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 该来的
第一百五十六章该来的
天南城头射下的箭越发疯狂。那些天南守兵甚至已经不顾城下官兵射出的箭雨而尽力将自己的身体探出城楼上的箭垛向正在急速接近的官兵弯弓射击。随时随地都有淮州反兵被官兵的弓手射死跌下城楼。但这死亡的威胁丝毫也不能阻止淮阳兵的狂暴。
破城在即谁也不能幸免。淮阳城里已没有任何人还怀有生还的希望。只盼能再次打退官兵的攻势多活一天则是一天。是不是有癫狂的人抱着火药罐或是油坛跳下城楼去在攀如蚁附的人潮中掀起一团死亡的浪花。
火焰烟尘已经让人彻底失去了方向感坍塌了半边的瓮城巷道里
天南三镇之一的吴宁镇将孙龙球手臂微微颤颤着却是抬不起来像是脱水的鱼一样衰竭到极致虚弱感笼罩着全身。身边横七竖八的是尸体是自己忠心部属的尸体也是官军骑士的尸体。
刚才的那队骑兵莽撞的冲了进来狠狠的撞在了排列的矛阵上。在如此狭窄的门道里用高头大马的骑兵进行冲锋真是够心急愚蠢的
孙龙球想裂开嘴笑笑但是发现连这个轻微的动作带来的都是撕心裂肺的痛楚。这队官军的骑兵虽然愚蠢可是却实在是精锐彪悍让他的部属已经伤亡的差不多了。
虽然耳边传来的是各种临死的哀号和箭矢的呼啸但对他来说也没有意义了。看着那些绰约逼近的身影突然门内响起震耳欲聋的踢踏声。
“杀”一群披甲骑兵高挥着马刀呐喊着从孙龙球身边掠过越过成堆的尸体冲出了西门城洞如同暴风一般的将那些绰约的身影掠倒撞飞也将笼罩的雾气和尘烟撕裂驱散向城外冲杀而去。
孙龙球轻咳一声看着这些满脸肃穆和决然的骑兵从身边掠过他们身上披着绣纹的战袍赫然是隶属公室的三部亲事府之一他有些振奋的手动了动试图将刀提起但极度衰弱的手却无法完成原来是如此简单的一个动作。
却再也无法抑制出从口中喷涌而出的鲜血身体如金山玉柱一样侧倒靠在了城门洞墙之上再缓缓的沿着墙壁滑下瘫软在地。那充满眷恋的眼神逐渐暗淡只有从喉咙里涌出一声嘶哑的轻唤:“君上来生再见了”。
对我来说闲暇安逸的阵前生活又迎来了新的一天。
“真是好享受啊”
我贪婪的绣着空气中的香味忍不住伸了个懒腰。护兵已经摆好了一个紫铜的暖锅
鸡鸭架为汤咕嘟嘟煮着鱼片、鸡片、鱿片、里脊片、还有天南当地的鱼面和河粉随着汤水沸腾翻滚香气四溢让人口水直流。
一大盘炒三花腰子肝片和肠花用炸透的葱油炒在一起可谓是香脆爽口。再来点下江特有糯稻酿制的五年小烧在这战地上可谓由来不易的享受。
来到阵前大军中的生活就没有在后方那么逍遥自在了所谓众目睽睽之下各个营地之间的出入行进也是管制森严没法像安关镇那样可以明目张胆的于私活什么的。
想继续联络友军拓展生意也只能偷偷的进行。
好在各路随军而来天南地北的商旅在营地后方自发聚集成一个大市场几乎什么都有的买卖呈现出某种短暂而畸形的繁荣。
我也派驻了一批人在那里以钱水宁和郑艇为主。钱水宁主要是负责带队宣传和推销一些本家的产品以及婆罗洲会馆的特色商品
比如我家特产的军用口粮炒面饼和各色罐头什么的原本只是供应海兵队和少量船团。现在正好乘机对这些官军的陆师来进行变相推介和分销以打开某个突破口。
作为南朝传统的军需产业规模极其庞大个中利益盘根错节等闲人是插手不进去的我目前也就在独立性稍好的东南招讨行司有所成果而已。
然后按照婆罗洲人为主的商团建议代为买入一些当地特产主要是玉料、香药之类附加价值高分量轻的土货从江上装船运出海去。
而郑艇则做的是老本行相比之下他真心是更加的如鱼得水短短时间内经他手上发卖和转运出去的就有数百口人主要是通过他自己的渠道卖给那些远藩边州的代理人去做开拓其中也包括了部分婆罗洲当地的藩领
为此辛稼轩也劝谏了我此举有伤天和会折损人品影响清誉什么的为此我纳谏如流然后回头交代郑艇做得更隐蔽些。
毕竟靠他的个人意气和道德洁癖是无法改变整个大势的至少经我们手的交易出去的户口结局会其他人比好一些。
做受监管的开拓民总比卖到番邦土王家为奴或是黑心矿场矿山去这辈子不见几次太阳的好是否埋骨他乡另说至少这些需要人口开拓的远藩边州至少对可以沟通的前国人待遇和态度会好一些也不会轻易拿去消耗掉。
这也是我力所能及所能做到的最大限度。毕竟我们也不是跑到战地来专于与大家唱反调的慈善事业的。
因为有后方的收益和来源所以我也能时不时给军将们加加餐或是自己偷偷开点小灶自娱自乐什么的。
“敌袭”
“敌袭”
此起彼伏的叫喊声一个比一个慌乱。
“真见了鬼了”
我丢下碗筷跑出帐子来站到高处就见城墙方向已经是烟尘滚滚
“明明这里不是进攻的方向啊”
我低声嘀咕着
围城的营地里被开水浇过一般的骚动沸腾明明敌人还没靠近就已经出现了相当多慌乱的身影显然是对于城中的突袭缺乏足够的心理准备。
或者说比较精锐的部队都被抽调去其他方向去做重点突破去了留在这里的部队质量和数量上都差了一个档次。
随着那片烟尘的迅速靠近我这才真正见识到什么叫马踏联营那些从营寨中拼命射箭或是聚集起来阻截的官军几乎没有一合之敌就被击破打散
这些来自城中的突袭骑兵体现出某种久于战阵的精湛骑术他们如同马术舞步一般的动作提马越过一个个障碍穿过一处处看起来狭窄的之所几乎没有能够造成足够的妨碍。
如同流淌过大地的山溪涌泉奔流四散又聚合成股几乎没有任何事物能够阻碍他们。
这才是精锐铁骑把这才是真正的马战技艺把见他们精准的将一个个火罐或是其他燃烧物丢在那些营帐之中像是烟熏的老鼠一样将潜藏的官军驱赶开来或是阻隔在外。
可惜我赞叹不出来因为那些在营盘之间被驱杀的鸡飞狗跳狼奔鼠窜的可都是我的友军啊并且目标相当坚定的向我这里逼近过来。
你妹啊傻子也能看出对方的目标是这处土台我高声喝到。
“擂鼓备战”
几个呼吸后我身后这才响起撕心裂肺的鼓号声然后是军官们喝令声
“矛队上前迎敌”
“白兵队掩护两翼”
“射生队先发铳队准备”
这一会儿功夫那些骑兵已经从到了数百步前突然连人倒下十几匹却是站在最前排的射声队已经开始发威了可惜经验稍缺发射了早了些仅有小半命中目标然后这些骑兵开始下马接着驱赶马匹的掩护挡住大部分再发的箭矢留下一堆马尸迅速逼上前来。
我却忍不住咒骂起来不在乎战马这意味这我们面对的是一只已经夏鼎决心有去无回的敢死部队。
两只射声队几乎不用号令就向后狂奔而逃有几个反应稍慢的落后就被这些敌军给追上砍倒掩没所幸他们的目标是土台并没有过多的理会逃散的射声队。
乘着射生队牵制和骚扰的前奏按照操条正在土台上的三队铳兵们在堆筑半人高的掩体前分作前蹲后立两列长队开始备敌。
他们几乎是有些手慢脚乱或是手脚僵直的或是肢体战颤的开始检查压簧和燧石夹片然后到竖长铳撕开药管装填子药压杆捣实
虽然平时经过反复训练但是在第一轮排射的时候因为临阵的紧张和其他缘故还是有些参差不齐甚至有些忘了装弹或是没用蜡纸团压实弹丸铳口朝下时还未击发弹丸就先滚出来了。
汹涌而来的敌人几乎气势不减只有前排几个身影晃了晃消失在人群中。他们几乎是发出嘲笑一般的吼声更加振奋的向前冲来。
在那些参加过梅山行馆攻战而幸存下来的老兵队官们声嘶力竭的呵斥和纠正下这些已经发射过的铳手几乎是条件反射或是如释重负转身散开退到后列将位置让给那些第二队已经装填好大半的铳兵。
土台之上的边缘被再次淹没在淡淡的白烟之中敌人还是没有明显的渐少但是站在前排的身影似乎换了一些还有人带着伤一边流血一边小跑着。
第三轮排射之后这些铳手似乎找到了感觉虽然击发的数量还是那么多但是命中率一下子提高了不少至少有数十具身体像是被击破的水袋一般突然喷出血来或是身体一震捂着伤处被后面的人顺势推倒踩在脚下。
这是从土台后方营地里绕到两侧的其他铳队也在两翼的白兵队掩护下开始以长横队陆陆续续的击发。
这时那些敌军已经冲到土台边上
蹲坐在斜上的木尖栅栏后壕沟里的矛队也突然齐刷刷的站了起来双手紧握长杆猛然发声吐气像斜前的方向刺去那些冲在最前的排头兵就像是稀疏的浪花遇到充满尖刺的礁岩一般霎那间被鲜红的颜色染红了土坡上的斑斑点点。
就算他们有防护甚好的甲衣也不免受伤或是被卡在家偏离的矛头猛顶着失去支撑或是脱力滚下土坡。
攻势稍挫似乎并没能影响他们的决心几个呼吸之后我看见几十面不知道那里找来的手牌被举起来顶在身前再次冲上土台来由于需要列阵配合的缘故这次速度不免慢了许多却成功的迫近简陋的栅栏几乎是肩并肩顶着那些戳刺的矛尖包铁的牌面和精铁矛尖刮搽出刺耳的声响然后又一方不堪忍受的翻到或是折断。
然后一些牌面被压在了木栅之上成为跨越的踮脚之物。虽然他们之中许多人很快的
被条件反射的矛手给挑飞戳穿在空中或是翻越栅栏时被戳伤腿脚肠穿肚烂的倒挂在木尖上但是也有人以手牌和尸体为掩护成功跃过栅栏挥砍在矛手之中其他人只能丢下矛杆用随身的短刀和长匕试图进行悬殊的肉搏。
这时两翼的铳队已经射完了好几轮将这些敌军防护较少的侧面像是剥开的洋葱一般的倒下一层又一层。
而土台之上居高临下的三只铳队则越过他们的头顶直接射击缺少遮掩的后队因为靠的近命中大增几乎每次枪响都有人体脱离滚落下去。
似乎感觉到两翼的危机这些悍勇的敌兵也几乎是当机立断一般
迅速分出两队人来绕过土台杀向两翼将那些铳队驱散逼迫的急忙散开后退乘势急追一段却再次被成排林立的矛队挡住。
这些出来袭营的毕竟是惯战的死士几乎是顶着矛尖冲撞上去被戳穿挑飞了十多人后也将矛林拖拉压坠着拉开一个大缺口后面的人乘机踩着肩膀和后背跳进矛队之中猛然近身砍杀起来顿时血肉横飞的场面变的惨烈起来了起来。
然后这些铳队被矛手围拢在其中也在队官的带领下几乎是捏着滚烫的枪管红着眼再次开始装填发射误伤了若于友军之后稍稍扼制了这些冲到人群中的敌兵。
这时风卷旗亲自带队赶过来的白兵队却没有正面迎上去而是沿着深沟从侧边杀入顿时将这些数量不多却相当精悍的敌兵一股子锐气搅乱打散挽救了岌岌可危几乎溃散的矛队。
而在土台侧后
“滚回去”
而我亲自带着标兵队和另一只白兵队堵住了土台上成群逃亡下来的神机军
“临阵脱逃着死”
“遇敌不先发者死”
他们跟着我怒吼起来顿时将这些逃下来的人群震慑的后退几步。
“我乃神机军士上五军之序尔辈安敢”
一名中年校尉几乎是咆哮着将沫子溅到我脸上。
然后是砰的一声我用一枚顶着他脑门发射的弹丸作为回答
在一片寂静和骇然中崩开大半颅骨的尸体上将占了红白之物的枪管慢慢搽于净。
这才低声嘀咕到
“乱喷口水什么的最讨厌了”
然后这些有些失魂落魄的逃兵被我重新驱赶回去却发现手持兵刃脸色苍白和少数人留在阵地上的那名郭都尉他神情复杂的瞪着我却没有说什
这时那些阻敌的矛队已经几乎全灭那些我带来的白兵队几乎是越过那些有些慌乱的铳手再次与那些敌兵迎面拼杀起来
这一阻隔那些铳手总算再次完成列队准备然后重新靠上前去对着敌军的后队继续射击以多少支援一下白兵队。
“能调低向下发炮么”
我对着郭都尉开口道
“没试过”
他脸色变了边没开口身旁却有人回答道
“那就试一下”
我将说话的那人点出来”你来帮忙“
然后似乎我杀人的余威犹在真的有人去试了。位置最外的一门炮组在标兵队的威逼下木排和挡板被推倒格外漫长的装填和塞实之后炮身顶向前斜斜下放只听得拉下引线。
震耳欲聋的轰然一声尘土飞扬地面颤颤耳鸣嗡嗡之中我见到一个黑色物体的轨迹残影直接掠过努力奋战的白兵队头顶没入土中我“可惜”两字方在脑中电光火石而过。
然后就见斗大的弹丸在四分五裂的碎片中斜斜弹跳起来然后一头撞入那些被炮响所震憾然的人群中将当头一个披甲持盾的高大威猛军将连人带牌猛地撕裂开来然后顺势努力靠拢掩护的人丛中犁出一条血肉模糊的蛇形轨迹。
遭此打击那些强袭敌军的士气和攻势像是被打断了某个关键顿时一窒变得滞塞起来甚至还有些不知所措叫喊起来。然后重组的残余射声队在辛稼轩的带领下也赶到右侧对着坡上的敌军攒射起来左翼的矛手和白兵队也爬坡增援了上来。
这时敌军后方也出现了新的变故奉命带队在外围机动的韩良臣不知道什么时候带着第一教导队已经冲到这只敌军侧后方下马列队两三轮排射之后就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因为采取的多横队批次轮射实际火力密度有限每轮真正中弹倒地的不过寥寥十数人但是对于感觉到后方受到攻击的敌军来说就好像是收到大队人马连绵不绝的射击而蹦断最后一点坚持和士气。
可惜我的人马也已经精疲力竭只能靠韩良臣那只不这么合格的骑兵来进一步扩大战果。尽管如此
看着那些学着冲下土坡的白兵队和矛手热血上头拖着火铳追上去用沉重的实木枪托像是挥棍抡锤一样的将背对逃亡的敌兵纷纷击倒的铳兵们我还忍不住嘴角抽搐了起来再次下定决心一定要把刺刀这东西给搞出来先。
“突袭西垒的雄武跳荡营完了”
见到这前后反差的一幕站在城楼上观望助威擂鼓吆喝的守军也不免有些失声。
“柳都虞侯以下尽数殉难”
天南行宫被称为银安殿的小朝堂里稀稀拉拉十数名文武环列之下满脸胡子拉渣形容憔悴的宁海公得到最后一路的这个回报几乎将玉杯被捏碎崩裂在脸上划出一个小血口来。
“难道他们遇上了埋伏的虞侯军或是亲直营么”
他一把踢开试图上前替他擦拭包扎的侍女紧声道
“谁能告诉孤”
左右一片噤声许久才有人道
“对方的旗号是龙州团左”
“你想告诉孤派去夺垒的敢死之士是被区区一部外藩团练给挫折了的么”
这次就没有人能再次回答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