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黎明前夕 (1)
安庆院的正房很大,只比正院的略小一点,进深很深,屋顶很高,开阔轩敞。可是现在,却让人觉得压迫地难以呼吸,空气似乎被抽走了一样,闷热阴郁。
富丽堂皇的屋子,处处雍容大气,处处精致典雅,可是相比起屋外舒缓的春风,零落的花瓣,还有远处遥不可及的蓝天,这里,只是一方禁地。原先彰显着贵气威严的摆设与字画,此刻在王爷眼里,都是讽刺,笑他的无能,笑他的昏聩。
如他这般从小处在黄金屋里什么都轻而易举拥有的人而言,是从不曾想过方侧妃的心境,也不可能料到她的野心会那么大。妾者,不过一个下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伺候男主子和主母,那是不能有自己的想法自己的价值的,王爷是纯料的古人,是以他的心里,方侧妃应该为她已得到的一切满足自豪。
然而方侧妃,书香门第出身,自小饱读诗书,琴棋书画皆有所通,与人为妾已经是迫不得已的事情了,再要她对人做小伏低,要她永远卑微,那是她万万不能忍受的。对身份认知的差异,才造成王府这么多惨案的发生,最后承担罪责的却是几个无辜的婴儿。
蒋氏的身子一点一点往下滑,未出世就夭折的孩子是她心里一直的痛,也是她以为自己与五少爷之间的心结,为此两人才渐渐生分了。之前,她把满腔恨意都给了贺氏,突然听到自己连杀害孩子的仇人都搞错了,她几乎不能接受。五少爷慌忙将她抱住,连声唤道:“柔玉,柔玉?”
“爷。”她呜咽一声,扑在杭天睿怀里放声痛哭,彷佛要把这些日子的委屈、伤痛都一齐发泄出来。
王妃焦急得看了王爷一眼,亦是扶着蒋氏,拍着她的背劝道:“好孩子,你别伤心,你父王一定会给你作主的,不会让我们的孙子平白无故被人害了。”
王爷眼中闪过懊恼、难过,看着方侧妃的目光愈发森冷,从齿缝里挤出一句:“你好毒的心思。我自问不曾亏待过你,你的身份低微,能当侧妃都是看在两个孩子的份上,想不到你居然还不满足,为了一己私利谋害了这么多无辜的婴儿,你不觉得自己太残忍了吗?”
“我残忍?是啊,那又如何,你即使把我杀了,你的孙子也回不来了。”方侧妃不屑的笑道。
这句话把王爷压在心底的怒气完全激发了出来,他大步走到侧妃跟前,猛地一巴掌扇了下去,方侧妃的身子有如秋叶般飘落在地。
她沉静地抬起头,轻轻抹去嘴角的血丝,含笑说道:“好,好。”
杭天瑾一愣之后,扑到了王爷脚下,苦苦哀求道:“父王,侧妃是有错,但她伺候父王恭敬有加,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求父王看在几十年的情分上,饶了她吧。是孩儿不好,她都是为了孩儿才铤而走险的,父王要罚就罚儿子吧。”
那个人再如何,都是他的生母,他不可能见死不救。
王爷缓缓推开杭天瑾,方正的五官显得有些力不从心,疲惫的感觉从他身上散发出来,平添老态。他坐倒在椅子里,低声斥道:“你要我怎么饶了她,她害了那么多人,而且都是我们杭家的子嗣,她不死难以服人。你四弟、五弟的孩子,都死在她的手里,我若放她,以后王府还有什么规矩可言,岂不是人人都要学着她杀人夺位了吗?
这一切,不管你是不是参与了,你都必须跟着付出代价。你不用再为她说话了,好好想想自己吧。”是不是狠得下心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王爷明白,今天他不处置了方侧妃和三少爷,以后王府永难有宁日。
听到王爷这句话,王妃暗自长舒了一口气。她最怕王爷一时心软,最终放虎归山,好在王爷性子耿直。
余下二老爷、四老爷、五老爷几人都只是低头不开口,这虽是王府的事,算下来依然是王爷家事,他们还是不要随便插嘴的好,免得引火烧身。另外几个小辈的早被吓得脸色都白了,争权夺利之事到处可见,但牵连几条人命的实属罕见,还是个手无搏鸡之力的女流之辈作下的。
方侧妃似乎已将生死看破,对三少爷摇了摇头,说道:“你求他亦是无用的,你以为这里的人会放了我吗,个个恨不得把我千刀万剐呢。这些年,我对你是严厉了些,其实都是望着你好,你若心里怪我那我也不想多作解释,咱们母子情分本就浅,你不该托生在我肚子里,是我害了你。”
闻言,杭天瑾登时痛哭失声,放开王爷抱着侧妃。不管她对他做了什么,她都是除贺氏外最爱他的人,而他懦弱的一个都保护不了。
王爷移开视线,看着地毯上开得热烈的牡丹花卉,长叹一声,硬是道:“侧妃方氏,对主母不敬,妇德俱失,贬为不入等仆役。日落之前,你,就上路吧。”
贬为仆役?上路?
众人忙看向王爷,却见他靠在太师椅高高的椅背上,浑然不像四十出头的权贵王爷,只是一个伤心失望的老人。
也不知为什么,杭天曜的心中涌起一股酸意,胀胀的,闷闷的,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多少年了,他们父子从一开始的父慈子孝到后来的敌对打骂,他以为,他还是那个年轻英俊的庄郡王,却不知,他在一夕间老去。
蒋氏渐渐止了哭声,虽然方侧妃的死挽回不了她孩子的性命,但至少能为他报仇了,孩子在天有灵应该瞑目了吧。
杭天瑾却吓得傻了一般,他想不到他会那么狠心,难道贬为仆役还不够吗,还要她的性命。
而方侧妃彷佛没有听见,只是握着杭天瑾的手,带笑道:“你放心,他顶多把你赶出王府,只要你自己争气,不怕将来没有好前程。我若生为[ 宝 书 网 ·电子书下载乐园—wWw.b a o s h u 7 .cOm]男子,倒还能出去闯荡一番,建功立业,可惜生为女子,只能一辈子在这一方天地里拼个你死我活。”
“不,不会的,父王,你放侧妃一条生路吧,儿子求你了。“他慌乱得摇头,不肯听。这些年来,他怪她怨她,但改变不了一个事实,那就是她一直是他心里的依靠,有什么事,有她在总会为自己解决的,他接受不了那种从此后要靠自己的恐惧感。
“我是生是死都是自己的事,不用任何人可怜施舍,你不许求他。“她啪得一掌打在他脸上,眼里迸出不容人侮辱的尊严,在绝望中。杭天曜心中暗暗感叹,方侧妃果然是一个烈性的人。风荷说得对,即使事情水落石出,也休想叫她认错臣服,这个人,是不信命的,更不信自己的命掌握在别人手里。
王爷悲凉的目光扫过王妃、蒋氏,停留在杭天曜身上,终于毅然决然说道:“王府三少爷杭天瑾,败坏伦常,不敬父母,逐出王府。”
他话音未落,屋里响起一片抽气声,情理之中又是意料之外。
事实俱在,方侧妃为让三少爷继位王爷,不惜谋人性命,这一切不论三少爷有没有直接动手,他都是知情者,包庇者。这样的人,王府岂能留下他。他生母被逼而死,若留下他,不知他日后会不会报仇,更不知他会不会像他生母一般谋权夺位,谁敢以王府将来的安危打赌呢。
三少爷自己,似乎受了太多刺激,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就是莫氏被惊呆了。她根本没想过方侧妃会坐下那么多坏事,也没想过三少爷会被逐出王府,她身为三少夫人,自然是要跟着离开的。她好不容易嫁到王府来,好不容易扶了正,怎么能就这样走了呢,而且依王爷这个时候的气恼来看,怕是什么都不会分给他们的,难道让他们出去喝西北风吗?
莫氏的身子簌簌发抖,她不能走,王府的荣华富贵她尚未享受过,却要因那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婆婆做的错事而担起责任,她不干。可是方侧妃不说话,三少爷不说话,别人更是不会为他们求情的,她虽然胆小懦弱,到这个时候也顾不得了,摇晃着身子冲出来,跪在王爷脚下,哭道:“父王,三爷无错啊,父王,侧妃娘娘的事怎么能连累到三爷头上呢。他好歹是父王的亲生儿子,难道父王忍心看他出去受苦吗?”
王爷低头扫了扫她,这个儿媳妇,他似乎还未正眼看过呢,听说小家子气了点,但一个填房,也罢了。
他的确舍不得亲生儿子流落在外,但为了王府将来的安稳,他不得不狠下心来。为了一个世子之位,王府这些年来就没安生过,好不容易老四当了世子,谁知道往后还会不会有人像侧妃一样动风荷的主意呢。与其留一个祸根在府里,不如他这个父亲当一次恶人,一并替儿子扫清道路吧。
他咬咬牙,抬头沉声道:“三媳妇,你不用多说了,我心意已决。”
王妃听他说完,暗暗瞅了蒋氏一眼,面上神情竟然有些不乐。如果三少爷留在府里,说不定他当真如方侧妃那样用尽手段拉老四下马呢,那样对小五反而有利些;他一走,自己只能出面对抗老四。可是,她不敢求情,一来怕惹王爷生气,二者不想让儿子媳妇吃了心,只能一个人着急。
杭天曜与杭天睿对视一眼,都低着头顾自思索,要不要求情呢。论起来,他们是亲兄弟,不说一句话有点太薄情了,偏偏又有杀子之仇,倘若求情,谁能保得准没有下次?
就当众人以为尘埃落定之时,门口传来一道清脆却镇定的声音:“父王请息怒。”
她扶着丫鬟的手,慢慢走进来,隆起的肚子一点都不破坏优雅的形象,只会叫人觉得温暖而赏心悦目。
杭天曜不悦得瞪了风荷一眼,快步上前搀扶着她,眉眼里全是嗔怪,小声道:“你过来作甚?身子这么重,不好好在屋里呆着,回头又要累了。”风荷轻轻捏了捏他的手腕,莞尔笑道:“我听说这边的情形,放不下心,过来瞧瞧。父王正在气头上,难免严苛些,他日后悔反而不美,你们做儿子的,也不知劝着些。”她说着,勉强对王爷福了一福,解捧道:“父王,媳妇冒犯了。”
“无事,快坐吧。”王爷的脸色好看了许多,好歹风荷肚子里的孩子算是保住了,希望不要再出什么问题,这可是王府真正的嫡系血脉啊。
杭天曜小心扶着风荷坐稳,自己倒是站着。
风荷略略看了看屋中的情景,没有忽略掉侧妃眼中的恨意,她只是浅浅一笑,才对王爷说道:“父王,这件事情儿媳本不该插嘴,不过儿媳觉得,侧妃娘娘的错不应该让三哥承担。即便三哥在其中也做了点不光彩的事,但毕竟不严重,他是父王的儿子,王府的少爷,随随便便逐出王府反倒引人非议,对咱们王府声誉也不好。
若有那等好事之徒,暗中来打探消息,府里不懂事的小厮丫头露了口风出去,不是白费了父王一片苦心吗?倘若被御史一弹劾,不但于父王有碍,咱们王府百年威望,也要大打折扣啊。
三哥在京城小有名气,才华横溢,本该大有作为,若因此一事,害他终生不得志,那最痛心的还不是父王?而且儿媳说句不好听的,先三嫂受屈,郁郁寡欢而死,也算抵了三哥的罪过吧。”
杭天瑾慢慢转过头来,看了看风荷,欲言又止。他之前处在对侧妃的担心中,对被逐出王府一事倒没顾上,现在听风荷出来求情,也思量起出府之后的种种艰难。但他是了解王爷性子的,他不求情还好,一求情反而更糟。不过风荷能特地为他赶来,不管是为了他,还是为了王府,或者是为了杭天曜,他都念她的情。
听着风荷的叙述,王爷的眼神闪了闪。他这样做都是为了让老四将来的日子好过些,倒不曾想到风荷会来求情,这个儿媳妇的确大度,不愧为王府未来的当家主母。而且虑事周全,不只看眼前得失,能将王府声望放在最重要的地方,单凭这一点,王府交到他们手里,也不会有事。
但他依然不放心,只要方氏一死,老三极有可能怀恨在心,若被他得知这一切证据都是老四暗地里收集的,他还能无动于衷吗?老三势力有限,可方氏还不是如此,惯会耍阴谋诡计,差点害得王府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如老三学她,他今日就是纵虎归山了。
杭天曜亦不想做出这样赶尽杀绝的事情来,只要杭天瑾逐出王府,这件事情要想不外传几乎不可能,那时候真正要面对质疑的不是杭天瑾,而是王府。身为王爷,治家不严,以致王府几条人命被害,这条罪名一旦被有心人利用,只怕就会做出针对王府的动作来,眼下是紧要关头,王府不能出一点,事情啊。
而且,对付杭天瑾,他还是有几分把握的,不会容他胡来。
他顿了顿,开口劝道:“父王,娘子说得对。三哥罪不至此,就算为了大局考虑,也请父王三思。”他自己都没发觉他的称呼改变了,而风荷却抿嘴笑了。
王爷沉浸在纷乱的思绪中,一时间竟也没有听出来,依然沉吟不语。
“父王,你不为别的想,只为慎哥儿和丹姐儿着想吧,稚子无辜。丹姐儿再过两年就到说亲的年纪了,不能被此事耽搁了终身大事;慎哥儿聪明好学,知书达理,若遭这一番变故,不是害了他嘛。先三嫂临终前最放不下心的就是丹姐儿和慎哥儿,儿媳曾答应过她一定会替她照料好两个孩子的,就请父王看在死去的三嫂面上,看在两个孩子面上,让三哥留在府里吧。”她说到最后,极是动情,眼圈都红了,只为贺氏的可悲可叹。
是啊,作为一个犯了错被逐出王府的三少爷的女儿,丹姐儿的将来就是毁了,还能嫁到什么好人家去,又有莫氏这个填房在。而慎哥儿更小,在王府里,至少还有太妃、风荷照料着些,一旦出去,能不能安安稳稳活下来都是问题啊。
王妃看得出来王爷内心已经松动了,或许只是在等自己和小五一句话。同是受害者,老四夫妻出来求情了,若是他们再不做出些许表示,显然衬得他们不念兄弟情义。她忙不经意间推了五少爷一下,眨了眨眼,自己先开口道:“王爷,妾身也以为老四夫妻说得有理,骨肉亲情那是抹杀不了的。”
“嗯,儿子也这么认为。”杭天睿一开始是听得呆了,这回已经反应过来,很快接了口。
只有蒋氏张了张嘴,到底没有说出来。
王爷斜视了方侧妃身边的儿子一眼,半日摇头长叹一声:“罢了,你们都这么说,我就暂时不追究他了。往后希望他能谨守本分,不要辜负了你们这片心意。不然,我只能不念父子之请了。”
莫氏跪在地上小心听着,提到嗓子眼的心终于渐渐放了下来。不过也对自己在王府的地位低下有些许不乐意,凭什么她求情王爷斩钉截铁拒绝了,而世子妃一来,几句话一说,王爷就改变主意了呢。
她却不想,这件事情,杭天曜杭天睿夫妻都是受害者,就算王爷心里不想处罚杭天瑾,但为了公平起见,难免要秉公处理。如今受害者都求情了,也算是找个台阶下。
当天夜里,庄郡王府方侧妃暴病,来不及请太医就没了。但这之前,她已经因犯错被贬为仆役了,是以王府根本没有任何动静,一切如常,只有杭天瑾一人痛哭了一场,在城外买了块山地葬了。
……。
时间如白驹过隙,一眨眼就是四月下旬杭莹大婚的日子了。是日四月二十二,风和日丽,天朗气清,浮云朵朵,萃长莺飞,京城处处热闹。
风荷挺着滚圆的肚子将董夫人迎进屋里,微有诧异地问道:“怎么不见嫂子的身影?可是要晚一些过来。”因她行动不便,太妃也不叫她到前头去待客,只让她招待好自己娘家人就可。
董夫人紧张地瞅着她的肚子,眼里又是欣喜又是担忧,闻言登时笑道:“你要当姑姑了。”
“啊?真的,什么时候的事,我竟不知道,几个月了?”风荷惊喜得握着董夫人的手,连连问着。虽然现在董家一切安好,大哥一向是孝顺的自己不用担心,听说嫂子也很恭敬,但风荷总不免担心董夫人长日漫漫,难以打发时间,闷久了闷出病来。毕竟华辰有公事要忙,董少夫人学着打理家事,董夫人与董老爷又是见面都不说话的,长此以往,必得寂寞不可。
有了孩子就好办多了,董夫人闲来无事含饴弄孙,未尝不能打发时间,而且多个孩子多点欢声笑语。
董夫人摸着她的头,与她一同坐在铺着秋香色大花的罗汉床上,笑道:“就是前儿的事。已经快两个月了,太医说胎象很稳。本来要打发人来让你也跟着欢喜欢喜的,但华辰说你这几日身子日渐笨重了,倘若听到消息闹着要回去瞧反倒不好,是以叫我暂时瞒着你,今天亲自过来与你说,岂不是更好。”
风荷听着心里微酸,感动的点点头,又挽着董夫人的胳膊问道:“既然太医说胎象很稳,如何今儿不过来热闹热闹呢。”
“可不是这么说的,她也说着要来跟着热闹一日呢。哪知昨儿家里来了客人,原是她打小时的闺阁好友陆夫人,前年嫁到西边去了。这次端午节宫里要大办,许多有功之臣都进京朝贺,陆夫人夫君恰好立了功,也得了圣旨宣召。陆夫人娘家不是京里人,之前是京官,现在去了地方上,是以京里没个宅子。
他们又有女眷,住驿站不大便宜,就邀请了住在咱们家里,你嫂子不好抛撇下好友不管,是以请我与你致歉呢。“董夫人细细说着,又示意底下候着的丫鬟把手里一个玫瑰色弹花暗纹的包袱送上来。一面打开一面道:“这是我给外孙做的几件衣服,如今年纪大了,眼神不好使,针线功夫不如从前了。”
风荷忙仔细取了衣服来看,分别是四季的四套衣裳,颜色喜庆,针脚细密,花样鲜活,分明是费了大工夫的。不由欢喜,只是尤有些不满,笑道:“娘的针线功夫我还能不知,比我强了十倍不止。其实下人们都备了许多呢,娘何必亲自劳神,小心把眼睛看坏了。”
董夫人明白是女儿关心自己,心里高兴,嗔道:“你呀,就会哄我。这是我这个做外祖母的给自己外孙的一点心意,自是要亲自动手,何况不过几件衣裳,哪儿能把眼睛看坏了。”
“话虽如此,就怕他穿惯了娘的好针线,往后下人做的不耐烦穿,那不是把他宠坏了。”她笑着抿了嘴,细心地将衣物收了起来。
娘儿俩正说得热闹,浅草已经欢欢喜喜跑了进来,一面说道:“娘娘,夫人,新郎官来迎亲了,大家都在前头争着瞅呢。”
风荷笑瞪了她一眼,娇斥道:“瞧把你们兴头的,往后有的是日子见呢,这会子抢什么?”
“娘娘有所不知了,大家都说小侯爷生得玉村临风,比女孩儿还要好看。”浅莘兴奋得手舞足蹈,虽然见惯了世子爷那样的美男子,可惜世子爷威信重,她们小丫头连抬头看得勇气都没有,哪像今天能光明正大看个饱。
风荷扶着董夫人的手一同起身,一面啐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比女孩儿这种话你都敢说,仔细你们世子爷打你们。”
董夫人看到这样,情知女儿日子过得很舒心,女婿一定也极好,不然丫头不可能这么大胆,越发眉开眼笑了。
浅草摸了摸自己的头,谄媚得笑道:“奴婢不怕,有娘娘在,世子爷才不敢打我们呢。”
“还不前头带路,叽叽喳喳没完没了。”绯红的云霞从风荷脖子弥漫到了双颊,只得假装低头看路。
话说杭莹这桩婚事,杭家上下都是担着心的,谁不知永安侯小侯爷身子弱,时常爱病。一怕他撑不到婚期,那不是白白误了杭莹嘛;二怕他连迎亲都不一定能来,那杭家的面子自然不好看;三怕他命途不济刚成亲就没了,致杭莹于不顾。好在现在前面两个胆心没有了,而且瞧小侯爷的气色不错,只是略微苍白了一点,容貌俊朗,实在是个翩翩佳公子。王妃听到外面的回报,心里大是松了一口气。待到见了真人,当即满意的不得了。虽不及韩穆溪气质飘逸,但眉清目秀,身材颀长,而且谈吐雅致,彬彬有礼,一看就是个教养极好的青年才俊。
不论如何,杭莹肯下嫁刘家,而且不顾小侯爷身子不好,这一点上,刘家上上下下必然不敢欺负于她,只会好生待她。身为新嫁娘,杭莹少不了羞怯,不过她到底是王府郡主,不会怯场。总之,这次婚事是热闹美满的办完了。
第三日,杭莹回门,脸上少了少女的清纯稚嫩,多了一缕少妇的腼腆娇羞妩媚。听杭莹说,刘家小侯爷是个休贴细致的人,永安侯夫妻对她都很好,其他兄弟姊妹如姬的也还不错,至少头几天还没人使绊子。
尤其因为成婚后,小侯爷气色比之前还好,把永安侯夫人都高兴坏了,对杭莹如亲生女儿一般,想来日后有人敢给杭莹脸子瞧,她也不会看着不管,毕竟她只有这么一个亲生儿子和媳妇。
四月末的京城是最美的季节,一切都如画中那样清丽脱俗。
天边有洁白的浮云掠过,浓郁绵柔,映衬得天空如蓝宝石一般纯净,玫瑰的芬芳飘得满院子都是,夹杂着荷风送来的清爽之味。院外的紫色玉兰开得郁郁葱葱,那么远远遥望过去,好似流动的紫气,恬淡却华美。
杭天曜抱着风荷坐在杏村下的美人榻上,捋起她耳边的碎发,吻了吻,叹道:“真香,娘子,还有三个月。”
“什么三个月?”风荷扯下他身上的荷包,掏出一颗小巧的梅子放进嘴里。
“六月初就是产期了,太医说,再过一个月,咱们就可以、、同房了。”他放低了声音,温柔得抚摸着她的腹部。
风荷登时又气又羞,啪得拍开他的手,啐了一口:“那可是你孩子,你那么不待见。”
杭天曜赶忙表示:“我哪儿是不待见他,我是怕他累着了你。虽说如今你不理事,但前几日五妹妹的婚事也操劳了几日,接着又是端午宫宴,对了,端午宫宴你要不要进宫?”
天朝自来重视各类节日,往年端午节也会小办,但每过几年都会大办一次。今年国泰民安,国库丰裕,太子成年,等等,皇上朝臣自然嘱意选在今年好生庆祝一番,是以前几个月内务府已经开始着手准备了。
风荷想了想,一来自己容易倦怠,二者宫里也不安生,就道:“我看还是算了吧,让祖母带着母妃几个进宫,我在家里照应着些。”
“那也好,来来回回坐车赶路,你身子也受不了。还有一事,现今我也不敢说准了,但咱们还是提前预备着好些,那日宫里可能会出大事。”他四处扫了一眼,知道没有外人,才把声音压得低低的。
风荷吃惊,忍不住小小惊呼了一声,忙掩了口悄声道:“你从何处听来?那些人也太胆大妄为了吧。”
杭天曜握住她的手亲了亲,凝眸应道:“是啊,最近皇上频繁动作,看来是把他们逼急了,要狗急跳墙。不过你放心,皇上已经做好了应对的准备,但宫里一场动乱是难免的,你不进宫反而更安全。我会派人严密守护咱们府里的,你别怕。”
“恩,你们确定吗?那祖母等人进宫不是很危险,你不是更危险?”风荷再精明能干,但始终是闺阁女子,对这些谋反篡位之事只是听别人提过,当真要发生了不免几分焦急。
“的确有些危险,但皇上会派人保护的,而且她们都不是目标。”如果太妃等人找借口不进宫,那样必会打草惊蛇,所以只能一切按原计划进行了。
皇宫大宴,恭亲王与太皇太后一党被逼无奈,怕是要奋起反击了。虽然军队不敢轻易调动,但是王府的家丁、他们私底下的人马还是可以动用的。皇城虽然守卫森严,但毕竟人手有限,倘若他们借大家丧失戒备之时猛然发动事变,也不是完全没可能成功。若能先拿下皇上,那皇位就是瓮中之鳖了。
风荷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紧紧捏着杭天曜的手,正色说道:“那你答应我,一定要保护好自己,不然我往后都不理你了。”
杭天曜摸着她莹滑如玉的娇嫩肌肤,郑重点头:“我一定会完整无缺回来的。”
两人对坐相视,深情凝望,云碧摸摸头,只得故意放重了脚步,嘻嘻笑道“娘娘,纯姨娘来了。”
“嗯?”风荷愣了愣,坐正了身子,理了理衣衫发髻,才道:“快请进来吧。”
杭天曜诧异地看了看院门,问道:“她来做什么,不早不晚的,不用请安吧。”
风荷觑了他一眼,答道:“你呀,又忘了,上次不是与你说了嘛,纯姨娘想离开王府,我已经叫人安顿下去了,今儿就是为了再问她一回的,以免她将来后悔。”
“这有什么好问的,打发出去就是了,难道她还能自己作主?”杭天曜满不在乎应了一句,他都快记不起那么个人来了,风荷就是凡事爱操心,一个妾室,想卖就卖想送就送,何必巴巴问她本人的意思,她又不能自主。
恰好纯姨娘进院子听到了这句话,心里又是一阵苦笑。世子妃对她是仁至义尽了,比起世子爷来,那是强了百倍千倍的,她果真没有跟错人。要是一门心思等着世子爷回转过来,估计等到她满头白发都没希望,那不是白白把自己葬送在这里嘛,还不如出去自在些。想起死去的孩子,更是坚定了这个心思,若她不是王府侍妾,她的孩子有谁会关心呢。
风荷眼角余光看见院门口水绿色的身影,轻轻推了杭天曜一把,笑颜如花:“纯姨娘快坐。”
纯姨娘道了谢,低眉顺眼,斜签着身子坐在了三足圆凳上。
风荷嗔怪得看着杭天曜,杭天曜收回了自己的手,自觉得站了起来,去了小书房,纯姨娘方安心。
大结局暮然回首(上)
相比另外几位姨娘,纯姨娘可能是最可怜的。柔姨娘是为了算计而算计,媚姨娘是为了富贵荣华而来,端姨娘好歹有太妃在背后撑腰,雪姨娘毕竟真心爱过痛过,唯有纯姨娘。她既非为了富贵,又非满腹阴谋诡计之人,更无人能为她作主,她好比一样廉价的东西,被人送来送去,买来卖去,其间从不能有她自己的喜好,自己的意愿。
在杭家,她就是一个完全无依无靠的人,杭天曜对她好或许给她招来祸害,杭天曜对她不好她只能被人践踏,左右她都是没好日子过。她甚至不知道与她生儿育女的那个男子是谁,更不知自己的孩子被人当作了眼中钉牺牲掉,还以为是孩子的命不好。
风荷对她尤为不同,里边却是有歉意的。当然,风荷从来不曾对不起纯姨娘,她对她的歉意来自于杭天曜。当初,纯姨娘有孕,杭天曜明明知道那不是自己的孩子,他可能也想到了有人会对那个孩子下手,但他或许故意不做任何防范,通过别人的手让这个不能见光的孩子永远离开这个世界,让背后的丑闻烟消云散。
这件事情里,错不在杭天曜,以他所处的境地而言,那个孩子确实留不得,而且他也一直没有对这个给他戴了绿帽子的孩子下手。不过,他给了别人机会。自始至终,纯姨娘都是被瞒在鼓里的那个人,她以为那是她与杭天曜的孩子,她以为杭天曜对她的冷落是因为孩子的去世,殊不知她只是一颗棋子,无人怜惜,由人利用,却还不自知。
风荷认为,纯姨娘是整场阴谋中最无辜最受伤害的人,她明白有些东西永远都弥补不了,她只能尽她所能让纯姨娘的后半辈子过得舒坦些,自在些。以纯姨娘的性子,一点都不适合这个地方,何况她自己有意离开,那么成全她就是最好的安排。
纯姨娘坐在小杌子上,一点都不安稳,她不知世子妃将她叫来,却不说话是因为什么。她在豪门大族里呆过,有些事情能渐渐看明白,但性情是永远都改不了的,沉默懦弱。
风荷看她紧张地扭着手中的帕子,心中暗叹,忙笑道:“叫你来也不为别的事,只是想问你一句准话。你现在还愿不愿意出府,还是希望留在这里。如果留在府里,荣华富贵我照样给你,也尽量保你安全;一旦出府,那日子可能就不如府里过得舒适了。”
纯姨娘微微吃了一惊,她以为上次风荷对她的许诺不过信口说说,她也只是听完之后一笑了之。从小到大,她还没有这么好命的时候呢,被人利用完所有的价值才是她的人生,她不敢奢望别的。当然,倘若真能出去,她宁愿当一个普通的妇人,做针线过活,日子清苦些她也不愿留在这里,这府里的每一日,她都过得心惊胆颤,生怕自己忽然间就成了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怎么死的都不明白。
论心计,她不敌柔姨娘;论美貌,她不敌媚姨娘;论才学,她不敌雪姨娘;论能干,她不敌端姨娘。所以,她从来不敢争,只想小心翼翼保全了自己,不去招惹麻烦。
而且,世子爷待她,根本没有一分情意,她留在这里又有什么意思,反而给世子妃添堵,与其那样,还不如走得远远的。
“娘娘,婢妾虽想服侍娘娘,可是婢妾当真不适合府里的日子。婢妾愿意出去,只求娘娘开恩。”纯姨娘缓缓跪下,神情凛然。
“你可知道,出去之后没人词候你衣食起居,一切都要靠你自己,别说锦衣玉食了,连温饱都可能成问题,你果真舍得下?“风荷秀眉微扬,故意用严肃的语气问着。兴许年幼时纯姨娘吃过一些哭,但后来多年的豪门生活,她可能早就忘了普通百姓的日子有多么艰难。
纯姨娘当然想到过,以她一个女流之辈,身无分文,出去的日子过得当很不容易,但她已经下定决心了。至少,以后说话行事可以照着她喜欢的来,不用时时小心,事事看人脸色,她有多少年没有呼吸过外面的空气了。
她挺了挺脊背,温和却又认真得应道:“婢妾明白,婢妾多谢娘娘的好意,婢妾不怕吃苦。”
虽然纯姨娘性子绵软懦弱,但关键时刻还是个挺倔强的人,风荷很是欣赏,她笑着伸手拉起了纯姨娘,按着她坐在自己身边,展眉笑道:“你既作出了选择,那么我也不再多说。世子爷那里你不用担心,一切有我呢。我前段时间已经吩咐人在我陪嫁的庄子附近置了几百亩地,盖了几间小屋,那以后就是你的了,房契地契,还有你的卖身契,回头会命丫鬟给你送过去的。
这些年,你在府里得的赏赐,好坏都是属于你的,均可以带走。我也没什么好送你的,只几样头面首饰和衣裳,你留着做个念想吧。外边不比府里,一切都要靠你自己,我知你是个有心性能干的,一定能把日子过得好。倘若将来有了中意的人,只管跟着去吧,不需有什么顾忌。
若有什么烦难的,不懂的,就去问叶舒姐,你们离得近,她会替我照看你的。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风荷比纯姨娘年纪小,可是纯姨娘忽然觉得世子业跳姐姐一般,样样为她想得周到,她还有什么可求的,这些已经远远超出她的预计了。她心知世子妃宽厚大方,不会让她净身出户,可是连住的地方,将来的生存之本都给她想到了,由不得她不感动。虽然她出去了,其实还是活在世子妃的庇护之下。
她默默想着,眼眶里却包了满满的泪,终于轻声泣道:“娘娘,婢妾不能侍奉娘娘左右,娘娘往后要多多保重自己的身子啊。婢妾必会日日给娘娘念经祈福的,只望着娘娘岁岁平安,小世子聪明伶俐。婢妾以为这辈子都是当奴婢的命了,今日能重得自由身,真是连想都不敢想的,这些都是娘娘给的恩德啊。”
“什么婢妾不婢妾的,以后你若得闲了,时常进府来看看我,就是念着咱们的情意了。”风荷拍了拍她的肩膀,笑着劝道。别看纯姨娘二十出头的人了,其实还是个孩子,估计连银子都不一定识得明白。
纯姨娘悄悄拭去眼角的泪滴,猛地起身跪下,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口里说道:“娘娘大恩大德,婢妾没齿不忘,来生做牛做马继续服侍娘娘。”
“瞧你说的,我要牛马来何用。快起来。等你收拾好了,就来与我说一声,我会命人送你过去的。“一瞬间,风荷有种风流云散去的失落感,也许,很快,这个府里就会变得安静不少。习惯了热闹争斗的日子,一下子怕是适应不了呢。
纯姨娘的身影刚刚远去,徐氏却带了丫鬟匆匆忙忙走进来,面色急切,还带了隐隐的怒气与不满。
不过,她依然没忘了现矩,先给风荷行了半礼:“四嫂近来身子可安稳,弟妹瞧着气色不错呢。”
沉烟示意丫鬟掇了椅子出来,自己招呼人给徐氏上茶。
风荷笑着欠了欠身,对她点了点头方道:“日日不是坐着就是躺着,倒是胖了些,只是又劳烦七弟妹来看我,快坐吧,咱们她姆正好说说话。你们下去各自忙吧,我们若有需要自会唤人。”
在她的温言细语下,徐氏定了定心神,款款坐了下来,抬眸笑道:“左右都是闲着,来与四嫂说说话恰好打发时间,只是又偏了四嫂的好茶好点心。”
“这有什么打紧,只怕你们不来。尝尝,这是新腌的玫瑰卤子,酸酸甜甜的。”风荷推了推浅底白瓷小碟儿,一派闲适。
徐氏拿签子吃了一小块,细细咀嚼,才笑赞道:“果然开胃得很,难怪四嫂爱吃,连我都吃着爽口。四嫂有没有听说,婆婆今儿去恭亲王府了,七少爷词候着一块去的。”她很快转了口风。
不怪徐氏焦急,最近一月来,四夫人三天两头往恭亲王府跑,每次都以打马吊为借口,今儿更是把儿子拉了一块去,说七少爷近来读书劳累,该去与表兄弟们散散心。而且听人说,恭亲王府近段时间颇为热闹,常常人来人往的,以前恭亲王妃可不是个爱热闹的人,这样的幌子要想瞒过人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任是徐氏什么都不知情,也能瞧出点端倪,何况徐氏一向敏锐,又早已多心,岂能看不出来。即便七少爷听她的话只顾读书,可架不住母亲的吩咐啊,四夫人让他去,他不好不去,可是若与恭亲王府走得太近,徐氏实在放不下心。徐氏娘家那边,徐老爷突染疾病,递了告老的奏折上来,皇上虽不曾同意,也说了让他暂时休养身子,公事交给副手去办。
因此一事,四夫人对徐氏是愈发看不顺眼了,觉得娶了这个媳妇之后半点好处不得,反而把自己给气坏了,还叫儿子与自己生分了。当然,恭亲王那边对徐老爷再有不满,也不好明着发作,只能压在了心底,等待秋后算账。
风荷随意得听着,笑容恬静悠远,抿了抿唇:“四婶娘多回娘家走动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七弟嘛,前儿下场刚得了秀才,四婶娘心里高兴多放他散淡几日也是慈母的心思。不过,我听人说王府几位少爷脾气傲娇,七弟在咱们府里又一向有能为的,会不会与他们合不来呢?若那般,七弟妹正该好生抚慰些七弟,免得他着了气恼心里不快。”
徐氏细细听着,先还有些不解,听到最后恍然大悟,脸上的笑容终于真诚了许多,连连应道:“可不是。婆婆最是疼爱七少爷,哪儿舍得七少爷受了委屈呢。”
王府几位公子哥的脾气那是京城都出了名的,当年有位七公子,不是因为得罪了风荷而让杭天曜发狠治理了嘛。刺下几人,虽比那位七公子强些,但与杭家七少爷安静爱读书比起来,还真不是一类人。徐氏完全可以让自己夫君说在王府与人不合,那样四夫人也不会强求自己儿子去看人脸色,四夫人可不是个能吃亏的人啊。
“端午宫宴,四嫂不进宫吗?“徐氏放下了心头大石,有心情说闲话了。
暮春的阳光温暖明媚得好似夏日里晚风中的漫天云霞,柔情似水的风狒起一片衣角,几撂碎发,她浅笑如桃,轻摇榛首:“我懒怠动荡,还是在家里歪着舒服。七弟妹要陪四婶娘进宫吗?”
徐氏略有怔忡,终于叹道:“婆婆应该不会带我进宫。”四夫人是诰命夫人,而徐氏不过一普通民妇,并没进宫的资格,但四夫人可以以服侍的名义带她入宫,这也是寻常小事,许多人家都这么做的。
可惜四夫人不喜徐氏,只想时时离了眼前呢,哪儿肯带徐氏进宫看看天家富贵。
“那咱们到是可以一起作伴,免得烦闷无趣。”风荷轻轻笑了笑,四夫人当真不错,把个那么聪明伶俐的媳妇硬是推开了,注定了晚景凄凉。
徐氏笑着点头。四夫人虽是她的婆婆,但她不把她当媳妇看,那么她也不必对她太过敬重了。面儿上过得去即可,七少爷那里有交代就行,背地里婆媳间的事,谁说得准呢。只要七少爷认定了四夫人不喜自己,处处使绊子,那自己的地位就会稳固了。
话说杭天曜原在小书房写什么东西,忽有信传来,要他赶紧出去一趟,他忙命丫鬟去风荷那边知会了一声,就骑马去了。
杭天曜直接去了东宫。他确实时常进宫,但多半是去见皇上,与太子之间倒不熟悉,不像表兄弟那般密切。今儿去东宫,难免叫人心生疑窦。
东宫的现模不小,几乎就是一个缩小版的皇宫。杭天曜一去,直接有内侍领着他到了外书房,太子爷已经等着了,除此之外,还有萧尚。
这个只闻名不见面的太子爷长得与杭天曜竟有几分相似,看来太子爷肖母,他有一双浓黑入鬓的眉毛,眼睛深邃狭长,让人不敢逼视,高挺的鼻梁充满了威严之感,嘴唇略薄。他捧书的手指尖修长干净,彷佛一把利器,但又白皙如女人。黑色镶金边绣暗纹的衣服衬得他越发威严,把容颜的白皙压住了几分,看起来少年老成。
杭天曜行了礼,在萧尚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事情如我们所猜,八九不离十了。“他的声音沉稳得好似而立之年的盛年男子,丝毫听不出来那么年轻,不愧是深宫里长大的人,喜怒不闻。
杭天曜与萧尚对视一眼,握了握手中的拳头,平静地问道:“请太子爷吩咐就好。”
太子缓缓推开手中的书册,抬眸看了两人一眼,凤眼一挑,启唇微笑道:“既来之则安之。他们既然胆敢动手,那本宫与父皇也不需顾念什么手足情谊了。是日,本宫与表哥随侍父皇左右,保护父皇,咱们两人的人手加上父皇的亲卫完全够了。母后、外祖母等女眷就交给萧尚你了,别叫她们受了惊吓,尤其是母后,她刚生了二妹妹,身子还虚着。宫外的接应本宫想安排永昌侯,你们俩认为如何?”
永昌侯韩家,太子妃娘家,太子岳家,将来的国舅家,这倒是应该能信得过,或者说还有谁能比他们更加可信呢。禁卫军、兵部之人虽也可以在外调动,而且不是没有信得过之人,但地位放在那里,不一定能镇得住底下的人,他们要面对的对手可是恭亲王和太皇太后啊。永昌侯本就威信不错,自来得人敬重,如今更是太子的岳丈了,定是能博得众人信服。
萧尚徐徐点头,应道:“太子爷虑得很是,侯爷当年在对吴王一战中就出过不少力。“就这一点,也能断定永昌侯是不会投向太皇太后的,同时这也是一个给韩家立功的大好机会,从而巩固太子妃的地位。
看来,太子爷对这个太子妃还是很看得上眼的。太子爷的性子他们自小耳闻目睹,最是个猜疑心重之人,不是彻底得他信任,那是半点休想他念情。
杭天曜亦是没有什么意见,韩家还是信得过的,总不会放着未来的国舅不当,去铤而走险,永昌侯可不是这么没脑子的人。
“颐亲王负责皇城安定,不能被叛军扰了百姓的正常生活,永安侯从旁协助;和亲王率兵暗地里包围恭亲王府和魏平侯府。事情就这么定了,切记不可泄露,否则功亏一篑。“龙章凤姿到底不同寻常人,每一开口,都有一种普通人不能承受的威压,也只有萧尚杭天曜这样的人能够与他共事而不担惊受怕。
从东宫出来,杭天曜与萧尚一并回去,又去酒楼吃了点酒,方才各自回府。
……。
五月初一,天气渐渐转热,人们的春衫开始收起来,换上了初夏的夏衣。一到正午时节,阳光便分外刺眼,人也有些昏昏欲睡,时而能听到村上知了的鸣叫声,催得人烦躁而困倦。
皇宫一如往日的庄严肃穆,又比平时多了一点喜庆,到处都在为端午佳节做着装点。太皇太后的身子奇迹般好了起来,穿着赭石色团花的短猎子,墨绿色马面裙,戴着沉重的翡翠朝珠,笑眯眯摆弄着手里的一束石榴花口天青色瓷瓶典雅端庄,与石榴花的浓烈繁盛有一种怪异的和谐,清冷却又奔放,连紫檀木的杭桌都似乎变得不同起来。
屋子里并无人词候,只一个内侍跪在大殿中央,口里说道:“回娘娘的话,已经打探清楚了。是日,庄郡王太妃会携着家中女眷前来出席宫宴,而他们世子妃告了罪在家中休养,余下王府也只剩下几个女眷和年轻的公子。”
“呵呵,他们府上的家丁呢?”太皇太后的笑彷佛从遥远的山洞传来,在大殿里响起回音,寂寥而阴森。
内侍把头低了又低,很快应道:“据说一半的家丁随着太妃一行到宫门口,剩下一半全算进去不过只有两百人了。”
太皇太后细细观赏着手下的花,将一枝开得最盛的撇了开去,抬眸笑道:“好,很好,叫他晚上进宫见我。”
“是,奴婢记下了。”内侍松了一口气,起身背退着退了出去,到了外间,暗暗拭了一把汗。太皇太后的性子越发阴晴不定了,连她们几个伺候老了的人都不免有几分害怕。
阳光透过扶疏的花木落在地上的影子,密密错错的,有风吹过,便会轻轻摆动,地上的影子也随着晃荡起来,迷离了人的眼。
这座宫殿,并不是宫里最好的宫殿,原不过是太皇太后年轻时刚入宫为嫔妃住的地方,她当皇后的时候住在坤宁宫,当太后的时候椎去了慈宁宫。后来当了太皇太后,说要静养,便撤出了慈宁宫给当时的太后,自己回到这座宫殿来住。
这里处在皇宫偏西的地方,附近不远处即是御花园了,离此最近的宫殿也是一些比较下等的妃嫔住的地方。后来因太皇太后要静养,索性让那些妃嫔都撤去了别的地方,这附近一块就由着太皇太后自己安排。
御花园很大,有守护打扫的许多内侍,但因地方太大,并不能每个地方都看得很仔细。御花园里有一个专门侍弄太皇太后喜欢的芍药圆的老太监了,每日芍药开得时节,都会亲自挑了最好的芍药花送去太皇太后宫中。据说太皇太后最喜欢的花非牡丹,恰恰是芍药,宫里里里外外都供着芍药花。
天色暗了下来,东边的天空升起了第一颗醒醒,看来明儿又是一个好日子。
一名着管事太监服侍的内侍捧着一大束芍药花进了太皇太后的宫里,他几乎日日都来,众人也都习惯了,并不太过留意。
屋子里点了许多烛火,把一座宫殿照得恍如白昼,烛光掩映下的太皇太后,还是无奈得老了,面上的皱纹,佝偻的身子,无处不在彰显着她的年华已去。逝去的不只是年华,坚定的却是执念。
内侍习惯性地把花插在甜白瓷官窑的花瓢里,单膝着地,请了一个安:“娘娘万福金安。”
“起来吧。今儿的花开得可好,连着有段日子不下雨了啊。”太皇太后似乎在与旧日的友人扯着无聊的问题,一点不像那个身居高位的老妇人。
内侍微微抬起头,用眼角的余光扫了扫高高在上的老妇,微微笑着:“回娘娘的话,即便无雨,娘娘的花依然开得极好,比往年更大些。”这是个大概五十岁有余的老太监,脸上布满了皱纹,但气色极好,红光满面的,笑起来嘴角向上勾着。
太皇太后终于睁开了眼,扫了扫屋中的景象,笑道:“拿近前来给我瞧瞧,似乎比往年还要早一些啊,你果然侍弄的好,没叫哀家失望。”
内侍抱着花瓢走进了几步,端端正正呈上了花,指着其中一支笑道:“这是今年开得最早的一颗,颜色也艳丽,花形饱满。本是尚未开的,今儿听说太皇太后想看,居然忽然间就开了,到底是娘娘福泽深厚。”他的话换一个人说起来好像在奉承,可是由他嘴里所出,就觉得是事实如此。
“罢了,惯会说话的。咱们的花既然已经养的这么好了,是时候该拿出来给世人看看了,也免得白白浪费了。你说呢。”太皇太后接过花,指甲上赤金镂空雕花的指套闪出犀利刺眼的光,曜得人眼花。
内侍退后一步,做了一个揖,应道:“奴才一切听从太皇太后吩咐。”
闻言,太皇太后似乎很高兴,把花放在了炕桌上,指尖敲击着炕桌,徐徐笑道:“那好,送三分之二的花去给恭亲王瞧瞧,他也一向喜欢芍药,那是他的东西了,就随他怎么弄吧,是扔了还是送人了都不必咱们理会。咱们刺下那点,你却要留好了,哀家还有大用处呢。”
听了她的话,内侍未有任何迟疑,跪下磕了一个头:“奴才明白了。敢问娘娘,咱们果真不管那些花的死活了吗?若是他日小爷回来,又该如何呢?”
“这个你不用费心。哀家自有安排。”她沉沉而笑,听在人耳里,似乎不像笑,更像夏日里天边的闷雷,在窒息的闷热中,一下一下敲击着人薄弱的内心。
内侍不再多言,只是笑道:“那奴才这就去安排,娘娘也早些歇了。”
太皇太后静默不语,微微摆了摇手,看了看外边的的夜色,长叹了一声。
内侍退了出去,回头看了看屋中的老妇,低着头远去了。杭天曜领着一个身材与他相似的青年男子往凝霜院走,一路上遇到人,也无人敢上前去问一句他如何把男子带到了内院。青年男子目不斜视,步履稳健,对身边经过的穿红着绿的丫鬟似乎并未看在眼里,反而有几个丫鬟含羞带怯偷偷觑了他两眼。
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挥洒在油绿的叶子上,使得绿叶泛起了绯红的色泽,乌黑的发丝也闪曜着薄薄的晕彩,似乎整个人都笼在了光晕下,安宁舒展。
杭天曜一面走,一面低声与青年男子交谈着,男子多是点头,话不多。
走到快拐入凝霜院的小道时,恰好遇见了远处低头过来的三少爷杭天瑾,只穿着月白的素净夏衫,连荷包配饰等物俱无。他一味低着头,连杭天曜二人近前都没看见。
杭天曜顿了顿脚步,想到自己与这个三哥虽然情分一般,但总是亲兄弟,如今他先没了妻子,又没了生母,想必是不大如意的。便对青年男子做了一个暂停的手势,自己上前唤道:“三哥,这是要去哪里?几日都没见你出来走动了?”
杭天瑾不防有人在近前,愣了半晌,抬头见是杭天曜,勉强扯了扯嘴角挤出一抹笑,应道:“刚从园子里出来,信步就走到这里了,四弟从外头回来吗?”
“是啊。逝者已矣,三哥再难过也无法了。好在丹姐儿和慎哥儿这般乖巧伶俐,三弟妹又是能干的,父王虽说生气,但心里待三哥还是如前一般的,三哥不必太过介怀。”他素来不大与几个兄弟来往,性子又倔强,这样好言好语相劝是极难得的,似乎都是风荷来了之后才发生的改变。杭天瑾点了点头,又苦笑道:“父王即便对我心怀芥蒂,那也是人之常情,我并不敢怪罪。只是诺大一个王府,竟不知将来该何处容身?”
庶出对杭天瑾而言一直是根刺,尤其经历了方侧妃之事后,他总觉得在府里是难以抬头做人了,几乎把自己关在了临湘柑,等闲不大出门。莫氏本就不大得他心意,欲要相劝也无从劝起,反而招得杭天瑾不快,连带着两个孩子都小心翼翼的。而他自己,亦是不知该以何面目面对王爷、杭天曜、杭天睿等人,毕竟是因为他,侧妃才会对那些孩子下手的。若说他无半点错,那是不可能的,只因他同是杭家子嗣,大家才没有赶尽杀绝。
到今日这个份上,他自己无脸见人,只能一味的伤心难过。
杭天曜原就不惯劝人,只得拍了拍他的肩笑道:“三哥多心了。你是父王的儿子,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而父王依然是在意你的,只是一时间转困不过来而已。你若闲了,咱们兄弟几个一块喝一杯,今儿我却还有些事,改日再约三哥。”
闻言,杭天瑾才发现杭天曜身后还站着一个陌生男子,他猜着是杭天曜的手下,也没多说,笑着应了。
望着他的身影迎着夕阳远去,杭天曜只觉得落寞和凄凉,但他对他仅止于如此。毕竟,倘若方侧妃得手,倒零的就是他们了,这本就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战争,想要两全,那是不可能的,谁输了谁就认命。古来兄弟相争也不少见,他没有那么多时间和心情感叹,他还有事找风荷呢。
风荷听下人回报说杭天曜带了一个陌生男子回书房,又要请她前去,心生诧异,略换了一件待客的八成新的浅银红长稽子,才扶着沉烟的手去了书房。
杭天曜正坐着与男子说话,听到外边的响动忙站了起来,上前半抱着风荷往屋里走,笑道:“今儿宝宝有没有与你闹腾?怎么穿这么少,小心着了寒气。一到天黑,还是要注意保暖。”
风荷歉意得冲男子笑了笑,缓缓坐下,半嗔半怨:“瞧你,光顾着与我说话了,也不介绍一下。”
“我这不是关心你嘛。别的事都不急,你才是最重要的。”杭天曜亲自倒了点热茶喂到她唇边,又道:“晚饭可能要晚一点了,你若是饿,先叫下人送点点心来垫垫吧。”
“罢,你坐下吧。下午与六弟妹一块用了些点心,现在还不觉着饿。”风荷无奈得笑了笑,拉着杭天曜一块坐下,他那样站着,另一个男子就只能一直站着了,尴尬得低着头,恨不得躲出去才好。
杭天曜依着她坐了,才招手叫那男子上来,说道:“来见见你们主子吧,往后世子妃也是你们的主子,她的吩咐就是我的意思,谁都必须依命行事,若有违者,定不轻饶。接下来这段日子,你和你手底下的人专门负责保护世子妃,若世子妃有什么,你们提头来见吧,清楚了没?“他的声音恢复了面对除风荷之外的人才有的冷淡和平静。
男子单膝跪地,恭敬地给风荷行了礼:“小的江夜,拜见世子妃娘娘。”
风荷不知杭天曜这突如其来弄了个人来给自己是什么意思,不过眼下不是询问的时候,便笑着点点头:“起来吧。我素日都在府里也不大需要人手,只怕委屈了你们。不过既然你们世子爷吩咐了,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就只一句,做得好有赏,有错则罚,不论是谁。”
男子早就听说过这位世子妃的厉害,也知这是他们主子心里第一得意之人,不然不会把自己和这么多人手拨来保护世子妃。但没想到是个外表这么温柔和善之人,内心更是一凛,恭恭敬敬应了是。
杭天曜这才笑着道:“他跟着我不少年了,往后他和手下那一百人都只管保护你,你若出门或是什么的,就换了他们代替府里的护院吧。自然,能不出门是最好的。”
“一百?这会不会太多了?”风荷小小吃了一惊,她以为杭天曜顶多拨个二十来人给自己,不知他为何一下子弄了这么多人来,她整日呆在府里,不是浪费人手吗?
“不多。平儿也罢了,你难道不知往后几日都不得安宁嘛。你一个人在府里,我终究放不下心来,还是防备严谨些,我才能安心啊。”他扶了扶她耳畔的流苏钗,宠溺地说着。
风荷略微红了脸,低头嗔道:“胡说什么呢。叫人看着不像话。”
杭天曜冷不防捏着她的玉腕,嬉笑道:“什么人看见?我怎么不知,江夜,你看到了吗?”
叫江夜的男子咳了咳,低低笑道:“小的什么都没看见,也听不见。”
他话未说完,杭天曜已经朗声大笑起来,凑近风荷耳边戏谑道:“娘子,如何?”
风荷被他弄得坐又不是走也不是,咬着牙在杭天曜腿上掐了一把,语带笑意:“你若再戏弄于我,我便不理你了。快说正事要紧。”
杭天曜怕风荷恼了她,勉强正了脸色,述道:“端午那日我是必要进宫的,而且怕是要耽搁不少时候,无论传来什么消息,你都不要怕,安安心心等着我回来。一有动静,我也会遣人给你送消息过来,都会由江夜禀报于你;如果你有什么事,也让江夜派人去找我。到时候可能宫门禁闭,进出不便,即便一时半会不得音讥,你也不要担心,咱们都准备好了,保证万无一失。
这些事,很是机密,杭天曜明知不该叫风荷知道,但他明白她机敏不同常人,与其叫她暗地里担着心,不如细细与她说明了,这样她反而能放心不少。何况,他对风荷的信任远胜任何人,自然不怕风荷会将消息泄露出去。如果连风荷都背叛他,那这世上就再无一个可信之人了。
来日之事风荷已然做好了心理准备,皇上布局这么久,不过是等着这么一个光明正大的机会,如今恭亲王和太皇太后生生要跳进这个坑里,皇上自然不会留情面了。身为皇上身边的心腹之人,杭天曜定是要保驾的,即使明知一切尽在掌握中,她也不由得悬了心。此次一搏,赢了,杭家荣宠只会更盛;输了,杭家一败涂地,他们夫妻同样不可能置身事外。
所以,风荷不要杭天曜担心,她扬起笑脸,低语道:“何时也变得这般婆妈了,你是大男人,外头有事尽管去,内宅的事我自会料理清楚。只是小心祖母,她年纪大了,可受不住惊吓,多派几个人保护着才是。”
“我省得的。那就这么说定了,到时候留江夜在内院坐镇吧,免得你们一干女眷听了外头的消息害怕。“他扶着她的肩,握住她的手。
风荷犹豫了一下,说道:“会不会不大方便,除了我,还有三嫂、六弟妹、七弟妹呢,人来人往的,可别传出什么闲话。”
杭天曜不过半刻的犹疑,终是肯定的答道:“只是在祖母院里厢房候着,你们有个差遣也容易。祖母不在,她们自是不会去那,不会有什么冲撞之处的,再说了什么都没有你的安仝要紧。”
“那也好,只留几个人在内院吧,其余的还是在外院。”默了须臾,她含笑点头。
“这是自然的。江夜,世子妃的吩咐都听明白了吧,约束好你属下的人,别当这是外面胡闹,都给我仔细着。”杭天曜的声音瞬间严厉起来,听得江夜一哆嗦,赶忙应是。
……
午后的太阳带着夏日的热辣,照得人懒怠动弹。
秦妈妈、郁妈妈和请来的两个稳婆都在绣房里伴着风荷说话,底下几个小丫头服侍着。
“娘娘不必怕,日子愈久身子愈重,爱歪着躺着也是常理,何况这样的天儿,连咱们都喜欢饭后打个盹。”奏妈妈坐在小脚踏上,抬头笑着。
其中一个穿棕红色夏衫戴着鎏金簪的稳婆亦是跟着笑道:“可不是这话,娘娘算是好的了,前年杨家一位少夫人怀着双生胎,那肚子才大呢,八月的时候几乎都起不来了,把他们家夫人少爷都急坏了。娘娘只要每日多走动一下,生的时候听民妇几个说得做,定会平平安安的。瞧娘娘的气色这么好,保管生一个白白胖胖的小世子。”
这个稳婆夫家姓钱,人都称她钱嫂子,说话快人快语,在京城也是数得着的稳婆了,常去大户人家走动,很会讨女眷们喜欢。杭家世子妃产子,她们要在府里留整整两个月的时间,但杭家给的赏银多,她们乐意,每日陪着说说话比去外头忙活得强。
风荷听得有趣,便笑道:“那你们先与我说说,究竟生起来是怎么个样子呢,可怕不可怕,我也好留个神,免得多思焦虑。”
两个稳婆一听,立刻来了精神,说了许多自己接生的故事。风荷听着听着,倒也对生产一事粗粗通了点,大致知道是怎么回事。
说到最后,钱嫂子才笑道:“其实这事啊,说容易也容易,说难也难,就看各人的福气了。有人不到半个时辰就生了,有人折腾几天几夜还不定生得下来呢,娘娘一看就是有大福之人,放宽心等着吧。”
芟香撩起湖蓝软绸的薄帘子,沉烟端着粉彩花鸟花卉开光芦雁纹捧盒进来,上面三个青花浅底敞口盆子里摆着黄灿灿的批杞果,煞是好看。她先进给了风荷,又把剩下两盆分别献给了两位妈妈和两位稳婆,口中笑道:“这是今年宫里新得的贡品,皇后娘娘赏下了两箩筐过来,娘娘快尝尝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