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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狐梦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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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答的话。”    “那我就问了,先前听到我姓穆的时候……你的表情很奇怪,像是知道些什么,又像是很怀念。难道你和家父认识?”    宣武将军愣住。    他的反常只有短短一瞬,没想到还是没有瞒过眼前的人,“你……你知道江州穆家吗?”    穆离鸦安静地望着那如流霜般的月华,“我就是这家的人。”    “那你可曾认识……我也不知道她叫什么。”宣武将军说着露出副像是懊丧又像是难过的表情,“我只知道她应该和江州穆氏有关联,但更多的不知。”    “认识谁?您如果不介意,可以告知于我,我没准认识她。”    迟疑了一会,宣武将军终于决定说出自己的往事,“说起来,这是我很年轻时的事了。”    兴许是终于遇到知情人,宣武将军的话匣子打开了就再关不上。    他自述自己曾在江州地界剿匪,因为遭了暗算,所以其余的兄弟都死了,自己也只能拖着受伤的身子在山间逃命。他以为自己一定会死,没想到遇到一个女子好心搭救。    “她救了我,我在她家养伤……”    穆离鸦听着宣武将军的讲述,思绪却飘向了别的地方。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细雪飘落的安静冬日,他的侍女阿香与他讲述了自己在来到穆家以前的事。    有情之人皆为无形之苦所缚。情动的快乐稍纵即逝,随后就是绵长的痛苦,几乎要熬干一个人的全部心神。    那个时候他忘了问她,你是否一直都沉浸在离开那个人的痛苦之中?相爱之人无法厮守,就这样痛苦吗?    “……我一直都很想再见到她。你还在听吗?”    “抱歉,我有些走神。”穆离鸦收回思绪,“你很想见她吗?”    “啊,在她之后……我再没遇见过这样叫我心动的女子。”    是这样吗?他有些想笑,又很难过。他想起阿香那悲伤的眼神,想问她此刻听见了吗?    “你认识她吗?”宣武将军还未放弃最后一点希望。    “自然是认识的。”穆离鸦缓缓说道,“她叫阿香,是我的贴身侍女。她之前叫什么我不知道,我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叫她的。”他盯着宣武将军写满惊诧与喜悦的瞳孔,有几分恶劣地勾起嘴角,“你知道她是跟我一样的妖怪了。就算如此,你还是想要见她?”    禅房中,薛止遣散了包括穆离鸦在内的其他人,关好门,顺手拿起桌上的烛台过去掀起惟济大师的床帘。    病床上的那个人双目紧闭,瘦得仿佛一具蒙着蜡黄人皮的骷髅,连那单薄的僧衣都撑不起来,被子稍微厚一些就跟不见了一般。他伸出手在惟济大师的口鼻处探了探,这一点微弱的气息若是不用心感受,大概很容易就被忽略过去,感知到还有一口气在,他的手掌顺着往下,落在胸口的地方摸了两下。    只要人活着就好办,要是死了的话现在的他是没有办法让人死而复生的。他将烛台放在床边的某处,试着喊了惟济大师一声。    假使有第三个人在场,定能听出他用的不是寻常语言。他用这诡谲的语言喊惟济大师的名字,床上的人似乎听到了他的呼唤,紧闭的眼皮很轻地跳动了一下,但始终挣扎着醒不过来。    薛止叹了口气,不用费什么功夫他就能看到惟济大师周身附着一层淡淡的金光。这金光不仅是惟济大师几十年内积攒的功德,更是他溃散的神魂,在自己的一声声呼唤下,本来稀薄得快要看不到的金光重新亮了起来。    见魂魄暂时稳住,他松口气,咬破指尖用血在掌心画了个古怪的符号,慢慢地落在惟济大师胸口正上方。    幸好他来得及时,惟济大师的魂魄还没彻底离开躯体,等到神魂彻底离体,那就不是这样简单能够召回的了。    招魂的法术他从小看到大,自然记住了一些,接下来他要做的事就和招魂有些类似。    这些金光像是被某种看不到的力量吸住,在他的手掌下面汇聚成金色的光点。等溃散的神魂差不多凝聚成了一整块,他的手掌下压,迫使这金光一点点回到那具躯壳内,不再四处飘散。    这是件相当耗费心神的事,他的额头上很快就凝了一层汗,嘴唇上的血色也褪去,但他的手掌始终没有颤抖一下。    待到金光全部被推进惟济大师的胸膛,他的脸色不再灰败得吓人,有了一点活着的生气,胸口的起伏也更加明显。    薛止没有立刻叫醒他,而是倒了一杯冷茶,坐在一旁静静等待。    一直等到了很久后,床上的人才缓缓睁开眼睛。    “大师。”    薛止第一时间就到了他的身边,惟济大师盯着他看,喉头耸动半天就是叫不出那个名字。薛止懂了他是什么意思,“我是薛止。”    “是……是你啊。”    惟济大师被他扶着勉强坐起来一些,光是这么点动作就让他气喘吁吁,好半天缓不过劲来。    “穆家那孩子最近还好吗?”    “他很好。”    “那你呢?你好吗?”惟济大师就着他的手喝了几口温热的茶水,整个人稍稍有了些精神,“是你救的老衲?”    “是。”    惟济大师稍微想一下就明白过来,“你知道了。”    “知道什么?”    “你的身世,我们一直瞒着你的这些事。”    “大致知道了。”薛止的表情十分平静。    烛火落在他左半边英俊脸孔上,五官的轮廓愈发深邃。他微微垂下眼睑,这神情带着些不自知的悲悯,就像是被供奉的神像。    “您不要恨阿九那孩子。是老衲和弈煊,是我们两个人做的主张,将你像凡人一样抚养长大,而不是从一开始就将你是神子一事告知于你。”他颤颤巍巍地抬起手。承天君转生成人,前尘往事尽数忘记,小孩子不通善恶,若是打小就知晓自己的身份,知晓自己与苍生的区别,会不会变成第二个不通怜悯、高高在上的泽天君?    “请您宽恕我们。”    “我怎么会恨你们?”    薛止握住他冰冷的手。他的皮肤就像一层蜡,半点不见幼时体会过的温热有力,这一认知使得他的心头泛起一点酸涩。    在他的记忆里,惟济大师是个总是笑眯眯的老和尚,有一双粗糙却让人暖到心里的手,哪里像是眼前这个风声鹤唳、病入膏肓的老人?    紧接着他就想起,凡人百岁算高寿,惟济大师今年已有九十高龄,哪怕不经历这些事情,他也快要到自己的时限。    “如果为了这一些小事就对人心怀怨恨,岂不是辜负了您和穆先生的教导。”    “您不恨我们吗?”惟济大师有些反应不过来他说了什么。    薛止放轻了声音,过去他只这样和穆离鸦一个人说过话,“我明白你们的顾虑,过去的我也想过差不多的事情。”    重病使得惟济大师许久后才反应过来他到底说了什么,“您……我们没有信错人,只有您才能救这天下了。”    “好了,请说,老衲还能活多久?”    薛止盯着他看了许久。    “老衲的身体是个什么状况,老衲再清楚不过。”枯瘦的指尖指着自己的胸口,老和尚很有些吃力地说,“这里……已经空了。”    “为了……”惟济大师的嘴唇动了两下,薛止凑过去才听到他在说什么,“老衲已经活不长了。”    先前替惟济大师医治的时候他就看出来了,惟济大师的寿数已经耗空了,跟当年穆离鸦的祖母素璎一样。    想到了穆离鸦手中的那把以持剑人寿数为火种的剑,他的心里又是一阵百味陈杂。他一点都不希望这个人布上他祖母的后尘,可他到底能说什么?    惟济大师没有等到他的回答,有些疲倦地呼出口浊气,“说,老衲能够接受。像老衲这样半截入土的人早就做好了准备。”    他稳住心神,对上惟济大师苍老的面庞轻声说,“最多到明年春天,坏一些的话……可能撑不到除夕。”    ……    庭院里,宣武将军盯着穆离鸦看,像是在寻找他身上究竟有哪些非人的地方。    “是她和你说了什么吗?”最后他这样问道,“是她恨我吗?”    “没什么,是我冒犯了。”    其实穆离鸦在问完以后就有些后悔了。    小时候他觉得阿香是全世界最好的女孩子,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想不通,为什么那个人会因为她是妖怪这件事就不要她,在他的认知里,如果是这样的话这男人不要也罢。    后来长大以后,他渐渐明白了许多东西,比方说很多时候就算是两情相悦的人,也会出于这样那样的愿意而离心,所以那些谎言不过是为了延续过去的心动。    为什么他要把这样的事实戳穿呢?连她自己都知道,他那时爱她、想要保护她的心是真挚的,他为什么要在这个人面前戳穿她苦苦掩饰的真相呢?    “这是我的错,是我当初不该说那样的话。我一直都想要取得她的原谅,但是我再没见过她了。”    宣武将军的答案令他有些震惊,接着就是更加深的悲伤和痛苦。    为什么要是这个样子呢?为什么她活着的时候不能听到这句话?    “其实后来我又到山里去找了几次,都没有看到她。我想到那夜里,我半睡半醒间听到的话,江州穆氏,我抱着穆家可能会知道些什么的心情一直打听江州穆氏的消息,可惜很快上头就下来了调令,到我被调走也没打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我自己也想到了,她应该不是普通女子。普通女孩子哪里有她那么好看,那么神秘……”他抹了把脸,苦笑着继续说,“我年轻的时候,总觉得自己能做一个正直的盖世英雄,对妖鬼邪说一直不太瞧得上,但是这么多年了,她送我的那把枪我差不多时时刻刻带在身边,我想要见到她的心情胜过了一切,别说她是妖怪了,只要能够见到她,什么都好。”    “你知道她在哪吗?”    穆离鸦难以正视他眼中那炽烈的爱意和希冀,“……她死了。三年前的一个夜里,我父亲的仇人带人潜入了我家,除了我和阿止,所有人都死了,她也在里面。”    本以为能够再见心上人的宣武将军久久没有声音。    “我没想到会是这样。”等到他终于找回了声音,他缓慢地说,“我想过很多种再见的情景,她嫌弃我太老,或者已经不再对我有情,我都能够接受,毕竟当初是我做得不对,伤了她的心。假如我没有……但是没想过会是这样的结局。甚至在你最初说她是妖怪的时候我还庆幸,庆幸妖怪应该比人长寿。”    他的眼眶通红,好几次穆离鸦都怀疑他要落泪,“究竟是谁害了她?”    穆离鸦沉默了许久,“有很多人。”    “有多少?”    宣武将军的指节攥得发白,嗓音嘶哑,“我想要为她报仇。”    “如果想要报仇,你最近的仇人大概就是深宫中的那位。”    她与泽天君勾结,谋害承天君,他父亲要不是一直与他们作对也不至于招来灭顶之灾。    宣武将军的眼神明了又黯,内心中仿佛在做天人之战,“你说你们来京城是为了扳倒太后娘娘,我信了……就算不为她报仇,我也有过类似的念头。江山社稷不能落在她的手上。”可他就是狠不下心。    “那么现在呢?”    “如果真的是她做的,我会让她付出代价。”宣武将军盯着他,“我要知道发生了什么。”    “将军,您考虑过扳倒了那个女人后要做什么吗?”    “什么?”    “您也看出来了,当今天子不是治国的料。”穆离鸦平缓地叙述着自己的所想。    就他对那位的了解,他这一生唯一称得上功绩的事情大概就是拔除了前皇后的娘家,但紧接着他就将权利对那个女人双手奉上。    “可是……”    穆离鸦没有催促他快些做出答复,只是静静地将自己这一路所有见闻说给了宣武将军听。    “今年夏天,惠州大水,听说那些官吏为了不让难民逃往自己的地盘传播疫病,就故意在城郊搭起草棚,骗他们说在这里提供粥饭,最后趁天黑一把火烧个干净。”    “雍朝知府俸禄不过数十辆银子,那为什么知府能够一掷千金,庭院里栽种着番邦莲花……作为赈灾银两的必经之路,那千万两银子又去了什么地方?”    宣武将军听完他的讲述,问了他一个看似与这些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为什么是我呢?”    “您指什么?”    “穆公子,像您这样的大人物,为什么选中了我呢?”    穆离鸦看了他很久,“宣将军,您信命吗?”    宣武将军摇摇头,又点点头,“以前一直是不信的,但是最近又有些信了,我也不好说我究竟是信还是不信。”    听过他的答案,穆离鸦转开视线,望着那轮泛着黯淡血色的月亮,“我如果说这是您的命,您会相信我说的话吗?”    宣武将军很久都没有说出话来。人生数十载,一大半的时间他都是在刀口舔血的战场上过那朝不保夕的日子,天命一词对他来说太过虚无缥缈,哪怕眼前的人有恩于他但要他完全相信这套说辞还是太过困难。比起那谁也不知会如何轮转的命数他更相信自己当下的判断。    “您暂时不用回答这个问题。”    穆离鸦没有太过紧逼。他本来也没有想过能够立刻说服眼前的男人,只要留下了反抗的种子,在这样君主无德的世道里,总有一天会自己生根发芽。    “差不多是后半夜了,将军您早些回去休息,经历过这些事情您也一定累了。”    他想要委婉地结束掉二人间的谈话,但另一个人却不那么配合。    “你还没有告诉我,她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宣武将军没有忘记自己的初衷。时隔多年,与当初恋人音讯一同到来的还有她的死讯,得知她死于非命,他哪里能够咽下这口气?    穆离鸦笑了下,笑容并没有进到眼睛里,“她是我家侍女,被卷入一场持续了很久的斗争之中,因此丢了性命。”    “再说清楚一些,到底什么斗争?”    “有些事情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说清楚的,更何况这件事牵扯之深,不告诉您也是为了您好。但是我可以向您起誓,我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    “是吗?”    “你早就知道深宫中的那位不是普通人了?”穆离鸦叹息道,“再往上只会更加复杂。”    “我姑且当做你说的是真的。”宣武将军看出他是一个字都不会多说了,将信将疑地看着他,“还有一件事,我身上的咒你有办法吗?”    听李武等人说,他的副将宣子嶂代替他落在了那女人手中,对此他无法置之不顾。    “改天我会为您想想办法的。毕竟您要是长久受制于那女人,我也会很难办的。”    “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你尽管说。”    “暂时没有。”穆离鸦最后又叮嘱了他一句,“过会我会去您房里布下结界,让那女人晚点感知到您的气息。这几天里您尽可能就待在房间里,哪里都不要去。”    “我知道了。”    送走了宣武将军,穆离鸦没有回自己的房间,仍旧站在原来的地方,跟一尊雕塑似的动也不动。    夜已经很深了,细小的流霜从半空簌簌飘落,庭院里有风,吹得不远处的枯枝呼呼作响。    “小和尚,你还打算在那偷看我多久?”他突然开口说话,角落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像是有什么东西被踢翻。    穆离鸦等了一会没等到人,只得放缓了语调催促,“快出来,躲在那里做什么?”    见瞒不住了,躲在那里的小和尚慧弥才不情愿地从一堆杂物的缝隙中钻出来。    “从什么时候发现我躲在那里的?”他的样子还颇有些不服气,不知道是哪里出了破绽,“我明明躲得很好。”    穆离鸦被他那灰扑扑跟花猫似的样子逗乐了,“你一来我就发现了,有什么事不能直接跟我说?说,我又不会吃了你。”    得了这样的保证,慧弥深呼吸一次,扭过头不敢看他的眼睛,吞吞吐吐道,“你……你那个朋友真的能救我师父?”说话的同时,他的眼睛还一直往那边瞟。    “你就是担心这个吗?”    “我不是怀疑他,我只是……”隐约觉得这样不太好,他有些说不出话来。    “你只是太担心了。”穆离鸦替他补完了那句话,蹲下身,朝他招了招手,“过来。”    小和尚亦步亦趋地走到他跟前,眼中盛满了迷茫,不知道他接下来要做什么。    “你知道承天君吗?”    “……不知道。”他迷茫地皱起眉头,“这是什么?好奇怪的名字。”    “没什么。假如承天君不能救,那么天下就再没有人能够救你师父了。多相信他一些,他现在很需要别人的信愿。”    虽说这么点信愿只是杯水车薪,但穆离鸦希望能有更多人相信他的阿止。    慧弥思考了很久,他隐约记得眼前的人叫那黑衣人是“阿止”而非“承天君”,“你不是那样叫他的,你叫他……”    穆离鸦没想到这孩子会在这种小事上这样敏锐,“那是只有我能叫的名字。”    “噢。”慧弥点点头,心中觉得哪里不太对但又说不出来,有些天真地说,“真的吗?只要师父能没睡,我就不信佛改信承天君。”    他是师父从外面捡来的弃婴,被师父一手抚养长大,好多次师父都说过,若是他不想再修佛,随时都可以还俗下山。    “随你喜欢。”察觉到小和尚的目光,穆离鸦反问道,“你看着我做什么?”    “你给我的感觉……和太后有一点点像。”说起这个,连慧弥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在看到眼前人的一瞬间他就觉得有几分熟悉,苦苦思索一整晚后,他得出的答案竟然尊贵又恐怖的红衣女人。    多年前,还很年幼的他曾无意中在寺里撞见过她一次,那可怕的感觉多年来一直萦绕于心,让他每每想起都要做噩梦。    “是吗?哪里像?”    慧弥被问住了。这相像并非说是容貌上的,而是别的什么他说不上来的东西。    “大概是感觉。”    已经不是第一个人这样说了,穆离鸦并没有太过讶异,“那你不怕我?”    小和尚思考了很久,犹豫地吐出两个字,“不怕。”虽然说有些像,可是他身上没有那一位那种浓厚的血腥气。    “你来找我不是为了这一件事。”穆离鸦没有跟他在这件事上过多纠缠,    慧弥很有些为难地看着他,像是不知道该不该说的样子。    “既然你不说那我就说了。”穆离鸦肯定不会对这样的小孩子发火,“劳烦小师父你带我去看看那口井,我对里边关着的东西有点兴趣。”    早在慧弥带他们进来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那口诡异的水井。    不论是手臂粗的重重锁链还是那一层层鳞次栉比的黄符,都让人清楚地知晓底下关着的绝非善类。    “你要去看那个?”慧弥惊讶地看着他,“你不是说,你现在还不能……”他的声音一点点小了下去,“不能帮我们解决那东西吗?”    穆离鸦摸了摸他的脑袋,“虽然说暂时不能解决掉那东西,可是我总该了解下情况,不是吗?要是你不想去就算了,我自己去。”    过了会,察觉到有人从后面追来的他停下脚步,看到喘着气的小和尚,“我带你过去,现在就过去。”    护国寺不算特别大,从他们先前所处的庭院穿过两扇门,再拐一个弯就到了正中央的那口枯井,打老远都能够听见井底困着那东西嘶哑悠长的吐息声。    在本来的风水格局中,这口井的寓意是积蓄福泽,但自从成了这大阵的最后一处阵眼,就只剩下茫茫多的阴气和煞气。    “它……现在睡着了还算是安静。”    慧弥说什么都不肯再走近一步,就站在十步开外的地方警惕地望着。    枯井上头加了好几层盖子,盖子上面缠着**条锁链,锁链上面贴满了黄符,有些褪了色,有些颜色还很新,看得出有人在多年如一日地加固上头的封印。    “你的师兄们就是被这东西害死了?”穆离鸦想起慧弥曾经说过的话。    慧弥点点头,表情沧桑得不似这个年纪的孩童,“小时候我只是隐约注意到寺里的人一天比一天少,师兄们每一天都面带恐惧,不许我靠近这个地方,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直到某一天,我躲在这附近的箱子里,想要跟慧智师兄开个玩笑……”    他一辈子都忘不了在箱子里听到的东西:慧智师兄几乎刺穿耳膜的惨叫声,铁链被挪开后重物落下的闷响,还有紧随其后的,喀嚓喀嚓的可怕咀嚼声。    “都过去了。”穆离鸦掰开他揪紧到扭曲的手指,“这东西再伤害不到你和你师父了。”    “你们在说什么?”    听到薛止的声音,穆离鸦有些惊诧地抬起头。他没听到脚步声,薛止是什么时候来的?如果他出来了,是不是说明惟济大师暂时没事了?紧接着他就被另一件事给吸引了全部心神:即使是在黯淡的月光下,他也能看清薛止的脸色苍白,嘴唇透着点不自然的青紫色。    “……阿止?”    “承天君?”    只不过穆离鸦这一声充满了忧虑,而慧弥则是为别的事情紧张不已。    “我师父呢?”因为太过担忧,他的嗓音都有些变调,“我师父没事吗?”    薛止瞥了穆离鸦一眼,没有对慧弥的那句“承天君”发表任何意见,“你师父姑且没事……”    读懂了那眼神的意思是“待会给我说清楚”的穆离鸦浑然不惧,正要说些什么就感觉到手下按着的人一阵骚动。    “我去看看他!”小和尚心里的石头落了地,甚至顾不上听完下半句就拔着两条短腿跑了。    “……但是他也没有几天可活。”薛止说完没人听的后半句,将目光转向前面的那口井,“就是这个吗?”    穆离鸦走过去,借着狐火微弱的亮光看清黄纸符咒上画着的东西,对薛止真正想知道的东西反而决口不谈。    “是用人的血写成的。”他隔着一定距离嗅了嗅,“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是惟济大师的血。”    薛止跟过来,摸了下这薄而脆的黄纸,说的却是别的事情,“只要你收留了那个将军,她迟早会找过来。”    “我当然知道,不如说我就是看准了这一点。既然我们迟早会和她打照面,是早是晚有什么关系?”    穆离鸦检查完黄符,接着就是那有他手臂粗的锁链。这锁链是他家铸剑用的那种矿石铸成的,寻常兵刃别说斩断就是留下痕迹都很难。    怪不得有一年冬天惟济大师特地到他家来了一趟,他后知后觉地想,肯定是为了带走这些专程为他铸造的封印器具。如果没有这些锁链,这天京城会变成什么样子他不敢去想。    “唯独宣武将军这个人不能落到她的手里。”    “嗯。”薛止和他想到了一处,“别的几样都让她凑齐了,只剩下这最后一样了。”    一旦宣武将军落在她的手中,仪式就将完成,到那时她将取代承天君成为真正的神明,这一结局是他们谁都不愿见到的。    穆离鸦讥诮地冷笑了一声,“更何况她一路顺风顺水地做了这么多恶事,该尝点苦头了。”    在这一片愁云惨淡的现状中,唯有她在深宫中气得发狂、恨不得要将他们撕成碎片的样子才能让他稍稍感到些许痛快。    “还是小心一点比较好。”    薛止话音刚落就听到一声危险的咆哮。    井里的东西刚从沉睡中醒来就察觉到有危险靠近。它疯狂地从里边撞击着顶上的盖子,嘶吼着想要挣脱封印的束缚。    锁链被它撞得哗啦啦地响,黄符上的血痕烧起来一般透着微弱的红光,薛止松开手,拉着穆离鸦一起倒退了一步。    穆离鸦注意到黄符上咒文正在慢慢褪色,若是再多来几次保不准这东西不会真的冲破束缚。    眼看这东西的动作越来越大,闹出的动静都快要,薛止上前一步,手中的剑从锁链的缝隙间直直插了下去。    剑尖停在井盖上,而剑气穿透过去,刺得那东西发出一声让人头皮发麻的惨叫。    “给点教训就好,别真的弄死了。”穆离鸦神色不动,并没有真的被吓到。    “我有分寸。”    薛止这样说着手上用的力气又加大了几分,那东西的挣扎更加剧烈,好几次穆离鸦都怀疑它要将井盖撞成碎片。    它越是狂怒,薛止就越不肯松手。终于意识到这不是什么好惹的人物,它庞大的身躯在井壁上摔了几下就渐渐地安分下来,除了嘶嘶的吐息声就再没有其他动静。    “走,没多少时间了。”    薛止收回剑,既然暂时不能动这井中的东西他们也没必要在这里继续蹉跎。除了这护国寺,他们还有别的地方要去。    穆离鸦担忧他的身体,“你不休息一下?”    薛止甩了甩手腕,“没有必要。”    “那你等我一下,”穆离鸦不知从哪找出来一盏灯笼塞到薛止手里,有几分狡黠地说,“我先前答应了要为宣武将军布结界,失约就不大好了。”    ·    禅房内的灯光还亮着,看样子宣武将军回房以后没有立刻上床睡觉,而是坐在桌旁想事情。    穆离鸦敲了敲门,同时朝身后的薛止用唇形说了几个字。    “是谁?”宣武将军很是警惕地问道。    “是我,先前不是说好了要来为将军您布结界的么。”    “是吗?”宣武将军还是没有开门,“有什么能证明你是穆公子本人?”    “那这样……”    一柄剑穿过门缝,直奔门后人影的眉心去。    宣武将军不愧是多年出生入死的,身形一侧就躲开了穆离鸦的这一剑。    “这把剑是作不得伪的,应该与当年阿香赠与您的那把有些相似,这样够了吗?”    穆离鸦本来就没想要宣武将军的命,毫不在意地撤剑回鞘,递到了薛止手中。    “够了。”    至此,里边的人才给他们开了门。    进去后发现李武等人也在,看样子都是不放心让将军一个人待在房中所以前来陪同的。    “你们都在那就好办了,省得我再去给你们也布结界。”    薛止想要帮忙,穆离鸦注意到他的脸色比之前好些了,但还是有些疲倦的样子,便婉拒了他的好意,“待会还有别的事需要麻烦你,这就让我一个人来好了。”    李武看着穆离鸦忙碌,看了半天都看不出什么门道,“你们要去做什么?”    “不是说了要为你家将军解咒?”穆离鸦并没有说真话,“既然要解咒,自然要做些准备。”    更何况这也不完全算是假话,他的确打算这几天就为将军解咒。    “解咒啊,辛苦你们了。”知道这不是自己能够操心的事情,李武认命地接下了保护将军的这个担子。    “光是在这寺庙里躲着,总觉得跟缩头乌龟一样。”    “我有一个问题。”薛止望向宣武将军。    宣武将军被他看得心头一紧,手心微微冒汗,“你说。”    “将军,您的虎符还在身上吗?”    驻扎在城郊的宣武军对许多人来说都是个隐患,如今他们几位将领都不在军,若是宫中那位别有用心的话……    宣武将军读懂了他的顾虑,沉声道,“宣武军认人不认符,只要我还活着,他们大部分人就不可能为其他人效忠。”    “不愧是宣武将军,治军有方。”穆离鸦布置完结界过来,“我和阿止离开一下,大约下午就会回来。”    外头天一直都是黑的,上午下午又有什么意义?李武正要这样说就看见他也望着自己。    “我们走了。”    李武读懂了穆离鸦最后的眼神,做出跟着送行的样子,和他一同到了外边的院子里。    “你要和我说什么?”    “切记,在我们回来以前听到外头什么古怪响动都不要出去,必要的时候可以用这条绳子把你家将军捆在床上。”    李武愣了一下,手中就被塞过来一条细细的带子。这丝带的触感冰凉光滑,约莫一指那么宽,比起绑人更像是给眼前人这样的贵公子束发。    他还想不起要说什么,那两个人就已飘然离去,身影汇入到融融夜色之中。    ·    “还没有找到吗?”    跪伏在前殿的白衣莲奴不自觉地颤抖了两下。    “说清楚是怎么回事?”    “教主娘娘,我们循着那味道找过去,本来很近了……”她停下来,有些迷惑地摇了摇头,“不知道为什么,等我们找过去那里只有一具被砍了头颅的尸体。然后我们就再也闻不到那个男人的气味了。”    在她说话的间隙,面纱落下了一边,露出她真正的模样来:一张本应称得上清秀的面孔上爬满了蛇形的黑色纹路,这纹路从下半张脸一直延伸进了领口,模样很是狰狞。    她咬住嘴唇,好似在忍耐莫大的痛苦,“我。”    好在帘子后的女人并未过多纠缠,“好了,哀家知道不是你们的过错。哀家会想办法,你们继续找就是了。”    “谢娘娘。”    遣散了侍女的迟绛仍旧端坐着,忽地耳边钻出一道冰冷柔滑的嗓音,“我怎么不知道,心慈手软会是你的风格?”    是妖僧琅雪的声音,但是她比任何人都知道,琅雪已经死了,死在了他用自己的脊骨建造的那座塔里。    她手中茶盏扔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别给哀家耍这些小聪明。”    仪式进行到最关键的时刻,她不能离开这座宫殿,若非如此她怎么能够允许那男人从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被人劫走。    茶盏落在地上摔得粉碎,也将后面进来的人吓了个半死。    “娘娘……”他二话没说,立刻跪在地上求饶,看样子。    见状她皱起眉,稍稍放缓了口气,“你来做什么?”    哪怕这家伙再怎么怯懦,但好歹是跟在她身边这么多年从未有过二心,她并不打算真的吓死他。    他偷偷地抬头看了她一眼,确定她这一腔怒火不是朝着自己,“您……您不是要找真正的宣武将军吗?我有个好主意。”    “什么?”    他嘀嘀咕咕地说,既然宣武将军看重这个副官,那么他们可以再进一步。    “阿昭,那冒牌货还活着吗?”    “还……还有一口气在。”    狐狸老头擦着额头上的汗。    虽说她上次气狠了将这冒牌货的处置权交到了他的手里,但说不准她什么时候还会用到这他,所以他断然不敢真的下狠手。    “你倒是满肚子坏水。”她难得地赞扬了他一句,“把这样的消息传出去,就说宣武军宣子嶂意图谋逆,将于明天午时于玄武门前斩首示众。”    “好,好的,属下这就去办。”    “下去。”    遣散了侍女与心腹的迟绛缓步走到屏风后头。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做这些事情都不再瞒着某个人的眼睛了?    形容痴傻的皇帝看着她,“阿绛。”他偏着头,“不对,你是阿琼。你们长得好像,我都分不清你们谁是谁了。”    他本来就不是一个聪明的人,从小到大全部的智慧都用在了要如何活下去上。多疑、乖戾……他知道那些臣子是怎样看他的,可说到底他只是无法分辨他们谁在骗他。    在这个世上只有一个人对他好,哪怕这个人是他父皇的妃子。    “我不是你的阿绛,更不是阿琼,那些都不是我。”她也不知怎么的突然有了这样的兴致,一字字地同他说,“记住我的名字,我叫迟绛。”    “迟……”他试了好几次,终于操着不甚灵活的舌头把这复杂的名字说了出来,“迟绛。”    “对,就是这个名字,我即将成为神祇,和你们这些庸碌的凡人都不一样。”    他有些惊愕地看着他,末了抓住她的手吃吃地笑起来,浑浊的眼中尽是她的倒影,“神女娘娘,神女娘娘。”    她有些厌烦地抽回手,在丝绢上擦了两下,想要擦掉那潮湿黏糊的触感。    “我累了,没空和你说话,你继续睡。”    曼陀罗的香气终日不散,外头那些人都像是疯了一样地找他,可作为他除了吃睡就是用这匣子中的长生散。    这个男人在少年时皮相尚且有几分清隽,还不等她将他的模样烙在脑海里,他就老了。    她都想不起来自己上次这样好好看他到底是什么时候?是他登基那天吗,好像是?    这就是卑贱的凡人,生命短暂如朝生暮死的蜉蝣,眨眨眼之间韶华就所剩无几。看着他就像看着曾经的自己。在那些高高在上的神祇眼中,她是否就和眼前的男人一样转瞬即逝又卑微不堪?    为了与命运和天道抗衡,她付出了许多,也得到了许多,踩着无数人的尸骨,终于走到了这一步。    要让她这样的妖物变生为神女,除了承天君的神格,还需要这几样东西:十年国祚,当朝天子的血肉以及乱世中真龙天子的魂魄。    前几样东西她都已陆续备齐,如今就差最后一样东西。只要抽出宣武将军的魂魄,她就能完成仪式,为什么还是有人要和她作对呢?    这是她持续了数千年的梦,她决不允许有任何人将其打碎。哪怕是那个人的子嗣。    吸食了足量长生散的皇帝在睡梦中露出一个安心的笑容。她注意到这抹笑容,像是被刺了一下,某个地方微微地有些疼痛,俯下身子在他的耳边轻声说,“如果这就是你的梦,那么我会陪着你。”    一直到你注定要死去的那一日。    浓稠的夜幕中,只有一点晃动的青绿色火光格外引人注目。    薛止提着灯笼走在夜路上,穆离鸦跟在他身后,两个人的身形在广阔的天幕下被无限缩小,最后只剩下渺小的两点。    天京两面环山,山中入夜格外阴寒,哪怕没有下雪,枯枝上也凝着薄薄一层霜,加上地势前宽后窄,状如哨子,一旦吹起阵阵狂风就呜呜咽咽得如同有人在耳边哀泣。寻常蜡烛根本撑不住这阴寒的夜风,所以打从一开始灯笼中的灯芯就被穆离鸦替换过了。这无根狐火的源头是他的法术,哪怕那白纸皮灯笼被吹得上下翻飞,里边的火光也稳稳当当地不曾摇晃。    他们越走沿途景物就越是荒凉,别说是有人居住,甚至连那些无孔不入的白衣莲奴都已经鲜少看到。    穆离鸦偏头看向左侧朝上的地方,“您对此怎么看?”    “快要到了。”    答话的是一直与他们随行但并未显露真容的第三人。    “那陛下还不打算现身吗?”    随着他们一行人靠近黑暗中的那片憧憧的影子,燕云霆的身形渐渐地变得清晰。    缁衣银甲,袖口领口用银色的丝线绣着孤傲的白鹤,英俊的面部轮廓深邃如刀刻,本来是极其英武的模样,却被一双猩红的眼珠平添了几分煞气。    一将功成万骨枯,他这一生大半时间都在无休止的征战中度过,血与火早就刻进了他的骨子里,哪怕死后这凶性都无法磨灭。    “好久没有现身,朕都要忘了自己曾经是个人这件事。”    “那陛下您接下来可要多多习惯一下。”    “要不是为了你的心上人,朕至于这个样子?”燕云霆不咸不淡地反呛了回去,“你这性子,跟你父亲年轻时一个样子,也就最开始的时候对朕有几分敬意。”    “是吗?”穆离鸦愕然地看着他,“……我还真不知道这点。不好吗?”    “不。”燕云霆的眼神中多了几分慈爱,放缓了语气,“我只是有点怀念。”    之前的十多年中,他的魂魄被穆弈煊用来支撑承天君的残魂,所以他自己的意识反倒是模模糊糊的,对外头发生了什么无比迟钝。    直到在那洞窟中薛止取回了承天君的部分神力,虽说根源的神格还在他人手中,但也不再需要依靠妖血和他人魂力续命,他才得以解放,能够从这剑中显形。    来天京的一路上,燕云霆简单和他们说了自己生前的经历,当中就包括了他与白玛教那红衣教主几次交手的经历。    “带着人来夜访自己的陵墓,朕估计是千古以来头一人了。”燕云霆拂了下衣袖,心情很是复杂。    离开了护国寺以后,穆离鸦他们要去的不是别的地方,正是他本人的皇陵。    雍高祖燕云霆,谥号武皇帝,于三十七年后又加封谥号圣昭武皇帝,葬于稷山昭陵。    眼下昭陵就在他们前方不到四五里的地方。    “那陛下您感觉如何?”穆离鸦有些好笑地看着他,“带着外人来开您的棺这种事难道不是您亲自提起的?”    燕云霆哼了一声,“还能怎么样,人死身灭,这些身外之物朕又不在乎。”    “这就好。您还记得进去以后要怎么走吗?”    燕云霆点点头,神情却带着点迟疑,“说实话,连朕都有些认不出来这里了。”    这话说完以后连一直默默倾听的薛止都禁不住多看了他两眼。    “哦?”穆离鸦挑眉。    历代皇陵都是由天子本人亲自过目,怎么到了他这里就是不知道?    燕云霆并未被他的态度惹恼,“朕死的时候,昭陵才修了一多半,许多机关都只布置了一个雏形,朕自然不知他们又做了些什么。”    他只在位了十多年,中间因为清剿白玛教的缘故,他的皇陵到死都没有真正竣工,许多修葺完善都是由子孙后辈完成的。    “其实这里的风水格局并不是最好的,当时就有许多人劝朕改变心意,但是朕一句都没有听,坚持要将皇陵修在这里。”    穆离鸦隐约知晓原因是什么,但还是顺着他的话问道,“那您是为什么要把陵墓修在这里?”    “朕还记得,攻破京城最重要的一场仗就是在这里打的,若是那场仗没有拿下,那么后来坐在这个位置的就是其他人了。”    燕云霆很有些感慨地说,那时他们两方对峙了差不多有一个月时间,无论是谁都已经到了强弩之末,就看谁会先倒下。    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看着所剩无几的粮草,他决定带着一百精骑夜袭。他以为自己会死在这里,但是他到底撑了过去,等到了大军的支援,彻底打开了京城的城门。    “所以朕想,既然朕的天命在这里,那么死后朕就回归于此处。”    千钧重的花岗岩正门已被封死,只剩下左侧的暗门供守陵人通行。燕云霆想要去碰位于某一格石砖后的机关,手直直地穿过去才想起自己已经没有肉身,无法做到这种事了。    “我来。”走在他身旁的薛止伸出手,代替他完成了他没能做到的事情。    燕云霆呼出一口气,难得带着几分敬意地说道,“那就麻烦天君了。”    薛止瞥了他一眼没有多说什么。在燕云霆眼中从来都没有薛止这个人,他对他的称呼一直都是承天君。    到了内殿的入口处,燕云霆没有实体走在最前头,穆离鸦简单地用了个障眼法,他和薛止的身形就凭空消失。    “是谁?”守陵人警觉地抬起头。    长久地生活在这什么都没有的冷清地方使得他对那些细微的响动极其敏感。可是他所能感觉到的全部只有微弱的气流。风?紧接着他就想起来,这黑暗沉浊的皇陵深处怎么会有风?他惊疑不定地摸了摸脸,又到前后查探一番。    假使他的直觉没有错的话,就在刚刚有什么他看不见的东西进到了皇陵深处。    他找遍了前后都没有看到人的影子,满头是汗地跌坐到地上。    为了提防盗墓人,昭陵内部设置着重重机关,但对于看过设计图的燕云霆来说,当中的绝大多数都不算什么难题。    就算有燕云霆不记得的狠毒机关,穆离鸦简单用些小法术也能解决掉。    他们一路上都没碰到什么真正的阻拦,很顺利地就来到安置棺椁的密室里。    “我从没有想过自己……”燕云霆想说的是从未想过自己还有一日能够这样看过自己死后的模样,但说了一半就没了声音。    这里到处都又黑又黯,薛止和穆离鸦后一步跟着进来,灯笼的亮光照亮了阴暗的墓室。    他们本来以为燕云霆是因为见到了自己的结发妻子睿德皇后所以说不出话,毕竟昭陵中大多数陪葬品都是这位帝王生前用过的器物,但等他们看清眼前景象,哪怕是薛止都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棺椁已经被打开了,当中的两具尸骨被人恶意地抛了出来,撒了一地。    至于究竟是谁做的……    “她是真的恨我,恨到我死了还要做出这种事情泄愤。”    看燕云霆的样子,他是毫不在意自己的尸身被毁这件事,不然当年也不会毅然决然地答应穆弈煊,用自己的魂魄铸剑。    “可是她为什么要这样对阿兰?”他所愤怒的只有妻子的遗骸被这样对待。    “她谁不恨呢?”薛止没什么感情地说道。    承天君的记忆再度漫了上来。他已经不太想的起来当初冰原上和年幼的素璎站在一起的红衣少女是一副怎样的神情。    她留给他的印象只剩下那将整个天下都卷入其中的疯狂。    因为憎恨,所以她杀了当初救过自己一命的天君,后来出于同样的理由,她进到了这昭陵深处,用死去的帝王和他的妻子的骸骨发泄心中的恨意。    燕云霆闭上眼睛,“她的心里充满了憎恨。”    她恨的人太多了,她憎恨曾经的承天君,憎恨将她的野心粉碎的燕云霆,更加憎恨背负着这样宿命出生的穆离鸦。    她甚至憎恨这片天与地,否则她不会这样不顾一切地要将所有能够触碰到的东西毁掉。    “但是她最恨的人应该是她自己。”    穆离鸦的这句话使得薛止和燕云霆都将目光落在他身上,“陛下,您到底要给我们看什么?”    “是这个。”    燕云霆特地带他们到这个地方来自然不是为了专程看自己的棺椁的。    他悲痛了一阵后就恢复了平日的理性,“过来看这个。”    他指向的是一块平平无奇的墙砖,如果没有人提点的话,哪怕将他们关在这里一天一夜都不一定能够发现。    “这是机关?”    “是,只要这样按下去三次,棺椁后面就会出现一条地道,我也不知道这么多年以后有没有被人发现,但是我当初让人修建它的时候,它的另一个出口就是我的书房。”    燕云霆说过触发机关的条件后。薛止想要去碰,手指还未碰到就被人呵斥住。    “不可。”他疑惑地看向燕云霆。如果是毒或者别的机关,他自然有本事应付。    “不是这样的。”见他没有理解自己的意思,燕云霆摇了摇头,“如果你们现在不打算去见那女人,就最好不要碰它。”    “这机关只能触发一次,你们最好想清楚再使用它。”    开弓没有回头箭,这地道与地下河流仅有一层薄薄的阻隔,若是源头处的机关触动,那么最多一两个时辰后顶层就会塌陷,让河水流进来,彻底将其淹没不留一点退路。    头顶的夜明珠多年如一日地散发出幽冷的光泽,穆离鸦盯着那块石砖,实在是为燕云霆这个人心思之深感到心悦诚服,“没想到您连这个都考虑到了。”    “既然朕早就算到了她会卷土重来,那么会想她要用怎样的方式也不奇怪对不对?如果我是她的话,第一次是失败在了外边,那么第二次我就会试着从内部下手。内部的话,没有什么比美色更快的捷径了。”    穆离鸦懂他的意思,“就算是狮子的子嗣,若是一直生活在安逸中也会被磨掉爪牙。”    “是这个意思。”燕云霆稍稍放缓了口气,“之前朕一直没有过问,现在连这个也展示给你们看了,问一下应该不算冒犯。你们打算如何对付她?”    他这话是和穆离鸦说的,可眼神却看向一旁的薛止,似乎是意有所指。    薛止没有即刻答话,乌黑的眼珠直直地回看着燕云霆。    毫不畏惧与他对视的燕云霆笑了起来,眼神锐利得好似一把尖刀,直直地插到人心里,“承天君,您想起来了?朕有做到当初和您的约定,现在该轮到您履行承诺了。”    “我记得。”薛止缓缓答道,“虽说我的记忆还很混乱,可我记得有这件事。我答应过你的事就绝不会践约。”    得了薛止承诺的他神色不再那样紧绷,但也没有放松到哪里去,“既然您记得我就安心了。”    “你们在说什么?”    虽然穆离鸦没听明白他们究竟在讨论什么,但也能猜出肯定与过去的承天君有关联。    “到底是什么承诺?”    “既然天君您还没有完全恢复记忆那就让朕来说,反正朕的一生就这么长,也没有太多见不得的东西。”燕云霆离开那机关附近,又小心地避开地上散落的尸骨,“剿灭了白玛教这个心头大患以后朕并没有过上多久舒坦日子,那女人的诅咒一直残留下来,许多个夜里朕都能听到她的声音,为此朕甚至心中每日忧虑更甚。后来朕从友人的口中听说了一些事情,便秘密出行了一趟。这趟旅途朕连最亲近最信得过的人都没有告知。在那个地方,朕见到了一位大人物,并和他做了个约定。”    不知是不是受了诅咒的影响,在他之后雍朝每一任天子的在位时间都不会超过二十年。    “朕将自己的魂魄送给他供他使用,但那个女人再重来的话,他要代替我替我守护我的子民。那位天君答应了我的请求,临行前又让我回去后替他布置些东西。”    “是什么?”    有关燕云霆这个人的生平史书中说得很少,除了书上记载的那些,穆离鸦知道的事情并不多,当中就包括穆弈煊和他说过的莲台案。    书中说在最后几年里高祖皇帝突然大兴土木,说是京城风水格局不好需要重建,一时间京城附近怨言载道,少数人还说他是当初打仗时伤到了脑子,现在终于疯了。    之前来到京城时穆离鸦就察觉到了有些不对,此刻心中大致有了个猜测,不太确定地问,“是不是和这京城有关?您在这京城里布置了什么?”    燕云霆的目光中多了几分赞许,好似在说不愧是那个人的血脉,“是啊,那位自身难保的大人物给我指了一条路,朕回到京中以后即刻实施了起来。如今的天京城本身就是一个阵,一个能够困住妖物的阵法。”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以后,它还能不能发挥出原本的功效。    “只要这个阵能够发挥出它本来的效力,越是强大的妖怪就会被限制得越是厉害。”    有个想法渐渐在穆离鸦心中成型,“这阵法要如何触发?”    “问你身边的那个人不就知道了?”    燕云霆说完这些东西以后就不再说话了。他又看到地上被弄得一团糟的骸骨,眼神中难得多了几分悲哀。    “可惜朕无法触碰……”    他话还没说完就感觉手被人握住。    “这样就可以了。”    穆离鸦不过是用自己的血在手心画了个符号,然后转印到了燕云霆的掌心。    不太习惯与人接触的燕云霆活动了一下手指,“这是……?”他惊异地发现自己惊叹能够触碰到墙壁上的石砖,冰凉的触感冻得他本能地哆嗦了一下,随后就是一阵感慨。    他都想不起来自己上一次这样确切地触碰到某样东西是什么时候了?    “只有这条手臂,最多持续一炷香的时间。”    穆离鸦简单地解释了一下。虽说他没法让燕云霆死而复生,但将他铸成剑的毕竟是他们穆家的法门,只是让某一个部位短暂地拥有实体他还是能够办得到。    “你真是个好孩子,朕要是有个这么好的儿子就好了。”    这位骄傲了一世的帝王蹲下身子,低头认真捡起那被人恶意一块块碾碎的尸骸,捡到最后胸腔中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何必呢?”他喃喃自语道,好似这样真的能得到个答案。    因为被拆得太碎了,许多碎骨都难以分辨有些到底是从谁身上掉下来的。燕云霆亲自料理了两具骸骨,再用锦缎包裹好,重新放进被损坏的棺椁当中,做完这些穆离鸦那小法术的时间就差不多到了。    “如果没有别的事那么就离开,阿兰也不希望我再带外人来打扰她的安眠。”    离开安置棺椁的密室以后,他们又去了摆放陪葬物品的耳室。    穆离鸦简单选了几样器具揣入怀中。    “你只要这些?”燕云霆哼笑道,事先他就说过了,只要不是对他来说意义太过特殊的,想拿走就拿走,他绝对不会阻拦。    “这些就够了,解咒就用得上这么多,多得我也用不上。”    穆离鸦从小到大见惯了各种宝物,眼前这些还么有哪一样珍贵到让他一定要据为己有。    “你还真是不贪。”    燕云霆这话不知是讽刺还是夸奖,穆离鸦回头看了另一个人一眼,“是个人就会有**,只是这些东西还不足以让我贪婪。”    不如说他这一生只有那么一次不顾一切地想要过某样东西。    “是朕说错了,你这个人贪婪起来还真是惊世骇俗。”燕云霆顺着他的目光看到那个人,“居然想把天上的神明据为己有,某方面来说你和宫中的那个女人还真是像。”    回寺里的路上,燕云霆回到了剑中再没显露出身形。    薛止一直在沉思,都没怎么说话,穆离鸦也是同样。燕云霆问得也是他们一直在想的,他们到底要如何对付那个女人?    单一个迟绛或许还掀不起这么大的风浪,但她的背后还有泽天君这个疯狂而可怕的家伙。    泽天君到底是出于怎样的目的才选择了迟绛这女人作为自己的合谋者?    穆离鸦想得入神,忽然手腕上一紧。他撩开袖口,细瘦的手腕骨上缠着一根半透明的丝线,此刻丝线无言地勒紧了,留下一道细细的红痕。    薛止注意到他的反常,“怎么了?”    “快些回去,宣武将军那边果然出事了。”    ·    那两个人离开以后,李武坐着和宣武将军说了会话。    他们说的都是今后的事情,之前穆离鸦在的时候宣武将军有些话不好直说,此刻对着心腹总算是打开了话匣子。    “就算扳倒了那女人,让那个狗皇帝退位,又能保证不会出第二个帝吗?”    当今天子唯一的子嗣今年才六岁,根本无法亲政。    一旦他沦为那些虎视眈眈豺狼们的傀儡,那么这个国家基本上就算是完了。    李武看到宣武将军皱起眉,“将军,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是太苦了,真的太苦了……对于那些百姓来说,这样的日子每一天都是一种折磨,没有希望,更没有盼头。谁坐在那个位置都好,反正他们从来不会体恤民心,只会满足自己的私欲。”    这句话显然掐中了宣武将军的死穴。他何尝不知道这个国家已经从根基处腐烂了?    但是他真的要这样做吗?他不惧怕战火,可是他还是不愿将那些已经足够艰辛的百姓们卷入其中。    “我再考虑考虑,你去休息。”    寺院里的这间禅房内有两张床,刚好他们一人睡一张。    “那我就先去睡了……”李武话还没说完就停了下来。他    知道自己不能露出一点破绽,强作镇定地深呼吸了一次。    他对面的人还没看出点不对劲,“怎么了?你怎么抖得这么厉害?”    宣武将军还不知道自己的眼珠已经变成了绿色,脸上也慢慢长出了一些红色的毛发。    他的下巴变尖,颧骨高高地凸起来,从远处看去,这不像是一张人的脸,倒有些像怪异的狐狸。    李武吞咽下喉咙里的硬块,尽力维持着平时的声音,“没什么,先前坐着的时候没感觉到,现在站起来才发现有一些冷。我去看看将军您床上的被子够不够厚,如果不够厚的话我再给您加一床。”    “冷吗?怎么我没有什么感觉?”    宣武将军的声音本来是浑厚低沉的,此刻却一点点变得尖利,尾音还带了点颤。    若是女子,或许还有两分娇嗔,但像他这样的男人用这样的腔调说话就只剩下十成十的诡异和阴森。    “你好像在害怕啊?”    “没什么。”李武摇摇头,甚至还露出了一个笑容。    他的手心都是冷汗,之前他还不知道那穆公子是什么意义,或者说懂了还不愿相信,心中总有些侥幸,但现在由不得他不信了。    “得罪了。”    他突然暴起,死死地按住宣武将军的身体,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摸出那细长的丝带捆在他的手脚上。    这丝带看着不过寸长,可到了真的用得到的时候竟然能够无限拉长。    他一直捆了好多道,然后将末梢打了个死结。这还不够,他用自己的身体压制着身下的人,生怕他挣脱丝带的束缚。    宣武将军的手脚上都长出红毛,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个介于人和狐狸之间的怪胎。因为用力的缘故,他的虬结的肌肉凸起,牙关咬得紧紧的。    就在他觉得要顶不住的时候,细细的丝带上冒出青绿色的火焰。    这火焰没什么温度,可李武就是闻到了闻到了当时穆离鸦烧那狐狸毛时的恶臭。    李武按着宣武将军的嘴巴,不许他说话。    “啊——!”    是女人的声音。李武吓得半死,可还是不敢放手。    “在这里啊,原来你在这里啊,害得哀家一阵好找。”他喃喃自语般地说着,那双阴狠的眼睛盯着李武看,李武差点被看得险些尿了裤子,“还有你,哀家也不会放过你。那个宣子嶂是你们的人?哀家先杀了他,然后就轮到你了。”    “妨碍哀家的人一个都别想逃掉。”    骤然听到宣子嶂的名字,李武手冷不丁抖了一下。    “他……他果然落到了你们的手上。”    他这个人就是这样,在听到确切消息以前总是怀着一点不切实际的希望。他想着那当初和他密谋了一整夜,最后代替将军前去赴会的人走之前说自己会见机行事,就真的信了他会在察觉到事态不对前逃出来。明明打从一开始,他们就知道这是必死的局——深宫中的那位不怀好意,而被发现了的话,欺君之罪本就该株连九族。    趁着这个机会,一直被压制在身下的宣武将军膝盖一弯,顶在他的下腹部,被顶得眼前阵阵发黑的李武一时不慎,两人之间的位置就调了过来。    本来两人体格相近,论身手他还偶尔占据上风,可中了邪的将军不知从哪爆发出一股非人的蛮力,哪怕他的手脚被捆得死死的,李武还是被压得难以招架。    他努力去推宣武将军的头颅,想要将他从自己身上掀下去,接着这半人半狐的怪物就张嘴狠狠地咬在了他的脖子下面。    有那么一瞬间李武怀疑自己脖子那块肉都要被活活咬下来,但就这样他也没有撒开手,用尽全力绊住这占据他家将军皮囊的妖物,不让他。    就在他痛得快要失去神智时,门被人撞开了。是那神秘的穆公子吗?他看不太清楚,只感觉昏昏沉沉间压在他身上的人被拖开,整个人骤然轻松下来。    “你还好吗?看起来只是皮肉伤,阿止,你先带他去别的屋子。”    “是你们啊。”他勉强睁开半边眼皮,见到晃动的人影嘶声说,“我没有让将军离开这里一步,你们一定要救救他,不然我做鬼都不放过你们。”    “你做得很好了,接下来就交给我好了。”    薛止将筋疲力尽几近脱力的李武架到里边的屋子去,然后回到这里给穆离鸦帮手。    “看起来她还没彻底疯掉,知道他不能死。”    穆离鸦简单看了一眼宣武将军的状况就有了结论。    宣武将军之所以还能保住一条命在因为那个仪式要的是刚被抽出的活人魂魄,如果换一个人被下了这么狠毒的咒那就是真的救不活了。    他伸手拉住这占据了宣武将军皮囊的妖物的头发,强迫他和自己对视。    对上那双写满了怨毒的绿眼睛,他就知道这个人到底是谁了。    “太后娘娘。”    他叫了一声。听到这四个字,宣武将军,或者说绿眼睛的主人停下了所有的动作,直勾勾地盯着他。    就是这种目光,穆离鸦突然想到,和他小时候在屏风前感受到的一模一样,带着一点轻蔑和敌意,又有几分勾人的煽惑,如果换一张脸,换成寻常男人,被这样看上一眼大概魂都飞了一半。    这个人就是迟绛,他不能够更肯定了。哪怕有他布下的结界做阻隔,她还是能够在远处的深宫中发动了宣武将军身上的咒术,将他变成了这副模样。    “或者说,我该叫你迟绛?”    她的表情冷了下来,“你个小杂种也配这样与我说话么?”    “迟绛,你还要继续错下去吗?与泽天君这种人同谋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她像是才注意到这里还有一个人似的,眼珠往那边转了转,“承天君?不,你不是承天君,你只是一个卑贱的凡人。真正的承天君已经死了,被我杀死了。”    这句话她不知是说给薛止听还是单纯地只想说服自己,但薛止听了以后只是很怜悯地看着她,“这是承天君曾经没有说出来的,对你最后的忠告。今后你就继续当他死了,现在你看到的这个人只是薛止,薛止对你没有任何话可说,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咎由自取。”    “娘娘如果还有什么话要说的话就亲自前来。”穆离鸦从怀中取出一样东西,“现在救人要紧,就不奉陪了。”    先前在昭陵中他拿了几样高祖皇帝的陪葬物品,当中就有这块玉石。他毫不怜惜地将玉石塞进宣武将军的口中,冰冷的玉石到了宣武将军口中就像烧得火红的烙铁一样,口中呲地冒起一股青烟,宣武将军瞳孔缩成针尖大的一点,像是痛极了一般疯狂扭头。    “过来帮我按住他。”    不知道薛止用了什么手段,李武用尽浑身解数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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