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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痴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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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主可愿与我同车?”他的黑瞳深深罩上她的面颊, 笑问。    初晴皱了皱眉, 冷声拒绝;“不愿。”    祁衡看着她, 眼中笑意不减, 完全无视她的抵触,“为何, 公主的马车可以坐下两个人。”    初晴不客气的说;“不是这辆车不够大, 是我不愿与国主同车而行。”    男子依然保持着气定神闲的风度,俊朗的脸上浮出一丝失落, “你我曾是知己,何况现如今朕与令兄结盟,本是亲上加亲,公主怎么反而与我生分了?”    什么是“亲上加亲”?初晴在心里叹息一声, 换成两年前,他和她开这样的玩笑,她一定不会放在心上。然而,自从知道他父亲算计她,她对他就有了警觉。哪怕她相信一切都与他无关,可现在他也站在了权力的峰顶,真的不会变成像他父亲一样的人吗?凉薄而不择手段,似乎是所有一国之君逃不开的宿命。她不敢信他, 不知道他玩世不恭的外表下, 究竟藏着什么样的阴谋与算计。    一念闪过,她淡淡开口;“男女有别,请国主自重。”    她转过头, 重新落下的窗帘挡住了她的侧脸。祁衡无奈,重新调转马头,经过一排排戎装整齐的大周护卫,将那辆马车远远落在身后。    他明白来到邺城一定不是她的本意。两年前她亲口承认她喜欢的人是容御,不久前他却听说容御已将她指婚给了裴晔,而容御也已经立裴氏为后。她是否还和两年前一样,整颗心都扑在了容御身上,还是,她在对容御失望后对裴晔产生了男女之情?他和她分开太久,除了她对他的抵触,他完全看不懂她的心事,心中却隐隐感到她放在心里的人,还是容御。可如果她和裴晔的婚约只是一场容御亲手策划的政治博弈,那么包括立后,以及将她送到这里……桩桩件件,容御到底做了多少让她伤心的事?    而自己,名为请求,实为威胁,终于让容御将她送到了他的身边,只因为她是他梦寐以求的女子。    他在心里叹息……初晴,你到底是不相信我对你的真心,还是不相信,这个世上还有真心?    邺城是西凉设在边域的防守重镇,曾有几位国主来此巡视,城中建有行宫。马车在前呼后拥下驶入城中,初晴不时掀帘观望。她在烟霞关的时候,曾派人到邺城附近查看地形。当她突然发现马车行驶的方向并不是向驿馆,而是向行宫时,立即下令停车。    祁衡策马来到车前,她道;“如果我没说错,这是通往行宫的路?”    “是通往行宫的路。”祁衡答道,表情有些诧异,看出了她不想去行宫,他自己心里却不认为她住进行宫有什么不妥。    初晴又问;“如果使臣是某位亲王或郡王,国主可会邀请他们去行宫居住?”    “当然不是,城中有专供使臣下榻的驿馆。”祁衡深深看着她,眼中含着期盼;“你和普通使者不同。”    初晴微微摇头,态度坚定;“国主此言差矣,我首先是大周使臣。你我的私教不该大于两国邦交。”    祁衡用了片刻时间,从她眼中读懂了不容置喙的坚持,声音里带着一丝赌气的意味;“既然如此,朕便亲自送公主去驿馆,这就没什么不妥了?”    “那就有劳国主了。”初晴说完,放下车帘。    等到了驿馆,已经是晌午。这间驿馆是专供大周贵族下榻之所,布景比初晴两年前在上京下榻的驿馆更加精致华丽、初晴用余光扫过两旁的风景,心想这里虽然比招待普通使臣的驿馆打几倍,规模到底远不及行宫,五千精兵守在这里,大概是足够了。    “这里除了我,可以有别的大周使者,比如北疆人?”她看向祁衡,问。    祁衡笑道;“公主是在说笑么,我为何要接待北疆人,北疆的使者若敢踏入我西凉国土半步,就是自寻死路。”    初晴一笑,开门见山地说就;“这么说来,如果将原有的守卫和仆人全部撤去,换成我带来的也不会影响到别人。”    祁衡停下脚步,此时他们在一处回廊上,他轮廓深邃的脸在暗淡的光线下显得坚硬而高深莫测。初晴一字字问;“我一个人住的行在,只用我的侍卫把守,有什么问题吗?”    祁衡想起两年前,她就是在上京的驿馆里被劫持,现在她提出这个要求,实在不算过分……一念闪过,缓和了神色,嘴角带着一丝笑意,“虽然原则上不合规矩,不过规矩也是人定的,细想也没什么问题,换成你的侍卫也无妨,难不成你还会霸占我的驿馆不还?”这句半开玩笑的话说出口,缓和了刚才略带尴尬的气氛。    初晴笑道;“国主多虑了,这种事我可是想都没想过。”    祁衡当即将驿馆里原有的西凉守卫和下人全部调离,驿馆内从守卫到下人都换成了初晴的人,仅有的西凉人只剩下了祁衡和他的随从。    祁衡叹了口气,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打趣道;“这下好了,这里全是你的人,你若想绑架我,我连招架的能力都没有。”此言一出,他的随从都听得紧张不已。而因为初晴没有当真,气氛反而更轻松了。    初晴摊手道;“我又不想霸占你的驿馆,绑架你做什么?”    “你住在哪里都行,只要开心就好,不过你应该听说过,此处的行宫是依山而建,采用白石建成,犹如仙宫瑶台。比起大周皇宫,别有一番景致。你来一趟不容易,只听说过却没见过岂不可惜?”祁衡见初晴不再像路上那样抵触他了,便适时地提出邀请。    初晴想到住在那里和以客人的身份去观赏毕竟是不同的,便没拒绝,微笑说;“国主盛情相邀,初晴自然是恭敬不如从命。”    此时她称他为“国主”,眼中却多了几分顽皮,祁衡望着她的笑颜,只觉得仿佛又回到了两年前的时光,那时自己虽然不是她心中的那个人,她却也是真心将他当成好友,在他面前,从吝啬绽放如四月阳光般明媚的笑容。    “对了,”初晴岔开话题,仿佛是很随意地提起;“我听说裴晔也在邺城。”    祁衡收起玩世不恭的微笑,命令左右;“都退下罢。”周围的随从都领命退到了远处。他看着初晴,似笑非笑的说;“我只邀请他到彭城做客,他的部下我都让萧逸之放回去了。许多人都说亲眼看到容珉的部下故意放过裴晔,我对这些人也没痛下杀手,够仁慈?”    初晴摇了摇头,淡淡说;“你不用拐弯抹角试探我,我知道你是故意的。”    祁衡没好气的说;“难道他不是故意和我抢人?”    初晴又好气又好笑,“我是任你们争夺的猎物吗?京城发生的事你知道什么,裴晔帮我去刑部救人,结果满京城都是我和他的流言,御哥哥为了保住我的名声才为我们指婚。”    祁衡不屑轻哼,“反正你不会立刻嫁给他,三年后裴家都没了,你们的婚约自然不算数,容御还真会算计。不过你从刑部救出的人是谁,你堂伯吗?”    初晴摇摇头,只道;“人救出来了,现在还活着,是谁都不重要。”    “你不说我就派人去打探,反正你和他的流言都传开了,来龙去脉也不难打听。”祁衡不依不挠,一副要追根究底的架势。    初晴瞪了他一眼,“那个人是李信,你的好奇心满足了?”    “李信?好像听说过这人,”祁衡想了想,两年前西凉配合大周灭了突厥,将来可能还会和大周发生战事,在时局不稳的时候,有心的君王都会关注各国能征善战的武将。李信屡立战功,在大周几乎与薄桓幕淮远齐名,祁衡自然也是听说过的。“我听说此人能征善战,因军功封侯,又被容御解除了兵权,他犯了什么事,你为什么要救他?”    “因为他之前救过我。”    “你的意识是曾有人要加害你?”祁衡握紧双拳,追问道;“那人是谁?”    “是裴海的妹妹,她曾设下埋伏要杀我,恰好被李信撞见,他路见不平,出手相救,就是这样。”初晴无语的看着他;“你还想知道什么?”    至于李信为什么被刑部收押,他现在完全没兴趣,祁衡定定看着她,心里小心翼翼,表面上维持着淡定,“所以你救她也是为了报恩?”    “嗯。”初晴淡淡应了一声。    “裴晔是怎么被牵扯进去的?是不是因为顾忌裴家的权势,刑部才放人的?”    初晴将目光移开,懒懒地说;“算是。”    祁衡扳过她的肩;“这怎么可能?李信被收押刑部定是得罪了容御,裴家的人再明目张胆,也不敢公然挑衅皇帝的权威,你分明是在敷衍我!”    初晴无奈的叹了口气,“因为和我有关联的人都知道李信救了我,在李信出事后都不敢对我说。是裴晔将李信的事告诉我,我当时糊涂,怀疑裴晔是故意让我犯错,又气裴婉茵害我,就要他陪我去刑部,我和他的流言就是这么传开的。事后我一直都在后悔,你就别再问了。”    而祁衡并不罢休,继续追问;“裴晔和李信很熟么?”    “嗯,他们是好友。”    祁衡深深看着她,嘴角突然勾起一丝冷笑,“好,我去问裴晔,问他和李信到底有多么亲厚的情谊。”说完,他站起来,似乎一刻都等不得,现在就要去找裴晔。    “你有完没完?”初晴站起来,挡在他面前,“裴晔和李信并没什么交情,他告诉我李信的事,是因为他知道,如果李信被处死,是一定瞒不住我的,而我知道后心里一定会难过。裴婉茵派人杀我,御哥哥虽然知道真相,当时却不能立即治她的罪,便要裴文鉴顶罪。是我保住了裴文鉴,所以裴晔对我心存感激。”她看着祁衡,一字字说;“总之,我不准你杀他伤他,现在我就要见他。”    祁衡不放心的问;“你为什么袒护裴文鉴,就因为知道幕后主使不是他?”    初晴感到一阵不耐烦,心中却渐渐升起一丝黯然,低声说;“裴前辈和我父亲是至交,我敬重他的为人,对他的女儿心中有愧,加上知道他是无辜的,岂有不管的道理?”    祁衡也有些不耐烦,“又是报恩又是愧疚,哪来这么多纠缠!”    初晴恳切地说;“既然裴晔也在邺城,我必须见他一面,你明不明白?”    祁衡道;“知道了。”他看出初晴对裴晔并无男女之情,却也自己的情敌依然是容御,心里并不感到轻松。    “容御这个人渣,竟敢这么对你!你别再想着他了。”    初晴没接他的话,“祁雅姐姐这些年还好吗?”    祁衡道:“她过得可比我好多了,又有了身孕,再婚几个月就又要做母亲了,哪像我,至今没有一儿半女,还是孤家寡人一个。”    初晴被他的语气逗笑了,想起当年祁雅到嵩山,两个人结伴四处吃喝玩乐,祁雅还经常换上男装,和她假装爱侣……距离现在也过去四五,年了,遥远的就像上辈子一样。祁雅有了幸福的归宿,而她还只是一片水中的浮萍,随波逐流,无处依托……    祁衡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的年纪也不小了,”他深深看着她,嘴脸含着笑意,声音和神情却十分认真,“如今我们都是孤身一人,这算不算是我们的缘分?”    初晴将目光投降远处,“你不是认为御哥哥对我很差吗?”她嘴角泛起一丝苦笑,像是和他讲话,又像是喃喃自语,“可他到底哪里对不起我?裴婉茵虽然设局杀我,可我毫发无损,而裴婉茵最终得到了她该有的结局。不像两年前,他被我害得那么惨。”    她的声音轻轻落下,再次转眸看向他。而祁衡仿佛在顷刻间失去了与她对视的勇气,整个天地都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他的双眼瞬间失去了所有的神采,转过头不敢看她,视线陷入廊外茫茫白雪中,只感到世界仿佛被卷入了一个无边无际的黑洞里。一时间,他不知道该说什么,那段沉重的记忆一层层压在心上,心被压抑的几乎无法呼吸。    “我明白了。”片刻的沉寂,他有些艰难的开口,一拳重重打在廊柱上。    “你并不完全明白,当年,御哥哥的母亲舍命将我从火海中救出,如果不是因为救我,她也许不会被刺客重伤,我欠御哥哥的,这一生都还不清……”初晴的步履有些虚浮地走到他面前,泪水夺眶而出,悲伤如潮水冲击着她的心,她的身体变得愈发虚弱,却还是要将该说的话说完,“祁衡,如果你见我没有别的打算,只为了找我叙旧,我必须告诉你,我只能见你当成朋友,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如果我可以离开,我不会在这里留太久。”    “我明白。”祁衡握紧双拳,双眼渐渐蒙上一层如沧海苍天般的雾气,“我不会强迫你做任何不喜欢做的事,不过,你能不能安心陪我两个月?”    “可以。”    如果她不答应,他会让她离开吗?就算他肯放她离开,容御……也许并不希望她尽快回去。    她知道祁衡无论面临什么选择,都会以国事为重,他选择帮助谁,都会衡量西凉能从中获得多少好处。    而不会被她牵制。    而祁衡如果选择了支持容珏,容御会不会怪她没用?    次日,裴晔被送到驿馆。祁衡告诉初晴,裴晔可以一直待在驿馆里,也可以离开西凉。他将裴晔的处置权完全交给了初晴。    而裴晔的伤已经痊愈。初晴将祁衡的交代和他说了一遍,又问;“你有什么打算?”    裴晔沉默片刻,道;“如果可以,我想回大周。”    “这不是不可能。”初晴若有所指道;“只是你想没想过,裴海可能会在京城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    裴晔明白她的意思,却没有一丝犹豫,坦言道;“我知道,只是我越担心大哥,就越放心不下叔父。”    初晴叹了口气,“我明白,所以我不会拦着你。”    “多谢公主成全。”    裴晔看着她,想到她来邺城一定是身不由己,眼中溢出掩不住的的深情与无奈。“公主,”他合了合眼,“恕臣说一句不该说的话,公主来此一定不是自愿,可陛下为何派公主来此?”    初晴的心如被针刺到,声音带着一丝苦涩,“他认为或许我能尽些绵薄之力左右西凉国主的立场。”    裴晔摇了摇头,苦笑道;“祁邯是什么人,陛下在两年前就已经知道了,祁邯虽然将王位禅让给了祁彻,却仍然掌握着最高的权力。何况,与其父必有其子。”    初晴摇了摇头,“这些我都想过了,我不明白,为什么我想到的,他却没想到。”如果不是为了得到西凉的支持,他又为什么送她来这里?他的心思,他已经完全看不透了。    裴晔微微开口,似乎还想说什么,片刻后,只是叹道;“君心难测……”    当天,裴晔便离开了邺城。    夺下烟霞关,容御并没有下令军队乘胜前进。北疆的军队也一直没有反攻。初晴知道,容御也许在等待京城的消息,他要全力踏平北疆,京城决不能成为他的后顾之忧。暂时的平静不过是在酝酿着一场更惨烈的战争。    一个月后,初晴从祁衡口中得到京城的消息……襄平郡王在裴海的拥戴下称帝,却十分不得人心,禁军将领高涵率十万禁军哗变,攻入皇宫,以谋逆罪处死了襄平郡王。裴海则死于乱军之中。    初晴知道,平叛的第一功臣高涵,正是裴海的昔日的部将。而她心中并掀起多么剧烈的波澜,一切尽在容御的掌控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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