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乱世生殊(二十八)
张誓居与张誓直穿过通道疾步走进跑马场,看见浑身染血的玉微时明显愣住了,旋即恭敬地低下头:“副参谋长,夫人。” 祁舟辞敛眉:“人都解决完了?” 张誓居不敢迟疑:“是。” 祁舟辞抱着玉微转身欲走,玉微却是拉住了他:“哥哥还在跑马场。” …… 看见玉衍安然地躺在围栏后时,玉微勾唇笑开。 他们都能活下去。 一直昏睡的玉衍仿佛察觉到了玉微的目光,微睁开眼,苍白的脸上也随之勾起一抹清雅的笑意。 确认了玉衍无恙,玉微心里所有的紧绷在此刻轰然倒塌,紧张尽数消散在祁舟辞温柔的目光里,她缓缓地闭上了眼。 她很痛,更累,想要在他怀里休憩片刻。 “微微。” 耳畔的嘈杂声逐渐远去。 玉衍的目光紧锁在玉微身上。 奋不顾身扑向子.弹时他没有犹疑过,却在此刻看见玉微闭上眼时,心尖忍不住地一颤。 祁舟辞在玉微昏过去的瞬间,心被狠狠勒紧,他甚至来不及问候玉衍的伤势,只吩咐张誓居兄弟二人:“你们带大哥回祁公馆。” 玉衍再抬眸,只来得及看见祁舟辞抱着玉微匆匆远去的背影。 …… 九月的北城少雨,今年却是一连下了好几场雨,大雨连绵数天,阴沉沉的天压在北城人的心间。 萧公馆 副官左迅应声推门而入,身上卷着潮人的湿气:“长官,南城那批军火已经安全运回了海城,是否需要尽快安排回海城的事宜?” 萧今站起身,走到窗边,窗外的倾盆大雨还在继续,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像是要洗刷掉一切污秽一般,他皱眉:“不急,微微呢?” 既然A国那批军火拿到了,他也该回海城了,只是在此之前,他还要带走玉微,顺便解决了云舒曼。 其他事情他都可以依着玉微,只是她必须要跟他一起离开。 左迅迅速瞄了一眼萧今的脸色,见他心情还算愉悦,谨慎开口道:“少夫人在北城跑马厅遇袭负伤,至今生死未卜。” 萧今倏然转过身,死死地盯着左迅:“什么时候的事情?” 生死未卜? 左迅的头低得更低,恭敬地呈上文件:“刚得到祁公馆的消息,是昨天的事情,北城的医生在昨晚几乎都被请到了祁公馆去。” 萧今一把拖过文件,飞速地浏览起来:“跑马厅?” 跑马厅背后不是由A国操控吗?A国想做什么? 左迅道:“是,据传祁副参谋长昨天去救少夫人时杀了十多个A国人,从调查到的资料看,死的A国人里面有一个叫伯希的,似乎昨日的跑马厅事故便是由他一手操控。” 萧今眉目间的暴戾完全压抑不住,震惊地道:“祁舟辞当真疯了?竟然在这个紧要关头杀了伯希。” 左迅不清楚伯希是谁,他却是清楚得很。 乔治·伯希,不,或许该叫他乔治·里斯。 他来回地在房间内踱步,忽然想起了自留洋归来再没联系过的伯希前些日子突然给他打电话,请他去看一场名为“死神游戏”的好戏。 他在A国留洋时与伯希相处多年,再清楚他的为人不过。 伯希此人,看似温和有礼,实则病态狠辣,他请人看的所谓好戏一般都是看杀人的场景。 他当时以为伯希想请他去A国,并没有放在心上,托借口拒绝之后也就忘了,毕竟上一世他快死的时候伯希才来了北城,最后死在祁舟辞手上,他也是在那时才知道了伯希是A国首相之子。 但以祁舟辞的势力,他很可能一早就知道伯希的真实身份,他既然知道伯希的身份竟然还敢在南北军系根本没有实力和A国对抗时杀了伯希。 祁舟辞到底想做什么。 左迅瞄了一眼萧今沉下去的脸色:“还有……” 萧今:“还有什么?” 左迅语气稍顿:“少夫人出事时,云小姐在跑马厅出现过。” 话音刚落,与雷声同时响起的是书籍落地的砰砰声。 一地狼藉,左迅不敢多言,恭敬地立在萧今身后。 萧今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双手撑在书案上,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暴躁:“查,彻查!” 左迅领命正要退出书房,又听萧今说:“不要和A国的人正面冲突。” “微微醒来后一定第一时间告诉我。” “是。” 左迅离开后,萧今坐回椅子上,头靠在椅背上,微眯起眼。 所以伯希是没请到他去看死神游戏,转而请了仇视微微的云舒曼?但无论如何,既然他要离开了,云舒曼也没有再留的必要了。 萧今若有所思,只可惜云舒曼没有完完全全地爱上他,不然他定要她尝到被最爱之人背叛而痛不欲生的滋味。 不过,喜欢也足够了。 他冷笑。 …… 北城的雨一连下了三天。 第三天清晨,天色.欲.亮未亮时,萧公馆灯火通明的书房内。 左迅大气不敢喘一口:“少夫人性命无虞,只是……” 他稍作停顿,萧今一个狠戾的眼神扫过去,左迅立刻磕磕绊绊地道:“少夫人……身怀有孕一个多月。” 玉微毕竟是祁舟辞名正言顺的妻子,她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骨血,答案不言而喻。 言罢,雷声骤起。 萧今的脸色映在迎声劈下的闪电里,闪起的电光照亮了他脸上的暴戾阴狠:“孽种。” 竟然在那样的枪.杀里都还能活下来,果真是祁舟辞的种。 …… 天色稍霁时分,与萧公馆的灯火通明相似,祁公馆的灯又亮了一整宿。 尽管医生说过少夫人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但祁公馆的下人却没有一个敢松懈丝毫,个个皆是肃了脸色,打起精神,毕竟少夫人肚子里还有小少爷,况且连夫人每日都早起去探望少夫人,他们做下人的又怎敢松懈。 玉微是在雷声止后醒来的。 她睁开眼时看见的便是身侧的祁舟辞,他刚毅的脸庞上没有半分怠倦,眼神在看见她醒来时浮起一层喜悦,只是眼下却泛起一圈浅浅的黑,像是许久没有休息好。 长时间的昏睡让她的大脑还有些不清醒,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视线已经变得清晰,声音却仍旧是昏睡后的嘶哑:“夫君。” 也许是昏睡前那一幕太深刻,她下意识地抬手想要抚上祁舟辞刚毅的侧脸,祁舟辞却是立刻按住了她的手,随即矮下身,靠近她,把自己的脸送上她的手心:“别动,你身体的伤很重,需要好好将养。” 她那日在他怀里昏过去,他从来镇定的心在那一瞬间全盘崩溃。 她一向能牵引他所有的情绪。 手掌上温热的触感让玉微弯了弯眉眼,祁舟辞的脸并没有压在她手上,只是轻轻触在她的手掌,她微曲起手指,指尖沿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勾勒他的脸部轮廓:“我睡多久了?” 祁舟辞的左手顺着枕头滑过去,垫在玉微的右手下,修长的手指从她手背穿过,沿着她手指的空隙逐渐扣进,指尖扣在她手心轻轻捞了捞:“四天。” 右手从手背被一只宽大的手掌包裹住,手心又被捞得微痒,玉微指尖下的滑动微顿,指尖蜷起,覆在他的指尖上,继而喃喃道:“四天了吗?” 祁舟辞的眉眼舒展开:“已经太久了。” 这四天,他甚至不敢睡。 闻声,玉微侧眼看向祁舟辞。 祁舟辞没有穿着军装,而是和她一样穿着一身睡衣,他睡在她身侧,与她的距离本就近在咫尺,她一侧过头,此刻更是近得能嗅到彼此的呼吸。 她的视线聚焦在他脸上,他完美的容颜露在渐亮的光线里,暗了他身后的天色,映在她的眼底,亮了她暗不见底的眼眸。 半晌,她微支起头,吻在他鼻尖:“让夫君担心了。” 祁舟辞在玉微抽身躺回去前一刻扣住了她的脖颈,借着亮透的天色一眼望进她眼底:“我只是怕你离开我。” 两人的距离太近,她即便努力聚焦也无法完整勾勒出他脸庞的轮廓,眼中倒映着的是他黑白分明的深邃眼眸,鼻息间是他身上清爽干净的气息,她整个人仿佛都被他身体的温热包裹,玉微的呼吸骤然紊乱了三分。 灼热的呼吸交缠在风停雨霁的天色里。 渐渐地,她无意识地阖上了双眸,眼睫微颤。 祁舟辞的吻密密地落在她阖上的双眼上,她的眼睫颤动得愈发厉害,他眼底闪过微暗的光芒,手掌从她脖颈下移,扣在她的背脊,削薄的唇吻过她的鼻梁,落在她的唇上,细细地描摹她浅浅的唇线。 温热源源不断地透过薄薄的衣衫传到她的背脊上,仿佛有一股酥酥的麻意从她背脊蹿起,迅速蹿至全身,她只感觉整个身子都软了下来,连呼吸也不自觉地随着他的呼吸起伏。 他低哑的声音在房间中荡了一圈,回响在她耳边,被无限放大:“我很想你。” 孤身在南城那些日子,他无时无刻不在想她。 玉微唇角微勾,没有答话,祁舟辞却是发现了她微微翘起的唇角,他的唇瓣微动,印在她勾起的唇角上,压低声音道:“睡了这么多天,饿了吗?” 玉微蹙眉:“有一些。” 毕竟几天没吃饭,她的腹中此刻空空如也,祁舟辞不提她还没感觉,他一说出来,她却觉得肚子似乎饿得绞痛。 祁舟辞坐起身,拿起一个靠枕垫在玉微身后的床头,又小心翼翼地避开玉微身上的伤,抱起她靠在柔软的靠枕上:“会不会不舒服?” 玉微摇摇头。 祁舟辞端过床头丫鬟不久前送上来的温热的素粥,他执起调羹,浅抿了一口,确认温度适中后才送至她唇边:“你刚醒来,不宜食荤腥,先喝点素粥垫垫肚子。” 玉微凝视了祁舟辞一眼,缓慢地吞咽送到嘴边的素粥。 素粥很香,她也确实很饿,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却觉得味同嚼蜡,甚至感觉咽不下去。 突然,她从胃里升起一股恶心反胃,呕吐的感觉太强烈,来不及找盂盆,她立刻偏过头,右手撑在床头干呕起来,难受得眼眶发红,却是什么也吐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