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 赌局败北
第二天天亮,书舞还没出现,皇帝却找上门来。说是找她要赌账来了。 年无忧本来就不待见他,经过楚又良的事,更加地烦他。虽然和楚又良没什么交情,但好歹是过去认识的人,竟就这样送命在他的手下。 “怎么用这种眼神看朕?”皇帝霸占着她的躺椅,舒舒服服地摇着,“别忘了,楚又良是替你担了罪名,所以你也撇不了干系。” “自己做坏事,还非得拉别人下水,什么人哪……”年无忧忍不住低头咕哝,声音很轻,他应当是听不到的。 “就因为做坏事,所以才要拉上同伙,”皇帝摩挲着下巴笑起来,“不然一个人去承担罪孽,多孤单啊。” “知道是罪孽,您为什么还要去做?” “朕不是和尚,做不到四大皆空,”他靠着躺椅缓缓舒一口气,“凡俗中的人,每个人都自己的执念,朕也不例外。” “您还是不要再说罢。”年无忧挨着桌子坐下,自顾自倒了一杯白水。 “怎么了?”皇帝做起来,饶有兴趣地说,“多少妃子想和朕谈心,朕都没给她们这个机会。” “臣妾怕知道太多,最后落得个被灭口的下场。” “呵呵……”皇帝干笑两声,“不知道的还以为年妃胆小呢?知道的,还以为你在吐象牙。” “什么吐象牙?”年无忧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你骂我!” 皇帝舒服地摇了摇:“朕怎么会骂你是狗呢?狗的反应可是很快的。” “你……” “朕是来收账的,”皇帝站起来,“你在这样废话连篇,朕就要多算一笔了。” 年无忧咬了咬嘴唇,强颜笑道:“皇上记差了,我们的赌局是胡太医会不会变心。” “正是。”皇帝煞有介事地说,“朕已经把处死楚又良的消息告知了富察家,胡太医作为两天后就过门的富察氏准媳妇,不可能不知道,可是这会儿仍旧高高兴兴地做着嫁衣,所以朕赢了。” 年无忧轻轻皱眉,觉得他是为了讨好富察氏才随便找个由头结果了楚又良的性命。果真是个多疑、抠门又奸诈。 “为了公平起见,臣妾决定出宫一趟,去向胡太医说个清楚。”年无忧笑眯眯道,“还请皇上成全。” “说得好听,不就是想出宫吗?” “皇上心明眼亮,什么事都瞒不过您。”年无忧讨巧地奉迎着。 “朕的皇宫不好吗?” “好是好,可是没有江湖好。”年无忧脱口而出,又立即垂头将话圆回来,“臣妾的意思是……” “其实朕也觉得。”皇帝和善地笑了,似乎对江湖也充满了向往,在年无忧觉得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他又拉下脸来,“朕都去不成,哪里轮得到你。” 年无忧唇角抽搐,低头不语。 “还要出宫吗?” 年无忧摇头:“不去了。” 皇帝满意地笑笑:“听说你宫里的一个宫女丢了?” “是的。” “有人看到她出宫了。” “是吗?”年无忧对上皇帝探寻的视线,缓缓笑道,“不可能,大约是那人看错了,书舞不会那么不懂规矩。”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皇帝在她身边绕了一圈,站在她身后说道,“啊……上梁不正下梁歪。” 年无忧皮笑肉不笑道:“在臣妾心里,整个皇宫中只有皇上一根顶梁柱。” “啧啧啧……”皇帝摇头晃脑,“年妃能有此觉悟,朕心甚慰。” 年无忧几乎被他怄得气血逆流。 “朕后天决定亲自去富察家为新人主婚,皇后身体不好,年妃就陪朕去一趟。”皇帝说着抬起手,拍着她的肩膀,“你是那么的懂规矩,就当是这是朕对你的嘉奖。” 还有比这更直白的反话吗?年无忧扬脸一笑:“谢皇上恩典。”说完又赶紧加上一句:“臣妾恭送皇上。”不知道他是真的准备要走,还是只是转了个身,反正在他离开之前,她一直保持着这个恭送的姿势,直到他离开,她才抬起头来。 书舞这丫头,竟敢瞒着她出宫!年无忧撸了撸袖子,转念一想,既然答应了皇帝不会私自,也不必急于一时。 正当她把袖子放下来,辛德来通报——宴喜儿又来了。 “不见。”年无忧踩她八成是嗅着皇帝的气味追踪来的。 “年妃娘娘,喜常在说有年将军的消……” “快叫她进来。” “是。” 自从回了宫,好久都没有师兄的消息了。 宴喜儿匆匆走来,向她行了礼道:“娘娘,您必须要去见年将军一面。” “怎么了?”年无忧担忧道,“是为了朝廷丢失兵器的事吗?皇上来找麻烦了。” “皇上因为兵器一事,当众斥责年将军,将他贬出了京师。” “我说他今日怎么心血来潮来看我,原来是为了弥补亏心事。” “年将军呢,有什么消息吗?” 宴喜儿急道:“这才是最麻烦的,我收到的信是涂小姐写,说年将军下朝之后没有回府,已经失踪了一天一夜,涂小姐担心会做出傻事。”宴喜儿倚侍的是年府,所以现在是真心着急。 “妇人之见。”年无忧讥讽道,“涂碧华懂什么,兄长从前就说过,在官场上,有升有贬是正常的事,他战功赫赫身怀绝学……”年无忧徒然一愣,从前师兄身怀绝学,他的地位无人可以撼动,所以才有这份自信,可是现在的他功力尽失,若遇上仇家可怎么办,若一时想不开又该怎么办? “涂碧华是干什么吃的?”一时心慌,便抓了个人来发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涂小姐这不是写信求助来了吗?” “我现在是皇上的妃子,哪能说出宫就出宫?” “真没有想到,有朝一日,年无忧也会有这样的顾虑,”宴喜儿摇头苦笑,“就当我没来过。”说完便起身告退。 等她离开之后,年无忧试着翻墙,却从摔了下来。连翊坤宫的墙都翻不出去,更何况是宫门口呢?身体没有恢复,硬闯是行不通的。 年无忧叫来辛德问道:“我记得御膳房每日都有一车潲水要送出宫,是什么时辰的?” 辛德看了看天色:“差不多就现在。” “给我找套宫人的衣服,把我带到御膳房去。” “啊?”辛德犹豫道,“娘娘,这……” “怎么?”年无语冷冷勾唇,“不敢?还是想举报我邀功请赏?” “奴才说过,会全新效忠娘娘。”辛德答应着,很快便找了一套衣裳过来,“这事新的,别熏了娘娘。” “辛德……”年无忧无奈叹气,“难得你心细,但是恐怕要白费你的心思了。” 年无忧来到御膳房,凑到潲水桶旁,捏紧鼻子憋住一口气蹲了进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年无忧和潲水一起被倒了出来,像鱼一样滑到湿漉漉的地板上。 “姑娘,姑娘……” 迷迷糊糊地听到有人叫她,可是她睁不开眼睛,在半睡半醒间努力地呼吸甘甜清爽的空气,后来苦涩的药汁流进口齿,她才猛地睁开眼睛,将嘴里的药吐出来,又倒白水使劲地漱口,可还是不争气地掉眼泪了。 老婆婆以为她伤心,便跑过来自作多情地安慰:“有什么想不开,也不能钻进潲水桶,你以为捏着鼻子屏住呼吸就没事了?要不是我发现及时,你小命不保。” “多谢这位婆婆。” “小姑娘年纪轻轻的,应当自食其力。”说着便从床头捡起一把尺子。 “你是裁缝?” 年无忧脱口而出。 “眼神不错。”老太太笑着,“我在长安街上有一间裁缝铺,刚好缺个伙计,你就过来试试。”说着不给年无忧拒绝的几乎,拉着她就走。到了裁缝铺才知道,这是京城最大的裁缝铺对面那一家,根本请不到伙计。 年无忧奔着师兄来的,怎么会在这里浪费时间,于是便不顾老太太忘恩负义的责骂,一只脚跨出了门槛,没想到却在这个时候,却看到了涂碧华。 一顶轿子在对面的裁缝铺前停下,她从轿子里下来,好几个伙计前呼后拥,迎着她忘裁缝铺走去。 “涂碧华。” 涂碧华的身影一顿,渐渐转过身来,眼里先是惊奇后是镇定。在年无忧身上,没有什么事是不能的。 “你还真有闲情逸致……”年无忧冷笑,“师兄下落不明,你却跑到来做衣裳。” 涂碧华走进低矮的裁缝铺,在四周转了一圈,笑道:“你能来做衣裳,我就不能吗?” “师兄呢?” “失踪了。” “在哪里失踪的?”年无忧急道,“我去找他。” “慢着。”涂碧华拉住她的手,低声道,“这件事说来话长,我明日再来找你细说,你不要轻举妄动。”涂碧华拍拍她的手背,又往对面去了。 年无忧望着她的背影出神,冷不防背上挨了重重一巴掌。 “多大的生意,你怎么没留住她。”老婆婆埋怨道,“你知道她是谁吗?她可是年府的少夫人,这一单生意足……” “住口!”年无忧怒道,“她还不是。” “不是什么不是。”老婆婆又摆上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你还想不想混口饭吃,不想赶紧走。”说着便动手赶人。 “想想想,”年无忧无奈道,“婆婆教训的是,你放心,涂小姐明日还回来,到时我一定使出浑身解数,帮你把这单生意抢到手。”年无忧暂时以裁缝铺伙计的身份隐藏起来,看店的时候,听到过客偶尔谈起宫中的事,说宫里有妃子跑了,皇上大发雷霆。 老婆婆一边画尺寸一边说话,说到皇帝的时候又说起另一件事:“你知不知道,皇上亲自为富察家指婚,后天就是他们成亲的日子。” “啊?我知道。”年无忧有口无心地应着,按照粉笔画的尺寸,将布料剪开。 “你说,新娘子要是能来这里做衣裳,那老太婆我就……”说着说着,忽然发出一声惊叫。年无忧手一抖,一块布料被剪残了,她终究还是做不了细活。 “这位不是富察家未来的少夫人吗?” 年无忧听到声音,茫然地抬头,盯着面前的女人好一会儿才认出她来,胡太医大家闺秀的衣裳,果然不同凡响,只可惜现在年无忧也没心情称赞她。 “好久不见,”胡太医笑了笑,“年……年姑娘。” “不是很久,还不到半个月。” “可为什么我觉得已经过了好几年。” “所以你变心安理得变心了?” 胡太医的神色僵了僵,随即笑道:“为我量尺寸,做衣裳。”她一边说,一边庄重地抬起手来,“身为女子,一辈子只能穿一次嫁衣,一定要万分仔细。” 年无忧一般量她的手臂,一边低声问道:“你真的要嫁给富察家的大公子。” “是的。” “你知不知道……”年无忧立即亚低声道,“楚又良死了。” “知道。”她平静地说着,“我偷偷看过富察家的奏折,他们还是不肯放过他。” “那你呢?” “我一介女流,婚事都已经定了,自然出嫁从夫,还能怎么样?”她浅浅说着,波澜不惊。 “当我没说过。”年无忧量完尺寸,将木尺往桌上一放,抱拳道,“那我祝你新婚之喜。” “多谢。”她温婉一笑,透着女子的温婉成熟,也将年少轻狂的过去一笔抹杀。不知道是残忍还是安慰。 “对了,”她弯腰时回头问了一句,“我给皇……您那位开的药方,他用的可还好?” 还没等年无忧反应过来,她便笑笑弯腰进了去。 等胡太医坐上轿子,她身旁的侍女便走了过来,把荷包提得高高的,年无忧提起手去拿,却见裁缝婆双手一摊,弓着背接过钱袋笑吟吟地道谢。那明明是个侍女却摆起主子的架子,趾高气扬地吩咐:“把喜服在这个时辰送到这个地方。” 等她们都离开,裁缝婆才在她耳边嘀咕:“这姑娘是富察家未来的少夫人,皇上亲自做媒指婚,照理说喜服早就做好,可见这姑娘对这门亲事的重视,不过话说回来,这可是终身大事,哪个姑娘不上心。” 年无忧不由冷哼,成亲是什么了不得事吗?她从来不觉得,成了亲的姑娘对会丈夫死心塌地,可她就不是这样,她还可以照样喜欢师兄,成亲这种规矩对她实在没有太大束缚。 年无忧一边看裁缝婆做针线,一边在柜台上拍苍蝇,等到了正午,涂碧华的轿子便停到了门口。等她下轿,年无忧装作招呼客人的样子,将她拉到桌子旁说话。 “怎么样了?” “年将军最后去过的地方是富察家。” “他去那儿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涂碧华叹气,“许是下朝的时候路经那里,顺便进去道喜,毕竟得皇上亲自指婚,是天大的荣耀。” “师兄可不是爱凑热闹的人。”年无忧冷哼,“为什么今日才告诉我。” “昨日约见了对面裁缝铺的老板,”说着搭住她的手,“你别介意。” 年无忧对她亲昵的举动尤为警惕:“你又打什么算盘?” “你真是误会我了,”她笑盈盈地伸过手来握住她的,“我待你便如同手足一般。” 年无忧冷哼:“你见裁缝铺老板做什么?” “这正是我要跟你说的事儿,富察家未来的少夫人在对面订了十来套喜服,我原本想派人乔装成送喜服的伙计进去里面打探,可那个老板是个死脑筋又怕惹事,当场就回绝了我,我原先还担心,见着你我便如释负重,凭你的本事,皇后大内都能来去自如,更何况一个小小的富察府。”她说着又来装熟地拉她的手,被避开之后,担心道,“怎么?不愿意还是没这能力。” “谁说我不行。”年无忧蹭地站起来,说话一用力,胸口就有些隐隐作痛,可是她又不愿意在她面前示弱,“你放心,我一定能进去富察府。” 得到满意的答复,涂碧华便转身离开,连一锭意思意思的银疙瘩都没扔下,害得她又被裁缝婆训。 “给了你两次机会,怎么还把大客户放走了。”浑浊的眼睛气哼哼地盯着她,往外推搡道,“走,走,我这里可容不下你这吃白饭的。” 要不是她内伤愈,还用赖在这里?可有什么办法呢?她就是内伤未愈,于是只能委曲求全地放下架子:“老板,您上午不还接了笔大生意,富察家可是大户人家,这送喜服哪能老板亲自去,这多跌面子,再说了,我听说对面裁缝店也要给人家送喜服,咱的阵仗虽然不如人家,但也不能输气势,您这老板去做伙计的活,还不让那些势利眼瞧低了。” “你说得也有道理,不过这工钱……” “老板你说笑了,我吃你的住你的,怎么还有脸要你工钱?” “不枉我救你一命,”裁缝婆登时眉开眼笑,“你等着,我去买些菜,咱们一块儿吃顿入伙饭。”说着背着她,也不知从哪里掏出几个铜板,一边叫她不用客气,一边往外走去。大约过了一个时辰,裁缝婆便回来了,眼神变得有些狐疑:“你该不会是朝廷钦犯,瞧你带着那一张面具。” “您说哪里的话,怎么会有我这么老实本分的钦犯。” “你跟我来。”裁缝婆拉着她来到来到告示前,指着一副通缉画像说,“我瞧着挺像你的。” 年无忧一惊,这是阿麋的画像,可通缉令上却写着这是闯入皇宫的……采、花、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