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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新年特辑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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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神。    “不想回去?”他慢慢道,深深地望着少年,“你想去哪里?”    温小良斟酌着“温当当”此刻最想做的事情该是什么。然后,她说:“清湾公园。”    清湾公园的公墓里,埋着“温小良”的尸骨。    丁言开着车,将温小良——或者该说是温当当,带到了清湾公园。    温小良站在那嵌着自己照片的墓碑前,心情有点复杂。    温当当一反之前的高冷,在意识海里反复警告她:不准附身。不准飘进坟墓。不准离开身体……一秒也不行!没看到外头日光这么毒吗!万一被晒成灰怎么办!    显然,温当当在他的童年里看了太多某外星文明古国出品的鬼怪小说,幼小心灵深深地留下了“鬼魂一碰到阳光就会狗带”的印象……    温小良安抚了他几句,然后蹲下|身,清理了墓碑四周的落叶,又站起身,在墓碑前双手合十,表情微带哀伤,嘴唇微微翕动……    总之,温小良自觉自己演得是挺像那么回事的。至于看的人怎么想,她就不知道了。    清风拂过松树林,一个松果落了下来,不偏不倚正砸中温小良的额头,她低呼一声,然后伸出手,将它捞了个正着,瞧了两眼,随手揣进口袋里。    丁言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盯着她。    又来了。这种微妙的即视感。    温小良抬起头来,脸上神色如常:“谢谢你送我来。”    丁言:“和我不用这么客气。”    温小良模仿温当当疏离的口气:“我们不熟。就这样了。再见。”    嘴里说着再见,神色却是一副“希望永远都别再看到你”的模样,她转过身,朝来路走,丁言却忽然踏过来一步,伸手拦住了她。    温小良心里咯噔一声,表面八风不动,冷淡地瞧着他。    丁言站在一棵青柏的树荫下,半张脸落满了阳光,半张脸却停驻在阴影里。矛盾的光影,仿佛暗示着两种激烈对立的思绪。    “你说错了。”他说。    温小良眉头一皱,“什么?”    “我可以为她而活。”    温小良有点懵。什么意思?为谁而活?    丁言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在那样的目光里,温小良渐渐地寒毛倒竖。她直觉他刚才说的是一句十分重要的话,而她绝不该像个傻子似的愣在原地……    好在这时候温当当站出来了,指点她:告诉他,那已经不重要了。    她连忙照葫芦画瓢。    丁言听完,盯着她,过了几秒,不出声地放下了拦住她的手,似乎是默认了她的离开。她心底长出口气,立刻越过他大步向前。    错过最关键的时间点了。她脑海里没来由地划过这个想法,同时感到身后凉嗖嗖的。    那种被注视的感觉一直持续到她拐出墓园。她心中七上八下,总觉得要出事。    还是赶紧离开奥丁,北辰星最好也先别去了,先找个偏远又植物资源丰富的星球待着……这么想着,她伸手去摸温当当的手机,打算订个星际航班,却在掏出手机的时候,顺手将之前的松果也带了出来。    看着那个玲珑可爱的松果,她心中一动,蓦地想起一件事来:她脑中还存着人工智能给她的压缩数据包,里面有好多个G的植物星球资料!    这大概就最近年轻人常说的“小确幸”了,经历过一连串麻烦事后,总算有件事能让她心情为之一亮。    愉快地解压了数据包,可巧,推荐栏的第一个星球就完全符合她的目标,地点又偏远,植物资源又丰富。    她立刻去星际航空网上下了订单。    当天傍晚六点,温小良坐上了前往目的地为星“范特星”的航班。    飞船快要起飞了,温小良看了看依旧无人的邻座,觉得应该不会有人登机了,于是坐到了这个未来可以欣赏星空美景的好位置上。她低头系好安全带,又戴上了眼罩,正要美美睡一觉,忽然手机响了起来。她摸出手机,只见来电显示闪烁着“本体是礼帽的死变态”几个大字……    温小良:“……?”    温当当适时提醒她:慕斯礼。    温小良:……绰号意外的贴切呢。    她盯着手机犹豫不决,忽然有人站到了她的座位旁,在她头顶上方出声:“劳驾,这是我的位置。”    温小良一怔,忙摘下眼罩,边起身边解释:“抱歉,我以为这里没人……你?!”    那人没说什么,越过她,施施然在靠窗的座位上落座,然后看过来:“你电话在响。”    温小良:呵呵。你希望我接还是不接。    ☆、Chapter.66    温小良没按通话键, 于是那只手机就倔强地响个不停。    她捏着手机, 侧头瞟向丁言, 等他主动解释他突兀地出现在这艘飞船的原因。    丁言倒也配合:“我一个高中同学是范特星人, 五天后举办婚礼。”    温小良心里翻了个大白眼。她和他一个高中,怎么不知道他还有个范特星的同学?    她当然不会傻到将这句质疑说出来。扭开脸, 她按掉来电, 把手机调成静音, 再从行李包里取出眼罩戴上,最后整个人往椅背里一靠, 从头到脚很直白地写着“即将入睡请勿打扰”。    眼罩隔绝了视线,可感知力还在。她半躺在那里,清楚地感受到来自丁言的注视,像一张疏而不漏的网,笼罩她,观察她, 判研她。    她不由得有些心浮气躁。    温小良已经死了,他还盯着“温当当”做什么?他还想从“温当当”身上得到什么?    ——丁言敢肯定,温当当一定隐瞒了某些事。或许是关于他自己的, 或许是……关于温小良的。    温当当的言谈举止和他平时不同。这种差别, 不熟悉他的人看不出来,可映在丁言眼里, 就像雪地里的脚印那么鲜明。连丁言自己都不明白怎么能一眼识破他的异样,或许只能用“危机中的直觉”来解释。    是的,自从温小良病逝的消息传来, 丁言就像一头陷进沼泽的孤狼。难以置信,愤怒,痛苦……被逼入绝境的凶兽反而激发了所有潜力,他不止用眼睛去观察外部世界,同时也开始用直觉去感受。    他暂时还无法确定温当当隐瞒了什么,但他知道自己绝不能错过这最后的机会。如果温小良还活着……唯一可能知道她下落的,只有温当当。    如果她还活着……    视线越过了黑发少年,丁言有些出神地望着对面窗外的暮空。云朵被落日赋予了新姿态,幻化为迷乱的晚霞,它们捉摸不定,绚烂诡谲……    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的生物。    这种无法捉摸的姿态,就像脱离了人类躯体的“思维束”。    如果她还活着,不论她是以什么形式活下来,只要她还活着……只要她还存在于这个宇宙中。    他一定会找到她。    舷窗外,红日渐渐没入云海。    宇宙飞船穿过一层又一层的积云,穿过越来越稀薄的空气,最终冲出了大气层,进入浩瀚星空。    从现在开始,还要经过七十八个小时,飞船才能抵达它的目的地。    星际航线是由量子计算机经过数亿次运算推演出来的,完美避开了所有的红巨星、陨星群、辐射星云和黑洞……并且每一秒数据都在实时更新。理论上来说,每艘飞船走的都是最安全的航道。    然而“最安全”这种词从诞生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有天会被打脸。    温小良被拍醒的时候,飞船客舱里已经空了大半。中央广播里正放送着书店打烊前常放的《D大调小夜曲》。    她摘下眼罩,一看清眼前那张脸,原本还有些混沌的大脑立刻就清醒了,肩膀本能地绷紧。    丁言收回搭在她肩上的手,意味深长地说:“你睡得很沉。”    温小良沉默。她不想强调“温当当”是个伤员,需要大量睡眠。    环顾四周,她问:“其他人呢?”    “飞船遇到了螺旋流。他们都去睡眠舱了。”    这么倒霉?温小良无语了。    螺旋流是宇宙飞船在航行中可能遭遇的麻烦之一。比起辐射星云或黑洞之流,螺旋流杀伤力不算强大,但飞船也不敢正面硬肛。最保险的做法是关掉飞船推进器,开启自由航行模式……简单来说就是听天由命随波逐流,直到该死的螺旋流过去为止,或许十天,或许十年,一切端看天意。    睡眠舱在飞船的第三层。因为她购买的是二等舱,所以得和邻座分享一个睡眠舱。    丁言走进睡眠舱后,很自然地就躺到了自己的床铺上。温小良抱肩站在舱门前,盯了那只隔了窄窄一条缝的两张床几秒,面无表情地走了过去,行至床边,直挺挺躺倒,扣好安全带,一只手搁在腹部,另一手捞起催眠喷雾就要往脸上喷,那头却忽然出声:“你的电话。”    温小良手一顿,睁眼看向挂在胸前的手机,来电提示灯恰好在此时结束了闪烁,页面跳出一个提示:您有三十二通未接通视频来电。    她翻看了一下记录,全是慕斯礼打来的。他拨了这么多通视频电话,她没接,他就一直执拗地重复着,竟不肯发一条短信来说明。仿佛有什么话无法光凭文字表达,非得面对面说个明白。    她瞅着手机,正有些出神,忽然来电提示灯再度亮起——又是他。    鬼使神差的,她按下了接听键,忽然又有点懊悔,手指迟疑了一下,没有立刻挂掉,而是抬手遮住了摄像头。    这么一来,从慕斯礼那边看来,她这边就全然一片漆黑,但她却可以通过手机摄像头看到他那边的景象。    ——他站立着的地方,不久前她也才亲身拜访过。青山绿水,鸟语花香,风景优雅,寸土寸金的……清湾公园。    同时也是“温小良“的埋骨之地。    慕斯礼的银发大半变成了灰色,被猎猎的风吹起。大约是因为两边距离隔得太远,无线电不稳定,他的轮廓看起来模模糊糊,似乎随时都要融进他身后的远山里。他的声音也有些失真,透过话筒,回音似的传过来:“你送给她栀籽花。”    温小良瞟了丁言一眼。那是他放的,一大束栀籽花,端端正正地放在“温小良”的墓碑前。    慕斯礼:“她最讨厌它的气味。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吗?”    听筒那边传来令人牙酸的撕裂声。显然,某人送的栀籽花正惨遭毒手。    丁言脸色有些微妙,温小良看到了他眼里的郁闷。在发现她正瞟着他之后,他的神情又添了尴尬,大约在为在儿子面前送错了花而感到丢脸。    电话那头,撕裂声旁若无人地持续着。温小良拧起眉,将手机拿得近了些,沉着嗓子问:“你想说的就是这些?”    撕裂声戛然而止。突然寂静下来的话筒里,风声和鸟鸣显得异常刺耳。不知从何处传来液体的滴落声,哒、哒、哒……像血珠滴落在黑石板上。    “我后悔没一早杀掉你。”    谁也没想到慕斯礼竟然说出这么一句。    丁言目光变冷。温小良倒是依旧坐得稳稳当当,说:“所以——?”接下来你要对我展开万里追杀?    她大致能想象这个变态的逻辑:如果他早点干掉温当当,就不会有第二个能让曼塔牙放水的人潜进高塔;没了协助犯,“温茉茉”自己是没能力走到思维分离机的,更不可能启动机器。    所以一切都是温当当的错。没毛病。    所以呢,你想对温当当做什么?    温小良发誓,只要慕斯礼话里敢露出点对温当当不利的意思,她就要他好看!    憋了一肚子火的人可不止他一个!他以为她现在这个鬼样子是拜谁所赐?她还没和他计较呢,他还想对她家当当怎么着?    慕斯礼没有回应。随着螺旋流的不断逼近,手机画面愈发模糊,屏幕上开始出现代表信号不稳的灰白纹路,听筒里传出的风声也变得断断续续。    就在温小良以为通话就要这样结束的时候,屏幕蓦地又闪了几闪,画面竟然前所未有的清晰。    画面里的斯空星星主身着红底银纹的长袍,灰色长发披落在长袍上,光泽黯淡,像缺水濒死的树须。他成年后百年不变的面庞首次出现了岁月的痕迹,额头甚至生出了一道细纹。    他闭着眼睛。    他说:“我不会对你怎样。我连一分一秒都不想浪费在你身上。”    温小良微微冷笑。她更不想在他身上费半点心思。    “彼此彼此。”她以“温当当”的身份警告他,“你最好祈祷将来不会落到我手里。我答应过小良不会主动找你报仇,但要是你自己找死,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慕斯礼那边沉默了一下,然后他笑了,似怀恋又似怀恨:“温茉茉,温茉茉……真有你的。”    她就是连一点纠葛都不想留给他。凡是与她有关的,她连一根头发丝儿都不想与他扯上关系。她更不要温当当活在仇恨里。她要温当当离他远远的,留他一个人活在遗恨里。    她就是这样的人。可爱又恶毒,狠心又迷人,教人割舍不下。    慕斯礼转过脸来。这一刻,他忽然想看看这个温茉茉最在乎的人是什么样子。然而视野里只有灰暗。他这才想起来,他已经将双眼献祭给了星辰。靠着精神力的触足,他依然可以辨别四周的事物,但现在,隔着一整个星系,他的精神力无法捕捉到温当当。    他的一举一动都映在温小良眼里,包括他脸上那几不可察的遗憾。    遗憾?他有什么可遗憾的?    温小良皱起眉。她对他的戒备简直成了习惯,不论他做出什么表情,她都觉得他又在算计人了。    她盯着他,盯着盯着……忽然觉察出一丝异样来。    “你的眼睛……”她将剩下的句子咽了回去,眼里的震惊却收不回来。    慕斯礼用双眼去换了“真目”。一生只能用一次的“真目”,却要用一辈子的光明来换。    同样注意到异常的还有丁言,但他对斯空星人的了解远不如温小良,他不清楚“真目”这种斯空星人独有的异能意味着什么,但看到温小良神情突然凝重,他也严肃起来,看向慕斯礼,却听温小良冷冷地问慕斯礼:“花了那么大的代价,找到你要的了么?” 传闻“真目”能让人看见一切想看到的东西……但仅限一分钟。一分钟后,“真目”就会关闭。    他是用它去找“温小良”了……    温小良后背发凉。    “呵……你懂得还挺多。”慕斯礼摸了摸自己的眼皮,“可惜,只差一点,我就能找到她了。”    温小良松了口气。丁言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更加肯定温小良仍存在于此世,否则温当当不会如此紧张。    温小良:“‘真目’也不过如此。”    慕斯礼:“她不是这个时空的人,不受这里的法则拘束。”    “真目”再厉害,终究也是这个时空里的造物,如果有什么事物已经超脱出了这个时空,它当然无法窥探到。    温小良愣住。她都不知道自己原来还有这种本事,能躲过“真目”的搜寻。    “温当当。”    慕斯礼的声音将她从出神状态唤了回来。她望向他,只听他语气轻柔地问:“失去温茉茉,很痛苦?”    “她叫‘温小良’。”她用温当当的嗓音,不冷不热地回答,“她对我是特别的。”    “丁言在你身旁?”    他怎么知道的?……他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她冷冷道:“对。”    “他一直在听我们谈话,现在他一定是那种性冷淡似的表情,但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这边,对不对?”    她瞟了丁言一眼,忽然有点想笑,忍住了,淡淡道:“对。”    “很好。”慕斯礼笑了,“你们一定要这样,永远爱着她,永远放不下她。因为,你们永远都见不到她了,但我可以。”    温小良和丁言双双一呆。慕斯礼笑得愈发开心:“这就是我对你们的报复。”报复你们将她从我身边偷走。    温小良还来不及说什么,就看到慕斯礼捏碎了手机。    “慕斯礼!”    手机屏幕上只剩一行字:通话已结束。    温小良恶狠狠地拨过去,理所当然地得到了一串长长的等待音,挂断了再拨,听筒里的声音变成了机械的“抱歉,您已不在服务区”。    她捏着手机磨牙,忽然一阵天旋地转,她猝不及防,手机从手中滑了出去。    螺旋流终于发挥了它强大的捣乱能力,将飞船翻了个四脚朝天。温小良腰上扣着安全带,人没事,手机摔到了睡眠舱角落里。手忙脚乱中,她看到丁言一只手攥着床杆固定自己,另一只手接住了飞在空中的催眠喷雾,然后朝她靠过来。    “……干什么?”她有种不祥的预感。    “帮你。”    催眠剂喷在脸上,立刻发挥功效。温小良甚至没来得及哼一个字,就睡死过去。    丁言丢掉了装着催眠喷雾的小瓶子,转身去把角落里的手机捡起来,一条条地翻看信息与来电,没找到他想要的东西,他便返身回来,扳过温当当的身体,开始由上到下,从里到外的……搜身。    他搜得无比细致,致力于找出关于温小良下落的蛛丝马迹。照片、书信,或者其他的什么都行。    二十分钟后,丁言停止了翻找,犯愁地看着温当当。    “究竟藏哪儿了……?”    他望着那与温小良有几分相似的面容,忽然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飞船晃动个不停,丁言稳住身形,走上前,解开少年领口的衣扣,伸手往里探了探。    喉结摸起来挺真的……    他有些失望,但更多的是不死心。要知道温小良做什么都很细致,如果她想扮成一个男人,那她一定会将喉结做得无比逼真。    不过男人的性征可不止喉结一个。    丁言一脸严肃地抽掉了温当当的皮带,随手丢到地上,右手往下一探,摸上了少年无人造访过的裤头……    就在这时,飞船再次掉了个个儿,丁言措手不及,拽着裤子就飞了出去,更要命的是天花板上的吊灯砸了下来,尖端正中丁言额头要害。尽管丁言的身体曾受过特训,这一砸也让他大脑嗡嗡直响,眼前浮起黑斑……黑斑后是少年白皙笔直的长腿……    头脑中的最后一点意识是:这腿,看着不太像男的啊……    ……    ……    丁言这一睡,足足睡了一年零十天。    额头受到重击还在其次,重点是在那之后,乘务长向整个宇宙飞船喷放了催眠瓦斯和急冻气体。于是本来可以比温小良提前醒来,抹灭一切犯罪痕迹的丁言,很凄凉地和温小良一起睡到了飞船降落……    睡眠舱里,温小良默默地套上了长裤,拿起手机,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丁言在后头,摸着被打青的鼻子,喜洋洋地想,这个出拳的角度和方式,和温小良真是一模一样。    其实有那么几个瞬间,他都觉得自己有点魔怔了,自从心里起了怀疑,他现在怎么看都觉得温当当和温小良就是同一个人。    走路的姿势像。    说话的尾音像。    侧着脸斜睨人的眼神像。    越看越像。    或许一切都只是他的妄想,但他无法控制地想要将这个假设继续下去。    如果“温当当”就是“温小良”,那么她是从什么时候起假扮成温当当的?    丁言很肯定,至少在自己将少年送到盛京医院就诊的时候,他还是“温当当”本人。    但当他在精神病院门口找到温当当的时候,少年身上开始有了那种微妙的不协调感。    从温当当离开盛京医院,到他出现在精神病院门前,足足过去了两个小时。会是这段时间里发生的事吗?    丁言只恨范特星离奥丁星太远,否则他现在就可以派人调查那段时间里温当当都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他究竟是不是“她”?    两人面对面坐在前往市区的机场大巴里,丁言的眼光几度流连在少年腰部以下,腿根以上……他以为自己做得很隐秘,但对温小良来说,他的视线就像夜里的火把那么醒目,他这么反复盯着她某个部位……尤其是在他不久前才扒了她裤子的情况下……    跟吞了苍蝇一样的恶心好吗!    “司机我要下车!”    温小良怒冲冲地下了车。丁言也终于意识到自己的目光让人误解了,忙不迭地追了上去,跟她解释:“你误会了……”    然后他就哽住了,该怎么解释?说他其实只是好奇她胖次后面有没有一根丁丁?    看她一脸嫌弃戒备,他哑了两秒,无可奈何地伸出手,试图安抚她:“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温小良避开他的手,退开两步,整个人直白地写着“变态理我远点”。    丁言顿了一下,收回手,脸色讪讪。    忽然,东南方向飘起了一盏天灯,接着,越来越多的天灯从同一方向升起。    他们站在半山腰上,那些天灯从山底往上飘,很快飘到了他们面前。温小良随意瞥了眼天灯上密密麻麻的黑字,正要挥开它,却忽然反应过来,一把抓住那盏天灯,满脸震惊地读起了上面的文字。    丁言看她神情有异,凑过来一看,也愣住了。    这是一篇祭文,追忆的对象是他们都非常熟悉的人。    “怎么可能?”温小良百思不得其解,“他怎么可能就这么死了?”    “……他说过,要去找‘温茉茉’。”丁言的视线从天灯移到她身上,目光深沉,“如果你要寻找一个亡灵,最简单的办法是什么?”    给自己一刀,去往死后的世界……可难道有人会傻到这么做?    “别人或许会自杀,他绝对不可能。”温小良斩钉截铁地否决。她太了解慕斯礼了。    在飞船被螺旋流绊住的这一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树林里传出悉悉索索的声响,两人抬头望去,看到了一个穿着绿色长袍的男人。    那人同样看到了他们,他的目光在丁言脸上一掠而过,面无表情,又望向温当当,脸上浮现一丝松动:“温当当。”    温小良回神,连忙弯腰行了一个礼:“格林老师。”    园艺师问:“你在这里做什么?这座山属私人所有。”    温小良:“啊?可是,之前机场巴士经过这里……”    园艺师脸上露出一丝不快。他嘀咕了句什么,温小良没听清。园艺师转身往山顶走,丢下一句:“跟我来。”    温小良一怔,猜想温当当和这位园艺师之前大约有过什么约定,于是默默跟了上去,余光里瞧见丁言也跟了过来。    园艺师在前面走着,一言不发。他看起来比一年前憔悴了许多,曾经的意气风发不知去了哪里。    温小良想到他阴错阳差地将“慕斯礼”引以为知己(伴侣),现在知己(老婆)没了,怪不得他这么消沉。    心里多少有点愧疚,她赶上前几步,想开导开导他。无奈不管她说什么,对方都是左耳进右耳出的样子。她讲得口干舌燥,丁言在旁默默递了一瓶水过来,她瞥他一眼,接过来喝了,又抬头看了一眼园艺师,暗暗叹气。    造孽啊。    一路走了两小时,一行人终于来到山顶。    还没到山顶前,温小良就远远地看到了一座白塔。那塔的格局瞧着很眼熟,像是盛京这几年的建筑风格,可当温小良来到山顶,走近了看,发现这座塔遍体斑驳,风蚀严重,竟像是有数千年历史的样子。    慕斯礼的坟茔就坐落在这座塔的正前方,墓碑瞧着有点年头了,可四周一根杂草也无,显然经常有人来打理。    温小良瞄了满面哀伤的某园艺师一眼,完全能理解为什么这地方一尘不染。    “你让我做的事,我做到了。”园艺师对着墓碑喃喃,“这样,你总肯入我梦里来了?阿礼。”    温小良在旁看着,有点明白了。她轻咳一声,问:“格林老师,您将我们带到这里,是因为慕斯礼的请求?”    园艺师抚摸着墓碑的手一顿,没有回头:“他说,将你们带到这里。接下来的事,你们自己决定。”    温小良一头雾水,看向丁言。丁言皱着眉,看起来同样没有头绪。    难道是当当和慕斯礼之间有什么她不知道的约定吗?    她试着呼唤温当当,努力了很久,意识海里那一小团精神体都没醒来。    温小良心里发凉。自从上了飞船,温当当的意识就睡了过去。后来遇到了螺旋流,温当当的身体被冷冻气体冻住,她的意识也陷入了昏睡。她以为这样就不会和温当当的意识起冲突,可现在看来,只要她存在于这个身体里,就一定会对温当当造成伤害。    如果一定要有一个人消失……那这个人应该是她。    “怎么了?”    丁言的声音忽然在耳旁响起。他注意到她的异样了。    温小良抬起脸,她的嘴唇微微颤抖。    她刚刚发现,她没办法脱离这个身体。    她被锁在温当当的身体里了。她会害死他!    转过身,她瞪着那静静矗立的坟墓,咬牙切齿:“慕、斯、礼!”    都是你的错!    ☆、Chapter.67    慕斯礼·番外    慕斯礼离开清湾墓园的时候, 天上正飘着冷雨。雨水打在他的袍子上, 洇开, 将颜色晕得更深, 也将寒气透进骨头里。他不理会,就这么携着盛京的雨水, 踏进了飞往故星的飞船。    当他抵达斯空星的时候, 发现有个人正等在他的宫殿前。一见他现身, 那人脸上又惊又喜,迎上来, 殷殷问候:“你回来了……”    又是那个园艺师。    慕斯礼懒得理他,径直往殿内走。身后自有护卫将那园艺师驱走,他连一个手势都不用做。    慕斯礼在斯空星的数千年历史的古老皇宫里埋首研究了多久,那个园艺师就在外头徘徊了多久。这位格林人生了一张好脸,加上之前有人曾看到他和慕斯礼在会客厅前举止暧昧,仿佛两人有什么不可描述的关系……慕斯礼没明确表态, 底下的人也不敢将人直接赶出皇宫外,就这么任他在外头,跟求偶的獾似的拼命转悠。    忽然有一天, 斯空星星主走出了他的宫殿。    园艺师听到动静, 回头一看,惊得差点跳起来——慕斯礼的银发全灰了, 整个人元气溃败得厉害。他扛着一只银白色的金属柜,金属柜太大,他用一只手托着, 那手瘦得骨骼都突了出来。    四周的护卫首先回过神来,迎上来行礼,慕斯礼挥退了他们,举步向前,不知想到什么,忽然回过头来,对着园艺师的方向说:“跟着。”    园艺师猛地回神,赶紧跟了上去。一面欢喜这是他这次回来后首次与自己说话,一面又忧心忡忡地看着他满头华发,无数话涌到喉间,又生生咽了下去,怕冒失地说了出来,就要像先前一样被驱走。    两个人就这么一前一后,来到了慕斯礼的私人机场,又登上了小型飞船……直到飞船冲进了大气层,园艺师还有些恍惚:这算是,被他承认了?私奔?    他鼓起勇气,看向慕斯礼,问:“阿礼,你……”    哑了。发不出声音。后颈火辣辣的不知道被贴上了什么东西。    慕斯礼收回了拍在他后颈上的手,转回头闭目养神。园艺师苦着脸,伸手去摸颈后……粘得死紧,硬扯大概要连着扒下一块皮。    他认命了,嗔怪地睨了始作俑者一眼。慕斯礼虽然看不见,知觉的触角却一直监视着他,园艺师那点小动作当然也逃不过他的感知。但他只装作不知道。    中央电脑的机械女音,无感情地播报着飞船无人驾驶的情况。舷窗外流淌着星河。宇宙如此浩瀚,拥有无限可能。    历时数日,两人终于来到了被称为“范特星”的星球。慕斯礼让飞船降落到了一座山头上。这座山是慕家的私人财产,最初得到它的人留下遗言,这座山,许用不许卖。山顶有一座白色高塔,据说早在慕家人得到这座山之前就已经存在了。塔没有门,也没有牌匾,它看起来锈蚀得厉害,可当园艺师伸手去抠那些“锈”,却发现它出奇的坚硬。看来那只是一种看着像“锈”的物质。    慕斯礼在白塔前挖了一个深坑,然后打开了金属柜。直到这时园艺师才发现原来那是一具金属制的棺材,里面躺着一个红头发的年轻女孩,眉目如画,容颜如生,胸膛却没了起伏。    他瞧瞧那女孩,又看看摸着女孩脸颊的慕斯礼,暗暗嘀咕:原来阿礼喜欢这样的人。接着又替慕斯礼难过:看他的样子,对这个女孩子爱进了骨头里。她却死得这么早。    好心肠的格林人根本不知道慕斯礼一只手摸着女尸的发,另一只手的袖管里藏着一支针管,针管里充斥着能将人变成傀儡的纳米机器人。慕斯礼只要用这东西扎他一下,下半辈子他就再也别想知道难过是什么滋味。    对危险一无所知的园艺师走近了灰发的凶兽,蹲下来,递了一张纸巾过去,说:“用纸擦擦,你手上沾了泥。”    慕斯礼没接:“不需要。”    园艺师:“可是……你弄到她脸上了。”    慕斯礼动作一顿,接过了纸巾。    失去了视力,连这么简单的事都发现不了。好可怜……今后我一定要成为他的眼睛。我要让他从失去爱人的痛苦中走出来,日日开怀。那么首先我得要振作,我要开心……深吸气……    他在这里给自己打气,另一边慕斯礼却忽然出声:“你知道她是谁吗?”    他一下子又蔫了,低声说:“你的爱人。”    慕斯礼没有抬头,继续抚摸着女孩的发:“如果我让你在这里守着她,你愿不愿意?”    园艺师一呆,有些为难:“我要跟着你。”    慕斯礼:“我也在这里。”    园艺师没有多想,爽快道:“好,那我就在这里,替你‘照看’她。”    他心性纯真,喜欢一个人就想竭尽全力对他好。    慕斯礼心里五味杂陈。    这个愚蠢的格林人,连自己爱的究竟是谁都没弄清楚。    慕斯礼知道自己快走到尽头了。他甚至没有余力去感应四周的事,所以才会让手粘上了泥。原本他想将这个胆敢觊觎温茉茉的格林人变成傀儡,让他行尸走肉地守在这里,但现在他变了主意。    “她喜欢蝙蝠树,今后,你将这里都种上蝙蝠树。”    园艺师郑重地颔首。    慕斯礼想了想,又说:“要是温当当来了,将他带到这里。如果他要挖坟,别拦他。”    园艺师不明所以,但还是应允了。    慕斯礼笑了。他合上了棺盖,将棺材推进深坑里,自己坐到棺材上,喘了口气,然后亮出了一直藏在袖管里的那只针管,当着园艺师的面,注射进了自己的静脉里。会将普通人变成傀儡的针剂,用在他身上,就是另一种作用。    园艺师看着他的脸色以惊人的速度灰败下去,震惊之后,终于意识到了那玩意的致命性。他慌张地扑过去,却被一个无形的光圈挡在了外头。他拍打着看不见的屏障,吼他的名。    慕斯礼坐着,一只手撑在膝盖上,翘着嘴唇看他,骂:“傻子。”    声音很低,没传出去,就消散在了光障里。    很快,他的人也消失了,身上的衣服散落一地,用空的针管掉下来,碰到金属棺,“叮——”。    慕斯礼感觉自己轻飘飘的。他知道自己已经变成了一团思维体,正漂浮在五次元里。至于他的身体,不出意外的话,应当已经粉碎成了无数原子。    他漂浮着,晃荡着,感受着这种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新奇体验。他试着将自己分成两团,品味自己同时存在于两个地方的异样感。他捕捉附近的思维碎片,吞噬它们,从它们残留的能量里捕捉思维主人的生平经历。    兴味盎然。    过了好一阵,他才慢悠悠地凝聚精神,朝某个方向走。    变成思维束后,没了身体的负累,凭他的精神能量,可以一瞬间便穿越千年,也可以转眼间从宇宙的最东边来到最西边。    他充满自信。在广袤的五次元里,只有他这一个思维体是完整的,那些漂浮的思维碎片根本无法对他造成影响。他没有天敌,自身又那么强大。他有得是时间,总会能找到那个叫“温茉茉”的思维束。不论她以什么形式存在,完整或者不完整,碎成千百片也好……总有一天,他会再度将她捏在手心。    这次,绝对不会让她逃走了。    他信心满满。    他穿过一个又一个时空。    他沉入一个又一个海洋。    他踏上一座又一座火山。    他无视了一个又一个和她相似的人。她们或是眉眼像她,或是气质像她,但她们都不是她。他一眼就看得到。    他吞噬了一片又一片思维碎片。吞噬它们的记忆,融合它们的能量,化为己用。    不知过了多少年,他忽然发现一件事:他吞噬的碎片太多,混同的记忆太多,最重要的是,他活得太久,已经渐渐地分不清究竟哪些记忆是他自身的,哪些是外来的。    这件事对他打击巨大。他向来以自己磅礴的精神力为傲,何曾想到水滴石穿,蚁多也能吃象?    偏偏这时候,他还未发现温茉茉思维的踪迹。他辛苦追寻了那么多年,那个魔女却像是黄油化进了铁水里,竟半点痕迹都不留给他。    他有时都怀疑,或许她和他一样,以思维的形式,完完整整地入了五次元,然后算好了他可能去的一切地方,早早地躲起来,避开了他。    不是不可能,那女人总是留有后手……    慕斯礼笑了。追逐游戏?他不会输。    他开始收缩搜索的范围。她那么在乎温当当,如果她的思维还完整,她一定放不下他,肯定要时常回去看他……    慕斯礼试图回到自己的出发点,然后他忽然发现,他无法到达这个时空的未来,最多只能到他自杀的那一秒而已。    这大约是宇宙法则的威力。他可以去往任何时空的未来,唯独这个时空不可以。他是亡者,没有未来。他甚至不能在这个时空停留超过一天。一旦超过一天,他就会被强制地送进时空隧道里。    连宇宙也不承认“思维束”是生命的一种表现形式吗?    他冷笑。    无所谓。反正既然他去不了,那么温茉茉肯定也去不了。那么她会去哪儿呢?    ——她会回溯。往回走,走向过去,留在过去。留在有温当当的时代。    慕斯礼笃定地走进时空隧道。进去的时候很简单,但出来时却不容易。原因很简单——他在漫长的征途中消耗得太厉害了,又不肯捕食思维碎片补充能量。比起他刚成为思维束那会儿,他的能量只剩下了不到十分之一。    当他有些狼狈挣脱出隧道,他发现他落入了一个古怪的法阵里。这个法阵竟然能困住他,让他无法离开。    慕斯礼惊愕,随后镇定下来。普通人怎么可能想到去困住一个“思维束”?这个法阵应是另有他用,只是恰好对他也起作用而已。    冷静之后,他开始寻找突破口。    法阵呈圆形,有一个篮球场那么大。法阵的阵眼是一处喷泉。喷泉对面坐落着一栋两层的木质结构小洋楼,圆叶紫藤从黑色的楼顶蜿蜒下来。夏风拂过,浅紫色的小花飘得到处都是。楼前栽着一棵栀籽花树,正值花期,吸引了众多狂蜂浪蝶,绕树打转。    一个女人独自住在这里,黑发黑眼,眉目温婉。    慕斯礼来到这里已经十天了,在尝试破坏阵眼的同时,他也在观察这个女人。    她怀着身孕,看起来快足月了。白天,她与邻居和睦相处,太阳下山后,便与自己养的白猫作伴。偶尔,在月光下,一个人弹奏小夜曲。    自得其乐的样子。    从那女人和邻居的交谈中,他知道了她的名字,也知道了这里不是他要去的地方,而是一个偏远的、名叫“玛娜”的星球。    见鬼。这地方一看就穷得要命,植物也全是最稀松平常的那种,就算再等五百年,温茉茉那个珍稀植物狂也不可能来这里。    他一直被困在这里,戾气渐生。有一日他忽然想到,虽然阵眼是喷泉,但谁说要破坏一个阵法,非得从阵眼着手呢?    这个法阵很明显是守护型的,阵中唯一常驻的生灵就是那个黑发女人。    如果法阵要保护的人不存在了,它还有继续存在的必要吗?    女人睡着了。    慕斯礼飘在她的上空,冷冷瞧着她。    他不需要特别做什么,只要进入她的意识海,他的精神力就会压垮她。    他往下沉,还未碰到她的身体,忽然身上多出一股冷风。    冷风?他多少年不知道“冷”的滋味了?思维束怎么会觉得冷?    心念电转间,他已经飞快地蹿向一旁,同时警戒地张开了能量壁。    他惊讶地发现屋里多出了一个人,而他之前竟然毫无所觉。    那人面目平凡,是那种一转脸你就会忘了他长什么样的面孔。他穿一身灰色西服,戴白手套,朝慕斯礼行了一礼,然后说:“慕斯礼先生,请不要牵连无辜。”    慕斯礼微微一愣,随即笑了。真有意思。    他发出心灵讯号:嗯哼~你知道我,还敢与我做对?    就算只剩十分之一的能量,他依旧是站在三维时空食物链顶端的王者。    但眼前这人……身上的力量很特别。这种力量的波动方式,还有他的气质,像一个人……没错,像温茉茉。    这个人和温茉茉,很可能来自同一个地方!    “慕先生,你知道这位女士肚子里的孩子叫什么名字吗?”那人却转了话题,指着黑发女人说。    慕斯礼冷冷地等他下文。    “他叫‘丁言’,他的父亲是奥丁星人。他长大后,你们还见过几次面。”    慕斯礼愣了一下。    怪不得……那个女人和丁言确实长得有几分相像。    不过那又怎么样?    灰衣人不卑不亢:“慕先生已经去过许多个平行宇宙了。你在那些世界里找到‘温茉茉’了吗?”    慕斯礼:……    没有。他尽了全力,但连她的影子找不着。    “你找到了她的家人、她的朋友,但偏偏是她,你一次都没见过,对吗?”    慕斯礼沉默。    这也是他想不通的地方。无数个平行世界,他见过那些世界里的“丁言”,也见过“温当当”,甚至见过“温茉茉”,但那只是个冒牌货,那个躯壳里装着一个空虚的灵魂,根本不是他要的那个温茉茉。    慕斯礼盯着面目平庸的灰衣人:你是谁?    灰衣人平静地说:“我来自‘组织’。”    果然!他和她来自同一个地方!    你们想要什么?    “我们在等一个人。她还没来到这个时空。不过也快了。”    ……    “您不必怀疑,我们等的人,确实就是温小良。”    慕斯礼静了许久,再开口时,语气已然平静,平静中透着森冷:你们组织的建立者是谁?    灰衣人望着他,然后,向他鞠了一躬。而后他直起身,身影渐渐淡去。    “请不要伤害丁夫人。如果她死了,温小良就再也不会出现了。”    ……    这一天,天上下了冰雹。    慕斯礼飘在屋檐下,冷眼看那女人手忙脚乱地将她种的花花草草搬进屋里。    一盆,又一盆……还有一盆……又来一盆……    冰雹越下越急,越下越大,弹珠大小的冰雹,砸在人身上,已经能砸出青紫来了。    女人抹了一把汗,说:“劳驾,能不能帮我把左面那些栀籽花苗搬进屋里?”    慕斯礼不动。    女人:“劳驾……那个,鬼先生?”    “灰头发的鬼先生?”    慕斯礼承认他有点惊到了。    她竟然看得到他?!    她看得到他,还能看到他的头发是灰色的?    没道理啊!他现在可是一团思维束!谁见过思维束有头发的?    “鬼先……哎哟!”    一块鸡蛋大的冰雹砸到了她肩上,疼得她脸都白了。她一只手揉肩,另一只手下意识地护住了腹部。    慕斯礼看了她的肚子一眼,视线移到那些烦人的花苗上。下一秒,所有的盆栽都撞鬼似的飘了起来,齐整整往屋里飘。    女人开心了,一个劲向他道谢。    慕斯礼闷不吭声地飘进屋里,女人也跟了过来。    “哎,其实我注意到你很久了,看你脸色那么臭,一直不敢跟你搭话。嘿嘿,想不到你人还挺好的……”    慕斯礼嫌弃地看着她。平时看着好好的,怎么现在笑得这么蠢,像那些对他发花痴的女人。    ……发花痴?    慕斯礼重新打量起这个女人,最后确定了:没错,她就是在犯花痴,对他。    丁言的准妈妈,星星眼:“你能吃东西吗?喝点红茶好吗?我BLABLABLA……”    真是……超级呱噪!    慕斯礼:我不吃东西。我喜欢安静。    丁夫人呛了一下,讪讪的:“对不起。”    慕斯礼不说话。丁夫人尴尬地抿了口茶,憋了会儿,还是忍不住:“你叫什么名字?”    这次她好歹注意放慢了语速。慕斯礼也就平淡地回答她:“慕斯礼。”    “哇,这名字真是太有韵味了。令尊一定很疼你,才给你想了个这样一个好名字。”    其实只是作者那段时间很想吃【慕斯】蛋糕而已。    “咳。那个,慕斯礼先生……你有什么苦恼吗?我经常看到你在我家的喷泉那里,盯着泉水,一站就是大半天……”    ……她究竟从多久之前就能看到他了?我在等人。    “哎?等人?”女人蹙眉,“你在等你的同伴吗?TA也和你一样,变成了……这样?”她用手划了一段弧线,按照她那个比划,慕斯礼不是人,而是一个巨型葫芦。    慕斯礼:或许。    他也不知道她会以什么形式出现。他同样不敢肯定,灰衣人说的是真是假。如果丁言的母亲死亡,温茉茉真的就不会再出现在这个时空了吗?    是谁创立了组织?创立的目的又是什么?难道真的仅仅是为了等待温茉茉出现吗?    你肚子里的孩子,叫什么名字?    女人一愣,露出些苦恼:“我和TA爹地讨论了很久,谁也没说服谁。我想叫TA‘丁丁’。”    ……是他也不会答应的。让你得逞的话你孩子懂事后会哭着跳河?    叫‘丁言’怎么样?他试探。    女人呆住。他见状,便道:不喜欢的话……    “不!喜欢!TA就叫丁言!”她斩钉截铁,两眼闪闪,“谢谢,真是个好名字呢!”    慕斯礼:……    有种他无意间掉进了因果的陷阱的感觉。“丁言”这个名字究竟该由谁提出?是慕斯礼?还是丁言的父亲?    “慕先生,您还没说,您在等谁呢?”    慕斯礼回神,一个女人。    女人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您的爱人?”    不是。    “咦?那是?”    慕斯礼沉默。她对他而言是什么?    太复杂了。他的恨,他的爱,他时空漂流中唯一的坐标。    曾经她将爱与**带给她,然后她亲自教会了他“欺骗”与“背叛”能在一个人身上烙下多深的血印。再相逢,她换了一个模样,还试图欺瞒他,相见不识。    她甚至将她的一生许给了别人。    ……她欠了我很多东西。他一字一句地说,我要抓住她,让她通通还给我。    “……欠了你的情债吗?”女人小声嘀咕,然后清咳一声,一本正经地说:“行!等她来了,我帮你一起教训她。”    ……你帮我,教训她?    “是啊!”她一昂胸脯,“来一场女人和女人之间的对话!您放心,我口才挺好的,肯定驳得她哑口无言!”    慕斯礼看着她,慢慢地,露出一个笑。    “好啊。”    漂流多年,第一次有人说要帮他。    这感觉……不坏。    女人也笑了,她兴致勃勃,边站起来,边说:“那您先把您和她之间的故事和我说说,我也好制定作战策……嘶……!”    她跌坐回了长椅里,疼得眉毛全拧在一起,双手捧住肚子。    慕斯礼一愣,随即意识到了什么,飘上前一步,忽然又顿住,转身往外飘,来到阵法的边缘,弄倒了路边的电线杆。    立刻就有人被这边的动静吸引过来了,然后很快,他们也听到了屋子里女人的疼叫声。    场面一下子紧张起来。好在医院都是之前联系好的,直接送过去就好了。    女人被送往医院,慕斯礼突然发现那一直困着他的阵法居然消失了。他可以离开了。    脱困。这本是他求而不得的事,但当机会摆在他面前,他却犹豫了。    按照这个星球的医疗水平,女人生产,那真是要在鬼门关走一遭的。    等慕斯礼回过神来,他发现自己已经飘在医院门前了。    ……算了。    他停在她的产房外,认命地等着那一声代表他情敌诞生的啼哭。    然而,等了很久很久,都没有等到。反而等到了神色慌张的护士。    ……大出血……    ……生命危险……    护士们说着不祥的话。他的心微微沉下去,飘进了产房,然后他看到了躺在床上的,面色惨白的女人。    醒醒。    他直接向她的意识发送了讯号,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一个微弱的声音传来:慕先生?    嗯。    女人察觉到了某种异常。    ……我,死了?    还没有,但快了。    他能感知到她的生命能量正在急剧流失。不出五分钟,她就会死。她肚子里的那个混蛋的心音也越来越弱了    女人出声了,声音很难过:是吗,我就要死了啊……声音低下去,认命的样子。    他有些意外:你不求我救你?    女人静了静,说:我刚怀孕的时候,有一个灰衣人提醒我,我会死于难产。    慕斯礼:……    他告诉我,如果有一天我看到一个灰头发的漂亮男人,我可以试着向他求救。    ……我确实有这个能力。    她苦笑:但你会消失。    慕斯礼沉默。他剩余的能量不多,给了她,他就不能再保持自我。    慕先生。我想求你件事。    说。    你能与人思维交流,请你告诉医生,别救我,直接剖腹拿出我的孩子,好吗?    ……    拜托了。求您……救救丁言!    慕斯礼深吸口气。    丁言。    温小良。    温茉茉。    慕斯礼。    这是什么孽缘。    他看向窗外,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雨,厚厚的一层雨帘,将天地都染白。    没有结束,就没有开始。    丁夫人不活下去,温茉茉就不会到来。    可如果他自己都不存在了,温茉茉来不来,又有什么意义?    慕斯礼掉回视线,他的心渐渐变冷,变硬。他正要出声拒绝那个曾勾起他一时怜悯的女人,却忽然瞟到她脸颊滑下的泪水,脑海里,不知怎么的,浮现出她那时笑着说要替他教训负心人的情景。    ……    隔壁的产房里传来一声婴儿的啼哭。慕斯礼脑中忽然电光一闪,一个想法冒了出来。    那不是个完美的办法,可是……那是唯一的办法。他可以保留自我,她也可以活下去。    慕斯礼看向女人,她已经气若游丝。呼唤她,她的意识也没有回应。    他不再犹豫,投向她,投入她腹中的胎儿。幼小的胎儿根本没能形成任何有效的抵抗,瞬间就被他压制了意识。他占据了这具身体,然后开始向母体输送能量。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他清楚地感觉到她的生命之火又燃烧起来。他输出的能量起了作用。    他听到外面传来“用力”“不要失去意识”的声音,四周的肉壁开始蠕动,他也配合地往外挤……老实讲这感觉有点恶心。他忍住了,不从这个鬼地方出去就什么都别想了。    他挤啊挤,终于,感觉到了外面的光……    四周响起了欢呼声,而他开始头晕目眩,自我意识也开始模糊不清。    奇怪,这个感觉……就像是许多年前,他还没不够强大,被人强行压制了意识的感觉……很不愉快,有点慌张,有点愤怒,可是,无法抵抗……    不该这样的,这具身体的意识主人应该是他!他怎么可能被一个婴儿压制……难道这也是宇宙的法则吗?!    不甘心!不甘心……    ……    ……    温茉茉。    我的爱。我的恨。    我的……    茉茉。    ……    ……    世界失去了光。    作者有话要说: 如你们所看,慕斯礼被婴儿丁言压了,意识沉睡不醒。——这就是为什么当初我说可以买慕斯礼股的原因!因为慕斯礼就是丁言啊哈哈哈哈(略误)    看到上章有小天使说“感觉要完结了可怎么又峰回路转了呢”……咩哈哈哈哈说得对!说得太对了!我跟你们说最后这几章全是神·展·开!!在没有收益没有榜单甚至连留言都要没有【重点】的现在,我全靠着对你们的爱还有这最后的神展开撑着,才能做到周更乃至周双更啊!快来折服在本宝宝的脑洞下!!(骄傲挺起我高达D杯的胸)    ☆、Chapter.68    在温小良瞪着坟墓的时候, 丁言却注意到了另一件事:那座离他们只有十来米的白塔, 非常特别。它的建筑风格明显属于奥丁, 但却没有门, 也没有牌匾;看似通体锈蚀斑驳,但那些“铁锈”却十分坚硬, 摸上去手感细腻, 可触摸久了又会产生刺痛感。    用一个词来描述这座塔, 那就是“诡怪”。    丁言转身看向园艺师:“这座塔里有什么?”    园艺师:“不清楚。”    丁言:“谁进过这座塔?”    园艺师:“从我搬到这座山,一年以来, 到过这里的人只有你们。”    丁言:“在那之前呢?”    园艺师:“这是慕家的私人领地。”    言下之意,倘若有谁进过白塔,那也一定是慕家人,或是得到慕家允许的访客。    他们的对话吸引了温小良的注意力。她走过来,摸了摸塔身上的“锈蚀”,又绕着塔走了一圈, 沉思良久,忽然恍悟:“是它!”    丁言:“你知道它?”    温小良:“‘不修塔’。我听慕斯礼提起过。”在她还是“温茉茉”的时候,“据说不修塔是某个无法回到母星的高等文明生物, 在范特星为自己建造的坟墓, 无门无窗无缝,塔身坚固异常, 强攻不破。”    丁言意味深长地望着她:“慕斯礼告诉了你进塔的方法?”    “没有。”    “一点提示也没有?”    她刚要点头,却想起慕斯礼曾说过的,慕家口耳相传的古老预言。    【晴日飘雪的午后, 拥有双魂的二人,将以血唤醒沉寂的坟冢……】    丁言注意到她的沉默:“想到什么了?”    她没有回答,望向天空:大片大片的晴蓝,日光灿烂得像要烧起来。灰鹰掠过碧空,留下哨声似的鸟鸣。风里带着燥和热。    她扭头望向丁言,他还在等她的回答。    “……你说,”她问他,也是问自己,“一个坟冢里,除了尸体,还会有什么?”    丁言眨了眨眼,露出一丝笑意:“陪葬品。”    不错。那么,高等文明的陪葬品会是什么?点石成金的微型核反应机?起死回生的秘药?预知未来的天书?    有没有可能……她和当当的契机就在这座塔里?    抿了抿唇角,温小良下了决心:“我要进塔。”    丁言看着她:“反物质聚合炮或许可以破坏塔身,但不能保证里面的东西完好无损。而且,”他敲了敲塔身,“如果传闻属实,这里确实是某个高等文明生物的坟冢,我想TA宁可毁掉整座塔,也不会让盗墓贼称心如意。”    这座塔里,十有**装有自爆系统。    “我明白。”温小良说,“但不是非要破坏塔身才可以,我知道一个……”    话犹未尽,有什么东西落在了她的脸上,冰凉的触感,却让她像火灼似的心头一跳。她摸着脸,一抬头,一片雪花打着旋儿落在了她的眼瞳里。    ……下雪了。    万里无云,甚至连四周的风都还是那么温和,可雪却一片接一片地落下来。    太阳雪。    园艺师脸色一变,转身往墓碑奔去,边跑从背包里掏出一个压缩式的温室帐篷,跑到墓边,帐篷“砰”的一下张开,一下子就把坟墓……旁边的一棵小树苗罩上了。    温小良这才发现,原来就在慕斯礼的墓穴后方,生着一棵幼小的蝙蝠树。这颗星球的环境根本不适合蝙蝠树,也不知园艺师费了多少心血,才养活了这么一棵。    换了平时,她很乐意和他交流一下培育蝙蝠树的心得,可现在,她的心神都集中在这场“太阳雪”上了。    晴日飘雪,这是古老预言里的重要一环。太阳雪虽然少见,但也不算十分难得,所以重点还是要落在后头上的“拥有双魂的二人”上。    双魂,可以理解为两个“思维束”同时存在于一个人身上。所以她就是预言中拥有双魂的其中一人,那么预言中的另一人……    她的视线落在丁言身上,立刻又移开了。不可能是他。    那么,另一个人就应该是……“格林老师!能过来一下吗?”    园艺师望过来:“什么事?”    “塔身上,好像长了一种奇怪的植物。”    园艺师面露惊异,走过来:“真的?我之前都没发现,在哪里?”    “这边,您看……”温小良一只手指着白塔,另一只手却扬起来,抄到园艺师背后给了他脖颈一个手刀。    园艺师一僵,回过头来:“你干什么?”    温小良:“……”他怎么不晕?……糟糕,她现在用着当当的身体!战五渣啊!    园艺师面色铁青,温小良表情僵硬。气氛尴尬里透着□□味。    忽然园艺师表情一变,似乎想回身,却两眼一翻就倒了下去,露出他身后面无表情的丁言。    丁言收回手,很自然地问:“接下来做什么?”    温小良:“……把你的刀借给我。”    用从丁言那里借来的刀,温小良从园艺师身上放了半碗血,洒在塔上,又在丁言不赞成的目光里给自己也如法炮制,最后仰着脖子在塔前等啊等……    连个蚊子响都没等到。    为什么?血不够?    温小良有点懵,手里捏着刀,不知道是不是该给白塔再添点料。    “你把血洒在塔上,是为了开塔?”丁言忽然出声问。    她看向他,不解地皱着眉:“根据预言,是这样没错……”    丁言没说什么,抽出她手里的刀,往指腹上一划,反手按向了塔身。    温小良既好笑又无奈:“不是谁的血都可……”    “轰!——”    塔中忽然传出海底火山爆发般的闷响,靠近地面的那部分塔壁开始变形、旋转、内陷……最终形成了一扇门,那扇门在他们面前敞开,白光从塔身里明艳照人地透出来。    丁言挑了挑眉,转头看向目瞪口呆的女人。    温小良:“……”脸疼。    两个人并肩走入白塔。    塔内简直是壁画艺术爱好者的天堂。墙壁、地砖与穹顶上皆绘满了壁画,主题从宗教故事到近代科学、再到现代人文、乃至未来幻想黑科技……林林总总,奇美瑰丽。    大大小小的雕塑散布于塔内各处,造型有的抽象有的具体,材质亦是千奇百怪。    他们路过了一座人鱼雕像,波浪形底座湛蓝晶莹,比蓝宝石更深邃,比海洋更富流动感;而底座上的人鱼雕像则如水银般不断扭动,形状随时间流逝而改变,尖耳与利齿消失,鱼尾分化为双腿……    “这个变化……”丁言凝视着古怪雕像,“是水弥星人从人鱼进化为人类的过程。”    温小良微微颔首。    这里的东西真是出乎她意料。假如这座白塔确实是一个坟冢,她只能感叹坟冢主人的品味真是太妙了。    而对丁言,她只能默默在心里添加了十点好感度。他和她一样,第一时间认出了那座雕塑的真意。在这种事情上,他们还真是合拍。    丁言:“如果人类继续进化下去,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温小良耸耸肩:“或许会生出第三只眼睛,或许变成软塌塌的史莱姆,或许所有的肢体都退化,只留下一团思维束……谁知道呢。”    丁言呼吸一窒,他缓缓转过头,凝视温小良,慢慢道:“……只剩下思维,也算是活着吗?”    “只要拥有自我意识,其余的都只是形式而已。”    她活得太久,在漫长时空中见识了太多生命形式,说起这样的话来格外理直气壮,说之前甚至没有动过脑子,说完之后心神就被前方的一面巨幅壁画吸引了去。    丁言默默地跟在她身旁,脸色变化不定。    两人一路前行,温小良欣赏艺术之余,始终保持着警惕,但墓穴里该有的机关,他们一样也没碰到,一路就这么顺风顺水地来到了塔身的最中心,与一条探向地底的螺旋石梯不期而遇。    明明楼梯通向地底,却有一股清新的微风自底部吹来。    二人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答案。丁言率先迈出第一步,温小良紧追其后。    他们踏过的石板上长出蓝苔藓般的生物,幽微蓝光从其中浮现出来,掠入半空,随风起舞,照亮四周。    和风吹得人每一个毛孔都熨帖,舒服得教人想闭上眼睛。    在这样悠闲的环境里,温小良也不由得放松了警惕,分神去思考一个她进塔时就十分在意的问题:慕家预言说只有拥有双魂的男女才能打开白塔,现在白塔接受了丁言的血,难道说丁言也像她一样,体内共存着两个思维束吗?如果真是这样,另一个思维束是谁?丁言自己知道这件事么?——不,比起这些,更重要的是,为什么他看起来丝毫没有不良反应?难道他的思维海比慕斯礼更庞大,能轻易容纳两个意识吗?    ……不。至少在这个时空里,在这个时间点,在精神力这一单项上,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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