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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梦里的壁画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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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五夜里,顾言朝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没有未来城,没有数据流,也没有极简几何体块。
    只有——墙。
    一整面,铺天盖地的墙。
    墙上,是还没画完的壁画。
    线条已经勾好,轮廓已经成型,颜色却只上了一半——青绿的山、赭红的岩、土黄的路,都还停留在“未完成”的状态,像被时间突然按了暂停键。
    他站在墙下,仰起头,只能看到一点点被灯光照亮的部分,更多的画面隐没在黑暗里。
    “这是哪儿?”他在心里问。
    “敦煌。”长河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更准确地说——”
    “是文明长河里,关于敦煌的一个‘副本’。”
    顾言朝愣了一下:“我怎么会在这里?”
    “你白天在未来城里,给老街留了一棵树。”长河说,“文明长河觉得——”
    “你大概,需要补一节关于‘颜色’的课。”
    “谁教?”
    “你自己。”长河说,“或者说——”
    “你记忆里的,那个教你画壁画的人。”
    顾言朝心里一震。
    他小时候,确实学过一阵子国画。
    教他的,是一个姓沈的老先生——邻居,退休美术老师,后来才知道,年轻时候去过敦煌,参与过壁画临摹。
    老先生脾气怪,说话少,经常把自己关在小画室里,一画就是一下午。
    顾言朝那时候只觉得——
    老先生画的东西,“不好看”。
    没有动画片里的颜色鲜亮,没有漫画里的线条帅气,只有一堆看起来“灰扑扑”的色块。
    直到有一天,老先生带他去看了一次展览。
    展览不大,在一个老文化馆的三楼。
    墙上挂的,全是敦煌壁画临摹作品。
    那是他第一次,被“颜色”震住。
    不是那种“哇,好漂亮”的震,而是——
    “原来颜色,可以这么安静,又这么有力量”的那种。
    梦里,他又回到了那个文化馆的三楼。
    只是这一次,展览的墙,和眼前这面巨大的未完成壁画,慢慢重合在了一起。
    “顾言朝。”
    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
    他回头——
    沈老先生站在灯光下,手里拿着一支画笔,白头发被灯光照得有点发黄,眼睛却亮得像年轻人。
    “沈……老师?”顾言朝有点恍惚,“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把我叫来的。”老先生淡淡道,“你不是一直觉得,自己的颜色‘太国风’,不适合未来吗?”
    “我……”
    “那今天,我就给你上一堂——”
    “梦里的壁画课。”
    老先生抬手,指向那面未完成的壁画:“你看。”
    “这是什么?”
    “壁画。”顾言朝说。
    “废话。”老先生说,“我问你——”
    “这是什么颜色?”
    顾言朝仔细看。
    青,不是那种电脑屏幕上的“青”,而是带点灰的青,像雨后的远山。
    绿,不是那种荧光绿,而是被阳光晒旧的绿,像老瓦片上的青苔。
    赭,不是平面的色块,而是一层层叠加出来的赭,像被风刮了几百年的山岩。
    “这是……”他想了想,“敦煌的颜色?”
    “准确点。”老先生说,“这是——”
    “被时间过滤过的中国色。”
    “你在电脑上用的那些‘国风色卡’,是从这些颜色里抽出来的样本。”
    “但样本,不等于本体。”
    “你知道,这些颜色,为什么能在墙上,挂一千年吗?”
    顾言朝摇头。
    “因为——”老先生说,“它们一开始,就没打算讨好谁。”
    “它们不是为了‘高级’,不是为了‘国际化’,不是为了‘安全’。”
    “它们只是——”
    “画的人,在那一刻,看到了什么,就画了什么。”
    “看到山,就用了山的颜色。”
    “看到水,就用了水的颜色。”
    “看到佛,就用了他心里,佛该有的颜色。”
    “后来,风来刮,沙来磨,时间来刷。”
    “那些讨好眼睛的颜色,掉了。”
    “剩下的,就是——”
    “能留下来的。”
    老先生转头看他:“你现在做的那些‘未来感’方案,用的是什么颜色?”
    顾言朝想了想:“冷灰、科技蓝、深空黑……”
    “对。”老先生说,“这些颜色,有一个共同点——”
    “它们都很‘安全’。”
    “不会冒犯谁,不会让人不舒服,不会让人记住。”
    “你知道,这种颜色,在时间里,能活多久吗?”
    “多久?”
    “大概——”老先生想了想,“三年。”
    “三年后,新的‘科技感流行色’出来,它们就会被换掉。”
    “然后,被当成旧文件,丢进回收站。”
    顾言朝有点不服:“可客户要的,就是这种安全。”
    “他们要的是——”
    “不会出错的颜色。”
    “我总不能,在一个‘未来科技城’的发布会上,给他们用敦煌的颜色吧?”
    “当然可以。”老先生说,“只是——”
    “你要用得对。”
    “你现在的问题,不是‘用不用国风色’。”
    “而是——”
    “你根本不知道,你在用的是什么颜色。”
    “你只是在选——”
    “别人告诉你‘这很高级’的颜色。”
    老先生把画笔递给他:“来。”
    “给这座山,上颜色。”
    顾言朝接过画笔,有点犹豫:“我已经很多年没画过这种东西了。”
    “你在电脑上,不是天天画吗?”老先生说,“只不过,把画笔换成了鼠标。”
    “把颜料,换成了十六进制代码。”
    “颜色,本质上,没有变。”
    顾言朝深吸一口气,蘸了一点青,小心翼翼地往墙上抹。
    颜色一接触墙面,就像活了一样,顺着之前的线条铺开,和下面的底色慢慢融合。
    “别那么轻。”老先生皱眉,“你在怕什么?”
    “怕画坏?”
    “这面墙,在梦里,坏了可以重来。”
    “现实里,你每一次点击‘确定’,才是真的画在墙上。”
    顾言朝咬咬牙,手腕一沉,颜色重重地压了上去。
    青,不再是小心翼翼的点缀,而是整片山的骨骼。
    “这就对了。”老先生点头,“颜色,要有重量。”
    “你现在的方案,颜色都太轻。”
    “轻得像一层膜。”
    “风一吹,就破了。”
    “你知道,为什么敦煌的颜色,看起来这么‘稳’吗?”
    顾言朝摇头。
    “因为——”老先生说,“它们是‘叠’出来的。”
    “不是一层,而是很多层。”
    “每一层,都是画的人,对这个世界的一点理解。”
    “理解多了,颜色就重了。”
    “重到——”
    “时间都拿它没办法。”
    他抬手,在顾言朝刚画的青色上,又叠了一层赭。
    青色被压住了一部分,却没有消失,而是从赭色的缝隙里透出来,像山岩里的青苔。
    “你看。”老先生说,“这就是——”
    “传统的颜色逻辑。”
    “不是‘非黑即白’,不是‘要么国风,要么未来’。”
    “而是——”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你在未来城里,给老街留了一棵树。”
    “这很好。”
    “但你要记住——”
    “真正的‘未来’,不是在一张白纸上,画一个新的世界。”
    “而是——”
    “在已经画满的墙上,再叠一层。”
    “让新的颜色,从旧的颜色里长出来。”
    “这样,未来才有重量。”
    “才不会——”
    “一阵风就被吹跑。”
    顾言朝怔怔地看着那面墙。
    青、赭、绿、土黄,一层层叠在一起,明明是静止的,却让他觉得——
    它们随时会动起来。
    像山在长,像水在流,像人在走。
    “老师。”他忽然问,“你说——”
    “如果,有一天,这些墙也被拆掉了呢?”
    “像我小时候那条老街一样。”
    “被推平,盖成‘未来城’。”
    “那这些颜色,还能留下来吗?”
    老先生沉默了一会儿:“你觉得,敦煌为什么会被埋在沙里?”
    “因为……”顾言朝想了想,“因为战乱,因为丝绸之路断了,因为人走了。”
    “对。”老先生说,“人走了,寺塌了,沙来了。”
    “壁画被埋在地下,一埋就是几百年。”
    “你觉得,那是‘消失’吗?”
    “……算是吧。”
    “不。”老先生摇头,“那是——”
    “文明在给自己,按一个暂停键。”
    “等有一天,有人把沙挖开。”
    “颜色,会从黑暗里,重新亮起来。”
    “老街被拆了,是现实里的‘埋沙’。”
    “你在未来城里,留了一棵树,是你在‘挖沙’。”
    “你不能阻止别人埋。”
    “但你可以——”
    “在他们埋的地方,留一个标记。”
    “让后来的人知道——”
    “这里,曾经有过颜色。”
    “有过,不是‘高级灰’的颜色。”
    顾言朝心里一震。
    “老师。”他说,“我好像——”
    “有点懂了。”
    “懂什么?”
    “懂为什么,我在未来城的方案里,会那么难受。”
    “因为——”
    “我在帮他们,把颜色刮掉。”
    “把有重量的东西,变成一张白纸。”
    “而我自己,明明知道——”
    “白纸,是撑不起未来的。”
    老先生笑了笑:“你能这么想,就没白来这一趟。”
    “记住——”
    “你可以在一个项目里,暂时用‘安全色’。”
    “但你不能——”
    “让自己的眼睛,习惯只有‘安全色’。”
    “否则,你就会变成——”
    “一个,只会在白纸上,画高级灰的人。”
    “那样的人,不配谈什么‘未来’。”
    “也不配谈什么‘国风’。”
    老先生抬手,在墙上最后一笔落下。
    那是一点极淡的金。
    不是那种俗气的亮金,而是被时间磨过的、像阳光照在旧佛像上的那种金。
    “这一笔,叫——”老先生说,“希望。”
    “不管墙被埋多久,只要还有一点金在,就有人会把沙挖开。”
    “你在未来城里,留的那棵树,就是你的一点金。”
    “别小看它。”
    “它可能不会改变整场发布会。”
    “但它会——”
    “在某些人的心里,留一个缝。”
    “让他们知道——”
    “未来,不应该只有一种颜色。”
    梦,到这里,慢慢淡了。
    壁画、老先生、文化馆的三楼,都像被沙一点点覆盖。
    最后,只剩下那一点极淡的金,在黑暗里闪了一下。
    ……
    顾言朝猛地睁开眼。
    天刚蒙蒙亮,窗帘缝里透进来一点灰蓝色的光。
    他愣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
    自己还躺在床上,枕头边是昨晚没看完的方案书。
    “又做怪梦了?”他在心里说。
    “不。”长河的声音响起,“那不是怪梦。”
    “那是——”
    “你脑子里,关于‘颜色’的那部分记忆,终于醒了。”
    “沈老先生……”顾言朝低声道,“他真的来过?”
    “在文明长河里,他一直都在。”长河说,“只是——”
    “你以前,没认真听过他说话。”
    “这次,你听进去了。”
    顾言朝坐起来,揉了揉有点发胀的太阳穴:“那我现在——”
    “是不是应该,去给星河未来城的客户,发一封邮件,说我要改方案?”
    “把高级灰全换成敦煌色?”
    “你可以试试。”长河说,“他们会把你拉黑。”
    “然后,你就可以辞职,去画壁画。”
    “这也是一种人生。”
    顾言朝失笑:“算了吧。”
    “我还想,在这个行业里,多活几年。”
    “不过——”
    他看向窗外,“我可能,真的需要,给自己补一节‘颜色课’。”
    “你已经在补了。”长河说,“从你在未来城里,留那棵树开始。”
    “现在,你要做的,是——”
    “把这节颜色课,从梦里,搬到现实里。”
    “怎么搬?”
    “很简单。”长河说,“从你下一个项目开始——”
    “不要再问客户,‘你要什么颜色’。”
    “先问自己——”
    “这个项目,配什么颜色。”
    “它是未来城,还是老街?”
    “是一张白纸,还是一面已经画满的墙?”
    “然后——”
    “再决定,你要在上面,叠什么颜色。”
    顾言朝笑了笑:“听着,挺累的。”
    “但——”
    “好像比一直做‘安全版’,有意思多了。”
    “那就——”长河说,“从今天开始。”
    “下班后,除了执棋万界——”
    “你还要,给自己的眼睛,上颜色。”
    ……
    周六上午,万象文创。
    公司里没什么人,只有零星几个加班的策划和设计。
    顾言朝坐在工位上,打开电脑。
    屏幕亮起来,是星河未来城的最终效果图——
    冷灰、科技蓝、深空黑,干净、克制、国际化。
    他盯着那棵“被剪秃”的树看了一会儿。
    树静静地站在一角,叶片稀少,造型极简,像一个被修剪得服服帖帖的员工。
    “你在看它?”长河问。
    “嗯。”顾言朝说,“我在想——”
    “如果沈老先生看到这棵树,会不会骂我。”
    “肯定会。”长河说,“他会说——”
    “你这不是树,是一根‘高级灰的电线杆’。”
    顾言朝笑出声:“那我现在,是不是应该——”
    “在它的叶子里,再加一点颜色?”
    “比如,让它在某些角度下,会变成青绿色?”
    “你可以试试。”长河说,“不过——”
    “你要想清楚,这一次,你不是在给老街留缝。”
    “你是在给——”
    “你自己的眼睛,留缝。”
    “让它记住,颜色不只有‘高级灰’。”
    顾言朝想了想,打开了模型文件。
    他在树的材质节点里,加了一个新的参数——
    当光线角度低于某个值时,叶片的反射率会发生变化,从冷白变成一种极淡的青绿。
    不是那种突兀的变色,而是像阳光从云后露出来,山的颜色慢慢显形的那种。
    “这样——”他说,“在发布会现场的某些时刻,比如黄昏时分,或者灯光暗下来的时候——”
    “这棵树,会悄悄变回‘老街的颜色’。”
    “客户不会发现。”
    “普通观众,可能也不会注意。”
    “但我会知道。”
    “沈老先生……”他在心里说,“应该也会知道。”
    “长河。”他问,“这算不算——”
    “在现实里,上了一笔‘梦里的颜色’?”
    “算。”长河说,“而且——”
    “这是你第一次,主动用颜色,去对抗‘高级灰’的惯性。”
    “你不再只是,在安全版里塞彩蛋。”
    “你开始——”
    “在自己的作品里,给自己留颜色。”
    “这很重要。”
    “为什么?”
    “因为——”长河说,“文明长河,需要的不是一个只会在白纸上画高级灰的设计师。”
    “它需要的是——”
    “一个,敢在高级灰里,加一点青绿的人。”
    “哪怕,只是一点点。”
    “因为——”
    “所有的风,都是从这一点点颜色里,吹进来的。”
    ……
    中午,苏清浅来公司拿东西,路过他工位,瞄了一眼屏幕:“你又在改那棵树?”
    “微调。”顾言朝说,“让它更自然一点。”
    “客户不是说,太自然会显得乱吗?”苏清浅翻了个白眼,“你这是在跟甲方审美对着干?”
    “算是吧。”顾言朝说,“不过——”
    “他们看不出来。”
    “只有在某些特定角度下,才会变颜色。”
    “你这是——”苏清浅眯起眼,“在给项目留‘情绪彩蛋’?”
    “算是吧。”顾言朝说,“给我自己留的。”
    “免得有一天,我看着这堆高级灰,以为这就是世界的全部颜色。”
    苏清浅愣了一下,忽然笑了:“你最近,越来越像个艺术家了。”
    “以前,你只会跟我抱怨‘甲方不懂审美’。”
    “现在,你开始——”
    “在甲方的审美里,给自己挖坑。”
    “这是进步。”
    “谢谢夸奖。”顾言朝说,“那你要不要,帮我一个忙?”
    “说。”
    “下次有项目——”顾言朝说,“能不能,别再给我接那种‘去符号化’的?”
    “我怕我有一天,真的会变成只会画高级灰的机器人。”
    苏清浅想了想:“行。”
    “下次,我给你接一个——”
    “全是国风的。”
    “让你画到吐。”
    “成交。”顾言朝说。
    ……
    周日,顾言朝一个人去了市博物馆。
    不是什么特别的展,只是一个常设的“古代绘画与色彩”展厅。
    他很久没来这种地方了。
    以前总觉得——
    这些东西,和他的日常工作没什么关系。
    他做的是“未来感”,是“科技感”,是“国际化”。
    现在,他站在一幅宋代山水画前,忽然觉得——
    自己以前,可能一直都在“用错眼睛”。
    “你在看什么?”长河问。
    “看颜色。”顾言朝说,“你看这山——”
    “不是单纯的青,也不是单纯的绿。”
    “是一层一层叠出来的。”
    “每一层,都比上一层,重一点。”
    “最后,整座山,就像真的压在你心上。”
    “这就是沈老先生说的——”
    “颜色的重量。”
    “你以前,只在电脑上,点过这种颜色。”长河说,“你没有真的看过。”
    “现在,你在看。”
    顾言朝走到另一幅画前。
    那是一幅敦煌壁画的临摹作品——
    画面有些斑驳,颜色也不算鲜亮,却有一种说不出的“稳”。
    “你看。”他在心里说,“这颜色,跟我梦里的,好像。”
    “因为——”长河说,“你梦里的,就是从这里来的。”
    “你小时候,在那个文化馆的三楼,看到的,就是这些东西。”
    “只是——”
    “你那时候太小,看不懂。”
    “现在,你看懂了。”
    顾言朝忽然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好像,他的眼睛,刚刚被人擦了一下。
    以前,他看世界,是“屏幕模式”——
    颜色是被压缩过的,是被优化过的,是为了“好看”和“安全”存在的。
    现在,他看世界,多了一层“壁画模式”——
    颜色有历史,有重量,有被时间磨过的痕迹。
    “长河。”他在心里说,“我是不是——”
    “终于,把自己的审美,和文明长河接上了?”
    “算是接上了一半。”长河说,“另一半,要看你接下来,怎么做。”
    “怎么做?”
    “很简单。”长河说,“下次,当甲方再跟你说——”
    “‘不要太国风’,‘要去符号化’,‘要高级灰’的时候——”
    “你可以答应。”
    “但在答应之前——”
    “先问自己一句:”
    “‘这个项目,配什么颜色?’”
    “如果答案是——”
    “‘它配一点青绿,配一点赭,配一点被时间磨过的金’。”
    “那你就——”
    “在高级灰里,给它留一点缝。”
    “哪怕只是——”
    “一棵树,一片云,一行小字。”
    “只要你还在留缝——”
    “你就没有,彻底变成他们的人。”
    顾言朝笑了笑:“那我——”
    “就继续,做一个‘双面执棋人’吧。”
    “白天,给甲方交‘安全版’。”
    “下班后,在文明长河里,下自己的棋。”
    “偶尔——”
    “在现实里,塞一点颜色。”
    ……
    走出博物馆的时候,天已经暗下来了。
    城市的灯光一盏盏亮起来,全是那种“安全”的颜色——
    路灯的黄白,广告牌的霓虹,写字楼的冷白。
    顾言朝抬头,看向远处的星河未来城工地。
    那里灯火通明,起重机像巨大的钢铁昆虫,在夜色里缓慢移动。
    “他们会在那里,盖一座‘未来城’。”他说,“干净,克制,国际化。”
    “老街不会回来了。”
    “但——”
    “至少,有人会记得,那里曾经有一棵老槐树。”
    “有一群孩子,在树下画棋盘。”
    “有一个设计师,在未来城的模型里,给那棵树,留了一个AR彩蛋。”
    “还有一个老先生,在梦里,给他上了一堂壁画课。”
    “长河。”他在心里说,“这盘棋——”
    “我下得不算好。”
    “但——”
    “我没下成‘安全版’。”
    “嗯。”长河说,“你下了一个——”
    “有颜色的版本。”
    “而文明长河,最喜欢的,就是这些颜色。”
    “因为——”
    “所有的风,都是从颜色的缝隙里吹进来的。”
    “所有的新东西,都是从颜色的叠加里长出来的。”
    “包括——”
    “下一枚,会飞到天上的棋子。”
    顾言朝抬头,看向夜空。
    云层间,有一颗星,比周围的都亮一点。
    “那是——”长河说,“文明长河,给你的一点奖励。”
    “奖励什么?”
    “奖励你,没有在‘太国风’三个字面前,完全低头。”
    “也没有在‘国际化’三个字面前,彻底迷失。”
    “你还在——”
    “找自己的颜色。”
    顾言朝笑了笑:“那我——”
    “继续找。”
    “下班后,继续执棋。”
    “为华夏。”
    “也为那些,在未来城里,还愿意抬头找一棵树的人。”
    “还愿意,在高级灰里,多看一眼青绿的人。”
    “还愿意,相信未来不止一种颜色的人。”
    他抬手,对着夜空,轻轻点了一下。
    像在棋盘上,落下了一枚看不见的棋子。
    那枚棋子,带着一点极淡的青,一点极淡的金,还有一点——
    从梦里壁画上,刮下来的颜色。
    它在黑暗里,闪了一下。
    然后,飞向了更高的地方。
    飞向——
    那些,还没被高级灰覆盖的角落。
    飞向——
    下一个,等待被上色的未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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