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暗谋
罗石原也按捺着某种心思从下城官衙的班房里走出来一贯培养起来的老关系却对他讳莫如深对方连打点的钱都不敢收这也意味着什么的。
他是罗氏的家生子也是从小被支派给大公子的身边人想他这样特地被挑选出来的人不要求什么太过突出的地方也只有忠厚勤勉而已。
这也是海藩宗家们通常的安排心思过于机敏或者油滑之辈是坚决不能用的一方面固然是培养各自子弟的决断和自主能力不易于格外依赖某个人避免日后奴大欺主或是蛊惑小主人做出些什么不成体统的事情。
那种终日闲游无事满街惹事欺男霸女来秀优越感的奇葩毕竟只是少数个例作为大多数世家豪门的子弟或是继承人可都是有自己的事业和班底经营自己的人际圈子和培养威望没空来折腾这些狗屁倒灶之事。
至于那种废柴打脸退婚流里喜欢的得势家奴欺负为难庶出子女之类的老套路在有点年头的大家族里就更不可能了因为家奴欺负的已经不是个人而是直接打了整个家族传承的连脸面试图挑战整个传统封建社会的尊卑阶级和礼教秩序。
毕竟就算是再废柴再不受喜欢的庶子也是家族成员的一份子既所谓的良家子;而再怎么得宠的家奴说到底也是奴才所谓的贱籍之属。
维系封建社会的最大特征之一所谓上下尊卑良贱有序家奴贱籍倒欺良家子说小了那是没有规矩不能传家说大了那是颠倒纲常的事情
不但家主不能坐视不理家族的中的宗亲长老也要出来说话更别说会被那些主流社会的人物当成是不知廉耻毫无教养的暴发户予以排斥在社会圈子之外。
因此罗石原的这一辈子算是运气不错的早年承蒙大公子亲自指点和陪读的经历让他们这一小批人比起同样出身的大多数人拥有不错的基础和起点。
毕竟愿意刻意提携奴仆识字学书开眼界的主人可是世上难找的也就是罗氏藩的这个特立独行的继承人才做得出来。别人家只需要粗通文字会数几个数行了就恨不得使唤上一辈子。
他也没有那么花巧心思想要借着这个机会出头或是为自己谋求些什么只是小主人需要他做什么便照办就是因此经过那次风波同伴中有人逃避也有人找借口留下来
他和剩下的人跟着出奔广府后又被送到百工学堂修习了一年半的藩务杂科最后做了天工号里的第三号人物也是本家产业内部联席会议的重要一员只要主家稍稍松手外放很容易就是一个小富之家的传承
也让那些留在藩内的人后悔不已不论藩主和大公子再怎么纷争那也是主子们的事情找借口主动离开大公子却是形同临阵脱逃的背主之行家臣国人几乎没人敢信用他们也是害怕得罪大公子又不甘心回到过往的奴籍中只能不上不下的煎熬着。
因此就算大公子因故不在也不可谓不尽心维持着他一手创立的基业因为他们一辈子的前程身家子孙后世都维系在这上面了。
甚至顶着各种明里暗中的压力做出一些欺上瞒下的勾当好不被那些婆罗洲本翻来的蛀虫们给侵夺了过去不过他现在也发觉自己已经无能为力了
一场大乱之后的下城各种人事和关系都不免大变样需要重新梳理和构建他遇到的问题可不仅仅是故意借口一些麻烦事宜然后调任到别处之前最后捞一把的小手段而是自上而下的人事大清洗。
平日有所交道的那些衙门中也尽是籍贯不在本地本城的生面孔看起来似乎不太难打交道但是他们飘呼呼的官样口吻却让人心中颇没有底子。
先是天工号的牌照被人扣住而无法恢复开业理由是需要重验资质又有说其中用人颇有不合章法之处需要重核出身背景。明明是同样的一批人已经做了好些年鬼知道怎么又成了出身可疑的人士了。
蓝蓝路食坊那里与海兵队的长期生意也被通知出了变故需要中断供应然后有人上来闹事说是吃了分店里售卖的零食发病身亡了。
天知道这蓝蓝路都关门多少日子了是哪个鬼卖给他们的。
然后有人告发八云社的仓储地里暗中私藏违禁之物与叛党有染新调来的防军和三班轮番的上门折腾。
这在平日里都是上不得台面的手段一下堆积在一起就显得触目惊心了。就算是傻子也能觉察到其中的恶意和为难之处了。
新成立的婆罗洲会馆也托人去打探过但是重礼厚币背后只得到某些语焉不详的回话毕竟在广府当地活动的时间短了些影响力不足也结交不到什么有力的层次。
他如此想着正想唤来自己的跟班小厮去会馆找那位居中坐镇的前管领老蔡再做计较大公子这次从北边回来似乎变了个人似得过去的一点优柔和匠气却发现没有人在
有些疑惑的走到一具抬杆前突然眼前窒息的一黑却是被人套上黑布袋努力挣扎叫喊几声就被重重的敲打一下昏了过去。
片刻之后他醒来之时已经在一个临时布置出来的昏暗刑房之中被数名不怀好意之辈被团团围住了。
“罗三柜须得请您帮帮我们兄弟了”
南朝的户部虽然被司农寺下属的钱务、铸印诸局和被称为度支相的户口色役转运使分走不少职权但依旧还是国朝。司掌天下疆土、田地、户籍、赋税、俸饷、财政等事宜的重要部门。
下辖户部、度支、金部、仓部四大部司其中户部分司又是第一大部门管领九路清正司为部中第一等要害之处。次一等的为内俸处、现审处、督银处、捐纳处、三官内仓等外围附属机构;
又内设南、北档房、司务厅、督摧所、当月处、监印处等处理日常行政庶
其中负责衙门的抄目、文书收发、呈递拆件、保管监督使用印信等内部杂务的司务厅正丞卢铨正是这其中重要而不起眼的一环。
他也是户部为首的南朝官僚体系中上下沟通的重要“活眼”之一所谓位卑权重靠近上官们**机要的少数“内要”。
从某种程度上说他可以决定上官们所获得公文的优先次序来间接影响他们的态度乃至决定这也是这些中下层官僚最擅长的伎俩和手段了。
从某种角度上说他便是让宇文家在光复经营多年的汇源号变成某种筛子最大的罪魁祸首之一。
当然了站在台面前的只是一个太府寺常平署的录事郑七官而已还是通过他安插的家人来行事可谓是滴水不漏。
拥有职务便利所获得种种真假不一的内部消息他可用在钱市和债市上制造出某种呼风唤雨的表象而聚集了一帮子各个行当的人物为他行事和获取便利。汇源号不过是其中一个小小的节点而已。
通过这种在底层中的布局又为他罗织的关系网获取种种正常渠道以外的额外收益来巩固他自身和背后靠山们的关系。
只是曾几何时他却被巨大的烦恼和惊恐所笼罩了因为他令人做的最熟的放账和洗钱的勾当中出现了严重的缺失。
负责实际经手的郑七官将一笔数目颇大的金钱通过内部关系转寄在一家名为汇源号的中等钱庄之中完成改头换面的最后一步却在这个关口上出了状况
来自宇文本家的人秘密查账待到宣布钱柜重整放在汇源号里折转的钱没了只能用自己的老本去抵偿因为这是作为他的连襟郑七官派遣家人勾结内部所为几乎没有任何追索的凭证和由头。
然后他彻底做蜡了。
要知道那些大人物才不会理会什么天灾**的理由一旦知道属于自己的分子钱出了岔子少不得将他在内的关系人等连皮带骨的都吞下去。
直道近日突然有人告诉他不用为这点亏空操心了只要他能发动全力去对付某个人只要能有所成就十个亏空也补回来了显然无论是于公于私他已经别无选择。
此外愿意和他站在一起的另有一位来自畿内军中的人士他叫陈子锟他的家族虽然是这既是年才崛起的新贵但是攀升之势颇为强劲只是在财力上略有不足而已。荫补为骁骑校又晋选左城防军副都虞侯正是风头正健。
这位虽然与那个目标没有直接的利害冲突却有着间接的某种夺爱之恨
那位崔女正的名声虽然不妥但是正当韶华之年容姿出众来自前夫身后的巨额身家也是实打实的让人眼红耳热的只是少数有资格打她主意的人相互牵制和忌讳颇多。
只是近年来经过那件颇为轰动一度沦为笑柄的废约之事后让人发现她的背景和靠山其实已经不怎么给力所以这两年她努力想靠上陈蕙仙那帮人借助兰奢号的名义来阻挡那些潜在觊觎者和巧取豪夺之心。
他虽然在家中的地位靠后也没有资格继承世职和爵位但是只要取了这个新寡文君至少也可以从身家上少奋斗几十年了同时也是为家族补上略有不足的一环。
结果世事难料广府乱起这位骁骑校也忠勤王事引兵围讨逐猎叛党于畿内虽然因为争功的番号太多没能抢得破贼之功但是也是名列在御贼得力的名录上。
怎么一夜之间崔女正就成了罗某人的禁脔了被带回到他府中之后就在没有出现过可想而知是发生了怎样让人情切的事情啊这不由让那些有过企图和指望的人不免大失所望到恼羞成怒。
不过那位大公子背后的罗藩再怎么没落也是八叶世臣之族不是普通手段可以轻侮的。若是惹急了对方带着人往藩内一躲也足以断绝大多数人的想念。更别说以梅山行馆为纽带站在他背后的其他背景和势力也让人忌讳良多。
因此陈子锟几乎是和卢铨一拍即合但是幕后的人并不满足这些结果
甚至为他们再次联系到了一位临时的盟友东海道大名鼎鼎的私贩头领之一苍鹞子冯十三人称南海十三郎出自家世显赫的万安冯氏。
相比五脉八叶世臣之族之中的排名五脉第二出自岭南第一大族冯盎的后人开元天宝一代权宦高力士养子出身的雷州冯氏这一支出身卑贱却要传奇的多。
因为其可靠的祖先最多可以上溯到乾元年间的意味大海贼人称海龙王的冯若芳曾经被成为“海上龙王路上梁门”的存在因为行掠海上而富甲南海
不过他很快就知趣的接受了南海都督府的招抚并且讨灭另一位横行西海路的大海贼陈武振而举族归于新设的万安洲以多年积聚在陆地上过起超级大地主的田舍翁生活。
地方志称其“奴婢居处南北三日行东西五日行村村相次”由于家世族人在海上的天然渊源和专长万安洲冯氏数百年沿袭下来在南朝水师中极有影响力历代门生故旧无数号称海军望族。
这位十三郎却是其中的异类被族人视为耻辱和家门不幸的存在十五岁就杀了官长叛逃出海兵队变成被悬赏通缉的黑人进而在横行外海私贩之中名声鹊起。
在南朝版图之内随着各路水师昌盛血红大蟹的旗帜所过之处而传统的海贼几乎禁绝官私船只遇劫之闻这些年下来基本只存在那些偏远边缘之地。
相比之下却是各种走私活动的长盛不衰在各种垄断和专营之下无论官府如何剿杀歼灭总是不缺乏源源不绝的逐利之徒在地方上利益相关的关系网和保护伞下一次次的死灰复燃更别说那些来自各大豪门世族的幕后操手。
因此这位家世渊源出身的南海十三郎经历了由官到贼之后几乎是凭借一跃成为其中的翘楚进而拉起一大帮人马雄踞一方。
而在生死不论高达数千缗的赏金之中至少有大半是他的家族提供可见其行事手段。
而这位十三郎刚刚在汇源号里遭受了巨大的损失一笔通过勾结的老关系暂寄其中准备利用宇文家的名号作为掩护铸印成钱的藏银就这么不翼而飞了。
作为一个横行外海与官军常年周旋而立于不败之地的大私贩头子来说是不可接受的损失和耻辱因此他哪怕犯天下之大不韪也在不惜在颇为敏感的现下聚众上的岸来寻机行事。
作为一个成功的走私集团首领最不缺少的就是岸上千丝万缕的关系人等也正是这些关系人等中的某些偶然因素将他们这些本该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拉到了一起为一个目标而各自行事。
按照他们被告知的说辞和内幕一个实际不讨藩主喜欢的大公子显然只是个缺少根基的水货而已他的基业同时又是一大块肥肉只是他很会构件关系网牵扯到的人不免让人有些投鼠忌器。
现在这些妨碍和忌讳的因素随着来自更高层次的声音和态度就像是滚汤泼雪一般的消融在即又有什么理由能够阻止这些贪得无厌的走狗之辈为自己背后的势力撕下那最肥美的份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