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北极序曲
冈仁波齐崩塌后的第七天，四人已横穿藏北高原，进入西伯利亚边缘的冻土荒原。气温骤降至零下三十度，风雪几乎从不停歇。
但比起恶劣的天气，更令人不安的是寂静——太安静了。自从离开圣山区域后，他们没有再遭遇陈玄部队的追击，没有“清算者”，甚至连变异生物都寥寥无几。仿佛所有的敌人都从这片区域撤走了。
“不对劲。”石猛停下雪地摩托，机械臂上的扫描仪转动着，“这一路上连个鬼影子都没有。陈玄会这么容易放我们去北极？”
零正在检修另一辆摩托的发动机——低温让机械故障频发。“数据支持你的担忧。”他抬起头，光学镜组在风雪中闪烁，“我截获到三次低强度扫描信号，来源不明，但追踪算法与‘归墟’系统同源。我们被监视了，只是对方没有采取行动。”
冯天懿站在一处冰丘上，眺望北方。在【鉴赏家相】的视野中，远处的雪地表面有极其细微的能量残留痕迹，呈网格状分布——那是某种侦测设备留下的。不止一处，而是覆盖了整片区域。
“他们在圈养我们。”他跳下冰丘，“这片区域被布下了无形的监视网。不追击，不拦截，只是看着我们往北走。就像……在驱赶猎物进入预定地点。”
苏半夏裹紧御寒服，眉心的蓝光稳定但微弱。Zero-6的意识碎片在低温和连续奔波中变得沉寂，她需要集中精神才能与之交流。“Zero-6的记忆显示，北极圈内有‘归墟’最大的地面设施——‘零点站’。那里不仅是‘零点装置’的存放地，还是……”
她顿了顿，似乎在消化接收到的信息:“……还是第一候选者冯天恩的自我囚禁之地。”
“囚禁？”冯天懿转身。
“自愿的囚禁。”苏半夏说，“七十年前，他通过九相测试后，意识到‘归墟’系统已经被篡改派渗透。为了避免自己的能力被利用，也为了保护某个秘密，他将自己封存在‘零点站’的最深处，并设下了只有九相觉醒者才能解开的封印。”
冯天懿想起意识体教授的话:第一候选者知道关闭系统的方法。
“那我们还等什么？”石猛发动摩托，“直接杀过去，让他把方法交出来——”
“没这么简单。”零打断他，“根据Zero-6的记忆碎片，‘零点站’外围有三重防御:第一重是物理屏障，由战前遗留的自动防御系统守卫；第二重是相位迷宫，会扭曲闯入者的空间感知；第三重……是冯天恩本人的意识投影，会测试闯入者的资格。”
“资格？”
“对九相的理解，对人性的认知，对文明未来的选择。”零的数据流在眼中滚动，“Zero-6曾尝试进入，但在第二重迷宫中就迷失了方向，被困了十七天，最后被‘清算者’发现并捕获。”
冯天懿看向手中的立方体。六个光点稳定，第七个光点——代表【小丑相】的那个，偶尔会微弱闪烁。那是打破常规、制造混乱的能力，也许在迷宫中会有用。
但首先，他们得抵达北极圈。
“继续前进。”他跨上摩托，“但提高警惕。陈玄的沉默比追击更危险，他一定在计划什么。”
车队再次启程。风雪中，四辆雪地摩托如同白色荒原上的蝼蚁，渺小而坚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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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他们抵达西伯利亚中部的一座废弃城市。
这里曾经是重要的工业中心，大崩塌后变成了冰雪覆盖的废墟。高楼坍塌，街道被积雪掩埋，只有少数钢铁骨架还倔强地指向灰蒙蒙的天空。
“在此休整一晚。”冯天懿在一栋相对完好的建筑前停下，“我们需要补充燃料，摩托的电量也不够了。”
建筑内部比外面更阴冷，但至少能遮挡风雪。零在一楼大厅设置了简易的警戒系统，石猛检查了楼层结构，确认安全后，众人在二楼的一个会议室里扎营。
夜幕降临后，风雪反而停了。月光透过破碎的窗户洒进来，给废墟镀上一层冰冷的银白。
冯天懿无法入睡。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死寂城市。【哲学家相】让他能更清晰地感知环境的“氛围”——这里弥漫着一种深沉的悲伤，不是来自某个具体生命，而是整座城市残留的集体记忆:毁灭来临时的恐惧，逃亡中的绝望，以及最终死寂的接受。
突然，他“听”到了什么。
不是声音，而是一种……呼唤。极其微弱，断断续续，来自城市深处。
“你们听到了吗？”他转身问。
石猛摇头。零的光学镜组扫视四周:“未检测到声波或电磁信号。”
但苏半夏脸色变了。她站起身，银灰色眼眸望向窗外:“我‘看’到了……光。很微弱的光点，在城市中心闪烁。那是……活人的意识颜色。”
有人？在这种地方？
“数量？”冯天懿立刻警觉。
“不多，大概……五六个。但他们的颜色很奇怪。”苏半夏皱眉，“大部分是绝望的灰色，但核心有一点不正常的鲜红，像……被什么控制了。”
控制。这个词让所有人想到同一件事——陈玄，或者“教授”的生化改造。
“距离？”零问。
“直线三公里左右，在市中心最高的那栋建筑附近。”
冯天懿快速思考。如果是陷阱，对方故意暴露的可能性很大。但如果是真的幸存者，被某种力量控制着……
“去看看。”他做出决定，“但做好战斗准备。零，你留守营地，保持通讯；石猛、苏半夏，跟我来。”
“太冒险了。”石猛反对，“万一是陷阱——”
“如果是陷阱，我们主动出击比被动等待更有优势。”冯天懿检查武器，“而且，如果真有人被控制，也许我们能获得情报。”
零没有反对，但调高了警戒等级:“我会用无人机提供高空视野。如有异常，立刻撤退。”
三人穿上白色伪装服，悄无声息地潜入夜色中的废墟。
城市死寂得可怕。只有风声穿过破碎窗户的呜咽，偶尔有积雪从高处滑落的闷响。冯天懿打头阵，【战士相】让他的动作轻捷如猫，【学者相】记录着每一步的路径和潜在威胁。
一小时后，他们抵达市中心。
这里曾经是城市的广场，中央矗立着一座五十层高的双子塔大楼。其中一座已经完全坍塌，另一座虽然歪斜，但结构还算完整。苏半夏所说的光点，就在那座歪斜大楼的中层。
“入口在那。”石猛指向大楼侧面一个被冰雪半掩的消防通道。
通道门虚掩着，门缝里透出微弱的光——不是电灯，而是火光。
冯天懿示意噤声，轻轻推开门。门内是一条向上的楼梯，墙壁上涂满了混乱的符号和文字，有些是旧世界的语言，有些则完全无法辨认。
他们沿着楼梯向上。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怪的气味——像是消毒水混合着某种甜腻的香料，闻久了让人头晕。
爬到十五层时，他们听到了声音。
是吟唱。用一种扭曲的、不似人声的语调，重复着同样的短语:
【归墟之门……即将开启……舍弃皮囊……拥抱永恒……】
冯天懿贴着墙壁，慢慢探出头看向走廊。
走廊尽头是一个打通的大厅，中央燃烧着一堆篝火。五个人围着篝火跪坐，他们都穿着破烂的御寒服，但动作整齐划一，如同提线木偶。火光映照下，他们的眼睛都是全黑的，没有眼白。
而在他们身后，墙壁上挂着一幅巨大的布幔，上面画着“归墟”的星云标志，但标志下方多了一个扭曲的人形图案——那人形张开双臂，身体裂开，露出里面机械与血肉混合的结构。
“他们在……崇拜？”石猛低声说。
“不是崇拜。”苏半夏的声音带着恐惧，“是被植入的仪式程序。他们的意识核心被强制植入了某种……教条。那个鲜红色，就是植入物的印记。”
冯天懿的【鉴赏家相】仔细分析着那五个人。他们的生理状态极差:营养不良、体温过低、多个器官衰竭。但大脑活动却异常活跃，集中在特定的几个区域——那是被外部信号刺激的表现。
突然，其中一个人站了起来。他转向冯天懿藏身的方向，黑色的眼睛似乎“看”到了他们。
“迷途的羔羊……”他的声音机械而平板，“来……加入我们……等待大门的开启……成为新世界的基石……”
另外四人也站起来，同时转身。他们的动作完全同步，连转身的角度都一模一样。
“被发现了。”石猛举起机械臂，“硬闯还是撤？”
冯天懿还没来得及回答，走廊另一侧突然传来沉重的脚步声！
不止一个方向——上下楼梯都传来了同样的脚步声！他们被包围了！
“退！”冯天懿果断下令。
但已经晚了。
走廊两端的门同时被撞开，涌进来更多的人——至少二十个，男女老少都有，全都眼睛全黑，动作同步。他们手中没有武器，但手指异化成尖锐的骨刺，嘴角流着涎水。
“生化改造的初级阶段。”零的声音通过骨传导耳机传来，“他们被植入了战斗本能，但保留了基础的人形。小心，他们的血液可能具有腐蚀性或传染性。”
话音未落，离得最近的一个“信徒”已经扑了上来！速度极快，完全不像营养不良的人该有的爆发力！
冯天懿侧身躲开，一拳击中对方面门。触感不对——那不是人类骨骼的硬度，更像是某种强化材料。【鉴赏家相】瞬间分析出对方的弱点:后颈第三节脊椎处，有一个明显的能量波动点。
他化拳为掌，精准地切在那个位置！
“信徒”身体一僵，眼中的黑色迅速褪去，露出正常的眼白。他茫然地看了冯天懿一眼，然后软倒在地，昏迷过去。
有效！
“攻击后颈！”冯天懿大喊。
石猛立刻调整战术，机械臂不再追求致命打击，而是精准地攻击每个冲上来的人的后颈。苏半夏则用意识冲击波扰乱他们的同步，创造机会。
但敌人太多了，而且完全不怕死。即使被击倒，只要后颈的植入物没被破坏，他们很快又会爬起来。
“不能缠斗！”冯天懿一边战斗一边观察环境，“找机会突围！”
就在这时，大厅中央的篝火突然暴涨！火焰冲天而起，凝聚成一个模糊的人形——那是一个身穿长袍的老者虚影，面容慈祥，但眼神空洞。
“迷途的孩子们……”虚影开口，声音直接回荡在所有人脑海中，“为何抗拒救赎？‘涅槃’将至，唯有舍弃旧我，方能获得新生……”
是“教授”！或者说，是教授的又一个意识投影！
“又是你！”冯天懿怒视虚影，“你到底想干什么？”
“引导。”虚影微笑，“人类文明已经走到尽头。但你们，作为觉醒者，还有机会成为新世界的基石。加入我们，自愿上传意识，你们将获得永恒的安宁，免于肉体之苦、死亡之惧……”
“去你的安宁！”石猛一枪打向虚影，但子弹穿过火焰，没有任何效果。
虚影不为所动:“你们还不明白吗？‘涅槃’不是毁灭，是进化。陈玄和他的主子们想要的是控制，而我……我想给你们真正的自由。在数字世界里，没有疾病，没有衰老，没有资源的争夺。每个人都可以活在自己最美好的记忆里，永远幸福。”
苏半夏突然开口，声音冰冷:“那不是自由，是囚禁。你把人类当成什么？圈养的牲畜？需要的时候就‘收割’？”
虚影的笑容消失了。火焰开始扭曲，老者的面容变得狰狞:
“愚蠢！你们以为血肉之躯还有什么价值？看看这个世界！废墟、污染、战争、变异！人类自己把地球变成了地狱！而我能给你们天堂！为什么拒绝？！”
“因为那不是真的！”冯天懿上前一步，六相之力在体内共鸣，“真正的进化不是逃避，是面对！不是在虚拟世界里做梦，是在现实中战斗、创造、改变！”
虚影沉默了几秒。然后，火焰开始收缩。
“那么……你们选择了苦难。”他的声音变得遥远，“也罢。当‘大门’开启时，你们会看到真相。届时，你们会后悔今天的决定。”
火焰彻底熄灭，虚影消散。
而那些“信徒”也同时停止了攻击，如同断了线的木偶，纷纷倒地昏迷。
大厅重归寂静，只有篝火的余烬还在噼啪作响。
冯天懿喘息着，看向四周倒了一地的人。他们还活着，但意识何时能恢复，是否会有后遗症，都是未知数。
“我们得离开这里。”石猛说，“那个老东西肯定还会耍花招。”
三人迅速撤离大楼。回到营地时，零已经整理好了所有装备。
“无人机捕捉到了异常能量波动。”零说，“在北方三百公里处，有一个强能量源正在激活。特征与冈仁波齐的相位井类似，但规模小得多。”
“又是一个井？”苏半夏问。
“不完全是。”零调出数据，“更像是……信标。它在发送加密信号，方向是北极。”
冯天懿看向北方夜空。在那里，极光正在天幕上缓缓舞动，美得虚幻。
“他在给我们指路。”他说，“‘教授’在引导我们去北极。无论他说的‘天堂’是真是假，他都需要我们去那里。”
“为什么？”石猛不解，“如果他真想招揽我们，直接抓走不就行了？”
“因为他做不到。”苏半夏突然明白了，“他需要‘自愿’。意识上传必须是自愿的，否则会有排异反应，意识体会崩溃。所以他一直在试图说服我们，而不是强制。”
冯天懿想起意识体教授的话:真正的“涅槃”应该是自愿的升华。
也许，这个疯狂的老人在某种程度上，还在坚持着自己最初的理念——哪怕那理念早已扭曲成怪物。
“休息四小时，天亮出发。”冯天懿坐下，“不管前方是什么，我们都得去。不只是为了关闭系统，也为了……”
他看着手中的立方体。第七个光点，【小丑相】，闪烁的频率加快了。
“……也为了弄明白，我父亲到底给我留下了什么样的‘选择’。”
营火在废墟中摇曳，照亮四张疲惫但坚定的脸。
而在遥远的北极，冰层之下，一双眼睛再次睁开。
冯天恩将手按在一块晶体面板上，面板显示着三个光点正在接近——一个代表他的儿子，一个代表Zero-7，一个代表遗迹守护者。
“快了……”他低声说，“在‘大门’开启前，我会告诉你一切。包括……你母亲是怎么死的。”
面板上，倒计时在跳动:
【涅槃倒计时:57天3小时14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