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南既明听到这个名字,不由自主看向青筝。 小狐狸睫毛很长,尾端向上翘起,好像展翅欲飞的蝶翼。澄澈的双眸平静地望向打成一团的四人,没有一丝波澜。 “叶庄主插手,带着杨叔,救出唐潜,后请来北擎苍调制了笑百年,压制住体内的忘夕颜。唐潜也付出功力半废,脸皮永远笑呵呵的代价。” 青筝顿了下,补充道,“哦,还有双亲过世,家财旁落。” “白喜事杀了他父母?” “不是。唐潜在北擎苍调制出笑百年前,忘夕颜毒发,神志不清,错手杀了……”青筝没有再说下去,南既明却明白了。 买凶者为利,白喜事图利。讲来讲去,不过一个利字。 两名鸣锣人发现这种缠斗根本不是办法,双双跃起。 右手一翻,一只小锤出现在掌中。抡起小锤就往铜锣上敲。 “当当当——当当——当——” 有节奏的铜锣声齐齐响起。后头的丧葬队伍像听到号令般,急速飘了过来,团团围住唐潜两人。 “哐——哐——” 铜锣声音突变,节奏也变了。 披麻戴孝人三三两两地散开,白色的孔方从空中纷纷扬扬,落在黄白色麻布做成的宽大帽兜上,再滑至草间。 杨叔看向宽大帽兜下的脸。惨白的根本就像张死人脸,两目呆滞,毫无神采。 见披麻戴孝人暂无举动,杨叔与唐潜仍然将后背交给对方,不敢松懈。两方就这样静静看着对面,一动不动。林间风起,麻衣帽兜,麻衣下摆,微微浮动,一种暴风雨前静谧的气氛蔓延开来。 为了寻找更好的视野,唐潜脚跟稍移。 “咔嚓——” 树枝被踩断。 披麻戴孝人瞬间动了起来。不是一窝蜂而上,而是几个为一层,外层比内一层多两人。围着唐潜两人滑动,愈滑愈快,到后面看不清人形。只看见黄白的残影组成一堵高速旋转的墙,晃得人两眼昏花,脑袋发晕。 旋转卷起身边的气流,吹得杨叔的鬓发飘起,衣摆猎猎。 杨叔咬了咬牙关,事情变得棘手了。十多年前跟叶庄主闯白喜事时,他娘的根本没有旋转这个玩意。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这玩意这么快,怎么破? “哐当!哐当!” 两声急促的鸣锣声响起,高速旋转的墙开始向内缩近,挤压唐潜两人施展拳脚的空间。 南既明收起懒散的姿态,立在马车头。 旋转的人墙轻功绝佳,力度精深。脚下青草都被滑秃了,裸露出土壤,飞沙走石。原先落在地上的白色孔方被扬起,顺着形成的飓风漩涡,在空中盘旋,恰巧形成一个锅盖,把人墙中心的两人盖得严严实实。 两名鸣锣人跃至半空,一旦唐潜两人有跃出阵外的举动,立即击杀。 青筝盯着人墙,沉吟片刻,唤道:“阮霜,南公子,烦请助杨叔破阵!” 南既明立马转身,按住青筝的手,笑道:“你婢女留下,我去。” 青筝知道他想起了上回在不老峰的事,稍愣一下,微点下头:“破阵要诀,他快你更快。最外圈从左数第二个稍弱,是突破口。你从那处进入,先剥掉他一层皮再说。” 青筝最后一句还没说完,幽幽蓝光自南既明腰间飞出。 南既明纵剑而去,剑光疾驰入阵,不管不顾就朝青筝说的突破口刺去。 “铿——” 手心一麻,卧龙脱手。 南既明身形一顿,有一瞬间大脑空白。这是他持剑多年,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 马车上的青筝心也漏跳了一拍,南既明的身法她是见过的,原计划是一击即中,没想到出师不利。 南既明挥手收回软剑,脚尖轻点,一道幽蓝风驰电掣追至人墙。鸣锣人见势不对,汇集一起,不多废话,直接左右两厢夹击。 南既明灵活地在两人间游走。剑光薄如蝉翼,密密麻麻布在周身,令鸣锣人一时无法得手。 猛然一声哭号。 鸣锣人面色依旧不变,血唇微张,悲泣声倾斜而出,刺得青筝忍不住捂紧耳朵。 南既明冷不防这一曲哭丧乐现世,手中剑一滞。两面铜锣趁机上下夹住卧龙,欲拖着卧龙往人墙撞去。真气从掌心顺着剑身而下。两方内力相抗,铜锣像死死粘在软剑上。 这一刹那,南既明忽然响起在无名楼的瀑布下。无钱师父一脚把自己踹入潭中。急速的水流从十丈高处砸下,立马把自己砸进水潭,不得起身。 南既明闭上眼,脑海里都是无尽的寒冷潭水,只有头顶有处微光。 心中有一个声音,呼之欲出。 “以退为推,曲径通幽!” 一声娇喝钻入南既明耳朵。南既明倏地睁眼,手腕一收。 “嗞——” 卧龙回拉。刺耳的利刃摩擦声,激起一片火花。 手中卧龙,幽蓝更盛。 南既明抽回软剑,脚尖踢向两面铜锣,借力一个“燕子过雨”,翻飞出包围圈。 鸣锣人哭丧乐更盛,一面铜锣猝然砸向那抹幽蓝。 南既明只觉当头劈下一股狠辣的劲风。在无名楼轮番遭师父虐出的潜意识,催着自己的头往右偏了半寸。 就是这半寸,争夺了生存的机会。 圆滑的铜锣边缘竟然生出尖刺,南既明心生庆幸,保住了自己英俊的面容。 “站巽五,斩艮七。” 南既明听言迅速归位,抡起卧龙,软剑长吟,直指左侧的鸣锣人。鸣锣人忙不迭收回铜锣,以锣为盾,抵在胸前。 不想卧龙只冲到铜锣面前,虚晃一招,立即窜向鸣锣人脚间。手腕一抖,卧龙“唰——”翻飞起一片寒光,血线迸出。 鸣锣人脚下失力,身形一歪,仰跪下去。南既明蓦地变了步法,踏上鸣锣人护住心口的铜锣,剑尖一挑。 鸣锣人惊愕地捂住自己的颈部,眼睁睁看着自己喉管被挑起,割断。 另一名鸣锣人见情势不对,暴喝一声。白色孔方生生被声势下压了几分。 唐潜攥紧了拳头,道:“杨大哥,跟着我。” 杨伯突然明白他要干什么,忙要拉住。唐潜却一掌吸过杨伯,一掌打向人墙,以己肉身蛮撞而出。 与此同时,南既明提着尚温热的尸身为盾,向最外圈左数第二个撞去。卧龙从尸身腋下穿出,横削去内圈的人墙。 “嘭——” 人墙被内外夹击,撞得东倒西歪。什么招魂幡,什么柳木,全部被摔得七零八落。黄白色的麻衣,徒然染上鲜红。 杨伯踉跄跌倒在地,腿部一些皮肉伤,倒是无大碍。可唐潜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 半只胳膊被人墙割下。断臂处血涌而出,衬得脸上笑呵呵的表情,实在可怖。 南既明快手点了唐潜几处大穴,护住心脉。 唐潜抬起面如土灰的脸,连笑呵呵都带着几分苍白和单薄:“多谢小兄弟!” 不得不说唐潜是个能忍的硬汉子,断了臂还愣是没有一声哀嚎。青筝只觉心生怜悯。 一个只能笑呵呵面对痛失亲友的可怜人。 “谁那么大胆?敢打我的狗!” 四周突响起一阵巨大的话语声。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根本摸不清说话人的具体位置。说是话语,音调又带着哭腔,说是哭丧,又没有之前鸣锣人那么刺耳。 南既明扶起唐潜,同杨叔一起立在马车前。明一水早已爬到青筝这辆马车上,正忐忑不安地往外张望。 “嘣——” 后面那辆马车,骤然灰飞烟灭。 明一水又赶紧缩回了脖子。 “千里传音术。人还没到,我们快走!” 南既明见唯一幸存的鸣锣人消失不见后,恍然大悟。这孙子拍碎马车,施展障眼法,自己跑去通风报信了。 南既明提起唐潜上马车,同杨叔一起坐在马车前,快马加鞭,驱车而去。 “打狗还要看主人!你们倒是有几分胆色!” “还想往哪里逃?被我逮住了,一个一个剥皮下来做成鼓!” 无论南既明挥鞭有多快,这个魔鬼般的声音还是如影随形,无法摆脱。 可怜一马车的人,老的老,伤的伤,怎样也跑不快。唐潜躺在颠簸的马车里,虚弱地开口:“小兄弟,劳烦往树林里赶。我们弃马车徒步。” “唐兄弟,你疯啦!徒步怎能逃脱?”杨叔开始急得焦头烂额。 “树林里有条密道,我们进密道里躲避片刻。” “就进密道里。每人拎一个人,直接下车进树林!”青筝听言,当即拍板。 南既明甩鞭狠抽马屁股一下。杨伯扶着唐潜,南既明拎着明一水,阮霜左右各抱青筝和柳姨,跃下马车。 在唐潜的指引下,左转右转,到了座山崖下。搬开块巨石板,露出黑漆漆的大洞。唐潜由杨叔搀着,率先下洞。南既明断后,原样搬回石板,封住洞口。 这条密道像是被废弃许久,有些陈旧的气息,满是尘埃飞扬。大家你扶着我,我扶着你,连南既明也顾不上翩翩君子形象,连拖带拽地在密道里抹黑前进,时不时就被脚下的乱石,拐弯的岩壁撞了个鼻青脸肿。 密道内的空间原先只是狭窄的一人弯腰通过的大小,越往里,空间越大。路上还碰上几个岔路口。一干老弱伤残也顾不上计较那么多,随便选了一道就往里走。 还好没有什么机关暗器,要不然怎么死的都不明白。 好不容易拐到一个宽敞的地方,讲起话来都有回音。阮霜摸出火折子,点亮,照亮了这一室空间。 借着火光,这间密室应该是建成时间已久,墙面上有些许斑驳的痕迹。空气虽然沉闷,但还能接受,不知在何处藏着透风口。看着火苗巍然不动,估计通风口离此间密室稍远。 青筝侧耳倾听,周围除了密室内他们几个逃命人气喘吁吁的身影,听不见外面的丝毫动静。 唐潜倚着墙壁缓缓靠坐下,闭目养神,平稳体内内息。 杨叔有些担忧地看着十多年未见的兄弟,问起刚才还没得到答案的问题:“唐兄弟,你不是早就脱离白喜事了么?怎么又卷进去了?” 唐潜有气无力,仍然闭着眼睛,反问道:“杨大哥,那你怎么又活过来了?” 杨叔一噎,不知从何答起,半天才开口:“当年侥幸得以逃脱,后怕追杀,只得一直隐姓埋名。” 唐潜晃了晃头,像在回忆:“怎么不来找我?” “自己整日在刀尖上行走,怎能拖累与你。” 南既明听着两位故人叙旧叙远了,缓缓开口把问题扯回来:“唐掌柜,那日客栈见你身手不凡,怎地今日被白喜事伤到如此地步?他们作什么紧咬你不放?” “白喜事那群阴人还能有什么图谋?不就是为了件东西。” “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