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 异样婚礼
“女采花贼!”年无忧惊叹。 “可不是吗?这得采了多大一朵花,都让朝廷发布悬赏通缉了。” 裁缝婆咕哝着,又将她拽回了铺子,让她摘下面具瞧瞧。 “那可不成,”年无忧转了转眼珠子,“我长得丑,怕吓到人,这面具是自小带着的,现在已经摘不来了,不信你试试。”这面具里有机关,除了她和皇帝谁都摘不下来。年无忧勉强蒙混过关。其实裁缝婆问过她,不用洗脸吗?她回答说:“洗不洗都没说没差别。”话虽这么说,脸每日都是要洗的,不然都是泥垢又脏又痒。年无忧打了盆水过来,双指一扣摘下了面具。 可是她不知道,此时窗子上正贴着一只眼睛。 “好啊……蒙我呢,还说摘不下来。”裁缝婆一边手一边撸袖子,“这年头女的都出来当采花贼,我要是能抓到你,就算拿不到赏金还能拿到一大笔聘礼。”老婆子全神贯注地盯着,只等她转过身露出脸,就立即冲进去,可是当她转过身来时,裁缝婆子却呆愣在原地。 “谁在外面?” 裁缝婆见鬼似地拔腿就跑,等年无忧打开门,外面一个人都没有。 年无忧摸着脸上重新戴上的面具,不以为意地耸耸肩,第二日起来,裁缝婆瞬间变了个人似的。 “年糕,你定下人家了吗?” “啥?你叫我什么?” “我只知道你姓年,长得又不是很高,就索性称你年高,希望你一年比一年高。” 真是个奇怪的好名字!年无忧干笑几声。 “随你怎么称呼。” “还没找到人家。”她亲切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我能理解,我能理解。”说着,便露出了伤感的表情。 “老板,你该赶衣裳了,不然明天拿什么给人家送去。” “对对对……”裁缝婆笑得跟朵花似的,“真是个懂事又仔细的好姑娘。” 年无忧听得一头雾水,耐着性子又等了一天,第二日便带着新嫁衣往富察家去了,赶了一段路之后,正好看到对面裁缝铺的伙计走在前面,便跟了上去,和他们一同进了富察府,一人捧着一件嫁衣,足有十来个人,因为人多,带路的家丁也顾不过来,年无忧便趁机往别出溜了。 刚溜达了一会,便感觉背后多了双眼睛,回头一看,却只有一栋高耸的楼台。 这时候从楼台的方向走来两个婢女,她便立即闪身躲到了假山后。 “不是跟你说过了吗?那里住的是贵客,不能去打扰。” “我只是给贵客送些水果。” “哼,有我在,轮得到你邀宠献媚,要是再犯,当心我打断你的腿。” “我再不敢了……” 等那声音渐渐远去,年无忧才从假山后出来。 深宅大院总是藏掖着许多秘密,年无忧也是见识过的,这样想着,不经意看到走廊下经过两个腻在一块的身影,虽然他们很快就转转过弯去,但是那一瞬间,足够她看清楚那个女子的容貌,和她说的话。 那是胡太医身边的侍女,她叫的正是“大少爷”。 富察家的大少爷,那不就是胡太医未来的夫君吗?不过这不是最紧要的,年无忧觉得,他既然是这府里的大少爷,对寻找师兄会有帮助,于是便跟了过去。 哎呦,早知道是这样一幅画面,她就晚些跟上来了。 年无忧郁闷地蹲在窗台下,两只手捂住耳朵。直到有人拍她的肩膀,她才回过头。 “是你!”两人同时叫到,又同时握住了嘴巴。 胡太医也挨着她蹲下:“你怎么来这儿?” “这话该我问你,”年无忧好笑道,“你明天不是要出嫁吗?今天怎么还在这?” “我未来的夫君思念我的婢女,所以我只能带她过来了。” 正常人一定会觉得耳朵出了问题,不过,她年无忧认识的,大都都不是正常人。 年无忧伸出手指往后指了指:“你身边的婢女做的乱七八糟的事儿,你都知道?” “她不叫婢女,她叫莫芙,”正室大方且笼罩地介绍着未来小妾,“和富察家的大少爷自小相识,这也是缘分,后来富察家的公子隔三差五来我府上拜访也是为了见她,皇上却误以为他对我有意。” “叫他别乱点鸳鸯谱,他就是不听,看我回去教训他。” 胡太医噗嗤一声笑了。 “你还笑得出来。”年无忧惊讶地说,“房间里的可是你未来夫君啊!” “这有什么?”胡太医笑了笑,“皇上临幸别的女人时,你不也习以为常吗?” “那不一样。” “没什么不一样的,”胡太医叹了口气,“出嫁从夫,便是女子的归宿,男人免不了三妻四妾。” “那楚又良呢?” 对于一个快出嫁的女人,不知道旧情人的名字还能有多大威力。 胡太医只是愣了片刻,随即释然一笑:“对于他,我已经做了我能做的一切,接下来的年月,我要为我的丈夫而活。” 年无忧相信,她是真的爱慕过那个浪迹江湖的游子,可是岁月还未过去,那份心意就已经改变。 两人之间再无话可说,各怀心思地蹲在窗户底下。 房间里安静了片刻,便传出女子的抽泣声:“明日,你就要娶我家小姐,我们还是断了。”听到这里,年无忧差点没笑出来,胡太医低声问她有什么问题,女人嘛大多是口是心非的,这句一听就是反话,这招以退为进已经是后宫女人必演戏码之一,年无忧已经快看快吐了。但是这个富察家的大少爷好像是个棒槌,被这话骗得一愣一愣的,什么金银珠宝名分财富一股脑地都掏出来了。他说,他老爹答应只要娶了胡太医,就立即迎她过门。 那女人却还是不满足:“在你心里,我终究是比不上小姐的,不值得你明媒正娶,也配不上那凤冠霞帔。”只这一句便诱得男人赌心发誓,确实也是她的手腕,“可你第一个掀开盖头的女人,终究不是我。”这个婢女野心很大啊,日后进了门,怕是连这个正室都压制不住。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掉进这个明显的圈套,可事实证明,她想多了,富察家的大少爷就是棒槌一个。 “就是怕你心里不痛快,所以才有了明日的择妻,只要你穿上那一身嫁衣,我一定能从十几个新娘里认出你,”男子的声音充满宠溺,“你看,第一个洞房的是你,第一个掀开红盖头的人也是你,我都为你做到这份上了,你总该满意了。” 后面的亲热声不听也罢,年无忧拉着胡太医,猫着从窗户下过去,走到角落里说话。 年无忧一边掏耳朵,一边抱怨:“这还是人吗?简直是一头猪,比猪还蠢,那女人在耍心眼,居然连这儿都看不出,瞧瞧你嫁的什么人?” 胡太医沉静地笑笑:“你以为他真傻吗?我们也算是旧相识,虽然没有深厚的情分,但是他的为人我是了解的,为人八面玲珑,能文能舞还会经商,十几岁的时候便能独当一面,这丫头的伎俩在他的眼中不过是杂耍游戏。” “还没过门就这般维护了?”年无忧不服气,“你没听到他是怎么被一个婢女牵着鼻子走的吗?” “你怎么知道不是他自愿的。”胡太医沉静地笑着,“想出了择妻这个法子,既愉悦宾客,也哄了心上人,如此心智,怎么会看不出一个小丫头片子的伎俩?除非他是自愿的。” 还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如你所说,这个男人考虑了所有人,可是唯独忽略了你,”年无忧一声冷哼,“那是你的婚礼,他却挖空心思让别的女人当主角,这样的男人,你真的要嫁。”虽然地上的男人和天上的星星一样多,但只要把一个看入眼底,其他的都成了浮光掠影,师兄是她看中的那颗星星,而从楚又良是落入胡太医眼里的星星,她一直是这么以为的。 可是这一次,她又懂了,人的眼睛是最不能信的,从仰望一颗星辰到仰望另一颗,只是眨眼间的功夫。 “那又如何!”胡太医低头苦笑,将视线落到她的包袱上,刻意转了话题,“这是我的嫁衣吗?” 年无忧将包袱丢给她:“反正他挑的又不是你,你穿得再好看,也只有坐冷床沿的份儿。”择妻这个游戏之后,另宾客为之惊艳,必是十几个新娘之中被富察家公子选出来的那一个。 胡太医拆开包袱,将里面的衣裳抖出来:“真的很漂亮,我就要这件了。” “话别说得那么肯定,还有好几件嫁衣没看呢?”年无忧冷冷讥讽道,“这一刻喜欢这件,下一刻保不齐就看上那件了。” “别的再好,我只要这一件。”胡太医翻着袖口,笑容瞬间消失,“我的芙蓉花呢?”她抬起头来,表情也变得严肃,“我不是特意告诉过你,要绣上一朵芙蓉花吗?” 年无忧肩膀一颤,好笑地冷哼,将另一只袖子的袖口反翻上来:“这是你要的花。” 胡太医抚过密密麻麻的针线,露出了感激的笑意:“多谢。” 一朵冰冷的花,竟让她热泪盈眶,这背后又有多少故事。别的事儿,她不想插手,于是转身要走。 “明日来喝杯喜酒,”胡太医忽然邀请道,“十几个新娘同时出场,场面会很热闹,而且你还能蹭顿饭。” 年无忧倏忽皱眉,回头一问:“我看着像乞丐吗?” “那日皇上也会来。” “我知道。” “好像年将军也要来。” 什么!年无忧立即走到她面前,抓住她的手腕:“你把话说清楚。” “大约几天前,皇上下旨赐婚的那一日,我正在富察家做客,富察大人刚把赐婚的消息带回来,年将军也来了,向我们道喜,我听他和富察大人的对话,知道他被贬谪出京,可是他心情并没有被影响,还说会等参加完我的婚礼之后再启程离京。” “可是年将军离开富察家之后便失踪了,这事儿你知不知道?” 胡太医将嫁衣重新叠好,摇着头说:“这事儿我不知道,但我就我听到的,他说今日要去办一件事,还向富察大人要了一样东西。” “什么事?” “这我没听到。”胡太医将包袱系好,抱在怀里,“我只听到他说,如果他活着,一定会来参加这场大婚,毕竟是皇上亲自主持的。” 听这意思,应当是个危险的差事! 换了以前,以师兄的武功,她并不担心,可是现在,师兄也真是笨,武功尽失的人还揽什么瞎活。 “你们是手足情深吗?”胡太医露出了几分疑惑几分有趣,“我怎么瞧着不像。” “我年无忧的事,你管得着吗?”不耐烦地瞪她一眼,说完便甩头走开,不想刚走到拐角口,便和一个衣衫不整的女人撞到了一块儿。 “啊!” 年无忧先是捂住耳朵,后来心烦意乱,杨手便甩了她一个响亮耳光。“闭嘴。”打完人才看清楚,这就是胡太医的婢女莫芙。“出什么事了?”外面的动静惊动了房间里的人,一个男子一边系衣带一边走出来,见莫芙摔在地上,便顾不得系衣裳,立即上前将她扶起来。两个衣衫不整的男女指着她说的脸说她行为不轨,还叫上家丁把她吊起来抽鞭子。 “呵呵呵……”这是她听过最冷的笑话。可是一握拳头擦发现,她只有扇耳光的力道。“呵呵呵……”年无忧装傻道,“咱能商量商量吗?其实我刚才其实只是在打蚊子而已,不信,你去问……”年无忧回头一看,胡太医早已不知所踪。 年无忧一直觉得自己是抗揍的体质,但是当一个拳头哄过来的时候,她才想起来,现在用的是阿麋文弱的身板。 “给我打,给我狠狠打。”婢女莫芙一副翻身当主人的架势,“给我打,给我往死里打。”于是家丁们服从地抡起了拳头。 被包围在中间的年无忧权衡一番,最后选择蹲地抱头:“要不是我要保存体力,你们这群……”还没念叨完,便感到头顶一阵巨大的拳风袭来,她立即闭上眼睛,然而拳头却迟迟没有落下来,刚才好像有人喊了一声住手。 “住手!快住手。” 她没有听错,的确有人在喊住手,可是她并不认识富察府的人。 抬头一看,见到一个面目还算慈祥的老头时,第一反应时这老骨头一拳头就给轰散架了。可是所有人都退让开,低头做认错状,连刚才在一旁看好戏的富察家大少爷也不例外。 “混账东西,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你都是快成亲的人了,居然在府里胡作非为,这要是传到……”老头的视线往高楼上瞟了一眼,有所顾忌地按捺着脾气,“总之,明日的大婚不能出人和差错,至于这个女人……”当说到莫芙时,这老头儿已经吹胡子瞪眼了。 莫芙上前请安,被他喝了一句滚,姑娘脸皮薄,扭头便跑。结果倒好,富察家的大公子二话不说,也追着跑了,剩下那老头儿在原地捶胸顿足:“逆子啊,逆子……” “刚才多谢出手相助。”年无忧抱拳。 “哪里哪里……”老头儿很客气地应承,“是那混账小子有错在先,我一定严加管教,那小子眼拙不识贵人,还请姑娘看在我的面子上,原谅她这一次。” “我不是什么贵人,我只是一个裁缝店的伙计。”她懒得理他们,“我先走了。” “贵人走好。” 年无忧走了几步,又折回来:“老头儿,我明天想来参加婚礼,能给我一封请柬吗?” “自然。”说完,一个家丁将请柬双手递到了她眼前。 年无忧接过请柬,却见那老头儿恭敬地微微鞠躬,他不是对着她的,而是……年无忧的视线随之落到那栋高楼上,渐渐明白过来,那里住着的才是真正的贵人。 年无忧带着请柬和疑惑出了富察府,一路上,总觉得有双眼睛盯着自己,回到裁缝铺之后,终于将那个探头探脑的人拎了出来。 “臭丫头,把手放开。” “老女人,敢对我大呼小叫。”说着更加用力地拧她的耳朵,还不解气,看到旁边放着泔水桶,便把她拎过去,掐住她的后脖子,往下重重一按,“看谁比较臭?”看着她螃蟹一样挣扎,她开心地咯咯大笑。 后来裁缝婆从铺子里跑出来,把她推到一边,把那老女人从泔水桶里救了出来。 “老陈,不好意思,这姑娘……这姑娘……”她一时也找出合适的词形容年无忧,只能说,“这姑娘做的不对,我替她道歉,看在咱们两那么多年的交情上,你一定……”她往年无忧的昂想看了一眼,便拉着那女人到一旁说话去了。 年无忧听不到他们说话,只看到裁缝婆搓着两根手指。 她是闯荡过江湖的,这谈钱的手势再熟悉不过。 还以为是还没大事呢?年无忧甩甩头走进了店铺,随手将请柬一放,便去倒了一杯茶,可是茶水太烫,她只能用嘴吹吹。刚到可以入口的温度,裁缝婆跑进来,一把夺过去她手里的茶杯,仰头饮尽了。 年无忧还对着空杯子发呆,裁缝婆却兴高采烈地说:“成了!” “什么成了?”年无忧又倒了一杯茶,慢慢地吹着。 “你的亲事。” “咳咳……”刚嘬了一口水,就被烫到了嘴,“你脑子坏了。” “这姑娘怎么说话呢。”裁缝婆拉着她的手坐下,“我可不是为了贪这礼金,我是为了你的将来考虑,我原先也有个丫头,养到十七八岁,模样长得随我,本想给她找个好归宿,没想到她却跟一个没钱的戏子跑了,前两年回来,二十出头的人累得像四十岁,看得我……”说着说着便掉起了眼泪。 “所以呢?” “所以我给你找了个家底殷实的,你以后就不用吃苦了。” 年无忧望着她又哭又笑的脸,先是有些疑惑,继而安慰地擦擦她的眼角。 “裁缝婆,你不用费心了,其实我已经……”还没说完话,就听到砰的一声。 有一个大腹便便的人踹门进来,嚷嚷着要做衣服。 裁缝婆便立即去招待客人,问了衣裳的样式。 “做喜服,男女各一套。” 裁缝婆便利索地量了他的尺寸,说到女方尺寸的时候,那胖子便指着年无忧道:“就是她。” “你……你……你是……”裁缝婆咽咽口水,“老陈口中的那个英俊财主?”说的时候,特地强调英俊两个字。 “就是我。” “可是跟画像上不一样啊。” “那是我第一次相亲时画的画像,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 “敢问你相了几次亲?” “这我哪儿数得不过来,不过应当和家里的妾室一样多。” “不算陆陆续续被休掉的,现在也就七房,”胖子往凳子上一坐,“房间空得太多了,所以留托老陈帮我再找几个年轻漂亮的填房,没见过戴铁面具的,也就娶一个回去尝尝鲜。” 年无忧笑了,一个质地上好的人肉沙包送上门,正好可以拿来练功。年无忧正按按拳头,没想到,裁缝婆却举起扫帚把他赶了出去。 沙包滚了出去,在门外放狠话,要把裁缝铺烧了。 见裁缝婆拖着扫帚坐在地上喘气,年无忧便走过去蹲下来与她平视,奇怪地盯着她的脸。 不是她要把她嫁给有钱人吗?怎么又反悔了?这人心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没事的。”她用她那干枯无力甚至有些发抖的手按住她的肩膀,“洗洗手,准备吃饭。” 年无忧始终昂着高傲的下巴,垂着眼睑看着那只搭在她肩膀上的手,察觉到一股衰朽的气息。 吃晚饭时,裁缝婆说了很多她年轻的事,还有她女儿的事,好像怎么都说不完。年无忧却只一味地盯着她的脸,自顾自吃饭夹菜,表情冷酷而严肃。“年糕啊,你不能这么没礼貌。”虽然是教训的话,但语气里却满含笑意。年无忧不高兴地放下筷子:“我说过,我不叫年糕……”说完扭头便回了房间。 她很想睡,却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后来闻到一股焦愁味,才知道铺子起火。 年无忧冲进裁缝婆的房间把她背出来的时候,裁缝婆已经气息奄奄。下午的时候,她就感觉到了,裁缝婆身上的死亡之气。师傅说过,聚散无常生死有时,人的一生如同一片浮云,当时不懂,现在却能隐隐地体会到其中的酸楚。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要走路,别人的生死她是不能插手的,年无忧漠然地松手。 但是裁缝婆却用最后一丝力气握住了她的。人的求生欲是很强烈的,她能感觉到这是个不同寻常的姑娘。 “我帮不了你。”年无忧抬起另一只手,想把她的手指掰开。 “年糕啊,我终于把你救出来了,呵呵呵……” 年无忧的手徒然僵住,就这样悬在半空中。 “都告诉过你了,我不叫年糕……” 第二日,裁缝婆一觉醒来,竟然发现自己躺在大街上晒太阳,猛地跳起来,跑到衙门口去准备击鼓,一个官差把她当疯婆子往外推,结果被她徒手扔出去一丈远,其他官差吓得愣在原地,裁缝婆举起鼓槌轻轻用力一敲,直接将鼓敲得粉碎。 官老爷被一群官差保护着从里面走出:“女侠的冤屈我已经听说了,可是朝廷办案讲究证据,不像你们江湖中人可以那么随意……哦……不……我的意思是快意恩仇。” “老爷……”裁缝婆拱了拱手,“我不是来告状的,我是拉找人的,我家年糕丢了。” “年糕?” “怎么又是年糕……”年无忧扶着墙根站稳,远远地望着那个和官老爷争执的背影,“我年无忧的真气一年可以比的上人家十年,以后再让我听到你没大没小,我……打断你的老骨头。”她苍白的脸上咧咧嘴,转过身往另一个方向走去,只走了几步,便觉得晕眩,所以不得不靠在墙上。该死!阿麋的身体太弱了!年无忧虚汗涔涔,拄着膝盖喘了会气,便直起腰杆子,扶墙继续走着。 “姑娘,你气色不大好。”路人劝着,“上半张脸都快和下半张铁面具一个色儿了,您还是快去医院看看。” 多管闲事!年无忧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滚。”刚走了几步,就被人从后面劈晕了。 等她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了医馆里,大夫一边捣药一边说:“小姑娘,你运气好,遇到苏大捕快办案,不然你死在路边都没人知道。” 年无忧坐起来,甩甩晕乎乎的脑袋,立即向大夫问了时辰,然后立即起身往外走去。 “小姑娘,你身体太差,别……” 大夫来搀她,她猛地一甩,没把别人甩开,自己却摇摇晃晃地撞到了门上,她扶着门站定,“知道我为什么变成现在这副样子吗?”年无忧熊狠狠地警告,“就是我多管闲事。”说着不爽地瞪他一眼,便自顾自跨出门槛。走出医馆的时候,只觉得日头晒人,走了一会儿便想坐到廊下歇脚,可是想起师兄,便又立即打消了这个念头。 “要迟到了,要迟到了,婚礼要迟到了……”她喃喃地督促着自己,听到的人还以为她是新娘子,在路人异样的视线中,终于踉踉跄跄地来到了富察府门口。 “请柬!”家丁伸手一拦。 “烧了。”年无忧有气无力地回答。 “什么!”家丁上下打量她一眼,“这位姑娘到底有什么来头?” “我……” 她还没来记得回答,旁边一个家丁抢话道:“我见过她,带铁面具的姑娘,裁缝铺的伙计,昨天还来送过衣裳呢。” “哦……”那家丁立即昂起了下巴,“下人与狗请往后门走。”说着用大拇指往后一指。 年无忧抬头望了一眼悬在头顶的匾额,冷笑道:“到底是大户人家,连后门都如此气派,如果不是守着一条狗,还真看不出这是后门。” “那是,我们富察……”家丁扬唇一笑,忽然反应过来,“你……你……” 在他口吃的时候,年无忧已经走开了。 她正靠在墙上休息,忽然有两个人跑过来,指着她叫道:“戴面具的女人,就是她。”紧接着一伙人便跑了上来,几张有些面熟,再看他们的衣裳,便立即认出他们来。是昨日打她的那伙家丁。“莫小姐吩咐了,让咱们拦住她好好修理。” 年无忧见状,拔腿便跑,可是脚上像绑了千斤铁球。一根棒子就挥了回来,年无忧本能地抬起手臂去挡,“哐当”一声,右手手臂垂挂着摇摇摆摆,她感觉不到疼痛,因为下一刻一闷棍把她敲晕了,不过晕倒前,倒是看到了莫芙笑吟吟的脸。 意识渐渐复苏,但是眼前一片漆黑,黑暗之中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无忧、无忧……” 是谁?谁在叫她?她睁不开眼睛,直到一阵刺骨的寒冷瞬间传遍全身,她猛地睁开眼,一桶冷水迎面泼来。 她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看到面前坐着好几桌的人,就像戏台下的看众,有个人看着面熟,仔细一想,便想起他们是朝廷的几个大员,再看看四周的红灯笼和红喜字,她知道这便是他们喝喜酒的地方。总算赶上了,年无忧不顾众人看怪物似的目光,努力地在宾客之中搜寻,但是没有看到师兄。 “新娘子还没来,这个被绑在竿子上的女人是怎么回事儿,嫁妆吗?” 没人站出来替她解释,想她堂堂年无忧,自然不能被人当成猴子看,想要挣开绳索,可是稍稍一动,右手臂便传来一阵锥心剧痛,挣扎间有什么东西从怀里掉了出来,反正身上也没带什么值钱的东西,她懒得去看,只顾用左手扯绳子。 “这不是富察大人的大东珠吗?”座下有人拍案惊呼,“好啊,原来这是个小毛贼。” “富察大人把她绑在这里是何意用意?”座下有人发问。 这个时候一个家丁才走上前对着诸位解释:“这小女子自投罗网,在大少爷成亲之日竟又回来偷窃,少爷的意思是想借诸位的手好好教训她一番,再者贵客还未到齐,酒席还有好一会儿才开场,所以上这道头菜,来为诸位解解闷。” 一句话荒唐话竟引满堂叫好。 年无忧虽然读书不多,无论哪朝哪代的律法,都明令禁止动用私行,抓了小偷送交官府就是,哪里能像这样当成猴子一样耍弄,这些有权势的人,从来轻贱人命。 “你们胆敢动我一下,年将军不会放过你们。” “你是年羹尧的人?” 师兄的名号果然好用,瞧把他们吓得小脸惨白。可是提到师兄时,为什么他们的视线都落到了那一桌,那是桌上堆满珍馐百味,但是只摆了两张椅子,而且都是空着的。这难道是为师兄留的位子。可为什么他们的眼神那么奇怪? 抬出师兄之后,满堂雅雀无声,过了片刻,家丁的一声传报打断了这诡异的沉默。 “襄余大人送翡翠箱、珍珠一箱、玛瑙一箱……” 读报礼单的声音实在没有听的必要,只听到那一句襄余大人,在座的便纷纷起身恭迎。 年无忧听过他的名字,乌拉那拉氏襄余虽然只是担了个三品嫌差,但是依靠着他的姓氏和皇后的兄长这一身份,便足以傲视群臣。 只见他潇洒走过,翩然落座,坐到了那张空无一人的桌子前。 气氛又变得舒适而缓和,大家有说有笑,一个人醉醺醺地走过来,冲着她的脸喷酒气:“看到了吗?年羹尧垮了。”话一说完,便抽出腰间的一根鞭子,猝不及防地抽到她身上,登时间皮开肉绽,座下的人竟然无所顾忌地大声叫好。 “你们……你们……”年无忧疼得心肺都颤了一遍,声音开始发抖。 “还想再抬年羹尧的名号吗?”男人咧嘴露出一口黄牙,指着乌拉那拉氏襄余身旁的空位子说,“你看到了吗?这个位子本来是给年羹尧留的,可是很河西,他来不了了。”话音刚落,家丁便把那个位子撤了下去。 “你胡说什么?” “还不懂吗?”男人拍着她的铁面具嘿嘿地笑,“襄余来了,年羹尧来不了,他输了。”他打了个酒嗝,“这是他自找的,年羹尧自恃才高,竟然在当朝上当中指襄余大人私吞朝廷兵器,他也不想想自己是什么身份,一个汉人武夫,竟敢襄余大人叫板,襄余大人是什么人,是乌拉那拉氏的嫡系子孙,是皇后的兄长。皇上当即贬斥于他,他竟然还不服气。” “既然你说你是年羹尧的人,那我成全你,这就送你去找他!”说着再次举起手中的鞭子。 年无忧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她不是怕鞭子,她只是他说的话是真的。 鞭子还未落下,便听到外面一声高亢的传报:“皇上驾到!” 是啊,他说过今日要来主持婚礼的。 他走进来一眼便看向这边,年无忧看他的口型,分明是骂了两个字——“蠢货”。倒是他身边跟着的老头积极,忙赶过来解开她身上的绳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