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6
一个丫鬟竟操心起小姐的婚事, 说出去要被打死的。可迎春知道,林卿卿上头没有父母爱护,虽然有舅家护持, 但总隔着点什么。 迎春说不好,只日日跟在林卿卿身边伺候,多多少少察觉到一些。譬如婚事,只怕林卿卿没想过叫周家为她操心。 瞧着那位小王爷的行径,只怕林卿卿最后要落在他手里头。但迎春不喜欢徐渭, 这人不稳重, 不体贴,总是胡来,也听不进去人话。除了身份高贵一点,就没什么优点了。 不像蒋牧林,为人稳重,谈吐斯文, 彬彬有礼,是个很不错的人。除了出身差一点, 又做过一点骇人听闻的事。 叫迎春说,蒋牧林做的事虽然惊心, 却也有情可原——如果她的母亲叫人辜负、背弃、折辱至死, 她也做得出来这种事。 何况, 林卿卿也是吃了血脉至亲的苦头,这两个人如果在一处,必定能够明白彼此的苦衷, 互相爱护,互相扶持。天长日久,便比至亲还要至亲。 迎春越想越觉得蒋牧林很配林卿卿。才要开口对林卿卿说,眼前不知怎的浮现出徐渭的面孔,他的眼神满是冷意,像是两柄冰锥扎在她的肩头,生生将她钉住,半个字也说出不来。 “怎么脸色这样白?”林卿卿一扭头就看见迎春白着脸,往日活泼的眼睛里竟透着恐惧,顿时一惊,“发生什么事了?” 迎春一直跟她在一块儿,究竟发生了什么,叫她忽然这样恐惧? 迎春心里许多话想说,只是开不了口。犹豫了下,摇头道:“没什么。” 自己害怕徐渭也没什么,谁叫她只是个丫鬟呢?可小姐不怕他。小姐聪明又能干,哪怕徐渭不肯放手,小姐也不是逃不脱。只要自己站在蒋公子那一边,适当的时候为蒋公子说句话,其他的就由小姐操心了。 这样一想,她的脸色便恢复了正常。 下午,周家派人来接,要林卿卿去吃晚饭。林卿卿没拒绝,带上迎春往周家去了。 都是一样的府邸,可林卿卿一踏进周家的门,就感觉到一股说不出的暖意。只见人人脸上都带着喜气,说话时都含着笑,叫人一看就高兴。 林卿卿揣了一荷包的金豆和银豆,见了讨喜的下人就发上一对,引得周家的下人们都来她跟前讨好,大把大把的好话说出来,哄得她好不开心。 但即便周家再好,那也是周家。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林卿卿习惯了清冷,虽然也喜欢那点儿温暖,到底还是在自己家更舒坦。因而只住了一晚,便回林府去了。 蒋牧林却是已经看好了两处待转让的店铺,见林卿卿回来,便与她说了起来。 “两处都在城东,周围是些茶肆酒楼,算不上十分清静,可也不算吵闹。”蒋牧林的语气透着喜悦。 林卿卿十分惊讶:“过着年呢,街上的店面都没开门,你哪里打听来的消息?” 蒋牧林羞赧地一笑,才道:“识得几个乞儿,与他们打探的消息。” 林卿卿见他眼神闪烁,顿时明白过来,多半是他落魄的时候,曾与乞儿为伍。 但即便如此,他能在一日之内,居然就找到两处待转让的店面,这份能耐也是叫人吃惊了。 “好。等过了年,咱们一起去看看。”林卿卿笑着道。 两人都算得上孤家寡人,上头无长辈,下头无小儿,满打满算只有自己一个人,因此时间上十分充裕,兴致来了就看看书,研究些吃食,要么便筹划着开书局的事项,屋里要什么家具,该怎样摆设,需采购哪些书籍,笔墨纸砚是哪家的好,等等。 有时兴致来了,便讨论到很晚,因此没几日便被徐渭撞见了。 “他是谁?”好容易应付完宫里的事,徐渭便往林府来了。不成想,还没进门,便见窗户上映着两道人影,其中一道宽厚高大,赫然是个男人的身影! 他心里咯噔一下,猛地推门进去,就见林卿卿的对面坐着一个面目俊美的青年,一时惊怒交加,胸膛都要炸了! 林卿卿见他忽然闯进来,也是一愣。这几日,她倒是把徐渭给忘了。只因从前过年时,他总是很忙的,要祭祖,要走访亲戚,要接待客人,还有老肃王曾经的下属们也要来拜见,故而这几日肃王府门口车马如云,徐渭根本脱不开身的。 “这位是?”不等林卿卿开口,蒋牧林已经站起身来,看着徐渭的眼神若有所思。 此人年轻俊美,气势不凡,要说是王公贵族也是可能的。蒋牧林身为商家子,虽然不得家中看重,看人的眼力还是有的。只见徐渭踹门而入,似是跟林卿卿有交往的模样,心中略一思索,便有离意。 他的识时务却没有让徐渭的脸色好上几分。一想到这个长得人模狗样的男人居然跟卿卿坐一起,而且都这么晚了,还相谈甚欢,他心里登时翻江倒海,酸得难受。 “你先回去,剩下的我们明天再谈。”林卿卿并未对两人介绍,而是站起身送蒋牧林。 蒋牧林并没有多说什么,对徐渭拱了拱手,便往外行去。 才走下台阶,便听身后“砰”的一声,房门关上了。他脚步一顿,不知怎的,就回了头。 只见纸窗上映出两道人影,挨得极近。未婚男女怎能挨得这样近呢? 哪怕猜到几分,蒋牧林仍觉得心尖上似乎被小虫咬了一下,身子僵硬。良久,他转回头,暗暗对自己说道:“蒋牧林,你与林姑娘乃是君子之交。” 他默念了好几遍,心头被小虫子啃咬过的感觉才慢慢散去。呼出一口气,抬起脚步远去。 屋里头,徐渭抓着林卿卿的两只手臂,满脸凶意:“他是谁?你明天还要见他?” 如果他今天没来,她要与他秉烛夜谈到何时?一想到这里,他连杀人的心都有了! 胳膊被抓得痛极,林卿卿心里冒出了火气,既为徐渭的不信任,也为他这样失态地抓疼她。 可两个人在一起,争执吵闹是无益于感情的。 林卿卿不愿意让心上人难受,因此忍着疼对他笑了一下,明明白白地解释起来:“他叫蒋牧林,是我和迎春前几日捡回来的。” 把前后经过,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徐渭,只除了蒋家走水那日她曾见过他,以及劝过他的事。 她解释得这样详细,当真是心里一点儿鬼也没有,可徐渭还是生气:“有什么话不能白天说?非要晚上说?” “想起来,就说了。”林卿卿老实地道,“况且,我打算过完年便把书局开张起来的,时间有点急迫。” “那也不能单独相处到这么晚!”徐渭不依不饶地道,“如果我跟郑菲儿单独相处到这么晚,你难受不难受?” 他不依不饶也就算了,居然还举出这样的例子来,叫林卿卿忍不住冷笑起来:“我不难受。” “什么?!”徐渭提高声音,“你再说一遍?!” 林卿卿方才好声好气地解释一番,是不想两个人都带着火气吵架。 可徐渭这样蛮不讲理,她是不肯惯着的:“你要是敢跟她单独相处到这么晚,以后也不必来见我了,我自过我的,你自过你的,大路朝天,咱们各走一边!” “你什么意思?”徐渭这下不止是愤怒了,“只许州官点灯,不许百姓放火吗?” 林卿卿奋力挣出自己的胳膊,冷冷道:“他卖身给我三年,我是他的东家,我与他单独相处是在说事。你与郑菲儿什么关系?单独相处有什么可说的?” 她冷笑连连,不肯再听他莫名其妙的话,背过身去,冷冷道:“我要歇息了,你走!” 她是喜欢他不假,可也没有什么都顺着他的道理,若他这样蛮不讲理,她与他没什么可说的! 话落,身后便是一静。 过了一会儿,身后贴过来一个暖烘烘的胸膛,一双手臂环住她的腰,耳边凑过来一团热气:“好卿卿,怎么就生气了?我也没说什么呀?” 林卿卿跟蒋牧林之间什么也没有,徐渭心里明白,刚才那样说,也不过是撒撒娇,想叫她哄一哄罢了。 谁知撒娇过了头,反倒惹她生气了,徐渭也不急,厚着脸皮就贴了过去:“我错了,我不再说了好不好?别生气了,我心疼。” 林卿卿更是冷笑连连:“可不敢叫王爷心疼!我是哪个牌面上的人物,竟值得王爷心疼么?” 他一来就踹门,还一脸抓奸的模样,叫蒋牧林怎么想?她不要脸面的么? 方才怕他生气,有什么还能忍着,这时不想忍了,莫大的委屈从心头涌上,连眼眶也湿润了。 徐渭这才后悔了,抓着她的手,就往自己的嘴上打:“怪我,都怪我,是我胡说,卿卿别哭。” 把她横抱起来,往床边走去,放到腿上,两手搂着,连连吻她的眼睛:“哭得我心都疼了。” 温柔小意地哄了半天,终于把人哄好了。 “我以后再也不乱吃醋了。”徐渭举天发誓。 可没过多久,他剥了她的衣裳,两人坦诚相对时,他用各种手段迫着她:“还敢不敢跟别的男人秉烛夜谈了?” 林卿卿叫他迫得直哭:“你混蛋!” “还有更混蛋的!” 他发了半天疯,把林卿卿折腾得死去活来,浑身软成一滩水,连瞪他的力气都没有,说出口的话更是有气无力:“你这个大混蛋!” 徐渭嘻嘻一笑,脸皮厚得很:“我是大混蛋,你是大混蛋的小心肝。” “油嘴滑舌!”林卿卿啐他一口,脸上满是嫌弃,可是心里甜甜的,反手抱住了他的腰。 两人搂抱着,沉沉睡去。 翌日。 徐渭本来要早早回去,安排府里的事情。可是想着蒋牧林,他就没有动。 天大地大,媳妇最大。倘若一个大意,叫人把媳妇哄跑了,他那府里整治得再妥帖,又有什么意思? 他一觉睡到了大天亮,才慢慢吞吞地打开门。 迎春自是知道他又留宿了,心里很不高兴,只觉得他太轻浮,一点儿也比不得蒋牧林的君子风度。 但即便不高兴,还是屈膝行礼:“见过王爷。” “嗯。”徐渭点点头,问她:“姓蒋的住哪?” “蒋公子住在外院。” 得了信息,徐渭便往外院走去。 蒋牧林比他起得早些,甚至一套拳法已经打完了,额头上略有薄汗,气色红润。 他从前虽然也生得好,可是旁人第一眼看过去时,只觉得普普通通,需得仔细端详才能觉出那份惊心动魄的俊美。 经历了一场变故,那份不显山不露水的俊美便一日日地凸显出来,不论谁第一眼看过去,都得赞一声美男子。 徐渭不觉有些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