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九章 归亡7
看着含嘉东门外在烈焰中被炙烤着出现斑驳剥裂开来痕迹的城墙期间还有一大蓬一大蓬的星火和火花随风被吹出城墙内又星星点点的飘落在附近的建筑房顶之上。
“救火快去救火”
策马站在街道中努力控制住受惊不住后退坐骑的张叔夜几乎嘶哑着嗓子对左右喊道
“想尽一切办法去救火啊。”
“这里面可是国朝历代的储积事关今后光复大业的根本啊”
“令公”
一名年老的军将几乎徒手拦住他的马前有些痛心疾首的道
“这场火势实在太大了已经救不得了啊”
“而反复奔驰下来儿郎们已经疲惫不堪了”
“我们还是另想他法罢”
“救不得也得救”
张叔夜这时却是斩钉截铁的看着他道
“至少要防止火势蔓延造成更大的损害啊”
“若是不能保全下来一些的话就算击灭了那些敌寇也是于事无补的”
说道这里张叔夜也稍稍冷静下来看着最近几张被火光映照的部下面孔其中既有期许也有焦灼。
心中不由一凛顿时明白过来相对于在这里辛苦的救火他们显然更中意的是后续击敌之功不由暗自叹息了声乃是继续开口道:
“另外给我拣括军中剩余的马队以及尚有跋涉余力的士卒”
“不管有多少人给我先出徽安门再绕到德献门与龙光门外待机。”
“我们须得防备那些敌军借大火而遁走”
“发现敌踪立刻吹号为警”
“其余人等随我留下救火”
“诺”
得到这个正式追敌的命令这些疲惫形于色的军将才像是重新被激发了活力一般四散奔走传达起来。
在他们的呼喝下那些陷入呆滞和无措中的将士们似乎有了目标和主心骨而重新动作了起来。她们三五成群的四散分工协作起来开始就近从附近的房屋店铺拆取下木板和支柱又回头取了营建用的箩筐和簸箕等物将地上的积雪铲着堆积起来再成筐成簸箕的冲进肆虐的火场附近顶着迎面的炙热将这些冰雪倾倒下去。
虽然这些冰雪很快就被高温和热力给融化成浑浊的水流但是上前堆雪堆的多了也就地制造了一个隔离火势的缓冲带因为她们堆集的数度足够快且多因此还未融化的雪墙就像是一个堤坝一般将融水拦截着倒流回去将延伸出来的火场有慢慢的压制下来。
然后他们就这么一点点的用堆起来的一道道雪垒缓步向内里推进着重新接近有些发烫的城墙轮廓又清理出一条通道这才得以进入已然是一片烟尘滚滚的含嘉城中。
时不时被风吹过来的浓烟将他们这些先头熏的几乎睁不开眼来直到重新找到台阶和慢道沿着湿滑的阶梯站上城头视野才变得清扩起来。
到处是一片触目惊心的景象。大片的仓窖区被笼罩中浓烟烈火之中在风助火势之下时不时的发出激烈的爆裂响或是在轰塌声溅起大蓬的火星然后被吹上城头将他们这些将士的战袍大氅烫出一个个焦眼来。
好在他们很快在城头上放下了绞车和转盘将城外收罗来的积雪继续往里倒而逐渐将城墙边缘也清理出一大段来。
遮天蔽日的黑烟背后突然涌出一群满脸灰黑的人来。让这些正在帮运冰雪的北军将士不由大吃一惊几乎丢下手中的器具提刀搭弓就要杀上去。
对方却停下脚步大声呼喊了起来
“且慢动手”
“是自己人。”
“对面可是张令公麾下”
反复喊了数遍之后那些人群中走出一人来看面貌却依稀是之前据说在战乱中失踪的陵侯张德坤而张叔夜虽然心中惊异但碍于对方的特殊身份也不得不放过来说话这才知道了对方居然还有一番际遇。
按照这位陵侯的悉数道来虽然之前这位不幸被俘但是得以衷心部下的帮助而掩藏身份在那些俘虏中一直未被敌虏察觉。
直到这次才乘敌军萌生去意而监管有所松弛之机。带着剩余的数千俘虏暴发难成功脱离敌军的管控进而占据了城墙的一角依仗地势坚持抵抗不休直到后来那些敌军见得事不可为遂开始四处放火而仓皇退走。
然后他们这些幸存者便又拿起了各色工具就近铲雪扑火付出了好些牺牲和伤亡之后多少阻挡了北墙方向的火势蔓延总算保存下来城墙附近部分仓窖云云。
这个结果和遭遇让张叔夜不免有些踔叹又啧啧称奇起来这位张氏亲族还真是大有机缘和运气啊。
如此种种作为事迹下来倘若都是真的话那在一片残破的战后洛都城中好歹也是一件值得大书特书的功劳和振奋人心的事迹了。
足以令人刻意忽略他曾经被俘的过往了。
就在此时突然一名负责传讯的武官上气不接下气的跑上城来对着张叔夜喊道
“大内急报”
“陛下早间于观澜殿驾崩”
“宫观使已经开始明堂下停灵了”
“晓谕文武前往凭”
“那大元帅府里怎么说”
张叔夜追问道。
“大元帅府已经派出使臣招宏昌王与奉化王入内。”
张叔夜惊讶了一下今天子虽然无男嗣但作为摄政代理选择的发丧主持居然不是从天子嫡亲叔伯子侄里选一个幼主而是找了血系更远且都是成年成员的宏昌、奉化二王。
这究竟闹的是哪出啊他在对面的陵候眼中也看到了同样的疑惑。
而在城东北角大片划过冰面的吱呀作响声就连呼啸的北风声也无法掩盖
若是站在已经空无一人只剩下密密麻麻的旗帜和假人、以及十几只倒悬在鼓面上有气无力的蹬踏出某种不规则鼓点的大羊的圆壁城北城头上就可以清楚的看到。
原本属于漕渠的冰面上已经满是众多改造后的撬车这些车辆在套上特制蹄钉的各色牲畜拉动下缓缓向前行进着。
而簇拥跟随在撬车左近穿着臃肿的队列里时不时有人滑倒又被搀扶着起来。缓缓蹒跚的消失在风声之中只留下满地的划痕和印迹。
还有一些实在带不走的贵重之物在离城一段距离之后就被沿着凿开的冰面直接沉进了河水里避免重新回到北军的手中
“这就是两个庞然大物之间国战啊”
同样慢慢步涉在嘎吱作响的冰面上感受这迎面吹过来的冷风将冻人的寒意透过外裘和棉袍一丝丝向内里渗入的我也在暗自叹息着。
“一不小心就是被碾得粉身碎骨的下场”。
虽然冰面上已经被反复降雪冻结的极为结实但是亲自踩在**滑溜溜的透明冰层上感受着冰上摩擦沙沙声和冰下流水潺潺的行走体验仍旧不是那么愉快。
但我还是坚持了下来哪怕撬车上仍有足够的空余位置我只是想和我的士兵们一起获得同样的感受而已。
直到已经走出颇远了但许多人还是带着神色复杂的频频回头不已
来自身后尘嚣直上遮天蔽日的烟尘代表着我们这次在洛都留下的最后一点影响和痕迹和种种的过往都在汹汹红过半天的火光中尽数化为了乌有。
但好歹我带着大多数人囫囵杀出来了并没有向其他友军那样在海量资源与投入的对阵下前赴后继的变成无数个牺牲的数字和名称之一。
因此虽然是在望风转进当中我麾下的士气不没有因此变得消沉多少当然接下来的漫长回程之旅又是另一回事了。
数万人批次撤退的组织调度可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其中的琐碎繁复之处以及层出不穷冒出来的问题和意外几乎把陆务观以下的参军、参事、虞侯们给折腾的快疯了。
因为是掺杂了大量自成建制的友军和收拢来的残兵接受整体编管的时间尚短因此在宣布了撤军的决定之后不免生出这样那样的是非和骚动来。
毕竟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离开供给充足而相对温暖适宜的城池而重新回到冰天雪地里去再度面对漫长旅途中不可预期的前路和风险。
为此我还当场处决了因为个人习气发作而抗命不尊或是拖延命令的数十领头人才保证了整个过程像是没有涂够润滑油的齿轮一般磕磕绊绊的强行运转下去。
因为没有那么多时间整军编练因此在收拢来的那些散兵游勇中残留了许多仍旧保有旧习气和作风的军中小团体使唤起来也没有那么顺畅。
既然到了这一步我也没空和他们玩什么内耗和改造。只是将这些仍有自己私心和想念或是积习难返的大小团体集中起来配给部分基本辎重所需就直接被丢在了队尾后面自行其是了。
然后依靠本阵整体的速度优势逐渐与之拉开距离若是他们跟不上话那就只好在冰天雪地里自生自灭去。或者于脆折转回到一片灰烬的城里去也无所谓了。
我只需要令行禁止的部下和愿意配合同舟共济的友军其他的人爱于什么于什么去。我既可以尚有余力的情况下为了换回俘虏而付出军中的资源;自然同样也可以为了大局着想抛弃一些不稳定的因素和可能扯后腿的隐患。
毕竟我来北地是为了打战杀人博取军功和战利品的又不是专门来给别人善后或是来做战地慈善活动的。
因此在众多冰橇和大车上除了回程所需的辎重和装备外就是各色不良于行的伤员按照我的说法只要表现出色而服从命令就算是行动不便的重伤员我也会想办法带出险境的这是一种基本的处事态度和作风多少也起到了激励士气的效果。
想到这里我再度看了眼某辆由红老虎十三世拉动的冰橇。
因为之前骑乘的灰熊猫八世在放火撤退时受了惊带着鞍具一起乱跑撞进火场再没回来所以只能换成了眼前这匹十三世代的红老虎。
而冰橇之上则是交换被俘军官时意外得到的添头从张德坤的大内行墅里特地送过来代表某种诚意的样品。一大一小两个浑身遮掩在斗篷里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