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六章 战淮南二
徐州彭城治内石狗湖畔的燕归苑正在举办一场规格颇高的宴会。
只是除了那些受邀而来的客人之外无论是苑中侍女还是婢仆都没有人能够接近宴席主厅嘉华轩的一百步之内。
所有的陈设递送都由哪些四下警戒的水泄不通的虞侯和牙兵代为层层转送。
而在全数用南方天然红色巨木嵌构拱架而成不见一件铁器的嘉华轩中各种用犀角、玛瑙、翡翠和其他珠宝缕空镶嵌的珍贵杯盏却被胡到处信手堆放着。
长案上那些昂贵精美的金银掐花食具所盛装的珍馐美味也已经冷的不能再冷了却没有人赶上来撤换一二。
在场的有数十人老少中青各种年纪皆有唯一的共同点就是他们举手投足间那种久浸行伍的气度和本能去摸握这腰间刀剑的习惯性动作。
他们都是手握部曲称重一方的军帅镇主或是守臣仅此为了一个共同的理由才聚到这里来的。
南朝大梁的兵马已经打到了淮河对岸的楚州因为他们有再多的嫌隙和不和也不懂得不在最有势力和号召力的青徐镇主持下到这里来共商对策和建立沿淮防线的事宜。
只是会宴的气氛不太愉快甚至多次出现冷场和争端都靠身为主人家的本地代表极力调和和弹压才会没有翻脸挥袖而去。
主要是针对主要清野坚壁的方略以及全盘动员合力一处主导权和投入分配而争执不下毕竟这些自家治下;无法无天肆意妄为的盘剥压榨下辖百姓是一回事但是让他们毁弃自己的额地盘为大举做贡献又是另一回事了。
沿淮的几个军镇更是担心自己首当其冲做了炮灰而得不偿失又担心后方的邻镇别有用心乘机吞并自己的势力。
好容易在作为召集方的青徐镇的全力担保和威逼胁迫的强压下暂时达成大致共识然后又是因为重点阻击和抵抗南军的方向和位置而相持不下。
抬进来演示的大沙盘在口沫飞溅和各种拳脚挥舞中被一次次推翻和打乱亢奋和疲惫的神情交替在这些割据一方的“大人物”身上。
几个被装载大银盘的首级给呈了上来赫然是先行离去“休息”的郑定军军使和海州观察使、水军提调等人。
然后在众多甲士的簇拥下随之进来的还有据说已经退隐的前代青徐节度使淮北都督检校尚书左丞的杜归申。
血淋淋的人头和再次出现的老镇帅这让在场剩下的人顿时恍然大悟却又凛然惊悚起来了。
这位看起来精神硕毅的老令公的复出这也意味着现任那位留守已经说话不管用了么。他们几乎是本能用身体的实际行动拉开与那位宴会召集人的距离。
最后对方身边只剩下几个表情惶然不知所措的亲信部将而已都是他这些年提携到青徐镇各州的防御使、
看到自己的积威犹在又见到儿子隐然被孤立而脸色煞白愤恨又无奈的模样这位须发皆白的前代节度也忍不住叹息了一声
“诸君既然来了就暂且稍安勿躁”
没有理会在场之中如丧考妣的当代留后杜令公中气十足的道
“且听朝廷使臣如何分说”
“朝廷使臣?”
一个声音小心的质疑道。
“朝廷的大军已经过密州不日将达”
有些志得意满而矜持的高声道
“所以诸位尽可放下信赖共御南逆了”
以此同时一骑刚刚冲进洛都的西平门然后打着急递的专属旗号长驱直入洛都大内给北朝的君臣们带来以下消息
“楚州大战已经尘埃落地定”
“淮南诸军号称十万对阵南逆八万鏖战数日”
“最终淮南联军大败亏输自淮南大都督朱勉以下各节度、留后、采访、观察、经略镇守、防御团练、都知、镇将数十人皆以身死”
“淮阴。山阳两地自布政使以下残留官佐开城出降了”
“截至发汛之日南逆兵马已然开始度淮了”
楚州境内
淮南漕河流经的白马湖畔作为楚州大战外围的战场之一余烬袅袅尸横遍野满地胡乱倒插的旗帜和兵器
来自濠州钟离镇一支支援楚州的偏师马军一千外步军五千全数折戟在这座古老的湖泽之畔。却是因为他们在试图走近路的过程中作为先头的马军居然误入了延伸到岸边的一大片泥沼
当藏在湖畔草泽之中暗哨带回来这个消息的时候正驻扎在漕河边上水驿站里负责保护后方河槽安全的我当机立断决定主动出击咬一口这个送上门来经验大礼包。
然后他们被藏在草荡中的铳军好一阵子排射直接打掉了锐气然后我在正面用装备相对差的散兵和亲直团携带的将旗由杨再兴做好吸引敌军注意力和攻击的诱敌目标教导团和标兵团在侧骑马运动牵制使其不敢投入全力。
借着这个掩护我随第一营和第二营运动到侧后方缓缓抵近数轮攒射白兵冲击就轻而易举的打散了这支劳师远来的偏师才知道他们是来偷粮道的
战后
一行行满身血迹衣衫褴褛的俘虏正在被赶进河水里洗刷于净起初他们还以为这是某种变相大屠杀的前兆没少转身哀告哭号了好一阵子才被成片推推搡搡的赶到湖水里去。
然后才发现自己其实是会错了意白受了一场担惊受怕的无妄之灾却又喜极而泣。
看着这一幕的谷老四却有些寡然乏味要知道他之前也曾是其中的一员然后将注意力重新转会到手头上来。
他正在小心翼翼的侍弄着一杆火铳虽然只是把成色老旧的长铳但也足够让打起十二分精神来按照教导口授的规程和细节进行拆解、搽试和上油
虽然他动作上有些笨拙和僵硬口中还自我催眠式的念着什么与行云流水的利落相去甚远但是不妨碍他勤能补拙的精神用加倍的时间和精力去操弄伺候这个要命的玩意儿变成自己机械性的动作。
别看这么一根简简单单的铁管子拆开就那么零零碎碎的大小十几件却是比强弩还要犀利的杀人于无形的可怕武器只要填满塞紧一个半截指头的药粉就可以迸发出出巨大的力量和声响用细小的子丸请贯穿数十步外的甲衣或是手牌而一响一个洞的取人性命。
而且不比弓弩肉眼可见的势头来去无影根本防不胜防是那些贯战老兵最不愿意面对的东西。因为被这玩意儿打一下就算不马上死也会去了半条命。
因为子药往往深嵌在肉里甚至是骨头上上面还有余毒若是不能及时清创挖出的话伤创宗室难以愈合的反而会随着天气或是活动而深处溃烂或是毒热发作足以人死去回来的好生折腾。
但是取创岂又是那么简单的事情铅子可不比箭创直接割断拔除就好了只有拇指大的弹丸深嵌在人体内被血浸润的滑不留手还会随着动作或是血脉流动而易位变形普通的刀针手段是无计可施的。
因此大多数情况下那些无奈的伤员就只能用手指探到血流不止的创口中用力摸到疑似铅子的事物再用圆头小勺扩张伤创后硬生生挖出来这同样也是一个相当要命的活计足以大多数意志坚定的人也不禁要痛煞过去
至于事后的养伤恢复依旧是听天由命的身子骨好的或许能硬熬过去熬不过去就死于创口溃发。
甚至有传闻说被这东西打死的人连魂儿也被铳器收了去变成为虎作伥式的伥鬼就等着找下一个替死鬼而且杀的人越多准头就越好打伤人也更加要命
对此谷老四很庆幸自己能够改行做一名铳手再没有比站在远处就能杀伤收割敌手性命的更安心妥贴的事情了。
几次死去活来之后他倒八字的霉运似乎终于被翻转了先是被治疗好了铳伤然后又不明所以然的成为了被选入主将亲直团的十几个幸运儿之一。
只是加入亲直团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里面都是些精于老兵长短远击用铳和近身拼杀一般的利索老练。
作为其中的新员战阵拼杀技艺谷老四自认不会拉下太多但是用铳就完全是一件新鲜事物了。
但更让他烦恼的是作为亲直团的一员他居然还要重新学习认字和简单的算术这可要了这个一辈子只知道听令拼杀的谷老四老命了。
一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唉叹一声却手上的销子都装反了位置。
而负责给他们补课的则是那位罗将主帐下的虞侯们。
他们也被称为训丨导大概保持数十人的规模日常除了少数人轮流听从跟前奔走或是扈从左右充当书记文簿之外其他时候则要负责起军中的训导事务来。
也就是以队和火为临时配发的单位教授那些底层新补充的将士认字以及相应的操条口令简单的军事理念乃至替那些将士写写家书计算一下薪饷和战利品收益等勤杂事务都在他们的范围之内。
当然作为主将直属的虞侯据说他们也有听取底下将士呼声和反响将其汇总给本官的其他职责。这对中下层的那些队官、火长们也是某种变相的威慑和制约让他们没有多少上下其手或是肆意妄为的机会。
据说他们多数是武学的科班出身缺少实阵的经验但是具有一定文化水平和军事理论素养对于本官也很有一股子推崇和服从性倒也算是某种物尽其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