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三章合一 “见了少卿身子,便要我负责……
花玉龙喉咙被堵住一样,抬手去拆捆着他左手的藤条,眸光看向他,却又看不太真切。
那手臂后面扎着的,是无数柳叶刀。
她低头撸起右手衣袖,露出洁白的小臂,伸到他唇边,道:“一会我把你的手从铁架上拔下来,你咬着我的手臂,就没那么痛了。”
狭长幽深的眼眸内,映着水池的暗光,他伸出嘴巴,含着她的手臂。
花玉龙抬起右手,深吸了口气,下一瞬,一鼓作气地将玄策的手臂从铁架上带了出来。
只听一道轻微的闷哼。
花玉龙看他松开了自己的小臂,扯了扯嘴角:“我没那么脆弱。”
看着自己光洁的手臂,再看他被鲜血染红的玄袍,她想笑说玄少卿真厉害,但心里又疼,于是变成了苦笑。
两人走出水牢时,刚踏上台阶,忽然一个踉跄——
“洵之!”
花玉龙使劲扶着玄策,前一秒还说自己不脆弱,下一秒便几乎站不稳了。
“可能是泡得有些久,腿不习惯罢了。”
他说着,见花玉龙摘下了身上的斗篷,披到了他身上。
热烈的红色覆在死气沉沉的黑暗之上,好像一切,又有了生气。
“我们走。”
她给斗篷打了个结后,扶着他往牢房外的甬道走去。
玄策眸光黏在她身上,却不说话,花玉龙忍不住道:“怎么每次见你,都这般不省心。上次也是这样。”
被她一说,玄策忽然想到在山顶那夜,第一次发现自己只要一流血,玉龙便会出现在自己面前。
那种感觉很奇妙,就好像,无论身处何等孤寂之地,只要你想一个人,她便会出现。
玄策:“所以你方才亲我,便是以为双修后,我的灵力能得到一些恢复?”
花玉龙边点了点头,边在努力找出口。
忽然,掌心被一道冰凉覆上,她略一惊愕地抬眸,就听他说:“我在这里想的最多的就是,你怎么还不来。”
少女的杏眸睁了睁,五指回拢着他的手,那里有一道温热,缓缓地透出来,将那道冰凉的手一点点暖开。
她鼻尖一酸,道:“对不起,洵之,我也是找了好久,才走到东海,进入结界的。”
听着她嗡嗡的哭腔,玄策垂眸看她:“嗯,我知道。”
花玉龙握着他的手紧了紧,两人走至甬道尽头,前面依然是一片黑暗,空间却更广阔起来,耳边有水流倾斜,四周覆着绿植——
“这是什么地方?”
玄策:“应该是连接水牢的山洞。”
花玉龙抬手摸着岩壁,出手滑腻,是常年被海水冲刷腐蚀的缘故。
她仔细找到了一处略微平整的矮石,弯腰用衣袖拍开四周的碎沙,道:“洵之,你坐这里。”
说罢,便要松开他的手,却没料到,五指被他攥得更紧。
花玉龙拍了拍他的手背:“我要给你拿干粮,马上就给你暖手。”
玄策这才松开她。
见花玉龙从袖袍里掏出个百宝囊,内里有:葱香胡饼,樱桃酥,风干羊肉……
玄策:“……”
她专心给他剥了颗葡萄,递到唇边说:“西域的紫葡萄,可好吃了!”
看着她发亮的眼眸,玄策动了动指尖,她说:“别动,你张嘴就好。”
少年垂眸,那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扫出了一道阴影,薄唇碰了碰她的指尖,最后将那葡萄肉吞了进去。
“甜吗?”
他点了点头。
花玉龙又给他嘴里塞了一个樱桃酥。
他看着她,嘴巴吃得有些发鼓。
花玉龙:“遇到我是不是全是好事?”
玄策抿笑,点了点头。
这时,她忽然伸手去解开他的披风。
少年瞳孔一睁,下意识往后缩,花玉龙不高兴了:“别动!”
他僵住身子。
解开了刚才给他披的红色斗篷后,手还不停,继续去解他的玄袍。
“你……”
“都说了,让你别动!”
少年皮肤白皙,连嘴唇都是发白的,此刻任由她解开了袍服,他说:“花玉龙,别以为我现在受伤了,你、你就可以为所欲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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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眸眼斜看向他,脱了玄袍后,又把内衫给褪了下来。
一时间,少年精壮白皙的身体映入眼帘,少女的动作,顿了顿。
但还是硬着头皮,把衣衫从胳膊一直卸到手腕。
眼前的景象,实在壮阔。
平日里他穿着衣服只觉得高瘦挺拔,眼下衣服一除,竟是现出了宽肩窄腰,结实有力,让人……
等等,花玉龙,你到底在想什么啊!
她忙低下头,又给他剥了一颗葡萄,送到他嘴里。
少年抿唇,不想吃了。
花玉龙哄道:“你快点吃,一会我就快点给你穿回来。”
玄策:“……”
花玉龙:“快点嘛!”
玄策觉得,眼下自己除了吃葡萄,别无他法。
见他吃了甜的,她这才松了口气,起身走到他身后。
在视线掠到玄策后背时,猛然浑身僵在了原地,一时间,只觉血液都是发冷的。
玄策嘴里还含着紫葡萄的清甜,舌腔津液缓缓滋生,让他不由想到,花玉龙方才的那道亲吻。
忽然,后背传来一丝灼热的疼,剑眉蹙起,想要回头。
“别动。”
花玉龙的声音有些发抖,却不是方才强迫他吃葡萄时的霸道。
她的百宝囊里还塞了药膏:“这是花家最好的药,不知道,比不比得上玄少卿的。”
他垂下眸子,嘴角勾起一抹极浅的笑。
花玉龙温热的指腹如蜻蜓点水,生怕弄疼了他的伤口,在上完一处伤后,就轻吹了吹气。
“洵之,还疼吗?”
“疼。”
“那你给我讲个故事吧,这样可以转移注意力。”
玄策:“……不该是你讲吗?”
花玉龙:“我要专心上药的。”
他不说话了。
花玉龙瞟了眼他的后脑勺:“玄少卿没跟别人讲过故事吗?”
她上完肩膀上的伤,一路往下,指腹就到了他劲|瘦的后腰处。
少女的动作尽量轻柔,可就在碰到侧腰窝的时候,手腕忽然被人攥住。
“别碰那里。”
这回,是他说的。
花玉龙皱眉:“不行,这里的药还没上。”
说罢,突然反应过来,探过脑袋看他,杏眸狡黠:“洵之怕痒啊?”
玄策气息有些紊乱,掌心握着的手就如灵蛇般转了出去,下一瞬,他眉头陡然皱起,薄唇紧紧抿着,这女子好像故意似的,怎忒在那儿上药就这般慢。
花玉龙碰了下,他后脊梁骨都直了直。
她照例吹了吹伤口,抬眸,见玄策放在大腿上的手都握成了拳头。
有这么怕痒痒么?
她收好药瓶,走到他面前,哄道:“后背和手臂都上好药了。”
那道凝起的剑眉才终于缓了下来。
“现在,你把裤子脱了。”
玄策:!?!?!
花玉龙蹲在地上,仰头看他,又伸手戳了戳他的膝盖:“这里,不能长时间泡水,你现在衣服都是湿的。”
玄策:“修道之人……”
“修道之人也不是神仙,就更应该珍惜自己的身体,而不是逞强。”
说着,花玉龙伸手拿过自己的斗篷,盖在他身前,道:“诺,我不瞧你。”
玄策抬眸看她,说:“花玉龙,眼下情况非常,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子,与一个男子……坦诚相见,实在不妥当。”
花玉龙受不了他了:“玄少卿,你也太封建迂腐了,你再不脱,腿就要烂了!”
玄策弯身,在斗篷之下,将裤腿卷了起来。
“这样便可以了。”
花玉龙有些生气:“你不脱下来,我怎么给你烘干啊!”
玄策觉得,他没被启都的柳叶刀钉死,却要被花玉龙折磨死了。
她的手刚伸下来,忽然被大掌一握,不脱裤子,怎么就显得他玄少卿矫情了。
玄策声音沉沉:“你今日若是敢脱了这裤子,改日我便上花府求亲。”
花玉龙的爪子伸了伸,又缩了缩。
不知在想什么。
玄策眼眸冷静地看着她,脱不脱是你的事,腿烂不烂是我的事。
花玉龙:“玄少卿,您这是,威胁我?”
“我只是,为大家的声誉着想。”
“这里只有我们二人,只要不说出去!”
“那你以后怎么面对自己的夫君?”
“我又不想成亲!”
玄策沉气:“那我以后怎么面对自己夫人。”
花玉龙试探地瞟了他一眼:“玄少卿,真会成亲么?”
“嗯,双修有助于提升灵力。”
他说得,面色不改。
花玉龙一听“双修”,眼睛有些发亮:“成亲还有这档子好事?!”
“无男女大防,自然可以。”
花玉龙被他说得有些心动,但转念一想,怀疑的目光看他:“可是,我瞧见那些嫁人后的女子,过得大多并不开心。眼里只有丈夫,孩子,看着比我以前锁在天心观里还要不得自由。”
玄策想了想:“你觉得嫁给我,会让你失去自由?”
花玉龙不确定地又看了他一眼。
“花娘子,你别忘了,让你逃脱天心观结界的功劳,我占了一点。”
“咳!您确有天大的功劳,但我阿兄也说,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玄策只觉此刻就像在跟她谈判一样:“成亲确实有千般不好,而在从前,我也未想过要成亲。”
“那玄少卿现在是发现,成亲有助长修为的好处了,是吗?”
玄策轻声说道:“只是忽然明白,如果能长久跟一个人在一起,似乎并不是件坏事。”
花玉龙的手搭在他膝盖上:“玄少卿,我今天看了你身子的话,就得对你负责是吗?”
说完,她忽然抬手上前,在那双狭长眼眸一怔的瞬间,扯下了他头上用来束发的水蓝风息绳。
转而裹在自己眼眸上。
“这样,我就瞧不见了。”
少年长长的睫毛黯了下来,他忽然明白,启都说,“花玉龙是没有心的”这一句话。
花玉龙站在山洞的一角,拿过玄策递来的衣衫,嘴角想笑,但还是忍住了,背对着他,将袍服卷了卷,只听水声滴答,沿着她白皙的小臂,滑进了袖子口。
再用掌心的温热,一点点铺开衣服,烘了起来。
“很快就好了哦。”
“嗯。”
玄策应了声。
花玉龙心里知道,所谓成亲,对玄少卿而言,好像找到合适的伴侣,便可以白头到老。但小时候,于嬷嬷说,两个人要长久地在一起,非得是互相心动,喜欢,是不为了某种目的靠近对方的过程。
否则,当目的达到,或者崩塌了,那这关系,也就断了。
毕竟,男子可以娶妻娶妾,女子却只能忠心一人,算来太不值当了。
与其到后面相看两厌,不如像现在这样做朋友,更长久。
“好了。”
她抬手递了回去,“稍微干了一些,这里没有光照,但是我怕你着凉了,先把这件内衫穿上吧。”
玄策接了过来,听她又在耳边说:“小心点,后背有伤。”
玄策的内衫也是黑色的,穿在身上,没有系带,隐隐透着胸前的起伏,想再要拿回自己的裤子,见她坐在自己旁边,手里还抓着他的衣服,没有要还的意思……
别过脸去,手心攥了攥覆在腿上的红色斗篷。
“裤子,你再等一下,这里太潮湿了,点不着火,我只能用手热干。”
玄策见她蒙着眼睛,手里握着他最贴身的衣物,道了句:“你,可以不必这样。”
花玉龙:“玄少卿是个讲究人,从我第一次见你,你甩开我,还要捋了捋被我弄皱的袖袍时,就知道了。”
玄策哑然一笑,安静地看着她,一点点捋直自己的衣服,再用热气烘干。
原本冰凉的浑身,渐渐恢复了暖意。
花玉龙掌心寸寸抚着衣衫,数了下,十八个洞。
玄少卿,被扎了十八刀。
弄干了最后一件外袍后,花玉龙递回给他。
问道:“那个阿启,你知道他在哪里吗?”
玄策:“玉龙,我先带你离开这里。”
她摘下风息绳,抬眸看他,摇了摇头:“阿兄中了他的毒水,若找不到解药,便性命难保。”
“毒水?”
“是一种人体无法消解,但若是体内水分流失,毒性也会跟着增强的毒。”
玄策神色一凝:“我与他在悬崖下打斗时,坠入了瀑布,醒来后,便是在这水牢里,也许此处,还有他的其他领地。”
花玉龙:“还有我师父和希夷,山原跟竹猗也来找你,但在破结界的时候,跟大家走散了。”说着,她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条:“这是师父找出破毒所需的草药,如果知道它们在哪里,兴许就能遇上。”
“好。”
玄策握着她手腕往山洞外走,一时间,雨帘声越来越大,黑暗中,那里覆盖的是条绝路。
“洵之,难道我们又要回到水牢里再重新找路吗?”
“启都若是这海底的主人,说明宫殿不在这附近,水牢内部的通道不可能找到他,谁会把牢狱修在自己家附近。”
好像,有点道理。
玄策又道:“走出去,才能看到现在身处何方。”
谁也不知道那瀑布之后会是什么,也可能是浩瀚的东海,又或者,别有洞天。
正往前,面前的玄策却忽然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
“有结界。”
花玉龙抬手触了触,只觉潮水滚动,视线如水纹般晃一晃。
惊愕道:“难怪这里是干的,原来是让这道结界隔住了海水!”
玄策:“不错,我们现在身处一个气球之中,一旦打破结界,海水就会冲进来。”
花玉龙:“真的要……打破吗?”
玄策:“这里是魔域,囚犯出不去的地方,便是妖魔活动的范围。”
花玉龙:“……少卿您这逆向思维着实让我叹服。”
“你往后退一退。”
玄策挥动断水剑,双指捏诀,顿时一阵风自平地而起,裹挟着剑刃,朝结界刺去——
“轰隆~”
如巨大的水流在深沉海底流动的声音,令人耳膜嗡鸣。
一时间,地面裂开了细缝,汨汨有海水灌入,四周震震晃动,就像气球在空气里飘荡,她抬头一看,这头顶的水纹在急速变幻,像是,天要塌下来了!
忽然,手腕被人攥起:“闭上眼睛!”
玄策的声音传了过来,就在她阖上双眼的瞬间,巨大的水流冲来,她要气死了——
“我才给你烘干的衣服!”
话音一落,脚下却再也踩不到实地了,下一秒,腰身被人一揽,急速的旋转后,她紧紧攀着玄策的脖颈,不知道为什么此刻他们是下坠着的,而不该是,在水里游么?
周遭的空气很稀薄,轻功难以施展,他们下坠得极快,突然,耳边传来剑刃扎入岩石的摩擦声,就在最后一击时,花玉龙感觉两人突然停止了下落之势。
但脚下,依然没有着陆。
她忙睁开眼睛,看到玄策手中的断水插入了一旁的悬崖上,另一只手揽着自己,低头,他们离地已不过一尺远。
下一秒,玄策抱着她,轻巧落地。
她后背渗汗,若不是断水这一阻力,她怕是要跟玄策砸到地上了。
变成一摊肉泥。
见玄策从岩石上抽出断水剑,她道:“我回去一定要拜剑。”
却见玄策目光朝前方凝眸望去。
花玉龙顺着他视线转身,一时惊得捂住嘴巴。
眼前地平开阔,虽然依然没有光,但更显得这幽深之庞大。
而这地平线的尽头,便是一处巍峨的宫殿,与地面上的建筑不同,它浑身透着黑色的气息,仿佛那里的一砖一瓦,都是魔气的盛体。
“这是?”
“东海龙宫。”
玄策的声音,沉沉敲击着海底。
“阿启……启都,就在里面?”
玄策垂眸:“你不是要给花遇桥找解药么?”
花玉龙点了点头。
“那里就是,一线生机。”
花玉龙五指拢了拢,抬头道:“洵之,希望一会,我不拖你的后腿。”
他笑了笑。
每一次被击伤时,出现的人,不是谁,而是眼前这个,怕拖后腿的少女。
在一片茫茫之中,海的深处仿佛有哀鸣在指引,一点点在将他们往前推——
“风无人问,拭尽前尘,与君长夜,永无前身~”
忽然,一道阴柔的歌声自四面八方吹来,丝丝孔孔,沁入皮肤!
她下意识攥着玄策的衣袖。
待两人走到龙宫大门,却见那门楣上面好像挂着两个灯笼,这是她第一次在这海底看见有光亮的东西,花玉龙凝眸一看,却觉这两个圆圆的东西,自己会动,猛地轻呼出声:“是眼睛!”
玄策将她护在身后,抬起断水剑,朝空中一旋,顷刻间,剑光将四周照得加更透亮,如天光乍破,似水浆迸,捏诀之间,断水剑瞬息一分为二,如离弦的箭簇,疾速朝那两颗眼球刺去!
啸忽,那两颗巨大的眼球缩了缩,耳边还在传来诡异的歌声,就在剑尖刺入眼球的刹那,突然一片黑暗铺天盖地袭来——
“洵之!”
花玉龙喊出了声,但回应她的只有无尽的黑暗。
“阿启,阿启!”
忽然,这片夜幕里,亮起了一面光,还有,一个女子的声音。
心头惊慌散去,花玉龙忙朝那片亮起的地方奔去!
蓦地,她脚步一顿。
这里是一面巨大的水镜,她看见水镜里翻滚着无尽的云海,雪白得像棉花,那是她见过最澄澈的地方,就像……梦里一样。
“阿启,你不是狐狸么,你骗我!”
他有些委屈,道:“我自幼生于青丘,本就是狐狸……”
少女阿陵指着云海道:“那为何你一碰这云里的水,头顶就露出了畸角?!”
她指着他的脑袋质问。
少年摇了摇头,抬手摸了摸额头,然后又用力摇了摇。
“唉!”
少女忙握住他脑袋,无奈又好笑:“再摇也掉不下来!”
少年看她:“狐狸好看,还是,龙好看?”
阿陵想了想,眼里划过一笑:“据说龙有逆鳞,是他身上最坚硬的地方,我还没摸过呢!”
言下之意,她想摸。
阿启凝神皱了皱眉,道:“你是上神,若我变成龙身,你可会,杀了我?”
阿陵脸上挂着笑,脚步往后退去,双手忽然张开,就在她的步子踩到云层边缘时,阿启眸眼一睁,就见一袭粉白顷刻往身后倒去——
“阿陵!”
他猛然伸手去抓,却够不到她的袖带,于是便纵身跟着坠入云海!
猛烈的风吹来,穿过云,穿过一切。
阿陵看到,眼前的白光忽然被一道巨大的白影遮蔽,她眼眸忽然睁睁,就看见一道巨龙之身,朝她飞了过来!
白鳞如大海闪耀,在她周身环绕,最后,将她拖在了龙脊上。
她双手环上龙身,随着龙的起伏,在这云汉间自如地穿梭着。
而阿陵脸上的笑,却渐渐隐没去:“龙,天上地下,能有几个?”
阿启载着她回到桃源,脑袋伏在地上,让她下来。
而没等她开口说话,四周已经涌来了无数天兵天将,阿陵看到为首的白虎上神。
“阿兄……”
她话音未落,一支穿云箭便朝阿启射了过来!
阿陵一个旋身,握住了箭尾。
阿启回头,先是看到阿陵的手心,下一瞬,愤怒地咆哮出声,云雷滚动,是龙,才能发出的震响!
“阿陵,你在做什么!”
白虎喊出声,下一瞬,他执起狼牙棒,猛地朝龙首挥了过去——
阿陵伸手要拦,哪知,手腕被人一钳,回身,是玄武执明!
只见他摇了摇头,道:“阿陵,我赶到青丘时,发现启都不见了。”
“启都?”
阿陵惊愕地回问,这个名字,好久好久之前,她曾听说过,大约,三千年前,那一场神魔大战。
玄武眉眼冷肃:“到底是年幼,敢在你面前现出龙身,否则,我们还要好一番找。”
他话音一落,手里挥出一柄折扇,只见它如刀锏般,旋向那龙身!
忽然,阿陵手中穿云箭飞了出去,堪堪砸向那柄龙骨扇!
“阿启,没事的,你乖,你现出人身,他们不会伤害你的!”
阿陵喊了起来,转身朝白虎大声道:“阿兄,你快收手啊!”
她用力甩来玄武的手,就在缚龙索射来之时,桃源卷起一阵猛烈的风,漫天落下的桃花雨,将一切都遮蔽在花影之下!
众天将惊愕喊道:“朱雀!”
花雨掠空,那站在白龙之前的阿陵,瞬间现出了朱雀真身,羽翼一扇,缚龙索之势堪堪被抵去了一半!
白虎收回绳索,道:“阿陵,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启都擅离青丘,闯入九重天的桃源,其心可诛!”
朱雀上神缓缓落地,化为人身,抱住双眸警惕的阿启,低声在他耳边安抚道:“阿启,变回人形,好不好?”
说完,他周身寒气渐渐缓下,低鸣一声,问她:“我方才载你游云海,可开心?”
阿陵笑了,眼睛有光。
听她的话,阿启变回了人身,这时,阿陵护在他身前,朝白虎和玄武道:“阿兄,我们有什么事好好商量,你们方才抓阿启,是因为他擅离青丘,那也不能一来就打要杀,若是他抗争了,岂不是徒伤无辜。”
玄武上前道:“阿启,你该认得我罢,我曾到青丘与你见面。怎么了,青丘不好?”
花玉龙看着玄武的表情,方才还甩龙骨扇,眼下居然寒暄起来,这张脸真是太能变!
阿启神色冷漠:“这九重天,别的青丘神仙可以来得,为何我不能?”
玄武脸上笑笑:“九重天那么大,为何你偏偏来这桃源?”
阿陵听到这话,转眸看他,只见少年神色黯黯:“他们说,九重天最像青丘的地方,就是桃源。有这天下,最大的桃花树,还住着一位上神,四方上神之中,最讲道理的一个。”
好家伙,一句话,将在场除了阿陵以外的所有神,都内涵了一遍。
白虎冷脸:“无论如何,你都需跟我回去,不可再踏足桃源一步!”
阿启神色一凛,突然变了个模样:“因为这底下,锁着十万灵兵吗?”
白虎怒眼:“你果然居心叵测!”
说罢,朝阿陵道:“这就是你之前抱着的那只狐狸?你瞧,他不过三千岁,居然连你都骗过去了!”
阿陵却没有很大的惊讶,只平静地朝阿启看去:“你是故意来接近我的,是吗?”
阿启:“不接近你,我也可以打开渊寂的结界。”
忽然,他抬起掌心,就在众神不提防之际,一阵云涌天啸,而他神色冷淡,说:“我确实,是来搅乱天宫的。”
忽然,眼前一道白光直破九霄,巨龙幻化,直直朝天宫方向飞去——
“阿启!”
白虎上神瞬间幻化虎神,金光凛冽追向白龙!
玄武却没有急着追赶,而是看向身旁的阿陵,道:“阿兄早就跟你说过,无缘无故的接近,要么是图你,要么,是图这脚下的魔力。”
阿陵神色怔怔:“他为何会知道?”
“他那颗魔心,里面封印了十万灵兵的魔怨,迟早会冲破,只是没想到这么快,赶去之时,已不见他踪影。”
“就连青丘,也无法镇压?”
玄武摇了摇头:“这世间最强大的镇压,在你的脚下,阿陵,你既做了封印的守护神,便不要心软。”
“白虎上神若是将他擒拿,重加封印,是不是就可以?”
玄武极少见的神色凝重:“历经三千年,他的心也长成了,既然封印破开,那便将他的魔心取出来,封入东海之下,永坠黑夜。”
他的声音落下,阿陵猛地朝天宫的方向望去,四面八方的天兵涌现,如大海沙砾,汇聚成一座塔,一座,阿启永远也走不出的塔。
“啊——”
花玉龙只觉头痛欲裂,浑身被一股压迫撕扯,她捂着心口,眼前的亮光忽然熄灭,一阵天旋地转间,周围不再是黑幕,而是冰冷的,阴森的大殿。
她猛一抬眸,就看见首座上,端坐着一道白袍。
“启都!”
花玉龙目光环顾四周,低念了声:“洵之……洵之呢?”
“你只关心洵之,为何不问问,你的师父呢?”
他声音幽幽如泉水流灌竹笛,花玉龙脑子里还全是方才看见的画面:“是你给我看的那些东西?!为何我做的每一场诡秘的梦里,都与一个叫“阿启”的少年有关。”
“阿陵,与你同喜同悲的,不叫梦,叫回忆。”
说罢,他袖袍一挥,花玉龙面前再次浮现了一面水镜,而画面中,不再是九重天,而是——
”师父!希夷!”
启都斜撑着脑袋:“阿陵,玄策不愿意将自己那颗神心掏出来,你知道吗?”
花玉龙脑子嗡嗡,全是师父和希夷被锁在水牢里的画面,她想到玄策的浑身刀伤,根本听不进对面这个少年说的话:“放了他们,你到底想要什么?”
阿启勾了勾唇:“我想要,他们死啊。”
花玉龙瞳孔睁睁,想到方才水镜里的画面:“你戾气这么重,是因为,被剖过心?”
阿启脸上一凛,脸色再没有笑,坐直身,朝她勾了勾手:“你来。”
花玉龙神色警惕,寸步不前。
“连你也怕我了?”
花玉龙冷漠:“我不怕你,我只是,不喜。”
他眉宇蹙起:“你若不上来,我便捡一人杀之。”
她双手紧紧,步子缓缓踱上前,踏上台阶时,她说:“余下的六节台阶,我踏上一级,你便放一个人。”
听到这话,阿启笑了,眸眼是有光的:“好啊,这样能让你开心。”
她步子踏上一级,阿启便动了下手指——
“师姐!”
身后,忽然传来希夷的声音,她猛一回头,就看到胖乎乎的希翼,身上让一道藤索紧紧捆着,寸步难行。
花玉龙深吸了口气,回头看向阿启,缓缓抬起脚步,再上一阶。
下一瞬,听到了竹猗的声音。
接着,还剩四个台阶。
阿启神色闲逸,那双眼眸,像是等着真正的猎物,朝自己走来。
还剩三个,两个……
最后一个。
花玉龙最后踏上銮台时,猛地回身,杏眸一睁:“洵之呢?!”
刹那间,手腕被人一拽,花玉龙啸忽朝阿启的怀里扑了上去,只觉身后一道疾风,她听见阿启说:“再进半寸,玄策,你便是要把这剑刺进她的胸口。”
玄策眸色冷暗:“断水剑灭不了你,那是因为,你的心,根本不在身上。”
花玉龙全身动弹不得,仿佛被启都施了定身咒——
“放开我!”
阿启眉梢一挑:“放开你,可以,那阿陵每退一步,我便杀一人。”
“你这个魔头!”
花玉龙气炸了,手腕几乎被他握疼——
“我是魔头,但是我能让你看看,这玄策根本就是个伪君子,他夺走了你的神心,他根本就不是前世的阿启!阿陵,为什么那么长的回忆,你还是想不起来,还是,你不愿意承认,我才是那个与你在桃源相遇的,真正的阿启!”
花玉龙眸光怔怔:“什么神心?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启都忽而一笑,将花玉龙扳了过去,面对着方才站在她身后的玄策。
这一身玄袍,几乎融入了这黑夜里。
而此刻,殿下站着的所有人,都被困在了一处无法上前的结界中,忽然,清垣开口说道:“启都,你道拥有魔心的自己,才是前世的白龙。那么,朱雀上神陵光的心,如今也不在玉龙身上,她,也不是你口中的阿陵。”
他话音一落,启都神色一凛,下一瞬,只见一刹白光袭向了清垣!
“师父!”
花玉龙脱口而出,紧接着,玄策手中的断水剑便追上了那道白鳞,他看向眼前这个与自己容貌一样,却阴蛰至极的少年:“启都,在这海底万年,你便执念万年,阿陵她为你而死,你却一直以为,她还活着。”
“不!你根本不知道!阿陵她要渡我,但这天界竟骗了她,还是将我的魔心封印在这寂寞的深海之下,堕入轮回的,不过是我当初的肉身罢了!根本不是我,不是我!”
断水剑嗡鸣入鞘,阿启的白鳞却被清垣控住:“那又如何,启都,朱雀上神这么做不过是为了镇压桃源之下的十万灵兵,是她释散灵力,才将魔气消减,而你还要害她剖心堕魔!”
阿启眸光一凝:“你是谁,我为何不曾在天界见过!”
清垣冷笑:“我是谁不重要,你今日便要将我徒儿还回来!”
说罢,他双手捏诀驱动,玉笛啸忽间朝阿启刺了过去!
玄策觑见空隙,握住花玉龙的手腕正要将她带走,突然,这大殿中央被一道巨大的圆盾隔开,耀眼的白光直刺得人睁不开眼!
“阿陵,我的魔盾上,长着无数片舔血的柳叶刀片,你若是往前走一步,那么,这些柳叶刀便往前进一寸。”
花玉龙瞳孔微颤,阿启的偏执在于,他用占有她的名义,去伤害自己最在乎的人。
这大殿四面密不透风,只要魔盾之光往前进,师父他们便无路可逃。
就算他们能找到绝处逢生的机会,但现在,她不想看到谁受一点伤。
阿启看到玄策握着花玉龙的手,笑了笑,道:“洵之啊,现在阿陵站在你面前,你愿意挖开自己的心,给她看看么,那到底是圣洁的,还是,被你玷污了?”
花玉龙只觉荒谬,拦在玄策面前,正要开口,忽然,人就被阿启揽上了王座,修长的指节扣住了她的喉咙——
“你是要自己的心,还是她的命?”
花玉龙瞳孔一睁:“阿启!”
玄策笑了:“你道我身上的这颗是神心,那么我挖出来给你,我死了,在你眼中也不过一副肉身,而这颗心,你是要将它毁了,还是,复活阿陵?”
花玉龙瞳仁一睁。
复活,阿陵?
阿启在她耳边说:“阿陵,只要我给你收回这颗神心,那你在这人间的一切,便会全都忘掉。你就会想起从前的所有,是这天界负了你,但是没关系,我们可以,从头来过。”
“阿启,那你呢?”
她抬眸看他:“你的心,又在哪里?”
她话音一落,只听一道抽剑之声,阿启手里拿着玄策的断水剑,递到了花玉龙面前:“你把他的心挖出来了,我再告诉你,我的魔心,在哪里。”
阿启握着她的手,将剑刃抵在了玄策的心口,少卿眉目清冷,幽深沉着的眸光直直看向花玉龙,说:“如果是你下的手,我愿意。”
花玉龙眼眶一热,仿佛有什么东西,滚落下来。
阿启说:“阿陵,人间一世不过百年,你终究是要忘记的,别怕,往后,我陪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