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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纵横捭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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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亮还未爬上树梢,满天的繁星眨着眼,一颗颗绝世宝石一般镶嵌在深蓝色如光滑缎子的夜空里,柔软恰似拂过人的心头,发出沙沙的声音。一院的幽静,宁翳得似最美好的夜,只有丝丝缕缕的幽香层层漫上来,衣袖飘浮之间都带了腊梅特有的寒凉的香味。

    遒劲的老梅树下,一名白色单衣的男子身长玉立,长发细碎地飘扬着,仿佛是嫡仙下凡,而他,是京城闻名的杭四少。

    今日,太妃等人很快从英国公府赶了回来,凝雪院有史以来第一次迎来了杭家最尊贵的几位主子,不只太妃王妃,连王爷都象征性地坐了一坐。

    此事当然不仅是西瑶郡主欺辱风荷,而是承平公主没有把庄郡王府放在眼里。杭家在京城立足至今,还没有人敢这样公然无故寻衅他们,便是仗着太皇太后撑腰,那也决不允许。

    或许太妃是单纯把风荷当做自己孙媳女来看待,但是于王爷而言,风荷不是一个没见过几面的儿媳妇,而是杭家的少夫人,是受皇后娘娘亲自召见并丰厚赏赐的。皇后刚打发出宫,就在宫门口被西瑶郡主害得差点丢了性命,这口气杭家是无论如何不打算忍下的,不然往后谁都敢踩杭家几脚,连皇后都没有面子。

    但是对于怎样与公主府交涉一事,杭家内部却不是很统一。

    太妃要求立时将此事报上去,让皇上做主,还风荷一个公道;而王爷以为眼下还不是与公主府撕破脸皮的时候,不能将事情闹得太大,应先去公主府交涉,倘若他们愿意赔礼道歉,那么就此揭过不提。

    “母妃,孩子受了委屈我知道,可是母妃想想,这件事发生在宫门口,有多少宫中侍卫都是亲眼目睹的,理应早就传到了上面的耳朵里。可事实上,上面到现在都没有表示出明确的态度,那是有人故意在压着此事了,整个皇宫有谁有这样通天的本事。咱们若先乱了阵脚,或许被人倒打一耙呢,一定要从长计议。”王爷有他的顾虑,皇上还没有与太皇太后决裂的意思,他们杭家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激怒了那边。

    太妃怒容满面,她自打嫁进杭家几十年,还没有受过这样的屈辱呢,竟敢拿她孙媳妇不当回事,这可是杭家未来的主母呢。今儿不把此事讨回来,日后有人提起对风荷而言总是不光彩的,人人都会以为风荷在傅西瑶面前矮了一等呢。

    她当即喝斥自己年纪不小的儿子:“照你这么说,人家道个歉,咱们就算了不成?我是决计不会同意的。”

    王爷暗暗计较着,母妃对这个儿媳妇倒不是一般看重呢,为了她竟愿意与承平公主府公开对着干。他不由望向坐在下首脸色铁青的儿子一眼,儿子身上弥漫的杀气叫他心下一跳。

    王妃翕了翕唇,试探着劝道:“母妃,王爷说的不是没有道理。承平公主心高气傲,非常人可比,能逼她道歉已经是极不容易的了。宫里有太皇太后,咱们就是闹大了,也得不到多少好处啊。”

    “怎么?你怕你侄女在公主府里受苦不成?风荷还是你儿媳妇呢。不说为她讨回公道,一个个只知怕事。”太妃看来是气狠了,说话有些口不择言。

    魏平侯的嫡长女,王妃的亲侄女,两年前嫁给了承平公主的嫡长子,是以太妃才会有这么一说。太妃有些冲动,但王妃未尝没有这个顾虑,公主府是魏平侯府的姻亲,她是十分不想得罪他们的。但正如太妃所言,名义上风荷是她的儿媳妇,她没有不帮着儿媳妇的理,她不应该只为自己娘家着想。

    王妃被说得满脸涨紫,太妃平儿对她虽算不得多亲热,面子情儿还是不错的,从没有这样当着小辈的面讥讽自己,叫她颜面尽失。

    屋子里的气氛有些紧张,太妃训斥王妃,王爷身为人子自然是不敢驳的,五少爷夫妻显然是受了惊吓,最后是三少爷出来岔开去:“祖母,说起来都是孙儿不好,孙儿没有护着弟妹,才使她受惊,还请祖母责罚。”

    王妃暗暗舒了一口气,面上好过了些。

    太妃说出来的话却让大家又吃了一惊:“你确实有错,罚你去祠堂静思一日,谁都不准去给他送吃的。”这样的处罚无疑重了,太妃有意如此,她就是要所有人都知道她对风荷的看重,更是为了让承平公主府看看风荷在杭家的地位。

    杭天瑾只是愣了一愣,很快应是,语气中听不出有抱怨。

    这番争论到最后到底没有得出结论,王爷还是想拖着几日看看上头的反应,也想给公主府一个主动认错的机会。太妃强不过他,气得当夜就发了旧病,吃了两丸药才勉强睡下。

    晚上大家准备歇息之时,凝霜院的丫鬟前来报信,四少夫人受惊太过,开始发热。

    这一闹,请太医、煮药、闻讯,只闹到了三更天,方渐渐安静下来。

    晚饭的时候,风荷只吃了一点叶嬷嬷亲自熬的粥,就不要了,神情懒散萎靡。

    杭天曜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扬声就要吩咐人去请太医。风荷掩住了他的唇,把身子伏在他胸前,喘了口气,低低问道:“商议得如何了?”

    这话问的杭天曜登时变了脸色,神色中闪过复杂的清晰,安慰着她:“你别操心这种事,好生歇了才是正理。你放心,我不会叫你白白担惊受怕的,我一定会让傅西瑶一点点还回来。”

    “你还哄我呢,是不是等公主府放下身段前来给我致歉?你不必这样,我知你的心意,只是你一切都要听我的主意,不然我就真个恼了,明儿就搬去临江院住。”风荷噘着嘴,可是杭天曜清楚,她不是在开玩笑,这些日子的相处,他已经慢慢发现他这个小妻子可不是个受气包,犯到她手里的人一般都不会有好结果。

    这般想罢,他亦是安心了不少,扶着风荷靠在自己肩上,温言细语:“我都听你的还不行么,不过咱们先去请太医吧,耽搁不得。”

    风荷舒服地伸了个懒腰,变得神采奕奕,一只手搂着杭天曜的脖子娇笑:“你看我像是受惊不起的人吗?”

    杭天曜被她突如其来的变化唬得发懵,随即开始了然,双手轻环着她的腰,越发歉疚:“是我没用,若我现在是王府世子,你就是世子妃了,还有谁敢这般欺辱你。总有一天,我会为你夺得这世间所有的荣耀。”此刻,他是真心想为风荷去一搏的,只为了不愿再看到她受了伤的样子,弄得他早就麻木的心隐隐作痛。

    “你有这番心意我已经很满足了,不过我相信你会做到的,我等着那一日呢。当下,只要你人好好,就是我最大的心愿了。哎,二更的时候,让丫鬟报到外院去请太医吧,我估计那时候会发病。”她不是很相信他的话,却要表现得深信不疑,对男人而言,女人的信任与鼓励是对他能力的崇敬,她不介意偶尔对杭天曜仰望一次。

    “我明白,只是你对太医的医术那么有把握?”他还是不解,她用什么法子让太医觉得她病了呢。

    “这个我以后自会告诉你,你说,今儿我与西瑶郡主的冲突被那么多人看见了,马车更是在大街上横冲直撞的,会不会明天整个京城都在传言这件事呢?”她狡黠地笑,杭天曜既能在一个时辰内把兵部的奏折直到天听,那么是不是也可以在一夜之间让全京城都八卦他夫人受惊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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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杭天曜被她笑得凉飕飕的,在她琼鼻上轻啄了一句,宠溺地骂道:“小妖精,都被你猜准了。”

    安顿风荷睡下之后,他悄悄去了后园,然后又神不知鬼不觉地回了房。

    第二日,京城在官员上朝的马蹄声、市井商贩的叫卖声中转醒过来。照往常的习惯,现在大家都会品评着昨日英国公府的酒席大戏,哪里比别家的好,哪样不及谁家。除了上层贵族,小市民也喜欢听人说这些,为自己平淡拮据的生活增添一份瑰丽的梦想,只是梦想而已。意外的是,昨日英国公府好似压根没有做寿,大家对杭四夫人受惊一事显然更感兴趣些。

    “哎呦,你们听说没有,四少的新夫人昨儿坠了马车?”

    “谁不知道,还等你来说,要不是永昌侯府的小侯爷武艺高强,京城怕是得大办丧事了。”

    “小侯爷真是文武双全啊,更有侠肝义胆,救人于为难之中。如没有他,啧啧,叫人想都不敢想。”

    “四少真是克妻不成,好不容易娶了一个,又差点死于非命。”

    “你知道什么呀,这哪里是意外,这是公主家的小郡主干的,不知她哪一点看不顺眼四少夫人,居然把自己的簪子插到了马上,害得马受了惊才会狂奔的,不然哪有这档事。”

    “哪家公主府?哪个小郡主?”

    “哎呦呦,你连这都不知道,除了承平公主府的小郡主,还有谁敢欺到杭家头上。”

    “这是为了什么?他们两家不是一向交好吗?听人说杭家的王妃的娘家侄女儿还嫁给了公主的大儿子呢。

    “这谁知道,或许是小郡主嫌四少夫人生得比她好呗。你们记不记得,前年有个外官带了妻女回京述职,人人都夸他女儿才貌双全,后来在吏部尚书家赴宴的时候不小心落在湖里,当时只有小郡主与她一处。”

    “行了,快别说了,小心掉脑袋。”

    大家对自己的脑袋还是蛮看重的,但往往离了那个地方,回头在另一群人面前就要忍不住吹嘘自己刚刚听来的热门消息,最后总结一句这是我家在王府当差的姑妈的丈夫的舅舅的堂侄儿说的。

    这样热烈的情绪感染了一向谨言慎行的为官作宰者,衙门里,人人都是小声议论着。

    “早上上朝之时,路上遇到了陆太医,那么早,就去庄郡王府诊脉呢,看来这次杭家四少夫人受惊不小。”

    “一介妇人,从奔驰的马车中摔下来,不躺几个月怕是不行呢,换了男子怕是都心有余悸。”

    “公主府那边,有什么动静吗?”

    好似商量好了一般,大家都不再言语,只是或叹气或摇头。

    杭家,陆太医一个人不敢拿主意,又从太医院请来了徐太医、顾太医,三人会诊。结果都是四少夫人受惊过大,夜有所梦,寝食难安,只得慢慢调理,却没有一个拿得出委实有效的方子来,愁坏了太医院的太医们。

    第三日,太医不顶用,杭家四少忧心妻子病情,抱着些微的希望,命人四处请普通大夫来看视,俱是连诊金都没敢拿就推了。

    杭家四少夫人病中吩咐自己的仆人去出事的街上询问有没有百姓因她的马车出事的,受了伤的厚厚补偿了一笔诊金,毁坏了财物的原价赔偿。一时间,人人都赞杭家诗礼传家、怜贫惜弱,四少夫人慈悲心肠,自己病着还不肯叫人吃亏。

    第四日,立章宫里,太皇太后一脸疲态,苦口婆心数落着公主与郡主:“为什么还不去杭家致歉?你们没看见事情闹得多严重了吗,满城人都在传言公主府仗势欺人,郡主心狠手辣,你们还不嫌把哀家的老脸给丢尽了吗?爱家嘱咐过你们多少次,凡事谨慎些,轻易不要惹到杭家头上,你们浑不当一回事。西瑶,你倒是说啊?”

    傅西瑶愈加忿忿,尖厉地骂道:“那个董风荷有什么了不起,别说受了点伤,怎么就不摔死了她。”

    “住口,傅西瑶,你再如此,别怪哀家不保你。你以为皇上不知道?皇上几次都暗示了哀家,要不是哀家一力阻拦了,你以为你还有好日子过!”一盏流光浮动的翠玉盏猛地砸在地上,震得立章宫外侍立的宫女太监都抖了一抖,一套八盏的翠玉茶杯,少了这么一个,就得废了。

    承平公主四十上下的年纪,是先皇的小女,生母只是个卑微的太皇太后身边的宫女,生下她不满一年就没了,太皇太后看着可怜,就抱到了自己身边抚育,当亲生女儿一样待。她是皇上的姑妈,年纪其实只比皇上大了几岁,皇上对她一向也算敬重。

    眉梢眼角倒有一点点像太皇太后,但比太皇太后多些妩媚之态,据说驸马傅大人家中没有一个通房小妾。承平公主骄横是出了名的,仗着有太皇太后撑腰,等闲皇室子弟都不看在眼里,更别提杭家一个小辈的媳妇。西瑶是皇室郡主,难道还要像个无品无级的妇人弯腰低头,那她们公主府的脸往哪儿搁,是以,虽然太皇太后命人去传了话,她终究没有太放到心里去。

    此时,见到太皇太后发怒,心下也有几分害怕,担心女儿不知好歹说出什么真个惹怒太皇太后的话来,忙拦着她自己强笑道:“母后息怒,儿臣知错了。儿臣即刻遣人去杭家赔礼道歉,一定化解此事。”

    太皇太后其实并没有打算真叫西瑶去赔罪,那样杭家会越加不把她这个太皇太后放在眼里,她只是想教训教训公主郡主,让她们知道违逆了自己,她们什么都不是。闻言,脸色稍稍缓和了些,叹气道:“你能明白就好。你或许没有听到风头,如今朝堂上已经有御史弹劾公主府了,还有那批自命清流的文官日日抓着这个不放,扬言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何况一郡主乎?杭家一直没有太大的动静,就是卖了你们的面子,你们再不知好歹,人家怕是要来真格的了。皇后清早还召见了去杭家诊脉的太医,对杭四夫人的病情非常在意,赏下了一大堆东西去。这是皇上在让皇后传达自己的意思呢,难道你们还看不清?行了,快去吧,这都第四天了。”

    说完,太皇太后就厌烦不已,不想见到这两个闯祸的人,摆手命她们退下。

    回了公主府,西瑶郡主气得一个人关在房里,谁都不肯见,即使只是去个丫鬟婆子,那也是代表了她低头呢,这叫她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公主点了府里两个二等的管事娘子,四个二等的丫鬟,装了小半车礼物,去庄郡王府赔礼道歉。

    一见公主府只来了这么几个不甚体面的仆妇,太妃气得见都没见,也不让王妃招待,只让周嬷嬷负责去接待了。

    几个仆妇都是宫里出来的,横着走惯了,不过看在皇后的面子上,礼数还是马马虎虎尽到了,说了几句不咸不淡的话,然后要去给风荷赔礼。

    周嬷嬷命个小丫鬟去凝霜院请示了风荷与杭四的意思,原本以为不见,谁知竟是见的,满腹疑惑地领了六人进去。

    到了院门口,守门的换成了浅草,小丫头无精打采地问了好,请她们稍等,自己进去通报。这一去,就等了一刻钟工夫。

    浅草匆匆忙忙跑了出来,头上还有一层细汗,不等公主府的人质问,她就已经满含歉意地连连解释:“不好意思啊,叫大娘和姐姐们久等了,实在是我们少夫人病得太重,院子里的姐姐们不是忙着抓药煮药,就是去了前边请太医。这不,我一进去,恰好碰到少夫人才吃的药全吐了出来,连忙帮着收拾了一番,总不能叫大娘和姐姐们看笑话。”

    “罢了,现在我们可以进去了吗?”领头的是公主手下主管迎来送往的一个娘子,夫家姓卜,年纪近四十,穿得比普通官员家的主子还要好几分,语气中满是不屑。

    “当然,少夫人请进去呢,这边走。”浅草笑得很无害,在前头领路。周嬷嬷借着太妃有事先走了。

    进了院子,又在屋门口等住了,这回由更大的丫鬟进去通报。这次却没有叫她们久等,直接领进了屋,请她们在大厅坐下,丫鬟可能太忙,忘了上茶。

    这一坐,坐了半个时辰都没人出来,公主府的几个人便有些不满,屡屡伸着脖子往里间瞧,除了水红色的帘子什么都望不到。

    卜娘子站了起来,冷言冷语:“既然少夫人没有空闲,我们改日再来吧。”说完,她就想带着众人离去。

    恰好遇到含秋端着茶盘进来,见此诧异地问道:“大娘这是要去哪里?哎,少夫人一病,院子里乱得没个章法,大娘和姐姐们吃茶,厨房里每个灶台上都煎着药,好不容易等到这点热水。”她说着给每个人上了茶,弄得她们不好再走,讪讪地回来坐下。

    整整吃了三盏茶,里边还是没有动静。公主府的人越发急了,没好气地问道:“如果少夫人不得闲,我们就先走了,公主那边还有许多事情要吩咐呢。”

    “这是怎么说的,大娘和姐姐们好不容易来一趟,岂能不见见少夫人。我这就进去替大娘问问。”含秋按着卜娘子坐下,说着往里间走,几个人倒是不好再走。

    不过一小会,含秋就脸色不好地快步走了出来,也不管公主府的人,径直到廊下指着等候的小丫头狠狠骂道:“还不去把药端来,少夫人都晕过去了。少夫人待人仁慈,你们就以为自己是那人上人了,呸,贱蹄子一个,便是给我们少夫人磕头都不配。还杵着干嘛,快去啊,真是素日纵坏了你们,你们别急,等少夫人身子好了,一个个收拾的时候有着呢。”

    小丫头吓得眼圈一红,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还不敢反驳,掩着嘴去了。

    公主府的人听着这话怎么听怎么怪,总觉得哪里味道不对,在屋子里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浑身难受。

    含秋骂跑了小丫头,方才转了身进屋,一面走一面低声斥着:“刚吃了几日饱饭,就当自己是那千金小姐了,一肚子的坏心眼,没个眉眼高低的。”随即,她像是才想起公主府的人在屋里,忙笑着上前道歉:“大娘和姐姐们莫怪,人啊,都是这样的,给她几天好脸色瞧,她就忘了自己的本分,非得教训一番才能受着自己的规矩。呦,差点忘了,我们少夫人原要强撑着身子来见大娘和姐姐的,谁知起得急了,晕了一晕,今儿怕是不得了。还请众位改日再来,我这边还要进去伺候少夫人,不能多送了,一路走好。”

    公主府的人怀疑她的话是指桑骂槐,可是看含秋的样子,温柔地浅笑着,真挚的不行,哪里像是在装,她们只得按下心中的怀疑。来了这大半日,别说赔礼道歉了,一个正主都没见到,光与下人们打交道了,回头怎么交差啊,几个人暗暗埋怨开了。

    循着原路转了出去。

    谁知刚出了院子没有几步,不知从哪儿冒出两只有半人高的大狗,眼睛瞪得圆圆的,盯视着她们。

    卜娘子几人被狗儿盯得浑身发毛,几个人绕到路边上,小心翼翼往前走,心中祈祷着这两只狗千万别发疯。可惜,她们的祈祷有些晚了,大狗像是许久没有吃过东西,冲着她们撒开四蹄飞奔过来。几人惊逢此变,腿脚发软,有伶俐的勉强逃开几步,动作慢的只顾在原地发愣。

    一只狗先扑倒了卜娘子,倒没有咬她,只是用锋利的牙齿撕着卜娘子的衣裙。卜娘子吓得肝胆俱裂,拼命想要躲闪,可是人仰躺在地上根本起不来,口中呼救怒骂。另一只狗扑倒了另一个娘子,情形与这边差不多。

    四个丫鬟哭叫着逃窜,却不认识路,不知该往哪儿去。大狗没有放过她们,很快放开了两个娘子,转而冲着她们过来。不过短短半刻钟时间,六个人身上都是衣衫尽破,眼泪糊了一脸,神情呆呆的,吓蒙了一般。

    大狗像是玩累了,大摇大摆就走了,理也不理她们。

    “哎呦,这是怎么回事?”含秋的声音惊惧慌张,扑了过来要扶起几人,一面高声叫人,很快院子里出来个几个小丫头,大家都是很震惊。

    卜娘子几个好不容易被人扶着坐了起来,却没有反应,含秋作势要唤醒她们,在她们身上狠狠掐了好几下,几人吃痛惊醒过来,不及叙述就大哭起来。

    半晌,含秋问明白了情形,好笑地向她们解释:“这真是误会。那是我们少夫人闲来无事养着玩的几条狗,这两条狗没别的爱好,就爱撕着布料做耍,往常我们见了随便丢几个帕子给它们就是了。平儿都是在后花园有专人看管的,不知怎生被它们逃了出来。你们要是早点从身边扯个帕子汗巾子之类的就没事了,你们越跑它们越以为你们是逗它们玩,反而更起劲。”

    几个人想不到是这么回事,又臊又急,不过两条狗而已,她们就被吓得四处乱窜,传出去颜面都丢尽了。勉强起身,含秋叫人把她们领到了下人房里,寻了几套下人穿的衣裳给她们换上,口里连连致歉:“衣裳不好,大家将就着穿吧。”

    几人这时候哪里还顾得上这么多,胡乱套了,就赶紧回府,再呆下去她们保不住命都吓没了。

    待得她们走了有半个时辰,风荷命云碧含秋待自己去公主府解释一番。

    公主府里,傅西瑶听说派去的人回来了,气也消了,连忙跑去听经过。等几个人把经过叙说了一遍,气得她火冒三丈,大骂董风荷不买她脸面。

    她这边怒气冲天之时,云碧与含秋就到了。穿了一色的素净衣裳,带了几匹绸缎几样糕点前来拜访。

    公主尚未发话,她就已经叫人去领了进来,劈头盖脸喝斥起来。

    云碧本就性子倔强,何况得了风荷的意思,半点不服输的架势:“郡主这话奴婢不懂,少夫人身子实在受不住才没有见几位大娘和姐姐的,郡主岂能因着这样儿怪责我们少夫人呢。再者,少夫人的病情郡主心中有数。我们少夫人那是小家子出来的小姐,没有见过那样的场面,从马车上摔下来之后,就每日每夜睡不安稳,夜里不时被噩梦惊醒,起来就发了热。这是事情,太医们都是知道的,郡主这样说,叫我们少夫人情何以堪。郡主身份尊贵,自是人人都敬着的,可郡主也不能因此欺负人啊。我们少夫人好歹是庄郡王府的媳妇,自从到了杭家之后太妃爱重、王妃器重、少爷更是好得没话说。只是不知哪儿得罪了郡主,郡主说出来,我们少夫人一定会登门赔罪,郡主这样叫我们实在无话可说。”

    听到杭四待风荷好得不行,西瑶郡主的怒气就再也遏制不住,高声要人打。还是公主理智些,拦了众人,低声劝慰:“外人多少眼睛看着呢,你再惹出事来小心太皇太后真的不管你,那时候怎么办好?不过几个不知轻重的下人,你与她们计较什么,好不好的打发了就是,岂有一个主子与奴才对嘴的理?”

    傅西瑶生生被她母亲劝住,闭了嘴,只是对风荷的恨意更浓。

    云碧与含秋出来之时,不知何时公主府外围满了看热闹的人,云碧含秋脸上都是泪光闪闪的,神色憔悴不堪,瞧着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众人不由指指点点,说公主府犯了错不但不承认,还把人家的丫鬟吓成这样,真是岂有此理!

    当天晚上,王爷还在书房处理一些公务,小厮送了一封信上来,说是里头四少夫人命人送出来的。王爷大是讶异不解,拆了信看,除了信还有一封小折子。看完信,王爷拈着须,怔怔地坐了半晌,眉间却浮上激赏之色。

    风荷坐在榻上,嘴角含着轻微的笑意,就着烛火把手中的一张小纸条烧成了灰烬。

    杭天曜一脸的笑意,大踏步走了进来,他的身子已经好了八九成,扶着风荷的肩膀低低笑道:“答应了?”

    “嗯,一切照计划实行,不过你现在要是心疼舍不得那也来得及。”风荷用簪子挑了挑烛火,便没有再戴上,随意放着,语气满是戏谑。

    “你再胡说,今晚我可不管你是不是病中呢,非得好好教训你。”他一下就听出风荷这是在指傅西瑶,他怎么可能对那种刁蛮嚣张的女人有感觉,他还是比较喜欢风荷这样的。137zw.com

    风荷轻笑着推开他,理了理衣衫,起身到梳妆台前,松了发髻,长至腰际的如云秀发瀑布般的垂泄下来,在烛光下摇曳生姿。她回头嫣然一笑,低语道:“我身上有药味,不如安排你去姨娘们房中吧,你看着哪个好?”

    杭天曜被她妩媚婉转的样子勾得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大步上前抱起她扔到了床上,身子压了上去,嗓音低沉醇厚:“别想把我推给不相干的人,这里才是我的院子。”

    风荷在他胸前捶了一下,主动褪下他肩上的衣服,就在杭天曜又惊又喜之时,肩上传来一股痛楚与瘙痒,他眼中便只剩下那个眉目如画、楚楚生媚的女人。越是这样,他就知自己越不能轻易动她,不然她若恼了,自己非得后悔死不可。

    天空是鸦青色,天际却有一道渺茫的绯红色霞光闪现,朝堂上争论不休,陷入胶着状态中。

    这本来算不得大事,没有必要被这些日理万机的文武官员拿到朝堂上说事,可是他们在偶尔提起几次后,发现皇上并没有发怒禁止,就越发来了兴致。文官们洋洋洒洒,从郡主蛮横扯到红颜祸水,从贵族犯错扯到律法不公,从闺阁小事扯到朝堂不宁,总之,就是吐沫星子也能把承平公主府给淹了。

    “皇上,女子当以贤淑贞静为要,西瑶郡主身为郡主,当为百姓做表率,无故陷害他人,差点置人于死地,这怎么配得上皇家郡主的身份?杭家四少夫人至今卧病不起,西瑶郡主是肇事者,却没有登门道歉,还把人家的丫鬟赶出公主府,难道这就是咱们堂堂天朝的礼仪规矩?”

    “皇上啊,王爷是国之栋梁,先王爷更是立下过汗马功劳,董将军曾在边疆驻守多年,皇上不能寒了功臣将士们的心呢。”

    “杭四少夫人贤惠良善,不顾病弱之躯,一力照顾当日受伤受损的百姓们,这样的女子,若是不能为她伸冤,还要我们这些人何用?听闻四少夫人病卧于床,太医们都束手无策,唯今之计,只有先安少夫人的心,方能期待她好起来呢。”

    一个个慷慨陈词,说得傅大人和一向亲近傅家的魏平侯、镇国公等人无言以对,冷汗涔涔,这些文官自命清流,每日动动嘴皮子就能把人说死。可是皇上的态度显然颇为赞许,叫他们有心驳斥几句都不敢出头。多少军机大事被搁置,就为了这么点小事日日争论不休,而且动辄上伸到王法尊严、皇室尊严、皇朝安定的高度。

    听了半晌,皇上终于带些无奈地说道:“众位爱卿言之有理,只是西瑶郡主是太皇太后最宠爱的外孙女儿,若是……只怕太皇太后不畅快呢。朕以孝治天下,岂能不顾太皇太后年迈,何其忍心让太皇太后郁结五内啊。”

    闻言,已经有人反应过来,马屁拍得响:“皇上之忧正是臣等之忧。但臣以为,太皇太后母仪天下,德淑贤能,公正无匹,自然把天下女孩儿都当成了自己晚辈去疼爱,更不肯为了一己之私而致朝堂法纪于不顾。”

    众人附和不已,把太皇太后传得比包青天还要青天。

    皇上受不过百官的意思,转而去问庄郡王:“王爷以为如何?”

    庄郡王出列而立,恭声启道:“皇上,臣有本奏。臣媳有请罪书一封托微臣转呈皇上,妇人之言本不该拿到朝堂上来说事,但因关系着同僚们的心意,微臣僭越了。”

    不只百官,皇上都是满脸的讶异不解,杭家四少夫人要请罪?她请的什么罪过,她不是受屈的那个吗?

    大家都非常感兴趣,皇上命庄郡王当朝念了出来。

    庄郡王从袖中抽出小折,一字一句不落地念了一遍,听得满颠之人震惊唏嘘不已。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臣妇一介妇人,深知自己身份卑微,不该为一点小事让吾皇忧心。但臣妇自知有罪,不敢隐瞒,愿受惩处。臣妇无知,惹怒郡主之尊,尚不知也,此一罪。臣妇御下不力,纵马狂奔,伤害无辜百姓,此二罪也。为臣妇些许小事,劳天子与百官费心,耽搁朝政,此三罪也。此乃大错,臣妇愿自领责罚。但请吾皇宽宥郡主,谅她年幼,勿要过多牵连。”

    庄郡王眼角微湿,语气哽咽:“儿媳听闻为她一人之事以致圣上与同僚们操心,自知不该,是以写了这封请罪书。微臣亦是为人父母者,难免为女儿委屈,但微臣更是圣上子民,但愿能卫圣上分忧,而不是劳圣上牵挂。皇上。”

    无论是百官还是高高在上的天子,都被感动了,朝堂里一片寂静。

    却不知哪来的大胆侍卫,居然在这关头在大殿外探头探脑。皇上起疑,喝令进来回话,侍卫吓得战战兢兢,勉勉强强成言:“启禀皇上,指挥佥事韩大人有报:嘉郡王府小郡主与礼部侍郎苏大人的千金在天香楼起了争执,两边家丁打了起来,把天香楼打了大半。韩大人不知如何处理,特来请示。”

    一个是郡主,一个是贵族小姐,一言不合就把人家酒楼给打了,偏偏没人敢抓她们。都是娇滴滴的大小姐,一个比一个身份贵重,谁敢上去拿人。而天香楼背后是承平公主,承平公主是最大的股东。众人心下有些明了,这是大家有样学样了,反正打了也是白打,这不就是承平公主府做出的好榜样吗?

    上回文说到侍卫来回禀说是嘉郡王府小郡主和礼部侍郎家的小姐闹起矛盾,把京城极出名的酒楼天香楼给砸了,下边官员不敢擅自做主,特来请示皇上做定夺。原先这样的事绝少发生,即便发生了酒楼也只能认栽,谁让他们惹不起呢。不敢此次不一样,酒楼是承平公主名下的,偏她的女儿前几天才害得杭家四少夫人从马车上摔下来。

    这位韩大人也是个有趣的人物,他宁肯被皇上责罚办事不力,也不想自己平白无故背了这个黑锅,哪边都不敢得罪啊。

    皇上心里好笑不已,这发生的太是时候了,能掐会算也不过如此,他很有兴趣再见见老四媳妇。不过,他一点都不敢表露出来,反而紧紧绷着脸不悦地问道:“众卿以为如何?”

    百官们能做到这个位置,谁不是人精,唯唯诺诺没有一个人出来回话,心中暗暗思量着不是都说嘉郡王的小郡主温柔端惠吗,苏家更是出了名的书香门第,一言不合打了起来?匪夷所思啊匪夷所思,或者是西瑶郡主的事迹太有说服力,让平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姐们都起了争强好胜之心?

    大家不说话,皇上亦是不言语,他在等,他要等太皇太后亲自下令处置西瑶郡主。如果经由皇上的手,回头太皇太后哪里不舒服了,他就是不孝,皇上自认自己对她还是孝顺有加的。只有让太皇太后自己出手,既能撇清皇上自己的嫌疑,也让太皇太后好好堵上一段时间。想到这一点,皇上心情大好,真是许久没有这么畅快过了。

    果然不出所料,不过一会儿,立章宫里的掌宫太监德公公来了,带来了太皇太后的谕旨。太皇太后先是自陈老迈,没有及时听说此事,然后把西瑶郡主斥责了一顿,贬为郡君,命西瑶郡主立即去庄郡王府赔罪。又赐下了一批珍稀药材,给杭家四少夫人养病。

    大家歌颂了一番太皇太后英明睿智,公平正义,山呼百姓有福社稷有福,然后算是圆满结束了这件轰动京城的事情。嘉郡王与礼部苏大人见好就收,不停请罪,言道会赔偿一切损失,鉴于两府认错态度良好,皇上自是稍微申诫了一番。毕竟两个姑娘又不是自己动的手,闺阁千金,下人不服管束也是难免的。

    公主府里,西瑶郡主,哦,不对,西瑶郡君大发雷霆,扬言不会就此算了的,坚决不肯去赔罪。她一直对自己的封号引以为傲,如今因为董风荷被贬,叫她怎么咽得下这口气呢。

    驸马傅大人原是当年的进士,书香门第出身,只因娶了这个公主之后再不能插手朝政,看着荣耀其实手中没有一点实权,他私下不是不抱怨的。这次妻子女儿闯了大祸,他几次劝说二人,但公主淫威尚在,到底没有他说话的地方。现在发展到这一步,怒气再也难以忍耐,厉声呵斥:“满朝文武看着呢,天下百姓看着呢,你以为你不去就由着你了。这次可是太皇太后下的谕旨,你难道想抗旨不尊,你不要在希图太皇太后会为你说情了,你不去也得去。郡主的名分没了,难道你想连个郡君都丢了不成。我去上朝,多少人在我背后指指点点,你们就不能安生一点,让人过几天清净日子。往常换了旁人我也不与你们计较,杭家那是什么地方,谁不卖他们三分颜面,你们倒好,欺到人头上去。杭家是那么好欺负的吗?糊涂糊涂。”

    依照仪制,公主之女一般是没有封号的,太皇太后宠爱傅西瑶,才会在她的授意下封为了郡主,眼下降了二等好歹还有一个郡君的封号在身,比普通管家子女总算高了一点。

    傅西瑶不认为自己真的错了,她是天之骄女,董风荷给她下跪磕头都是该的,凭什么要她去赔罪。又没摔死,可恶的韩穆溪,天天呆在家里抱着书袋子,偏偏这日就出了门呢。书呆子会读书就算了,干嘛还要习武,习武也罢了,你去充什么英雄好汉。

    傅青旭是长子,一向颇得公主的心,劝着自己的母亲:“母亲,你劝劝小妹吧,暂时低个头而已。只要妹妹日后博得了太皇太后的喜爱,郡主的封号还是可以回来的。倘若这次违背了太皇太后的谕旨,太皇太后一气之下,咱们家怕是不好呢。”

    傅青霭嘴角含着讽刺的笑意,嗤之以鼻,他只是有些好奇,杭天曜对新夫人好似不错啊。不过长得那么美貌的女子,换了自己也是要好好疼惜一段时间的,不知杭天曜这次的兴趣能延续多久,这戏有看头。

    公主自小养在太皇太后身边,对她的性子比他人更了解几分,知道太皇太后的谕旨那是绝对不容人违背的,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她只是心疼女儿而已,勉强揽了女儿在怀,好声好气地劝道:“西瑶,谅杭家也不敢把你如何,你只管放心大胆地去,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咱们有的是时间讨回这一切来,你听母亲的话,让你大哥二哥陪你走一遭。”

    连一向宠爱自己的母亲都开了这个口,傅西瑶无奈,勉为其难地去了。

    杭家客客气气,没有一句为难的话,爽快地命人将西瑶郡君领到四少夫人院子里去,而傅青旭青霭二人被留在了前头,由三少爷五少爷出面招待。

    傅西瑶一路走着,想起或许能看到四哥,情绪稍微好转了一些。小小一个董风荷,她还怕了不成,她总不敢当真把朝廷有封号的郡主怎么样吧。

    风荷端坐在床上,身上盖着大红白子吉祥如意被,秀发挽成一个慵妆髻,鬓边压了一朵浅紫色的玉兰,清丽脱俗,慵懒妩媚。她算着了傅西瑶会来,房间里特地布置过了。

    丫鬟领着西瑶郡君进了卧房,搬来一几一椅请她坐,上了上好的碧螺春。

    傅西瑶以为此刻的风荷一定病得气息奄奄,面色蜡黄,形容不整,看到这一幕不由呆了呆,咬牙切齿问道:“你不是生了重病吗?为何这样好端端地坐着。”

    “郡君前来探望我,我这心情一好啊,病逝就去了大半,多谢郡君美意。”她笑得眉眼弯弯,语气亲昵地像是在与最好的朋友说话。

    “你,原来你一直是在装的,我要让大家都知道这件事。”西瑶郡君气得浑身发抖,她生平第一次被人这么耍弄在手掌心,恨不得立时上前掐死了风荷。

    风荷抬头抚了抚额,做出头疼状,轻启朱唇:“你莫非觉得现在还有人会相信你的话不成?太医院的太医、市井的大夫、杭家的人,都能证明我病了,病得很重,都起不了床。而你呢,谁能证明你的话,你何必再自取其辱呢。”

    西瑶郡君不信,她不信自己就斗不过这个阴险狡诈的女人,挺直着脊背给自己打气:“太医院的太医都被你收买了是不是?你做这一切就是想把事情闹大,逼着百官让我来给你赔罪,是不是?你不要以为你能得逞,你今天不应该让我知道真相的,只要我进宫去与太皇太后说明,她一定会为我做主的。”

    风荷用帕子掩了嘴,吃吃娇笑道:“你猜对了,我就是要让你给我赔罪,让你清楚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让你永远都记着这一次我带给你的屈辱。你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重点不在于这里,在于别人信不信你口中的真相。你以为太医院的太医是那么好收买的不成,这里边应该有人是专门给太皇太后看诊的太医吧,你觉得他会看得上我给他的那点子好处吗?郡君,明人不说暗话,你看上了四少爷是不是?你不忿我嫁给了他,所以你才针对我的,对吗?”

    确实,在给董风荷看病的太医里有太皇太后的心腹,他是不可能被收买的,那到底是怎么回事?西瑶郡君脑海里乱成一团,听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震了一震,秀眉微扬,她不介意说出自己的心事:“是,我就是喜欢他。要不是我年纪小,现在杭家的四少夫人就是我而不是你。不过你别得意的太早,我一定可以得到他的,你等着瞧。”

    “呵呵,郡君,你太单纯了。你便是嫁给了他得到了他,又能怎样呢,他是不会对你有半点情意的。为这样一个男子,值吗?你信不信,我昨日曾问过他,我同意纳你进门为妾,只要他开口,可惜,他拒绝了。”有些人,你是不能留后路的,一旦死灰复燃,到头来倒霉的还是自己,风荷从来都不是什么善良的大好人。尤其她现在忙得很,没工夫一个个慢慢玩,只要速战速决。

    在听到后边那句话时,西瑶郡君觉得自己的心飞快地跳了一下,随即怒气勃然,她是金枝玉叶,只能给人做正妻,她愿意给董风荷一个妾室的地位已经很厚待了。她想不到,他会拒绝,她也不相信。四哥风流成性,不可能拒绝到手的美人,还是京都第一美人。

    她轻蔑地笑了起来:“你以为这样就能骗得我死心吗?我告诉你,你的话我一个字也不信,四哥他一定会是我的。到了那时,你便是跪下来哭着求我,我也不会把你留在杭家的。下堂之妻,就是你的归宿。”

    风荷有些无语,这个傅西瑶,太把自己当回事了。那么她也就不客气了:“你果然要与我争?不然我现在就去请四少爷过来,让你对他一诉衷肠,可好?如果他回复了你的心意,我今日就把杭家四少夫人这个名分让给你。”

    对于风荷的笃定,西瑶郡君有点没底,但她生来就是骄傲自负的人,不认为她会输给董风荷,所以她同意了。

    云碧只出去了半刻钟,就听到室外响起了稳健有力的脚步声,西瑶郡君期待地望向门帘。杭天曜快步走了进来,看都没看傅西瑶一眼,径直走到床前,掖了掖风荷的被角,柔声问道:“叫我有事?”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对她说话总是很温柔很小心的。

    “不是我,是郡君找你有事。”风荷嘴角噙上一缕促狭的笑意,她也想看看杭天曜会作何回答。

    杭天曜略有些不满,回头瞥了傅西瑶一眼,语气瞬间转冷:“什么事?”

    傅西瑶有那么一刻,以为他会情意绵绵地看向自己,眼中露出惊艳的光芒,她有些微微的心疼和失落。不过,她认为那是风荷对四哥说了她的坏话,四哥对她生气才会如此的,她绽出完的笑美容,轻声问好:“四哥。”

    “快说吧,我没那闲工夫。”他没有杀了她那已经是看在风荷的面上了,哪里还有心情去应付她。

    “我,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咱们小时候不是还一起玩吗?我每次来,你都待我很好很好啊,是不是因为她,四哥,她根本没生病,她是骗你的,你不要上了她的当。”西瑶郡君的脸慢慢涨红,不管别人说他风流还是纨绔,她都是很喜欢他的,觉得那才是男儿本色。

    杭天曜诧异地看向风荷,这丫头,怎么就告诉她了,又在打什么鬼主意。对上风荷轻微抱怨的黑亮眸子,他只是含笑在她头上点了一点,亲昵无比地斥道:“不听话。”

    西瑶郡主以为杭天曜会生气,当然是生风荷的气,她雀跃着鼓舞着等待着这一幕,谁知她等来的会是四哥对那个董风荷万分宠溺的样子,她又气又惊,嘴里的话脱口而出:“四哥,她骗你你不生她的气吗?四哥,这样蛇蝎心肠的女人你干嘛还要留她在身边,你如果愿意,我,我会守在你身边的,你明白吗?”

    杭天曜气恼地瞪了风荷一眼,小妖精,你想看戏,还把爷都绕了进去,回头收拾你。他冷冷地笑了起来,起身绕着傅西瑶转了一圈,西瑶的心鼓鼓地跳,四哥想要干嘛,她半是幽怨地睨了杭天曜一眼。

    “你觉得,你哪里比得上我家娘子吗?论身材,论容貌,论才学,你都远远不如她,我真不知你哪儿来的勇气,我凭什么不要她反而要你,我看你给我娘子提鞋都不配。若不是我娘子拦着,你以为我会防着你逍遥到现在?”杭天曜对这样厚脸皮主动贴上来的女人都已经有了极强的免疫力,何况他碗里的肉还没吃上一口呢,来不及看锅里的。

    傅西瑶含羞带怯的笑容冻在了脸上,她一直被人奉承着长大,从来没有一个人敢对她不敬,更没有人敢当面与她说这种话,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如果这个人不是她一直喜欢的四哥,她已经一巴掌招呼上去了。

    “郡君,你听到了吧,你输了。”风荷叹了一口气,傅西瑶不过是个小女孩而已,自己这样做实在有些太狠了,但是她要面对的太多,每次留下点尾巴,最后她会被累死。她还想日后能过上点舒心日子呢,只能狠心一点了。

    杭天曜恍然大悟,原来拿他打赌了。董风荷,算你厉害。他看着风荷的眼神有点像要吃人。

    沉烟端了一盏燕窝粥进来,风荷吃了药,身子到底有些虚,必须每日服用一盏上等的燕窝粥。

    杭天曜接过燕窝粥,摆手让沉烟退下,风荷却道:“味道还不错,沉烟,给郡君也上一盏,别怠慢了客人。”

    西瑶郡君抬起右手,狠狠地擦掉眼角的泪,把沉烟送过来的燕窝粥拼命砸在地上,厉声喝骂:“董风荷,我不会放过你的,你等着瞧。”她疯一般地冲了出去,也不去找她的两个哥哥,自己跑出了杭家大门,见人就打,见东西就砸。

    待她两个哥哥知情追了出去之时,她已经跑出了一里多远,砸了有小半条街的小摊贩。傅青旭与傅青霭疑惑不已,强自把她带回了府里。

    就在她跑出杭家院门的同时,杭家四少夫人晕过去了,太医诊断的结果是气血攻心,刺激太过,嘱咐要好生休养,而且不能再着了气恼。

    第二日,太皇太后再下谕旨,西瑶郡君被许给了镇守南方的永盛侯府小侯爷,一月之内启程送嫁,不得耽误。

    永盛侯府常年驻守大理,世代如此。小侯爷在当年与南蛮的一战中不小心伤了左手,其他倒是还好,年纪不大,只有二十出头。

    西瑶郡君哭闹过好几次,欲要进宫求见太皇太后,太皇太后身子抱恙,不但她,连承平公主都没有得到进宫的旨意。而西瑶郡主的话,除了承平公主,连她父亲、兄长都没有一个人肯信,以为她是为了推脱罪责。

    驸马一怒之下索性关了西瑶郡主禁闭,让人给她赶制嫁妆,如果再由着西瑶出去胡闹,不只她自己,整个公主府都会受牵连。现在已经有朝臣在朝中指出公主教女不力,要求皇上惩处,皇上那边勉强压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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