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书
而想到他们接下来的离别, 卫莹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 却是没让这些事情扰了他们可能是最后一日的相处。 她却不在那些店铺中看着, 只是随意地看着路上的行人,感受着付峻握着她的手传来的热度, 卫莹在此刻的安宁中便已经极为满足了。 而在来到茶楼酒肆之后, 早已吩咐好的, 侍卫便护卫着他们二人来到了早已订好的雅间之中。 而在茶香袅袅,平静地用完一顿饭间, 陡然听见一楼大堂之下爆发出一阵猛烈的掌声, 却是一个说书人兴致高昂的说书声音, 卫莹便忍不住微微打开了窗, 听完一段旧朝贵女与书生私奔之事后,她便听见那说书之人话锋一转, 竟是将话题转到了新帝身上。 卫莹心中一紧, 几乎不愿再听那说书人口中可能会说出什么诋毁他的话语。 她想要关上窗,却被不知何时来到了这里的男人再度抱住。 在耳鬓厮磨之间, 她却没了之前沉浸的念头,她担心男人可能听到那说书人的诋毁可能不悦,便想将手臂伸出将那窗子关上。 “咱们今儿,就说说咱们朝刚登基的陛下的事情。” 说书人案板一拍, 满堂都安静了下来。 “朕说你看什么看得这么入神, ”男人笑着吻了吻她的唇角,手臂却是轻轻一推,便毫不费力地将她勉力才够着的窗户完全打开。 “哪怕他今日说了什么诋毁之话, 朕不是滥杀之人,也不会杀他。” 卫莹想要说出她同样是担心他的事实,然而付峻此时已经平静地移开了眼眸。 “咱们这个陛下,圣明是圣明,水灾天灾,贪官狗官那是处理得有条不乱,民间的万民伞那是送了一把又一把,没人听了当今陛下的事不说一个这是老天送下给咱们盛世做主的圣明之君的……” 听了这些话,卫莹心中颇安,哪怕那说书人只是奉谀媚上,她也不想从旁人口中听到一丝一毫关于付峻的坏话。 毕竟付峻从未负过北岷国百姓,相反是北岷国百姓有负他众多。 而那说书人说说的件件事情都是实情,哪怕她处在国公府偏远的庄子中,也偶尔是听过农户们满怀感恩地提起新君降低赋税,严明官员私占土地之法这类事情的,因此在逐渐放下提着的那颗心后,卫莹的身子逐渐在男人怀中慢慢软下,她放松地依靠在付峻胸膛前,被那熟悉的冷香和男人暖热的温度包围着,便连身心也在缓缓放松下来。 然而那说书人在歌功颂德了许久之后,却是陡然话锋一转地说道。 “不过人无完人,咱们陛下啊,虽然仁善圣明,也不是十全十美的完人……” 卫莹忍不住蹙起来了眉,她挺直着身子,却是第一次认真无比地对着付峻说道。 “陛下,若是那人真的说了你的诋毁之词,你也不该如此好脾气放过他,”略微犹豫了一瞬,卫莹便接着说道。 “便让廷尉好好打他几个板子,让他好好长长教训。” 男人黑深的眉眼望着她,那如冰川般生人难近的面容上宛如春冰微融一般展现出星微的柔和笑意来。 “好,就听我们莹莹的,他若是真的说了我的坏话,我就让廷尉去打他的板子。” 又是轻轻一吻落在少女的额间,而在毫不知觉自己说书中的主角就在自己头顶不远处时,说书那人依旧眉飞色舞地说道。 “咱们陛下有一点,便是朝野大臣每日都恨不得以死相谏的大事……” 说书人故意顿着,卖着关子,而听到这里,不仅大堂中的所有人都竖起耳朵准备听着后话,便连付峻也停下了轻吻着她的动作,男人第一次揉着眉,露出了些毫疲倦之情。 而看着吊足了所有人的胃口,说书先生方才惊堂木一拍,继续说道。 “那就是咱们陛下,从登基到现在十个月了,都没有进一次后宫啊。” 而此话一出,堂中所有人几乎目瞪口呆,纷纷议论了起来。 “这三千嫔妃,陛下竟没有一个看得上的?” “是啊,陛下若有了个三长两短,国无候储可怎么办啊?” 堂中的茶客立刻纷纷议论道,面上俱是真切的忧国忧民之色。 而说书人清了清嗓子,却是说道。 “大家这般顾虑,朝堂上几位国之柱石的清官大人自然是都考虑到了,可无论这些文曲星下凡的大人们怎么劝,陛下就是不松口,而且宫里有传言说,陛下其实啊,早就有了看中之人,可这看中之人为何不纳进宫中呢?” 说书人长长地又吊着大家的胃口,看着所有人都伸长着脖子等着,说书人面上自信一笑,便要接着开口。 付峻面容如寒霜般的微凝着,他将卫莹的耳轻轻覆上,然而轻柔地伏下身子吻着她的眼。 “不用听了,没事了,我们现在便回去。” 卫莹却是陡然按住男人的手,可哪怕只是挣扎开了一点,她也能听到堂下说书之人的话语。 “可咱们陛下说了—— 那是周王有梦,神女无心啊!” …… 而在出了酒楼之后,那说书之人被侍卫带走,卫莹朦胧间便感觉到自己做到了男人的怀中,身下的白马仍慢悠悠地踱着步,她的视线却有些许模糊。 “陛下……” 付峻搂紧了在她腰间的手,无论是神态还是语气都与最初和她游玩时无异的平静。 “陛下应该纳选些嫔妃填补后宫。” 少女微微垂头,她望着自己手上男人覆上的一双指节修长,刚劲有力的手,而白马一声嘶声,悠闲迈着的步子却是被男人的手握住缰绳使得停了下来。 “你劝我选妃?” 男人的话语明明是问句,然而从他口中说来,就如同夹杂着千山雪峰的寒风一般渗着刺人的冷意。 “若是我一直不能育下子嗣,莫非陛下就要一直守着我不成?“ 付峻心中升腾起的冷怒暗火却在听到少女话尾隐忍着些微泣音中被不觉浇灭了。 他收紧了紧握住少女的手,语气满满是不容置疑地说道。 “我守你一辈子。” 许久的寂静之后,少女微微仰头,那如雨后初洗的双眸润着潋滟的水泽,却是微微望着他。 “得了陛下这句话,臣妾虽死无憾了。” “陛下带我进宫。” 少女笑着说道,那双淡黑温软的眼中豁然如洗般的明亮着,如同将死之人已经看到了自己的结局,却仍然固执着朝着眼前的海市蜃楼伸出了手。 听到这句等了许久的话,付峻非但没有觉得有一丝快意,反而觉得胸膛中宛如被着利刃刺透,说不出的酸涩和疼痛。 他低下头,几乎是以着啃噬的力道第一次如此强硬地亲吻着少女的脖颈。 过了许久,付峻方才抬起头,抖了抖缰绳,白马开始行进着,缓缓出声说道。 “朕说了不会强逼你,我便会等到你心甘情愿嫁我为后的一天。” “驾。” 白马轻快地跑动着,在那耳边刮过的冽冽寒风中,卫莹被着男人以着强硬而不容拒绝的姿态搂入怀中,却是连半点风雪都没有受到。 而这批温顺的白马奔跑起来,却也是如此迅猛如风的,然而呆在男人宽厚温暖的怀中,仿佛就能避开这世间的一切风雪。在那一刻,卫莹心中不但没有半点惧怕,反而觉得此处比她毕生踏足之地都要安稳。 而感同身受着男人身体中那股沸腾得仿佛要将一切融化的情绪,卫莹却是忍不住想到。 姑母,你当时说这世间帝王,无论开始是何种良人,最后都会变成这世上最为负心薄情之人,那么如果开始为情深之人的时间太长,会让此时抱着她的那人如此痛苦,就让抱着她的这个男人,从情深到薄情之间的时间短一些。 能有幸在这世上千万之人和他相守,哪怕仅仅是只有这一段年月,卫莹望着那在她手中不稳滑落到雪地上,被马蹄践踏如泥的红梅想道。 却也是足够了。 …… 然而与她料想到的付峻会直接带她回到庄子中的场景不同。男人在一处寒潭中停下,寒潭旁郁郁葱葱的姑母有着数十侍卫把守,已经将一切危险隐患排除了干净。 而付峻干脆利落地下了马,面容如覆盖上沉霜一般冰冷而让人望而生畏,然而抚着她下马时的力道却也是如同最开始一般的小心而轻柔。 在绕着那已经结成灰褐的寒潭走上一圈,男人牢牢握着她的手,却是没有给她半点走出他视线的机会。 卫莹便笑着被他牵着,枝桠间淡淡的雪粉落下,望着男人沉静如寒霜般的面容上,在为她抚过雪粉时的认真神色,少女忍不住踮起脚,微微亲了男人的下额一下。 付峻不配合,她却是连他的唇都碰不到的,男人那青黑的胡须扎了她一下,却毫无波动地看了一眼他,没有回应的动作也没有任何言语,便要牵着她继续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