让她没法移开目光,脖筋僵硬地扳着,一阵不舒服的刺疼。    葛婷不敢点头,也不敢摇头,眼睛被外婆盯着,想要闭上都不敢。    “说话啊?”外婆一毫也不放松地问道。    “我不懂,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去巴结别人,尤其是男……”    外婆扳着她的头的手猛地松开,已经厉声说道:“你这个没脑壳的样儿,要不是你明天就去上学了,我两个耳刮子打醒你!”    葛婷从来没有挨过大声,被这样恶骂,她眼泪刷地一下掉下来,当着盛怒的外婆,她不敢哭出声,剧烈地抽噎着。    “哭有个屁用,你要是辍学了,以后的日子有得你哭的!等你背着书包被学校赶回来,你对得起我吗?你对得起为了你辍学在城里受苦受罪的姐姐吗?”    葛婷听见外婆提起姐姐,精神一震,呆呆地听着。    “我就问你一句话,你仔细想,想好了,再决定照不照我说的做。”    “什么话?”葛婷小声地问。    “你就想想,要是换成了你姐在学校念书,你在外面受罪,你姐会怎么做?她会不会为了减轻你的负担,做到她做不到的事?”    葛婷雪白的脸不知道怎地刷地一下红了,乌黑的眼睛闪过一抹激动的神情,隔了好一会儿,她点头说道:“我懂了,外婆,我不会让你担心的,不管想出什么办法,我都不会辍学。”    外婆盯着她的脸,盯了半晌方才说道:“懂了,就照做,你记住,虽然我让你圈拢男人,但是我可没让你向你妈学!不管你对面是什么男人,都绝对不可以张开腿,女人一旦张开腿了,就不值钱了,原本圈拢住的男人也都跑了——你要吊着他,听见了吗?”    葛婷的脸又红又白,十分的羞愤夹杂着一分的气苦,如果这是噩梦,到底何时才是醒来的时候?    “不要忘了,你自己是怎么来的,你要是活成你妈那个样儿,年纪轻轻随便对着个男人不自重,怀上孩子,你干脆就别活着了,也不要回来见我,我但凡看见你没有结婚、没有找到好男人就大了肚子,我就直接宰了你,我自己跟着你去死,就当白活了我这一辈子!”外婆的声音严峻至极,每一个字都重如千钧,直击葛婷的心口。    葛婷只能听着,不管愿意不愿意,她还是记住了这些话,这些原本无论如何都不适宜发生在外婆和外孙女之间的对话,因为穷,因为不光彩的出身,因为对未来有着太多太多的奢望和野心,而发生了。    发生了,记住了,行动了,更改了,一切都回不到原点,未来等到她发现自己已经走得太远,想要回头时,却发现通向原点的路,早就消失在时间暗黑的隧道里了。    改变,几乎就从当下开始。    原本即将投入新生活的喜悦,现在全都烟消云散,她想到未来,心口甚至泛起一阵恶心。    她用手捂着嘴,开始剧烈地反胃,开始不过是干呕,但是像是刚刚听到的那些话体积太大,压得她无法消化,她踉踉跄跄地跑到后面院子,弯腰将晚上所吃的东西全都吐了出来。    吐得胃里一干二净,胃酸开始上漾了,她才停止,靠着自家铁皮房的后山墙,剧烈地喘息着,双目望着仲夏之夜的天空,黑压压地,什么都没有,就仿佛她现在空落落的胃和胸口一般。    阴天了吗?北极星都不见了。    不像姐姐,她从来都没喜欢过天文,对天上的星星一窍不通,可是上小学四年级的时候,有一次姐姐曾经指着夜空的一颗星星说过,那就是北极星,永远不变,永恒地存在那里,以前的人迷失方向的时候,只要抬头看一眼它,就会知道自己该往哪个方向走。    为什么在这样的晚上,它会消失不见呢?    她看着黑沉沉空荡荡的夜空,发了很久的呆,直到外婆在屋内声嘶力竭地唤她,她才用力闭上眼睛,然后用力答应了一下,回屋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她收拾好几本旧书和几件换洗的鞋袜衣裤,独自一人起床,独自一人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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