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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章 错过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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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起来马雨冰和袁一诺还是可以称得上有缘分的,但这缘分有点浅,还有点乱,还有点被动。或者也可以说,马雨冰和这个特种大队所有队员都有缘分,只不过也不知为什么,她格外多留意袁一诺一些。

    马雨冰第一次跟着老师出来实习,就在袁一诺的特种大队上。

    她和老师面对面坐着,隔着半截薄薄的最朴素不过的半截棉布帘子,等外面的战士们进来体检。

    体检当然得脱衣服,部队里都这样,到最后遮羞的那条绿裤衩也得给扒下。当兵的不在乎,在外面嘻嘻哈哈就把自己弄个干净彻底,然后肉荤荤地开玩笑。一帮老爷们住在一起见不到女人,不开玩笑他们还能干什么?

    老师瞄了马雨冰一眼,怕她不好意思。毕竟是个女孩子,大学都没毕业,还年轻着呢。

    但马雨冰神色不动,眼眉都没跳一下。虽说在医生眼里,病人都不是“人”,他们没办法把病人当“人”,那样的话,刀就切不下去了,剪子也剪不下去,还治什么病?医生永远都是冷静的,是客观的,在他们眼里,女人不是女人,男人也不是男人。就算是女医生,上大学的时候就对男人有了彻底而准确的了解,从头到尾摸过个遍,半点没含糊。

    马雨冰就这么淡然地看着桌子上的一摞体检卡,第一位,袁一诺。

    袁一诺还没进屋,马雨冰和老师就听到他的大嗓门:“嘿嘿嘿,都干什么呢,小点声小点声,瞎嚷嚷啥瞎嚷嚷,像什么样子。站好排,一个接一个。”外面安静下来,袁一诺一挑帘子大步走进来,一抬眼见到马雨冰,当时眼睛瞪得跟牛似的,就算见到个冲他举着狙击步的敌人也不会这么吃惊,“妈呀”一声就跳出去了,大叫一声:“我靠,是个娘们!”

    所以马雨冰对袁一诺最初印象一点也不好。哪有一个青春靓丽的姑娘被人叫“娘们”的?这人粗俗难堪,毫无教养。这一声喊,外面的士兵们炸了锅,急三火四地捡起衣服往身上套。大队长进来时,这些人忙活得正欢。大队长立起眉毛,怒吼:“思想龌龊!都TM给我脱了!”

    结果一众士兵双手背后让马雨冰和老师挨个检查,当真是昂首挺胸目不斜视,配合得不得了。而袁一诺,被队长惩罚,光着身子只穿条内K在操场上跑二十圈。

    马雨冰第二次见到袁一诺,是在特种大队最终的遴选。刚开始马雨冰都没认出眼前的人,那简直就是一摊烂泥,衣服破破烂烂,根本辨不出本来的颜色,脸上身上污渍斑斑。袁一诺情况很不好,血压低、心跳慢、呼吸微弱。

    模拟的强制□、拷打,极度的痛苦和疲累几乎快要摧毁这个人。马雨冰和老师守在角落里,等教官做出最后的判断。教官走过去,轻轻唤道:“一诺,袁一诺?”

    那摊“烂泥”微微蠕动了一下,慢慢睁开眼睛,有些迷茫,似乎完全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可以了,你通过考核了。”教官把这句话足足重复了三遍,袁一诺才有点反应,眼中的光渐渐聚焦。马雨冰紧张起来,从刚才几个士兵的表现来看,受过高强度高压折折磨之后,他们会严重失控,痛哭流涕算是好的。当然会被教官及时阻止,交给医生进行简单的身体检查和伤口处理,静坐一个小时再进行心理辅导。

    当然每个士兵的反应都不同,可袁一诺是最奇怪的,在之后的几年中,马雨冰也没遇到这样的人。他愣了一会,好像是在脑子里确认几次,这才真正听懂了教官的话。他长长吐出口气,扯动早已干涸得撕裂的嘴唇,居然笑了一下,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轻轻呢喃一句:“真TM过瘾。”

    教官也愕然了,过瘾?

    就在他一愣神的工夫,袁一诺陡然睁开眼睛,长身暴起,对准教官的下巴,狠狠揍上一拳。这一下当真快逾闪电,重逾千斤。教官还以为他早已是强弩之末,哪成想这小子暗中蓄力还能来这一手,猝不及防竟打个正着。教官也不是白吃饭的,立刻勾手还击,谁知袁一诺一击即中,身上所有力气消耗殆尽,一下子又变成一滩泥,软在地上,扶都扶不起来,呼噜呼噜的,居然睡着了。

    老师看得呵呵直乐,连马雨冰都忍俊不禁,教官又好气又好笑地踢了袁一诺一脚,最后赞叹似的说:“不错,是个好兵!”

    袁一诺果然是个好兵,沉着冷静,机智果敢,不骄不躁,技术全面,军事素养极为过硬,马雨冰总能听到各种各样的人,在她面前提起这个名字,连大队长私底下都说:“这小子,天生就是当兵的料,绝对有前途。”

    袁一诺成为一名特种兵后,顺理成章地从义务兵转为志愿兵。在特种部队第三年,执行过一次任务,立了二等功。也就是在那次,马雨冰抢救下他的好搭档王跃海,袁一诺为表感谢,送给她一条子弹和木球做的手链。

    也就是在那次,袁一诺暴露了他这个近乎完美的特种兵最重要的缺陷――太重情义。王跃海是在和他一起执行任务时负的伤,袁一诺心里愧疚始终放不下。他不顾大队长阻拦,做手术时一直守在门外,寸步不离,直到最后马雨冰从手术室里走出来,对他说:“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他命大,子弹偏离心脏,就差一点点。”

    “谢谢,太谢谢你了……”袁一诺情绪十分激动,语无伦次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什么。转头的一瞬间,马雨冰瞥到他眼角的那点泪光。

    事后,袁一诺的心理辅导做了很长时间,勉强过关。听说当时王跃海出事后,他有些失控,没给负伤的敌人一点存活的机会。

    不过这些对特种兵来说都不算大问题。第一次出任务,第一次开枪,第一次“杀人”,没有过多地表现出心理负担,能做到这种地步,圆满完成任务,已经很不错了。

    一个月后,袁一诺请假回家探亲。一个星期回来,出乎所有人意料,没有任何预兆,他突然提出要求转业。

    这件事在特种大队传得沸沸扬扬,各种版本的原因都有。马雨冰觉得很奇怪,但没有过多的关注。一天晚饭过后,大家都回宿舍去享受难得的空闲时光。马雨冰办事时偶然路过训练场,在角落的单杠上,看到了袁一诺。

    袁一诺正在上面做腹部绕杠,这个动作对他们来说十分简单,做上三四百个不成问题。袁一诺做得很慢,不是靠身体前倾的惯性很快地绕过单杠,而是凭借手臂的力量,一点一点,一寸一寸移动。

    这种训练方式马雨冰还是头一回见到,不知怎么就停下脚步。借着傍晚夕阳的余光,见到那个浑身都被镀上一层灿金色的身影,孤独地、执着地、不知疲倦地,一圈又一圈,降下去,又升上来。他每次撑在单杠顶点时,都会顿住,整个人呈现一个完美的斜面,双眼望着很远很远的地方。

    也不知过了多久,袁一诺跳下,曲起手臂担在单杠上,深深地埋住头脸。马雨冰看到袁一诺的肩膀在微微耸动,她看得出,他在哭,无声无息却又心酸不已。马雨冰忽然记起,他就要走了,明天,退伍回家。这是袁一诺留在部队里的,最后一个晚上。

    马雨冰的心一阵阵抽痛,她从未在别人身上感受到这种揪心的情绪。她猛地闪过一个念头,想要跑过去,紧紧把袁一诺抱在怀里,用女人特有的宽容和温暖,安慰他孤寂痛苦的灵魂。

    但她终究还是没有迈出那一步。

    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马雨冰常常会有丝遗憾,如果当时真的冲出去了,结果会不会不同?而又在很久很久以后,她才知道,不会有任何不同。他还是他,她也还是她。

    心动时,已经晚了。

    袁一诺直起腰来,百般流连地再看一眼,然后拖着缓慢的步子,向宿舍走去。

    马雨冰没有去送他,那天晚上,是她在部队里最后一次见到袁一诺。

    那串链子在抽屉里放了很久,马雨冰要转业时发现了,拿起来,一下子又飞回到十年前的那个傍晚。她下意识把链子戴在手上,想:如今的袁一诺会是什么样子?会记得自己么?会遇到么?遇到之后呢?

    索性就戴着,像是缅怀曾经在军队的时光,像是在时刻提醒自己一些事、一些人。

    谁知就真的见到了。

    马雨冰失笑,缘分太会折磨人,相见不如不见,可不见又会觉得遗憾。很明显袁一诺可没有她这么细腻的心思,搂着战友的脖子,大呼小叫,酒来碗干,兴奋而快活。

    “马大夫,来唱个歌吧!”有人向她起哄。

    马雨冰微笑着摇摇头,没人敢来勉强她。袁一诺放下麦克过来:“是不是太闹腾?”

    “没有,挺好的。”马雨冰说。两人坐在一起,看着那些人发疯似的吼叫。马雨冰沉吟片刻,指指袁一诺的戒指,“结婚了?”

    “啊?”袁一诺瞧瞧手指头上的小玩意,“呵呵,是啊。”

    “她……做什么的?”

    “裁缝,自己开个小店。”

    “嗯。”马雨冰喝一口雪碧,犹豫一会,抬眼笑问,“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的另一半,不会是,姓‘向’吧。”

    “嗳?”袁一诺诧异地看向马雨冰。

    “宴会时我见过他,当时他对我这串手链很好奇,还仔细看过。所以……”马雨冰一耸肩,“当医生就有这点好处,观察力特别强。”

    “呵呵。”袁一诺不好意思地搔搔后脑勺,“他们都不知道,怕他们,那啥,呵呵,你明白吧。”

    “我无所谓。”马雨冰洒脱地甩头,“什么时候认识的?”

    “我俩一起长大的,觉得挺好,就在一起了。”

    原来是青梅竹马。马雨冰目光一暗,随即又揶揄地笑道,“我手上那串手链他也看到了,回家没审问你?”

    “嘿嘿,还行,嘿嘿。他没这么小心眼。”

    马雨冰想一想,还是把手链摘下来:“算了还你吧,免得误会。”

    “哎呀误会什么呀。”袁一诺很随意地把东西挡回去,“你留着吧,我和他之间,早就不在乎这些玩意了。”

    作者有话要说:最后这句话杀伤力真大,噗~~~

    40误会

    向嘉丞做了个梦,不太明晰,波光水影的,浮云迷雾的,然后他就醒了。床头愤怒的小鸟一脸无辜地张着小嘴,肚子上呈现的夜光表盘默默地走着,悄无声息而又尽职尽责。门窗都关着,卧室形成一个封闭的狭小空间,安静得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向嘉丞觉得身边有点空。他下意识地伸手一摸,果然,空得坦坦荡荡的,被子只盖在自己身上,那边一片冰凉。

    向嘉丞揉揉眼睛,一瞧夜光表,三点半。他套上睡衣下了地,推开门,立刻传来袁一诺哼哼哈哈的呼噜声。袁一诺平时睡觉不打呼噜,安静得很,只是一喝酒就没法控制了,打得惊天动地,声势逼人。

    向嘉丞走出去,那人四仰八叉睡在客厅沙发上,外衣袜子全没脱,闭着眼睛睡得正香。向嘉丞过去推他:“哎,进屋睡吧,这里凉。”

    他一碰袁一诺,袁一诺就醒了,待看清是向嘉丞,又躺回去了,摆摆手:“别闹别闹,我睡一会啊。”一句话没说完,再次陷入梦乡,睡得倒是真快。

    向嘉丞无奈地摇摇头,轻手轻脚到厨房接一大杯清水,放到沙发边的茶几上。又从卧室柜子里翻出秋被,扒下袁一诺的袜子,把他塞进被子里。忙活一会,自己打个呵欠,回屋继续睡。

    第二天早上,茶几上那杯水早就喝光了。袁一诺酒劲过去,隐隐约约听到旁边有响动,一掀被子坐起来,搓把脸:“几点了?”

    “七点半。”向嘉丞正在卫生间刷牙,像鱼似的吐着白泡泡说,“你进屋再睡一会吧,下午再出摊。”

    袁一诺伸个懒腰,揉揉些微胀痛的太阳穴:“你等会啊,我去给你做饭。”

    “行啦。”向嘉丞低头洗脸,“喝了半宿酒,还是好好睡一觉。我自己出去吃一口豆浆油条就完了。”

    “那玩意都不卫生。”大狮子扑棱扑棱脑袋,彻底清醒过来,起身到客卧的卫生间洗个战斗澡,换身衣服,清清爽爽地到厨房给媳妇做早饭。他手脚麻利,这边抓一把黄豆放到豆浆机里启动,那边磕破四个鸡蛋,啪啪啪几下打出蛋糊。然后从冰箱里拿出面包片,夹上切成薄片的培根,裹上蛋糊放到平底锅里煎成金黄。再配上虾油黄瓜小咸菜,拌个虾皮青椒丝,也就十五分钟,早饭做得了,一样一样端到饭桌上:“来吧,趁热吃。”

    “昨晚怎么样啊?”向嘉丞边喝豆浆边问。

    “挺好啊。马大夫答应给跃海他妈妈做手术,说肯定没问题。”袁一诺昨晚光顾着喝酒,没吃多少东西,饿得前胸贴后背,狼吞虎咽地往嘴里塞香喷喷的面包片。

    向嘉丞瞅他一眼,漫不经心地问:“没人问你手指头上的戒指么?”

    “马大夫问来着。”袁一诺回想一下,“对了,她还说在你手上也见到个一模一样的,所以就猜出来咱俩是一家的。”

    “哦。”向嘉丞点点头,“她没什么歧视吧?”

    “那倒没有。医生好像对这玩意看得都淡,不就是那么回事嘛,男的女的还不都一样?”袁一诺呼噜呼噜喝豆浆,“她说了,这两天就给跃海他妈妈安排检查,越早做手术越好。”

    向嘉丞向他一摊手:“拿来。”

    “啥?”袁一诺没弄明白。

    “戒指。”向嘉丞捉住袁一诺左手,用力往下撸,“还是摘下来吧,你糊里糊涂的,别给弄丢了。”

    “哎哎哎,轻点轻点,疼。”袁一诺皱着眉头抽回手,“我靠这是我的手,你当真是棒槌呢?怕我弄丢,昨晚还让我戴?”

    “昨晚是昨晚,今天是今天。”向嘉丞回卧室取出小方盒子,把戒指妥善地放回去,和自己那枚并排摆在一起。

    袁一诺半眯着眼睛,露出一抹坏笑。那点小心眼吧,我还看不明白?不就是吃马大夫的醋了嘛,老夫老夫的,咱就不揭穿你了,有点生活情Q也挺好玩。

    向嘉丞到门口穿上外套:“走了啊,不行你就上午睡觉,下午再出摊。”

    “知道。”袁一诺忙着收拾碗筷。

    “还有。”向嘉丞一回头,“晚上我想吃炖鱼了,你买点宽粉。”

    “好咧,媳妇说吃啥,咱就吃啥。”大狮子呵呵乐,一副妻管严的模样。向嘉丞拎起工具包,推开门,下楼开车。

    刚到“向氏制衣店”,远远地瞧见一抹靓丽的身影。向嘉丞按响喇叭,探出头来:“雨涵。”

    马雨涵回眸一笑,摆摆手。

    向嘉丞把车子停好,开门走下来:“你怎么来了?”

    “特地来谢谢你呀,向哥。”马雨涵看上去心情不错,容光焕发,青春甜美,一身桔色的长款风衣,在秋风萧瑟中格外引人注目。

    向嘉丞笑:“谢我什么?”

    马雨涵不回答,有点羞涩地抿嘴一笑,脸上泛起红晕。向嘉丞先是讶然,脑筋一转醒悟过来,指着马雨涵的翘鼻,揶揄地拖长声音:“哦――关家少爷。”

    “嘻嘻。”马雨涵大大方方地承认,“他请我去他家吃晚饭。这得多谢向哥,还是你有办法。我不理他,他就来理我了。”

    向嘉丞认真地道:“是你太优秀,是个男孩子都会喜欢的。”

    “哎呦。”马雨涵嗤笑一声,“说得我都不好意思了。”她深吸一口气,语气诚挚,“总之多谢向哥,现在我很开心。”

    “开心就好。”向嘉丞看着这个妹妹一样天真纯洁的女孩,目光温柔,“我从侧面了解一下,关少人还是不错的,也没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好好在一起吧,珍惜缘分,很不容易。”

    马雨涵郑重地点头:“我姐姐也这么说,她昨晚回来还挺感慨,让我别太任性了。向哥,有时间我请你吃饭,把嫂子也叫来吧,我们认识认识。”

    “嗯……好,以后会有机会。”

    两人正聊着,丹丹走过来:“向哥,好像,好像是你母亲来了……”说着指向他的身后。向嘉丞忙一转身,向母正站在屏风前,笑吟吟地望着他和马雨涵。

    “妈,你怎么来了?”向嘉丞紧走几步,到母亲身边。

    “我来瞧瞧你的店。”向母嘴上跟儿子说话,眼睛却始终没离开马雨涵,上上下下不动声色打量好一会。

    马雨涵被向母瞧得不好意思,低头道:“向阿姨好。”

    “哎。”向母喜上眉梢,越看马雨涵越觉得端庄大方,纯真可爱,“你是嘉丞的朋友吧。”

    “嗯……”马雨涵用一种女孩子特有的敏锐,捕捉到了向母隐藏的另外一番意思,愈发觉得尴尬,“我叫马雨涵,叫我雨涵就好了。”

    “这位是马速马叔叔的二女儿。”向嘉丞介绍。

    “啊,马总裁,我们以前很熟。”向母笑容凝在唇边,客气地对马雨涵一颌首,“你爸爸妈妈身体都好吧。”

    “很好,谢谢向阿姨关心。”马雨涵及时地为自己开脱,“那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向哥,你忙吧。向阿姨再见。”

    “好,再见。”向母看着向嘉丞把马雨涵送出门去,微微蹙起眉头。等向嘉丞一回来,便道:“这女孩子不错,但是家境太优渥,嘉丞啊,你跟她会有压力的。”

    向嘉丞啼笑皆非:“妈,你说哪去了?人家有男朋友,都快结婚了。”

    这句话并没有打消向母的忧虑,她长长叹息一声:“按说以你的条件,找这样身份地位的女孩子一点也不差,只是偏偏我和你爸……唉……嘉丞你别说当妈的思想守旧,不是门当户对,婚姻肯定不能和谐,我看过多少这样的例子……”

    “妈你放心吧,我肯定不找这样的。”向嘉丞把母亲往店里让,自卖自夸,“来,瞧瞧我的制衣店,你觉得怎么样。”

    他陪着母亲转转小店,向母见生意做得有声有色有条有理,客源还不少,地方也干净豁亮。做好的衣服一排排挂在那里,尽管向母入狱多年,跟时代早已脱节,但仍能看出做工质地果然十分讲究。她看看这里,瞅瞅那里,又是欣慰高兴又是心酸难过,一时间也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中午向嘉丞请母亲去大连渔港吃海鲜,向母几次提起那个马雨涵,想借此谈谈儿子的婚事,都被向嘉丞巧妙地把话题转开。向母有丝焦虑,可又不好多说什么,吃完饭没用儿子送,借口要到四处逛逛,打车回家了。

    她心里烦闷,索性到袁家来坐坐。袁父跟邻居到大伙房水库去钓鱼,小核桃送去幼儿园,家里只剩下袁母,忙活擦地收拾屋子。见向母进来,笑道:“正巧,老袁刚来电话,说钓上一条五斤重的大鱼。他嫌我做鱼不好吃,等你回来大展厨艺呢。”

    向母勉强笑笑,坐到沙发上愣神。

    袁母走到她身边:“向老师你没事吧?不是去嘉丞那里吗?制衣店不好?”

    向母摇摇头,叹息一声:“嘉丞哪里都好,就因为哪里都好我才难受啊。”她顿了顿,继续道,“娟子,我心里有话都不知该跟谁说。”

    袁母干脆把抹布扔到卫生间,洗干净手也坐下来:“那就跟我说吧,瞧我能不能帮帮你。”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嘉天和嘉丞的婚事,你说他俩……”向母刚要往下说,忽然想到一事,眼前一亮,拉住袁母的手,“对了娟子,我怎么把你给忘了?你在这里住的时间长,认识人也多,不如你帮忙,给嘉丞介绍个女朋友。”

    “女朋友?”袁母惊讶地盯着向母,不由自主拧起眉毛,“你要给嘉丞找对象?”

    “对呀。”向母没留心袁母的神色,自顾自说下去,“嘉天性子野,没准过两天又出国了,我也管不了。但嘉丞不一样,不是我这个当妈妈的夸儿子,你就说他吧,要模样有模样,要个头有个头,要钱有钱,要事业有事业,怎么就能没对象?还是被我和他爸给耽误了。娟子,你多留心,好好给打听打听,咱不求女方家条件有多好,只要模样端正是个正经人家就行……”她这边一头热地张罗,那边袁母越听越不是滋味。好么,一诺非得跟个男人在一起,结不上婚,有个孩子还是个代孕的。你这可倒好,要给自己儿子找对象,这也太不像话了。尽管袁母心里明镜儿似的,向母压根不知道袁一诺和向嘉丞之间的关系。但明白是明白,谅解是谅解,这完全不是一齤码事。做妈的哪个不偏向自己孩子?你儿子要相亲要结婚,剩我儿子一人,干什么?打光棍吗?

    袁母心头翻江倒海,恨不能开口就把向嘉丞跟袁一诺的事情交待个清清楚楚。她忍了再忍,才把这口气咽下去,可无论如何跟向母谈不拢,只心不在焉地敷衍着。这时恰巧袁父回来摁门铃,袁母上前开门,张罗收拾鱼,向母也只能作罢。

    她作罢,可袁母上心了,没着没落的,趁着别人不注意,到卧室里给袁一诺打电话。

    袁一诺正守在卤味摊前看电视,拿起手机道:“喂,妈,有事吗?”

    “有事?事大了!”袁母一上来就没好气,“向老师要给嘉丞找对象结婚,你知不知道?”

    “啊?”袁一诺说,“是吗?”

    “是‘吗’,我还是‘爸’呢!”袁母真着急了,“你赶紧好好跟嘉丞说一说。我告诉你啊,这事没完,他要是敢去结婚,我饶不了他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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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的霸王票,谢谢大家的支持!!!大家这么喜欢这两只,我真高兴啊!!

    41摊牌

    袁母这句话说得气势汹汹掷地有声,说完就把电话撂了,剩下这边袁一诺“喂喂”两声,听不到回答,对着手机发怔。半晌嗤地失笑,心想,这是干什么呢?

    袁一诺一点没把袁母的“威胁”放在心上。嗯,向阿姨想要嘉丞结婚了;嗯,还要妈妈帮着找好女孩子。这两条在袁母眼里惊天动地刺骨挖心的消息,在袁一诺耳朵里不过是一阵风,还是微风,没等树梢动一动,风吹过去了。

    袁一诺穿着洗得泛白的迷彩裤和旧毛衫,叼着烟卷,继续卖卤味。电视里张玮正甩着小辫子唱《HIGH歌》,其实袁一诺不待见张玮的小辫子,爷们就得有爷们的样子,留长头发扎耳洞,那不是女人才干的事吗?可向嘉丞喜欢张玮,喜欢得不行不行的,还把这首《HIGH歌》做成铃声,一来电话就听一遍一来电话就听一遍,然后诚恳地对袁一诺说:“你听听,听听吧。”

    好吧,那咱就听听。哄媳妇得有方法,他喜欢的你可以不喜欢,但你得了解,了解多了也就喜欢了,于是也便有了共同语言。就像向嘉丞每半个月一定看《轻武器》一样,刚开始他连啥叫膛线、火身轴线都分不清,现如今也能跟袁一诺探讨一下AK47的利与弊了,CS玩得还挺不错。他俩总出去一起打枪,还参加个俱乐部。过日子嘛,得越过越近乎才行,越过越远越过越不明白对方想干什么,那迟早得分道扬镳。

    袁一诺听张玮还凑合,也盼着他不被PK下去,但是欣赏哈林那一组就有些吃力了,向嘉丞偏着头嘲笑他:“土老帽。”袁一诺呲着牙,扑到向嘉丞身上“啊呜”就是一口。

    今天是周末,卤味卖得快,不到四点钟七七八八就差不多了。袁一诺到本子那里换好整钱,去市场挑了一条模样齐整、肥厚鲜嫩的鲐鲅鱼,回家炖宽粉。再做个百合腰果抄西芹、海米扒油菜,买五个馒头,煮一锅红豆粥。凉菜就不做了,免得吃鱼时腥味太重。

    向嘉丞早回来半个小时,他也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没想到妈妈回去时能跟袁母发牢骚。他一进门就闻到饭菜的香气,肚子咕噜咕噜地乱叫,先去卫生间洗手。

    袁一诺闭上煤气阀,刚把铁锅里的鱼盛出来,听到客厅里电话响,喊一声:“嘉丞,接电话。”

    “我上厕所呢。”

    “哦。”袁一诺撩起围裙胡乱擦擦手,几步冲出去捉起话机,“喂。”

    “是我。”袁母语气平静了不少,但仍能听出十分严肃,“我上午跟你说的话,你怎么想的?”

    “啊?啊,那事儿啊,呵呵。”

    “你别跟我打哈哈,我告诉你这事严重着呢,我没跟你开玩笑。你为了要跟嘉丞在一起,婚都不结,要是他反倒要找个女人过日子,儿子,到时候你怎么办哪。”袁母心里气苦又替儿子抱屈,说着说着眼泪都快下来了,“儿子,妈是心疼你啊。剩你自己孤家寡人,那可全毁啦……”

    “妈――哎呀没事,您放心吧,嘉丞他不能,肯定不能。”

    向嘉丞听到自己的名字,从卫生间里走出来,对袁一诺比划个接电话的手势。袁一诺冲他摆摆手,做个苦脸,指指电话。

    向嘉丞微微蹙起眉头,坐到袁一诺对面,听他拍着胸口跟对方信誓旦旦地保证:“嘉丞不会去结婚。他就跟我过一辈子,没我他都活不了。”向嘉丞听他说得没边没沿的,抬腿踹了袁一诺一脚。

    袁母下了严令:“那好,你让他赶快跟向老师把这件事说清楚,要不然向老师一直蒙在鼓里,我也不放心。”

    “急什么呀。”袁一诺笑嘻嘻地打哈哈,“不急不急,嘉丞心里有数。向阿姨不是刚出来嘛,心情还不够稳定,过段时间,嘉丞一定会说的。妈你就别为我俩操心了,嘉丞安排得好好的,保准让您和我爸满意,行不?”

    “唉――”袁母叹息,“我是管不了你俩了,你们哪,看着办吧。”她灰心难过得不以自已,放下电话自己生闷气去了。

    袁一诺敛了笑容,若有所思。向嘉丞见他面色有异,凑过来问道:“怎么,咱妈那边有什么事么?”

    袁一诺漫不在乎地一摆手:“有什么事,就说向阿姨要给你介绍对象,还让她帮忙找合适的。她就受不了啦,怕你变心。嘿嘿,你瞧这事闹的,弄了半天不是我怕你变心,是她怕。她就对我这么没信心?就我这样的,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你舍得变心吗?可没地方再找喽。”他故意说得轻描淡写,就是不愿意给向嘉丞太大压力。出柜不是小事,更何况向母刚刚度过人生的重大坎坷,他们都想把这个问题再往后拖一拖,等向母身体情绪各方面都更加稳定一点。

    向嘉丞却没笑,神色凝重,咬着唇沉吟一阵:“一诺,我跟我妈说吧。”

    大狮子搔搔脑袋:“再等等吧,你不用管我妈,她就那样,芝麻大的事也能说成西瓜大,过两天就好了。”

    向嘉丞缓缓摇摇头:“不,咱妈说的对,再这么拖下去,对你太不公平。”

    “拉倒吧,啥公平不公平。”袁一诺一伸胳膊把向嘉丞搂在怀里,“咱俩过咱俩的日子,好不好心里知道就行了。你别把事情弄得太仓促,看哪天找个合适的机会……”

    “不合适,哪天也不会合适。”向嘉丞下定决心,“这种事说出来肯定会遭到强烈反对,什么时候说都一样。我明天就去我妈那里。”

    袁一诺收起玩笑的神色,问道:“你决定了?”

    “我决定了。”

    袁一诺深吸一口气,拍拍向嘉丞的肩头:“那好吧,听你的。不过我觉得向阿姨心高气傲,秉性倔强,不见得能很快接受。”

    向嘉丞点点头:“我知道,我有心理准备。”

    嘴上说有心理准备,向嘉丞一看见母亲慈祥温暖的目光,这话仍是没法出口。偏偏哥哥向嘉天也在,他给向母买了很多套秋款的衣服,正摊在床边显摆:“瞧,这套驼色的风衣多大气,妈你身材好、肤色白,穿什么都好看。”

    “你呀――”向母忍不住微笑,拿起一套墨绿色的开襟毛衫在身上比量,“一摸就是纯羊绒的,这又得花不少钱吧。”

    “不算什么,妈,我是两个公司的股东,不干活只拿钱都够好好活下半辈子的了。”向嘉天拆开一条真丝的小方巾,“妈,这条你戴也好看,一会我教你系几个花样,保准洋气又漂亮,到大街上回头率百分之百。”

    “就你嘴甜。”向母心头甜丝丝的,转脸见二儿子目光怔忡不定,轻声道,“嘉丞,你有事么?”

    “没,没什么。”向嘉丞话到嘴边,望着母亲唇边的笑容,无论如何说不出来,只好勉强笑道,“还是哥哥对妈好,我什么都没给买。”

    “傻孩子,买什么呀,你们来就行啦。”向母还以为二儿子是在自责,放下衣服起身道,“你们先歇着,我去做菜。昨天你袁叔叔钓了好几条大鱼,给我拿来一条,我给你们红烧一下,晚上就在这里吃饭吧。”说着,去厨房收拾鱼做饭。

    向嘉天一PI股坐到摇椅里,拿起个苹果咔嚓一口咬下去:“嗯,挺甜。”瞧着弟弟没精打采的模样,随口问道:“喂,没事吧你。”

    向嘉丞暗自一咬牙,说道:“我想跟妈妈说清楚和一诺的关系。”

    向嘉天嘴里的苹果卡到嗓子眼里,咳嗽好一阵才喘上这口气,瞪圆了眼睛盯住向嘉丞:“你发高烧啊你。”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我觉得应该让妈妈知道真相。”

    “PI真相!”向嘉天怒了,把苹果?在桌子上,站起身来来回回走几步,站住了严肃地说,“我可警告你啊,不许胡说八道。妈妈心情刚好点,要是被你刺激着了弄出个好歹,我跟你没完!”

    “那也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过下去。”向嘉丞恳切而又坚定,“我仔细想过了,妈妈一向通情达理,她会明白的。”

    “明白个鸟!”向嘉天气呼呼地低声嚷嚷,“她这辈子过得已经够遭罪了,你还要给她心里添堵吗?”

    “哥,我早晚得跟妈妈说,我不可能结婚,永远也不可能,我和一诺一定要在一起。我知道这样做对不起妈,但我没办法,这是不可改变的事实。”向嘉丞语气伤感,但却毫不妥协。

    “所以我说你死脑瓜骨。”向嘉天指着弟弟的鼻子,“你就找个女的结婚,哄妈妈开心,大不了以后再离呗。袁一诺他一个大老爷们,还能因为这事吃醋吗?”

    向嘉丞也生气了,斥道:“哥你能不能不这么自私?”

    “我自私?”向嘉天气极反笑,“我自私还是你自私?你为了让自己跟袁一诺那小子双宿双飞过好日子,就不管不顾地要出柜。你有没有想过妈知道这件事后会怎么样?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你找谁哭去?后悔都晚了!”

    向嘉丞脸色发白,眸色黑得发亮:“这是两码事。哥,一诺为了我,提前转业又率先出柜,我不能让他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跟我在一起……”

    “怎么地。”向嘉天冷笑,“他还想要个名分哪?用登记领个证儿不?用大摆筵席请亲戚们喝喜酒不?我就怕人家有脸来看热闹,你们没脸走上台!”

    “哥!”向嘉丞怒不可遏,拳头捏得死紧,几乎要冲上去狠狠揍向嘉天一拳。

    向嘉天兀自不知死活地挑衅:“这件事没门!我今天话撂在这里,你要是敢出柜,不用妈出面,我先把你腿打折,让你爬着滚……”他伸手往门口一指,“出去”这两个字还没说出来,就瞧见门边那个熟悉的身影,当下吓得目瞪口呆,好半晌细声细气地唤道:“妈――”

    向嘉丞惊得慌了神,大步奔过去,却在母亲难以置信而又哀伤莫名的目光注视下停住了,小心翼翼地道:“妈……”

    向母嘴唇哆嗦着,她全身都在哆嗦着,像一只寒夜里无助的苍老的孤雁,她问:“你跟袁一诺在一起?”

    此时此刻,向嘉丞也只能点头。

    “你,你是个同X恋?”

    向嘉丞点头。

    向母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42

    42安慰

    向母这一昏倒不要紧,把两个儿子唬得三魂没了七魄,向嘉天急得跳跳脚,差点去打120。还是向嘉丞沉稳一些,尽管也惊骇不小,但他大风大浪见得多了,倒还能把持得住。定定心神,没敢随便搬动母亲,给她掐人中,解开领口的纽扣。向嘉天在一旁撩起衣襟来扇风。

    过了好一会,向母才悠悠转醒。兄弟二人齐齐松口气,道:“妈。”

    向母清醒过来,只觉得浑身乏力,仿佛大病一场,望着向嘉丞哆嗦着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泪水滚滚而落。

    “妈你别这样……”向嘉丞哽咽着,“妈,对不起,妈。”

    “哎呀废什么话呀。”向嘉天一跺脚,“快点把妈扶床上去。”

    两个儿子一左一右架着向母,拖拖拉拉弄到床边,扶着躺好。向嘉天坐到母亲身边,抚着她的胸口给她顺气:“妈你别上火,有啥事咱慢慢说,总有解决的办法嘛。”

    向母睁着泪眼,不去看两个儿子,向嘉天说的话她一句也没听见。回想自己这大半辈子坎坷艰难,从小家里穷,没饭吃;少年时遇上文G,书都不能读;然后上山下乡,苦熬好几天,历尽辛劳才考上大学。本来一路顺遂,哪成想到老了还要承受丈夫伏法毙命的巨大伤痛。如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这么个优秀的儿子身上,偏偏他又是个……思前想后万念俱灰,向母恨不能立刻就死了,免得再受无穷无尽的苦楚。向母秉性好强,纵使心如刀绞,也只是咬着唇,无声地流泪,一声不吭。

    这样要比痛骂一顿痛打一顿更让向嘉丞撕心裂肺,他跪在母亲床边,握着她的手:“妈我对不起你……是我不好……”他心思烦乱,翻来覆去也只能说出这两句话来。

    向嘉天最会见缝溜边,一叠声地安慰:“妈你用不着着急上火,其实吧,同X恋也算不得什么大事,我周围好多人都这样,他们也过得好好的。妈你不知道,现在社会开放着呢,对这种事没多大歧视了。你也别老思想守旧……”

    向母气得肝颤,指着门口怒道:“出去!”

    “啊?”向嘉天说,跟弟弟对视一眼。

    向母提高声音怒喝:“都给我滚出去!”用力捶床,“滚滚,都滚出去!”

    “妈你别激动,别激动……”向嘉天见势不妙,忙拉着长跪不起的弟弟往外跑,边跑边嚷嚷,“你消消气消消气,生气对身体不好,我们在外边守着啊……”说完一关门,瞧瞧弟弟,“行了吧,你满意了吧?唉――我就说你……”

    向嘉丞不去理他,自顾自站在门边,眼巴巴地瞅着,像要把门烧出个窟窿来。

    向嘉天见弟弟没心思,只好也闭上嘴,他嫌站着累得慌,走到沙发上坐下,双手抱胸:“得,咱就等着吧。”

    这一等就是两个多小时,屋里没动静,屋外也没动静。向嘉丞一直站着,动都不动一下,像凝固了的雕塑。向嘉天刚开始还坐得住,后来拿出手机摆弄,再后来起身溜达几圈,最后实在忍不住了,走过去一推向嘉丞:“哎,我说,这么下去也不是个事儿啊。妈在里面别哭出毛病来。”

    向嘉丞不回头,也不开口,脸上满是焦虑不安心烦意乱。

    向嘉天上前敲门:“妈,妈你说句话呗,妈你总保持沉默我俩心里没底呀。”他把耳朵贴在门上,里面一点动静也没有。向嘉天皱着眉头思忖一会,转转眼珠:“对了,你等着。”转身出门去。

    向嘉丞不知道哥哥想干什么,他也不想知道。他现在心里就是难受,火烧火燎,又难过又自责。应该再等等的,应该缓缓来的,母亲出狱后身体始终不好,怎么自己就这么沉不住气?他正胡思乱想,忽听到外面袁母的声音:“怎么了,怎么了这是?”

    “哎呀,还不是嘉丞嘛,没轻没重的,说出柜就出柜了。一点征兆也没有,妈能受得了吗?”向嘉天紧跟在袁母后面,“阿姨你帮着劝劝吧,我妈在里面不出来呀。”

    袁母瞧了失魂落魄的向嘉丞一眼,立刻明白是自己打的电话起作用了。先是松口气,不管怎样,自家儿子用不着提心吊胆地担心向嘉丞去结婚。可随即心又揪到一处,向老师脾气不好,又好强,可别气出个好歹来。她三步并作两步奔到房门前,对着向嘉丞一叹气:“你们哪,唉――”轻轻敲敲门:“向老师,是我,娟子。”

    里面还是没动静。袁母轻手轻脚地把门推开一条缝,偷眼见向母直愣愣地靠坐在床头,神情凄楚。她忽然想起自己当年刚听到儿子是同X恋,要跟向嘉丞过一辈子时的情形,猛地涌上一种感同身受的同情来,眼圈不由也红了,推门走进去。

    向嘉天刚要跟上,袁母一推他,低声道:“你们在外面等着。”说完,关上房门。

    向嘉天翻个白眼,好吧,那就等着吧。

    这一等又是半个多小时,袁母再出来时,眼睛红红的,明显刚哭过。向嘉丞连忙凑上去:“我妈她……”

    袁母对上他期盼的目光,轻轻摇摇头。向嘉丞眸色黯淡下去,苦笑一下。袁母说:“你们先走吧,她现在不愿看见你们,尤其是嘉丞。”顿了顿,又道,“嘉丞,你也得理解你妈妈,她吃了这么多的苦,好不容易能阖家团聚,不盼着大富大贵,只想安安稳稳地过完下半辈子,却……你得给她缓和的余地。”

    向嘉丞重重地点头:“我明白。”

    “明白就好。”袁母也心疼这孩子,拉过他的手拍一拍,“你好好回家去,我在这边慢慢劝导,总会好起来的。嘉丞你记着,世上没有不爱孩子的妈,不管怎么样,你也是她儿子。她所有的心思全在你身上,难怪一时接受不了……”

    向嘉天心说,还有我呢,不行就跟我去国外住呗,眼不见为净。瞧瞧那两人的神色,这话还是没敢出口。

    向嘉丞知道这时候说什么都没用,只好道:“那我们先走了,妈您受累。”

    “行了行了,你们走吧,守在这里也没用。”

    向嘉丞实在没心思应付别人,也不理哥哥,径直开车走人。他没直接回家,转个圈去市场找袁一诺。袁一诺正跟着几个哥们玩牌,听到车喇叭响,见向嘉丞摇下车窗,脸色很不好看,不用猜也能想出个□分,一摞牌:“关门关门,明天再来。”

    这把牌刚打到一半,正兴头上,可袁一诺是出了名的有一说一,大家只好唧唧歪歪把牌扔桌子上:“你就妻管严吧你。”

    袁一诺胡乱收拾一阵,锁好滑门,坐进副驾驶,问道:“向阿姨她……”

    向嘉丞低声道:“回家再说吧。”袁一诺摸摸鼻子,只好闭嘴。

    回到家,向嘉丞把出柜经过简单描述了一遍。袁一诺紧锁眉头:“我说你那个哥哥怎么就不起点好作用?我就猜出来你开不了口,就没指望这次能成功。这下好么,都被他给带出来了。”

    向嘉丞摸一把脸,这一上午折腾够呛,比过一年都累。他破天荒地到阳台拿出根烟,点上,狠狠吸了一口:“先别管他了,眼下怎么办?”

    袁一诺瞧不得他痛心的样子,过去揽住向嘉丞的肩膀:“没事。以我的经验,这种比较令人难以接受的消息,关键就在听到的那一刹那。这一关要是过了,后面只会越想越明白,当初我妈我爸不就是那样吗?嘉丞你得给向姨时间。”

    向嘉丞闷头不说话,只一口一口地吸烟。袁一诺又劝慰一阵,无非是“没事,总会好的”之类。到后来自己都觉得太过苍白无力,索性也不说了,两人靠在一起,吸取着彼此的体温。

    天色一点一点暗下来,谁也没去开灯,烟也吸没了。昏黄的落日余晖洒在客厅里,洒在依偎在沙发中的两人的身上。

    “嘉丞。”袁一诺忽然开口。

    “嗯?”也许是周围的平静,让向嘉丞的心宁和了许多。

    袁一诺悠悠地问:“你后悔了没有?”

    “没有。”向嘉丞回答得很轻,轻得像空气中漂浮的灰尘;但却很定,斩钉截铁的,一往无前的。他顿了顿,反问:“你呢?”

    “什么?”

    “你后悔了么?”

    袁一诺笑:“切,傻瓜。”把怀里的人抱得更紧。

    作者有话要说:说实话啊,别PIA我,其实我觉得大哥的反应挺正常的。现实生活中这样的人太多了,但像主人公这样的就太少了,所以才会人人爱嘛。都说大哥不够负责任,倒也是,但仔细观察一下吧,身边不乏这种人。他只是选一条比较好走的路,可能也更现实的路。小说和现实总是有差距,也许这也就是人们在小说中接受不了这种人的原因吧,人们总希望在小说中看到更美好的东西,看到现实中实现不了的东西,看到一种希望,然后再给自己希望。希望真的能有小说中这样的人,这样的事情出现,从而生活会变得更加美好。

    我现在是真的虐不出来了,以前是以写虐文为傲,现在真虐不出来,不过这又何尝不是另一种幸福呢?

    43

    43治病

    向嘉丞被一声手机响给弄醒了,昨晚他翻来覆去折腾半宿没睡着,好不容易做个梦又听到手机铃声。不过还没等他有所反应,袁一诺已然一把抄起电话:“喂,妈……嗯?知道了,好好……我们就过来。”

    袁一诺一边说一边掀被子,语气十分低沉。向嘉丞一惊坐起,问道:“怎么了?”

    “是你妈妈。”袁一诺按断电话,“她身体不大舒服,我爸要送她去医院。”

    “不舒服?怎么回事?”向嘉丞一颗心砰砰乱跳,“到底怎么了?”

    “具体情况也不大清楚,咱们还是先过去瞧瞧。”

    向嘉丞心慌得没着没落,一不小心差点被拖到地板上的被子绊倒。袁一诺上前扶住他,沉稳地说:“你先别着急,我听我妈的语气,没什么大事,可能就是刺激着了有点堵心。到医院好好检查一下,放心吧。”他上前紧紧拥抱向嘉丞,“还有我呢。”

    向嘉丞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吐出来,说:“好了,我没事了。”

    两人急急忙忙套上衣服往外走,一瞧墙上的挂钟,正是凌晨三点半。街上行人极少,空荡荡地刮着秋风,吹得落叶飘摇。袁一诺开车,拿出特种兵的本事,不到十分钟,已然停在父母家楼下。

    向嘉丞也没闲着,给哥哥打电话,让他快点过来。向嘉天睡得迷迷糊糊的,好半天才醒过味,急三火四地叫唤:“都说不让你告诉她了,你瞧,你瞧!”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向嘉丞紧锁眉头,“你快过来吧。”

    袁一诺在一旁听不过去:“你还跟他废什么话?上楼。”

    袁父袁母都被惊动了,袁母守着睡着的小核桃,没过来,袁父穿着睡衣等在客厅里。向嘉丞几步上前问道:“爸,我妈她怎么样?”

    向母和袁母聊了大半夜,从年轻时说到现在,陈谷子烂芝麻的事全都抖落出来了。袁母安慰她好一会,见她没什么太大的反应,这才回家去睡觉。谁知半夜向母要去洗手间时,出了问题,她只觉得头晕,眼前所有东西都在转,闭着眼睛还在转,躺在床上仍是转。向母害怕了,别真的因为儿子气出什么好歹来。她越害怕眩晕得越厉害,一阵阵恶心,连连作呕,浑身直冒虚汗,根本没法睡觉,也没力气起床,只好用尽全力敲墙。

    另一边是小核桃的卧室,袁母跟她睡在一个房间,听到敲墙的咚咚声,忙起身让袁父去瞧瞧,发觉不妙才给向嘉丞打电话。

    什么都先别说了,赶紧送医院吧。等不及向嘉天,俩人给向母穿好衣服,袁一诺一躬身将她负在背上,蹬蹬蹬快步奔下楼,向嘉丞在后面扶着,转头对袁父说:“爸,你先回去吧,有我跟一诺就行。”

    “小心点啊,有消息尽快来个电话。”袁父年轻时脾气暴躁,总拎着棍子追儿子满院跑。到老了反倒变得沉默寡言,和蔼了许多。

    向嘉丞感激地看了老人一眼,说:“知道了,爸。”

    向嘉丞陪母亲坐在后面,袁一诺开车,顺便给马雨冰打了个电话。正巧她在医院当班,陆军总院的脑科是S城最好的,袁一诺毫不迟疑,直奔文萃路。

    接下来一系列的开单子、检查、等结果,再开单子、再检查、再等结果。两个大男人东奔西跑忙得人仰马翻满头是汗,头一回进医院才发现,这哪是看病,简直就是折腾人。幸好挂的是急诊,又是半夜人少,还有熟识的医生。都说ZG看病难,这两位今天算是体会到了。

    到底还是老战友,马雨冰二话不说先给要了个单独的病房,把检查完的向母安置在那里。向母紧张得不得了,也怕自己得什么绝症。她倒不怕死,就是觉得连个孙子都没抱上,似乎以后也不可能抱上,愈发难过伤心。

    忙活半宿,向母的情况好了些,仍是不愿意跟二儿子说话,偏过头去不理他。向嘉丞苦笑一下,跟着袁一诺到走廊里去等结果。

    袁一诺揽过向嘉丞的肩头,好像要把自己全身力量都传递过去。向嘉丞只觉得身心疲惫,忍不住低下头,前额抵在袁一诺结实的胸口。

    “我很害怕。”向嘉丞低声说,“我真怕妈她就这么……”他有点哽咽,“那我一辈子也不会原谅自己……”

    “肯定没事的。”袁一诺用一种毋庸置疑的坚定的语气说,“向阿姨很坚强,你用不着胡思乱想,等检查结果出来再说。”

    向嘉丞刚要再开口,旁边响起一声轻轻的咳嗽,他连忙直起身子,和袁一诺一起回头望去,正是穿着一身白大褂的马雨冰。向嘉丞想起刚才和袁一诺的动作未免过于亲密,他很少在人前表露和袁一诺的关系,不禁有些尴尬。

    马雨冰却像是根本没有注意到一样,只是双手C在大褂的兜子里,仍是那种淡然的神色:“脑部CT的结果很快就能出来,我怕你们着急,先过来说一下。从刚才的一系列检查来看,向阿姨没什么大事,嘉丞你不用往心里去。从种种表现上,可能只是眩晕症而已。至于如何引起的,还得再等一等,看看张大夫怎么说。不过我觉得,肯定没有太大的问题,向阿姨身体挺好的。”

    向嘉丞明显松一口气,感激地道:“太谢谢你了。”

    马雨冰下意识地瞄了一眼,袁一诺和向嘉丞都没戴那枚“结婚”戒指,她暗自了然地一笑,转身走开。

    张大夫把他们叫进去,交代一下检查结果,果然没有太大问题。属于脑血管性眩晕症,开了阿司匹林和抗凝药物,嘱咐平时要注意饮食,多卧床休息,免受太大的刺激。

    这时向嘉天才心急火燎地蹬蹬蹬蹬跑过来,满走廊嚷嚷:“妈――妈――”抬眼见向嘉丞和袁一诺守在病房门口,不管不顾地冲进去,扑到躺在床上的向母身上,差点哭出声:“妈你这是怎么了妈――”

    “哎呦……”向母颤颤巍巍地呻Y,费力挑起眼皮瞥了大儿子一眼,有气无力地嗔怪:“你瞎喊什么瞎喊?我还没死呢。”

    “可是……可是……”向嘉天纳闷地挠脑袋。

    袁一诺抱着双臂倚在门边:“你来得真及时,正好检查完,你怎么就不晚上再来呢?没准还能给你弄张床顺便睡一觉。”向嘉丞怕妈听了生气,用胳膊肘碰了袁一诺一下。

    “嘿嘿,嘿嘿。”向嘉天出了名的厚脸皮,也不在乎,只瞧着自己的母亲,忧心忡忡地握起母亲的一只手,说:“妈你没事吧,可把我急坏了。”

    向母长长叹息一声,半晌没言语。

    向嘉丞轻轻走上前,道:“妈,医生交代过了,这病没大碍,只要休息得当,不受刺激……”

    “不受刺激。”向母冷笑一声,“我跟你受的刺激还少吗?”她瞧瞧二儿子,再瞧瞧站在门边的袁一诺,怒气上涌,喝道:“你给我出去!”她一指门口,用力过猛,眩晕感又涌了上来,扶着额角倒到病床上。

    向嘉天埋怨地看向弟弟:“还愣着干什么?快出去吧。我来劝劝妈。”

    向嘉丞脸色青白,咬着唇不出声。袁一诺上前一拉他:“走吧。”两人并肩坐到走廊里的椅子上,向嘉丞双手撑住额头。他这半宿担惊受怕、忙里忙外,早没了平时镇定自若的样子,显得既颓唐又狼狈。

    袁一诺一点不在乎,拉过向嘉丞,下颌抵在他的发顶,慢慢抚摸他的后背:“没事的,老人家一时想不开,至少她身体没问题,你可以放心了。剩下的事,慢慢来吧。”

    向嘉丞无奈地道:“妈这个样子,我怎么能放心。下不了地吃不了饭,下午就得出院,没人照顾哪行啊。你瞧我哥那样,唉――”

    袁一诺笑一下:“不是还有我呢吗?”他故作轻松地掰着手指头,“我会做饭、能收拾屋子、还勤快、有力气、稍稍懂点医疗知识,这样的‘护理’哪里找去?”

    向嘉丞抬起头,对上袁一诺略带戏谑的眼,支支吾吾:“我就是怕,我妈她……万一跟你说点不好听的话……”

    “行了。”袁一诺无所谓地一耸肩,“我就当没听见。任打任骂任劳任怨,谁让她是咱妈呢。”他把“咱妈”两个字说得分外重,露出大狮子状似无辜的可怜巴巴的经典眼神,逗得向嘉丞竟扑哧一声笑出来。

    袁一诺见左右无人,揽过向嘉丞的脖颈,在他光洁的前额轻轻吻了一下,低低地说:“会好的。你乖乖回家,洗个澡好好睡一觉。咱妈不是不讲理的人,你老公有信心把她拿下。”

    “嗯。”向嘉丞点点头,心里宁定了不少,“那我给你买点饭,你先垫一口。”

    袁一诺偏头瞅瞅屋里那对母子,站起身:“一起出去吃吧,你哥扮演孝子正在兴头上,一会可就说不定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的鼓励支持,老样子,周末两天不更文,咱们下周一见!!!再次重申,向嘉丞有个儿子,是代孕,而且很快就要出来了,嘻嘻,温馨的夫夫生活呀,还养个包子。

    44

    44巧遇

    人生就是这样,没事的时候天地都是通亮的,身边每个人都面带微笑,所有事情游刃有余。可一旦有了事,就会发现什么都凑到一起,塞得你心里头满满的,连个喘气的空隙都没有。向嘉丞走出医院,天下雨了,秋雨夹杂着霰雪,迷迷蒙蒙昏昏暗暗,冰冰冷冷直往衣襟里钻。

    心是灰的,天也是灰的,交相辉映重重叠叠,于是也便更加郁结气闷。

    向嘉丞没回家去休息,他今天还有十分重要的活计要完成。他开着车走进雨里,雨刷调到最快档,刚刚清晰,下一秒就被淋得模糊不清。雨水不是直上直下的,它迂回着、扭曲着,仿佛泼墨山水,皴得毫无章法,混乱如人的心境。

    向嘉丞走神了,他出于本能地起车、转弯、提速、停止,随着车流像小船一样游荡,其实心思已不在路况甚至方向上。他脑海里全是旧时的画面,一幕一幕、一场一场。从天真无邪的童年,到意气风发的少年,再到坎坷艰苦的青年。死去的父亲、虚荣而又随便的哥哥、固执严厉的母亲,和蔼亲切的袁母、暴躁粗鲁的袁父,当然还有最爱的袁一诺……

    他不指望母亲能立刻接受他们的关系,但真的没想到她的反应会那么强烈。向嘉丞有点后悔了,他能承受住任何打击和鄙视,能坦然面对别人的嘲弄和讽刺,但无法面对最亲亲人的,哪怕只有一点的失望灰心。更何况居然闹到母亲要住院,他应该再晚一点,再谨慎一点,怎么就这么迫不及待了呢?太过顺遂的生活麻痹了他的警惕性,他把一切都看做自然而然顺理成章了。可事实证明,能接受这种关系的,仍然是少数,母亲根本完全无法理解。

    一诺呢?他在母亲身边就能好么?万一她再把他骂走,自己又该怎么办?

    向嘉丞沉重地叹息一声,如果是别人,他可以想出一千种一万种的方法,只要有耐心和毅力,总会成功的。这次不一样,这次是母亲,他无法面对那个流着眼泪满面凄惶的至亲的亲人。向嘉丞耳边又响起父亲临刑前的嘱托:“好好活着嘉丞,千万别倒下,这个家就指望你了……要做个顶天立地的人,不要……不要像爸爸一样……”

    向嘉丞下了车,走进“向氏制衣店”。他几乎一夜没睡,眼底下是浓重的阴影,显得十分憔悴。前台的丹丹看着,暗吃了一惊,上前轻声问道:“向哥…你不舒服么?”

    向嘉丞猛地警醒过来,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到店里了,他对上丹丹略带忧虑的目光,一笑:“没有,今天我要赶制蒋先生的衬衫,有客人你们帮着招呼一下吧。”

    丹丹点点头:“我明白,向哥。”

    向嘉丞去办公室,匆匆洗了个澡,站在淋浴下,任有点发烫的水冲了很长时间,略略收拾心情,强打起精神,到工作间做衣服。

    蒋先生昨天刚打过电话,想要一打300支面料制成的衬衫,尤其希望先做出一件来,用于一个星期后比较重要的一场宴会。

    这种面料很难打理,非常容易起皱,洗涤护理都需要特殊方式,而且价格极为昂贵。一般向氏这种店里很少采购这种布料,除非客人有所要求。即使采购也十分有限,因为衣料保存起来极麻烦,处理不当就容易发黄。

    最喜欢用这种布料做衣服的,只有蒋先生。

    向嘉丞又走神了,他脑海里全是母亲的愤怒和袁一诺的安慰。哥哥肯定是指望不上的,说不定医院里只剩下一诺和妈妈两个人,相处起来得多麻烦,刚才请个护工好了,又或者让袁母帮着照料一天,有个人说话也许母亲情绪能好一些。不过还有个小核桃呢,袁母得看着小核桃……

    “叮”的一声轻响,向嘉丞一抬头,见杜杜正把杯冒着热气的咖啡轻轻放到工作台旁边的小几上。她明显是听到丹丹说什么了,瞧过来的神色也带了几分关切。但却并没多问,只冲着向嘉丞笑笑,带着女孩子特有的温柔和善良,然后悄悄地走下楼去。

    向嘉丞的心头涌上几分感激,端起咖啡啜饮一口,苦涩带点微酸的滋味在舌尖绕了几绕,最终那股暖意直达体内。他用手指挤按了眉间几下,缓解睡眠不足带来的疲惫和倦怠,放下咖啡,低头继续工作。

    可仔细一瞧,向嘉丞悚然一惊,一颗心陡然直坠下去。他急急忙忙把工作台上的布料铺展开,仔仔细细端量好半晌,颓然地垮下肩头,双手按在工作台的边缘,欲哭无泪――他剪裁失误,这块布料已经废了。

    向嘉丞本来想用这块仅存的布料先给蒋先生做出一件来,满足他急需的愿望,然后再从国外进口,缓缓制作。如今,一切计划全部泡汤。再订购,从意大利运过来,最快也得两天以后,做一件衬衫按要求应该8天。蒋先生这件因为是急需,仅限六天,也就是说,向嘉丞必须在后面四天加班加点,才能在指定的时间内,交出做好的衬衫。可以向嘉丞如今的身体状态,能否承受这样精神高度集中的劳作?万一再做不好,钱倒是次要的,拖延了期限,丧失了应有的信誉,这才是向嘉丞最担心的问题。

    向嘉丞站在工作台前很久很久,恨不能狠狠咬自己一口。他不想承认,但又不得不承认,这一次只能放弃。他必须亲自给蒋先生打电话,说明原因,请求对方的原谅,继续宽限几天。

    向嘉丞自从开了这家“向氏制衣店”,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没想到,今天破例了。向嘉丞拿起电话,手指却迟迟无法按下去,里面嘟嘟的忙音活像嘲弄他似的。向嘉丞可以承受一切损失,但当面道歉这种事情,实在太难,他开不了口。

    他把蒋先生那串手机号码,在心里默念一遍又一遍,终于一咬牙,抬起手指。电话很快接通了,向嘉丞主动承认失误,一个劲地说抱歉。蒋先生倒没什么表示,只说:“无所谓,那我穿以前旧的好了,你慢慢做,我不急着用。”

    “谢谢蒋哥,太谢谢你了。”向嘉丞尴尬万分,他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耳根在发烫。他一向理智自持,讲信用重然诺,把店里的声誉看得无比重要,谁知道竟能出现这么低劣的错误。

    蒋先生是向嘉丞的老客户了,听出向嘉丞语气里的恳切,只一笑,说:“从来没有过啊嘉丞,你不会是有什么麻烦吧?”

    向嘉丞沉默了一会,他不想给自己找借口,但此时没有借口反倒说不过去。他说:“我家里……出了点事。”

    “哦。”对方立刻理解了,语气也郑重许多,“衣服什么时候做好都无所谓,家里的事才最重要,需要帮忙就直说,没问题。”

    “谢谢蒋哥。”向嘉丞万万没想到,有一天他会这样示弱,用自己家里的事情来示弱。他惭愧得不能自已,对方每一句关心的话都像是迎面扇他一个耳光。他实在听不了了,匆匆放下电话。

    今天再做什么都不适当,再做什么都没有心思。向嘉丞拿起车钥匙,索性下楼,开车回家。

    雨小了些,至少能看清对面的人影了,一丝一缕,像织出来的纱。向嘉丞放心不下,给袁一诺打手机:“喂,我妈怎么样?”

    “挺好的。”无论什么时候,袁一诺总是笃定的,随意的,一切尽在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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