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在一起吧
擦干眼泪,戈樾琇打开浴室门。 宋猷烈在门外,手里拿着衣服。 浴室门打开到二分之一,她侧身站在二分之一的空间里,迟迟没等来他把衣服交到她手里。 戈樾琇知道,几天没洗的头发再配上一张哭得红肿的脸会有多糟糕。 想必,宋猷烈迟迟没把衣服交到她手是想多欣赏一下她现在这幅鬼样子:嗯,戈樾琇也有这样的时刻。 果然,他眼睛一动也不动胶在她脸上,虽然,嘴角无任何嘲笑意味。 这不奇怪,格陵兰岛来的孩子一向擅长于隐藏情绪,平日里总是一副优等生做派。 “衣服给我。”伸手。 他置若罔闻。 哭红眼眶、哭肿脸就这么可笑吗? 那在心里尽情嘲笑。 想把衣服拽过来,然,纹丝不动。 看来刚刚的好言好语都是假的,假的,还嫌脸丢得不够吗?想把门关上。 他单手挡住门。 “怎么?觉得看我的笑话还看不够?”问。 “我没觉得你现在有多可笑。”他淡淡回。 这就是特属于格陵兰岛来的孩子优等生做派。 现在和他争论这个问题毫无意义,她现在只想换掉让她感觉到脆弱的衣服,她现在太糟了,换掉衣服应该会好很多。 “快把衣服给我。”再次伸出手。 “衣服?”顿了顿,似乎才想起他手上还拿着衣服,把衣服递到她手上。 关上浴室门。 宋猷烈给她弄到的应该是别院女卫兵的训练服,又大又肥的。 梳洗完毕,出了洗手间,宋猷烈已不在卧室里,洗手间门贴着宋猷烈留给她的纸条,大致意思是今晚这个房间归她了。 把纸条放回原处,敲门声就响起。 门外站着一个黑人女人。 黑人女人是给她送热牛奶的。 这个时间点,她的确很需要一杯热牛奶辅睡。 临睡前,戈樾琇给手机接上电源,并把手机闹铃调到六点半,之前宋猷烈说了他七点出门。 一切妥当,几乎是背一沾床垫就呼呼大睡。 次日。 戈樾琇比调好的闹铃时间晚十分钟起床,她太累了。 在时间观念上,宋猷烈是强人。 顾不得梳洗匆匆忙忙离开房间,兜了一圈,戈樾琇才在游泳池的太阳伞下找到宋猷烈,一看就是刚早游完,因赶时间顺便在游泳池边吃早餐。 此时已是六点四十五分,宋猷烈也吃完早餐,这个时间点回房间换衣服七点出门刚刚好。 抢在宋猷烈离开前,戈樾琇手撑在桌上,气喘吁吁:宋猷烈,给我二十分钟。 看了她一眼,宋猷烈示意站在他背后的白人男子过来,说杰尼把行程推迟十分钟。 十分钟也应该勉强足够了。 戈樾琇坐在了宋猷烈对面座位。 “怎么不多睡一会?”状若关心的话语,但语气客气又疏离。 经过一番奔跑,睡意全无,那阵晨风吹来,怯弱了。 怯弱于他凉淡眼神,疏离的语气。 其实戈樾琇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把时间调到六点半,更不知道她急冲冲找到这里让宋猷烈给她二十分钟是为了什么? 心里较为清楚地是:宋猷烈下一个行程是博茨瓦纳,她昨晚问了琼,费了很多口舌才让那个女人告诉她这个消息。 抹了抹脸,尝试想说点什么,但就是什么也说不出来。 宋猷烈在看表了。 清了清嗓音,问:“你把我昨晚换的衣服鞋子拿到哪里去了?” 开场白有点糟。 让SN能源首席执行官挤出十分钟时间,讨论地是她昨晚换的衣服和鞋子? 只是,鞋子是顾澜生的。 算了,说都说了。 硬着头皮说:“鞋子……鞋子是我朋友的。” 更糟,还傻。 戈樾琇的朋友也只有顾澜生一个。 心里叹了一口气,某些方面戈樾琇的迟钝看来是一时半会改不了了。 还好,外套不是顾澜生的,带着一点亡羊补牢的心态,说:“外套……外套是一位开喷气机的先生借我的,当时……当时我的衬衫被飞机门把勾了一个大口子……” 落在她脸上的视线凉飕飕的。 越描越黑。 索性,闭上嘴。 宋猷烈拿起手机。 昨晚给她送牛奶的黑人女人很快就出现,黑人女人告诉戈樾琇,她昨晚换的衣服和鞋子已经洗干净,衣物熨好叠好,鞋子也用烘鞋机烘干了,随时随地可以要回。 黑人女人离开时刚好过去十分钟。 这次,连客套话都没有,宋猷烈直接从座位上站起。 戈樾琇和宋猷烈一并站起,手一横,拉住他。 总得和人家说一声谢谢。 眼睛落于别处,不敢去看他,也不知道怎么的本应当说出口的那声“谢谢”变成“我要和你一起去。” 两人的影子倒映在游泳池上。 他站姿笔直,她怂着肩膀。 戈樾琇得承认,她被自己刚刚说的话吓了一跳,但很快,一颗心因那句话不再沉甸甸的,原来……原来,她追上来是想和他说这一句。 说都说了,再说一次也没什么。 这一次,声音很是平静:“宋猷烈,我要和你一起去,去博茨瓦纳。” 屏住呼吸,等待着。 “戈樾琇。” “嗯。” “我已经给你预定回日内瓦的机票,到达机场,只要把护照拿到任意一个服务柜台,就会有专门人员为你打点一切。” 摇头,低声说我不。 “如果不想那么快离开的话,未来三天,你可以一直住在这里,假如你觉得三天还不够的话,我可以尝试和总统夫人沟通,把三天延长至一个礼拜。” 拽住他的手不复之前充满力量。 他也就稍微一抖,她的手就垂落。 白人男子已经站在不远处,宋猷烈脚踩在草地上,沿着住处方向,她呆站于太阳伞下,手机铃声打破了清晨的安宁,宋猷烈停下了脚步。 有人往宋猷烈手机打电话。 这样的清晨时分给宋猷烈打电话的人身份很好猜。 应该是张纯情。 虽然,宋猷烈没叫出张纯情的名字,但从通话内容中已经可以得到确认。 “刚用完早餐。”“天气还可以。”“正准备出门。”“会的。”“回见。”寥寥几句,挂断电话,宋猷烈没回头看她一眼,继续回走。 宋猷烈太可恨了。 昨晚,今天早上。 一个声音在戈樾琇脑子里叫嚣着:惩罚他,惩罚他! 脚步听从那声音。 一步,一步往游泳池。 游泳池就像一片蓝色镜子,一株株棕榈叠镶在蓝色镜面上,淡淡浮云像棕榈树结出的花。 看着那面蓝色镜面,心情忽然轻松起来,宋猷烈那小子她现在一点都不想去理会了,现在她一门心思只想破坏那面蓝色镜子。 “砰”的一声,棕榈树消失不见,浮云散开。 脱掉拖鞋,戈樾琇背对游泳池,前脚跟紧紧攀着游泳池沿,后脚跟踩空,打开双手做出飞翔状,眼睛注视着天际。 缓缓,缓缓,往后仰—— 没有她所期待的那声“砰”。 后仰的身体被大力往地面拽离,那双牢牢锁在她脸上的眼睛就像低空盘旋的鹰,以凌厉之姿,迅速,狂风暴雨囤积,似乎只需一丁点火星,就能幻化成熊熊烈火。 二十二岁的宋猷烈发起脾气来更吓人,比戈鸿煊还要吓人。 心抖了一下。 下一秒,身体被重重摔在草地上。 骨头都要散了,但不敢去抱怨,也不敢去看他。 咬牙切齿的声音在她耳畔。 一字一句:“戈樾琇,你要想死的话,找一个无人的地方,永远,永远,不要出现在宋猷烈面前。” 似乎,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少年,也曾和她说过这样的话。 他还在教训她:“十几岁把车开到海里去,勉强可以被理解为缺乏爱,往湖里走也许是叛逆心态在作祟,二十六岁还乐此不疲的话,就是自暴自弃,就是蠢得无可救药。” 知道,知道,上一秒还欢欣雀跃得意洋洋,下一秒就已经无地自容。 现在,更无地自容了。 戈樾琇和宋猷烈一左一右坐在后车座上,白人男子负责开车。 现在,车子正在前往私人运营的机场途中,她将和宋猷烈前往博茨瓦纳。 戈樾琇是被宋猷烈拽着离开的,拽着离开再强行塞进车厢里,刚刚坐好,宋猷烈就把一个纸袋丢给她,她的东西一样都没漏下被装进纸袋里,包括护照手机还有她昨晚换的衣服,顾澜生的鞋子也在里面。 这一切就发生在他把她教训了一顿的五个分钟时间里。 这个时间点戈樾琇因为太丢脸了,吭都没吭一声,但她得知道自己将前往哪里。 将前往哪里是戈樾琇和白人男子打听的,白人男子很耐心地回答她的问题,期间,宋猷烈一直在看着窗外。 知道自己将前往博茨瓦纳,戈樾琇再没说话。 九点零五分,他们坐上小型商务飞机前往博茨瓦纳。 飞机只有六个人,机长副机长和一名服务生,戈樾琇和宋猷烈坐在机舱包厢里,飞行时间为一个小时零六分。 一个小时零六分的时间里戈樾琇没和宋猷烈说半句话,她在看杂志,他在听音乐。 下了飞机,分两辆车,戈樾琇一辆,宋猷烈和白人男子一辆。 这里她人生地不熟的,手贴在车窗玻璃上,眼巴巴看着乘坐在另外一辆车上的宋猷烈。 载着宋猷烈的车开了数十米,又停了下来。 宋猷烈下车,朝载她的司机做出停车手势。 稍微顿了顿,朝她走来,停在她车窗外,戈樾琇慌忙拉下车窗玻璃。 “你先回酒店。”隔着车窗,宋猷烈说。 “你呢?”低声问着。 “我得去巡视工厂。” 点头,又问了一句“中午回来吗?” “不回来。” “那晚上回来吗?” “嗯。”淡淡应答了一声,看了她一眼,说,“好好待在酒店里,不要乱跑。” 点头,低低叫了一声宋猷烈。 那声宋猷烈叫得又生又涩,说宋猷烈我在酒店等你回来。 “不要回来得太晚。”呐呐再补充一句。 没应答。 “小心一点。”轻声叮嘱。 这次,应答了,很淡的一声“嗯”。 车子开小段路,载她的车往酒店方向,载他的车往工厂方向,直到载他的车消失不见,戈樾琇这才恋恋不舍收回眼线。 酒店位于郊外,建于野生动物园内,这类酒店很受外国人欢迎,有沙漠有绿洲,狩猎观赏野生动物随个人喜好,酒店采用平房间独栋式。 宋猷烈定的是位于绿洲区的两层楼房,楼下娱乐休闲区,楼上是住房,莎士比亚园林,围墙被夹竹桃包围着。 戈樾琇挑了挨着宋猷烈的房间,就像他们在那幢平原上的房子一样,房间和房间就隔着一堵墙。 午休过后,换上从酒店商场买到的衣服,戈樾琇就在房间走廊来回走着,像那时她住在平原上的房子一样,每走几步就往入口处瞧上一眼,明明知道宋猷烈不会这么早就出现,还是得瞧上一眼。 大约个把钟头,回到房间,细细检查镜子里的自己,脸颊上淡淡的绯红还在不? 还在呢,这一次,铺在双颊上的绯红可不是因为腮红,不是因为腮红,那是因为什么呢?鬼知道。 忍住笑,双手别在背后,在走廊来来回回走着,走一步看一眼门口,想着他会不会回来陪她一起用晚餐,那用完晚餐要做什么呢?鬼知道。 触了触脸颊,不需要去照镜子,她就知道脸颊上的那抹绯红还在。 所以,宋猷烈,快点回来。 回来看一看和正常姑娘一样状态的戈樾琇。 这可真是一个漫长的下午,太阳慢吞吞在天空爬着,慢吞吞掉落于西边,斜阳慢吞吞隐去,夜幕慢吞吞漫上。 宋猷烈没回来陪她吃晚餐。 她早上那么一折腾应该会影响到宋猷烈的行程,所以……所以,宋猷烈没有回来陪她吃晚餐是可以理解的。 在房间用完晚餐后,戈樾琇又开始新一轮走廊行走。 看一眼变成眼睛呆呆望着某个方向,索性坐在走廊地板上,什么也不干,就看着入口处,怎么看,这里都有点像宋猷烈约翰内斯堡的房子,也有矮围墙,也有烛台树,只是……宋猷烈的家没有乌鸦,这里有乌鸦。 夜幕降临后,乌鸦一直叫,叫得她心慌。 心很慌,宋猷烈还是没回来,怎么就不为她想想呢,打个电话也不是什么难事,看来他已经不在乎她了。 想想也是,她是费了好大的劲他才让她一起来到这里,说不定他要把她丢在这里不管。 这个念头一及,戈樾琇忽地从地上站起。 已经是九点半,这个时间还在工作也只能是骗骗孩子的勾当。 不行,她不能在这里干着等了,不然她又会忍不住想摔东西,如果再摔东西的话,算上这次这个月就五次了,这不是好兆头。 戈樾琇逃一般离开房间。 中午逛酒店商场时,酒店经理告诉她今晚有土著表演,一边看表演一边吃非洲甜甜圈还不错。 刚关上围墙门,转头,就看到站在夹竹桃下的宋猷烈。 怎么这么巧,她等了老半天不出现,她一想出门就出现了,但不管怎么样,有出现就好。 拨了拨头发,呐呐说回来了。 宋猷烈看她的目光有点冷。 “我刚刚打算去看土著人表演。”她和他说。 宋猷烈还是无任何回应。 倒是之前落在她脸上的目光移动了,移至她腰间,非洲服饰偏爱露腰设计,出于好玩她也买了一件。 露出腰肢的衣服……是穿给宋猷烈看的,因出门急忘换了,当然,红嘟嘟的嘴唇也是擦给他看的。 不是因为出门刻意打扮的,现在弄得她有多么不甘寂寞似的,看个土著表演也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随时随地想勾引男人似的,她才没有,她才不是。 没和他解释这些,是怕是自己自作多情。 他没给她柔情,她也没给他好脸。 他站直在夹竹桃下,她花枝招展一副欲出门的架势,大眼对小眼。 算了。 她还是去看土著表演。 “我去看表演了。”她和他说。 说话间,身体越过他,他没伸手拦她,心里气不过,顿了顿,说:“我等了你一个下午,晚上乌鸦一直在叫,我心里慌,你忙得连打一通电话的时间都没有吗?” 除了乌鸦在叫之外,没人回应她的话。 她还在等什么呢? 迈开大步。 从背后传来:“电话打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手机应该没电。” 垂着头,手被他握着,她跟他回来只是为了看看是不是手机没电了。 好像,这个下午她就只关注手机有没有响起,压根没关注手机有没有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