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说来也奇怪, 自从跳了麓山,落到河里,整个人就像脱胎换骨一般, 脑子也跟着清醒了不少,只是,清醒归清醒,却是在梦里游荡着,四处闲逛, 就是找不到出口。 梦里的我好像穿了一身白衣服, 好似苏贤汝那样的打扮,这个地方很奇怪,四处空旷,渺无人烟,面前一片湖水碧波荡漾,往前走几步, 便是云雾缭绕的崇山峻岭,我站在那里, 感叹世间万物如此美好神奇。 后来转念一想,莫不是我已经早登极乐了, 还没等到牛头马面来接我, 只是, 传说中的阴曹地府不是戏文里唱的那样,乌烟瘴气,鬼火重重, 更没有舌头好长的吊死鬼,也没看见处处喊冤的魂魄,我接着往前走。 一棵树下,那树似乎很有年岁了,反正好几个我才能抱得过来,树底下有几株草,我蹲下来,看着十分眼熟。 忽然间,那草掀开了叶子,露出胖胖的果子,奶声奶气的问我,“仙友,你从哪里来?” 仙友? 我不禁失声笑了出来,伸手摸摸那叶子,胖娃娃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另外一边的草也跟着冒了出来,接着就是成片成片的草漏出脸,初一见到,还挺瘆人。 反正也是跳了麓山的人了,哪里还怕得这些,我坐了下去,歪头看着他,“我不是仙友,是鬼友。” 那小草蹭的躲了进去,我哈哈笑起来,真是可爱。 另一旁的稍微粗壮的草似乎一开始在默默打量我,后来如梦初醒,一脸的不可置信,虽然那张脸胖嘟嘟的也很可爱,可我还是憋住了想拔出他来的**,等着他对我说话。 “你,你,你!” 他连说了三个你,到让我觉得事情有什么不妥,于是开口问道,“你是萝卜精?” 叶子匪绿,果子澄黄,谁知道那草仿佛受到了奇耻大辱,咬牙切齿说道。 “我是人参仙草,才不是那萝卜精。” 原来如此,人参大补,只不过,我看着他们一个个活灵活现,圆头圆脑,可爱至极,真觉得如果吃了它们,就是犯了天大的过错了。 “你,你,你!” 又是三个你,这人参草怕不是结巴,我摸着它的叶子,极其耐心的说道,“不怕,我现在是鬼,有的是时间听你慢慢说道,别紧张,不吃你。” “仙姑奶奶,是你吗?” 一旁的人参草跟着喊起来,接着便是嘁嘁喳喳的议论声。 仙姑奶奶终于修成正仙了。 仙姑奶奶回来看我们了。 不,论辈分我该叫她仙姑老奶奶,我也是我也是。 ...... 一时间听得我云里雾里,更是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一下子虚长了这么多岁数,还跟人参草论起亲戚来了。 “你们说什么呢,我怎么不知道,听不明白。”我揪着一个人参草的叶子,指着她说道,“你跟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其他的不准开口。” 此言一出,原本还闹腾腾的场面一下子寂静下来,一个个眨巴着眼睛在那听人参草慢慢道来。 “仙姑奶奶,说起当年,年岁可真是太久远了。” 这是个漫长的故事,我决定找个好的姿势坐着,毕竟脖子老低着,还有些受不了。 “那时我还小,只有三片真叶,而仙姑奶奶你,已经在此修行了不知几千年还是几万年了,别的草木都已成仙成精,再不济的都已经能够幻化人形,可惜,你还是一颗人参草。 不过虽然你不长进,人参缘却是极好的,方圆数里之外的草木精灵都是你的挚友,你还喜欢指点我们修行,比如那海眼大开之时,你总会比我们还着急的让我们潜心修行,可你自己却悠然自得。 再后来,你被一个长了角的妖精抓走了,后来又被一个仙人救了回来,仙人走后,你成天念念不忘,再后来,那妖精时不时的来捣乱,你虽然烦他,可也不敢得罪与他。 仙人有来过一次,然后,仙姑奶奶你就跟着人家私奔了,后面的故事我就不知道了。 话说,仙姑奶奶,你去哪里了?” 那人参草一脸真诚的看着我,弄的好像我真是这故事里的人一样,不是,故事里的人参精一样。 我怎么知道他去哪里了,可是故事总得编下去,于是我想了想,开始酝酿起来。 “后来啊,我就去了阴曹地府跟孟婆讨要了一碗汤药,囫囵喝了下去,从此不记得你们,不记得妖精,更不记得那仙人了。 故事讲完了,哈哈哈哈哈。” 全场好像只有我一个人笑得欢畅,那些人参草一副看怪物的眼神个个不屑的盯着我,好似被众人讨伐一般,我不由得心虚起来。 “仙姑奶奶,你虽然修成了仙,可也不该拿我们打趣。你若是不想说,便不说罢了,这样哄骗,可是瞧不起我们。” 呀,我可真没这意思,我挠挠头,起了身,“真不好意思,不过你们可能认错人了,我不是你们找的那个人参草,我叫宋缺,从来没听说过这些妖魔鬼怪的凡人。 劳烦告知一下,这里是何地,有什么讲究没,我跳了麓山,落到河里,虽说意识是醒着的,可身子却不知道哪里去了,就在这里飘啊飘得,这里可是等牛头马面的地方。” 人参草松松叶子,“仙姑奶奶,你怕是还没渡劫成功,这里是长白山,修行之地,才不是那乌烟瘴气的地府,前面的海眼要开了,仙姑奶奶,我先不说了,再懒散下去,就跟你一样落后了。” 说罢,叶子打开,果子缩了进去,开始了全面准备。 我退了几步,周围的人参草都是这个状态,看起来十分上进。 就在我浑浑噩噩不知所以然的时候,头顶突然冒出一道声音。 “你为何还在此处,快快醒来,快快醒来!” 这么魔性,我愣了愣,难道我还没死。 “二殿下这劫何时才能渡完,我瞧着都心疼,别说娘娘了。” “她自己不愿清醒,谁能拦的了她,护她周全罢了,只要那麒麟精在她身边一日,她就会不断受其蛊惑,我这妹妹,怎么就过不了色这一劫呢。” “殿下,我记得你以前跟我提过花仙美人,娘娘催你急,你却推拒了好几次,你跟二殿下,还真是一个脾气呢。” “休得胡说,越来越放肆了,回去。” 这两人的声音很是熟悉,我凝想了半天,忽然觉得跟在思过崖听到的声音很像,莫不是那两个神仙,难道,我这是要飞升了? 不由得有些兴奋起来,想不到我宋缺,死后还能有这待遇,头顶一道响雷,我闭上眼睛准备好,劈我,劈我,渡劫飞升。 谁知道,雷没劈到我,我却是被人活活摇起来的。 整个人就像被摇散了似的,脑袋不受控制的在顶上前晃后晃,左摇右摆,面前那人的脸半虚半实,看不真切。 我迷迷糊糊的瞅着他,用尽浑身力气说了句,“放开老子。” 咕咚一声,他是真听话的放开了,只是谁能告诉我脑袋后面这个硬邦邦的东西是什么,后脑勺都要被摔烂了。 我龇牙咧嘴的瞪着他,那人哈哈一笑,回头冲后面喊道。 “醒了醒了,我就说这个法子好。” 是个男子的声音,后面接着传来一阵悦耳的声音,“你把人家都摇散了,能不醒吗,本来就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你非要急急地把她晃醒,若是有什么意外,你还能担着啊。” 还是姑娘说的话中听,我使了使劲,还是没能坐起来。 那姑娘推开始作俑者,伸手垫在我脑后,轻轻把我扶起靠到床帏上,她长得眉清目秀,看上去十分和气。 “你们是唐门中人?” 话一出,那俩人皆是一愣,随后笑了起来。 那姑娘一边从桌子上拿了一碗黑乎乎的药,一边答道,“姑娘果真聪慧,难怪少主一直对你念念不忘呢?” 唐一白? 搞错了,明明是唐一白把我扛到了麓山险峰,跟巫奇那多他们一起,还有大周,还有苏贤汝。 想到这里,我心头一紧,苏贤汝替我挨了一掌,性命堪忧,那一掌大周是下了狠手对我的,只是没想到苏贤汝动作那样迅速,堪堪替我挡了下来。 “姑娘宽心,伺候你与那纷争便远离了,再没人能威胁你半分。”她想喂我吃药,我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便伸手接了过来,可真苦啊。 兴许是看到我的样子并不好看,那姑娘替我擦擦嘴角,轻声说道,“这药虽苦,可是十分有用,要不然,也不会这么早便能醒来,我们唐门擅长用药,可这药却十分稀奇,除了少主,没人能研制出来。” 唐一白那个人面兽心还能做这等好事,我不禁皱眉,索性一口气全喝光了。 “请问我睡了多久。” 后面的男子抱着手站在那里,眉角上扬,“不久,也就睡了三天而已,不光睡,还说了乱七八糟的梦话,我从没见哪个姑娘家睡觉说梦话说的那么大声的,真是有伤斯文,也不知道少主看上你哪里。一点女人样子都没有。” “你们二位怕是误会了,唐一白看我哪都不顺眼,更不会看上我的。” 想起前几次他对我大打出手,毫不留情,我就觉得这其中定有什么误会。 “误会?要是误会,他能让我俩早早去河流下游守着,要是误会,他能离开唐门的时候带上这药,这药看着简单,却是他不出关闭门一个月整制出来的,你说珍贵不珍贵,要是误会,他能对外宣称,你已经死了?” 那男的睁大眼睛,步步紧逼,好像我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他要替唐一白讨回来似的。 唐一白在搞什么鬼,对外宣称我已经死了,唐门人脉广,江湖上随口传传,就能人尽皆知,他这样苦心孤诣,我不相信是真的因为喜欢上我而这么做,这人怕是脑子有病。 “对啊,姑娘,我也没见过少主对谁这么上心过,唐门虽说不比京城那么大,可是门里漂亮的姑娘也是不少的,当然,个个都比不上姑娘你。 少主之前都是把女的都男的用,对谁也没起过杂心,头一次他吩咐我二人亲自服侍你,可见,姑娘在他心里地位不一般呢。” 个个比不上我,这姑娘怕是夸张了,我笑了几下,更觉得她是在开玩笑,于是略微尴尬的回应。 “姑娘你怕是对好看有什么误解,我这人的相貌,从来都是清汤寡水,跟那好看是半点不沾边的,你莫要打趣我。” “姑娘,你怎可这样妄自菲薄,如果连你都不算好看,那我不是算作丑女了。” 那男的这才开口,“莺莺,在我眼里,你最好看。” 虽然他看起来脾气不算好,可是说出来的话真是甜到了那姑娘的心里,她娇羞一笑,随后从桌上取了镜子过来。 “姑娘,虽然你内里亏损,可是这相貌肯定是上品了,不信你自己瞧瞧。” 说着,镜子往我面前一塞,晃了一下我的眼,脑子周围忽然一阵尖叫,乱哄哄一团,有人哭喊,有人流泪,还有人在拿着什么跑。 刺耳的混沌,我捂住耳朵,仍旧有声音不断传来,由不得我听还是不听。 我想要它。 要什么,你跟我说,我这人身无长物,你若是有看上的,尽管拿去罢了。 你真好,世上没人比你对我更好了。 哈哈,我对你好,也不算好,总归你还救过我的性命,别跟我客气。 那,如若我取了我想要的东西,你可有什么心愿未了。 拿东西便拿,我哪有什么好要的,也没什么可以要的了。 你再仔细想想,有什么特别想要的。 你要这么说,那我可真的不客气了,你生的这么好看,要不然,我要你可好? 这,我已经有了心上人,怕是不能...... 罢了罢了,本就是我心甘情愿,好了,你要什么,拿走便是了,我这身子也成,要知道,我可是修为几万年了,只要不拿走我的双心,这身子还是能长回来的。 可是,我想要的...... 莫不是,你想要我这心! 只有你的心才救得了她,如果你给我,我一定好生报答。 你道行这么高,为何还要跟我低三下四的要,夺去就是了。 救人必须要这心心甘情愿,否则一定适得其反。 那你要把我的心如何处置,我有两颗,你可以拿一颗去用,给我留一颗便好。 可她需要两颗人参双心悬于东海神鼎之上,受药物熏染,承天地之光华,方可续她性命。 要一直用吗,还是将来会还给我。 恐怕,要一直用的。 哦,那便是要我的性命了。 是的。 那你拿什么回报给我? 什么都可以。 当真? 当真! 好,那你便把自己给我。 ...... 许久的嘈杂尖锐,慢慢静了下来,我出了一身冷汗,脑海里的记忆忽然就跟人参草重合起来,我摸着胸口,看着镜子里的人。 那人跟十几年一直出现的脸又有所不同了,好看,真的是好看极了,虽然还能隐约看出以前的相貌,可是那眼睛,那鼻子,那嘴巴,就连那耳朵,都让我觉得不是我的,太好看了。 我摸着胸口,那颗心还在跳着,可是我的双心都没了,这跳动的,究竟是什么呢? 心惊胆战,数万年前的一些记忆,好似被人强硬的扣在我的脑子里,不容我接不接受,要我双心的那个人,竟然是苏贤汝! 我喝完药,假装睡觉,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回忆跟他说过的话。 把你自己给我,把你自己给我。 那时的自己,化作了人形,就是现在的样子,红鸾帐下,我剥去了他的衣裳,一层一层,直到看见里面白皙诱人的肉-体,他墨发垂肩,眉眼如画,只是那眼睛里冷冷清清,燃着的烛火照不见他的心事,那一双手白皙修长,就在我抽走他腰带的时候,他那一双手猛地拉住了我。 从一开始我的主动,变成了欺身在上,我懵懵懂懂的看着他好看的脸,那双手解了我的衣裳,随手扔到一旁,又解了我的中衣,放到头顶束住我的双手。 我忍不住呢喃,“一会儿挖心的时候,你下手轻一点,要不然先砸晕我,我怕疼。” 他身形一僵,继而便是狂风暴雨一般,落下的唇柔软细腻,墨发扫过我的脸,痒痒的让我心动连连,他的手指极其灵活,极其温柔的游走在全身各处,刺破身体的疼痛如期而至,我抱紧了他的身体,指甲几乎陷进他的后背,他身上满是汗水,喘息浓重而让人脸红。 事毕之后他翻身下来,躺在一旁安静的好似不存在。 “你可以挖心了。” 那时候的我真是勇猛无比,这样听上去残忍的事情竟然说的不带半分迟疑。 他侧过脸来看着我,眼睛黑亮亮的,好似有千言万语,却一句话也没有跟我说,末了他伸过手来替我整理了头发,轻轻叹了口气。 “是我对不住你。” 我觉得这是笔划算的买卖,我得到了想要的,他又能去救他想救的人,就算我的双心没了,就算我死了,他也能记我一辈子了,或许,更久一些。 “快动手,我那胳膊都酸了。” 之前的衣服还捆在上面,我想八成是他怕我挖心时候反抗所以提前绑了起来。 谁曾想他却替我解开了束缚,一手环抱住我,轻声说道,“睡,睡了就不疼了。” 然后我的记忆都没了,可能已经被挖了双心,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可是,要是被挖了双心,怎么我现在还活的好好的,重新投胎了吗,还是我灵气十足,怎么都死不了。 胸前的那颗心还在跳,稳健有力。 倒忘了问问他要救谁,真是有些遗憾。 可看他能把一切付出的份上,估计是他最在意的人了,知道了又能怎样。 我的记忆恢复了,他的呢,是否也记起了些什么。 这到底是记忆还是空梦一场,我又有些恍惚,所以不知不觉间,竟然又睡了过去。 苏贤汝,苏贤汝,九世伤情,不得善终。 这句天谴像厉咒一般回响在我脑海里,不能这样,是我自愿给他双心的,谁还想要了他的性命。 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唐一白正在院子里赏花喝茶,还跟一旁的一男一女聊着天。 神清气爽,难道战事已完? 我扶着那门框,突如其来的一阵晕眩不由得让我紧紧抓住不敢松开,“姑娘醒了啊。” 那个叫莺莺的女子先发现了我,面上十分惊喜。 接着唐一白也跟着回过头来,看到我的时候面上一惊,继而恢复以往的欠揍表情,起身笑道。 “几日不见,你倒是好看了许多,也不知道哪里有问题,反正跟以前不太一样了。” 我摇摇晃晃走了几步,终究还是气血不足,停了下来,一脸阴鸷的看着他,“一切都结束了?” “昂,结束了,都结束了。”他说得轻巧,可我怎么听都觉得有很大问题在里面。 “谁赢了,谁输了,谁死了,谁活着?” 我坐在旁边的凳子上,伸手拿了一杯茶赶紧润了润嗓子,这才觉得好些了。 “你问的太多了,我先答哪一个?”他似乎打定了心意跟我周旋,我却觉得现在很是烦躁,尤其是不知道那人是生是死。 “他还活着吗?”想起苏贤汝受的那一掌,我就有些失魂落魄,那厉咒缠绕着我,更让我无时无刻不再记挂着他。 “你问哪一个,谁?”他还在绕弯子,“哎哎哎,你喝了我的茶水。” 他将我眼前的茶水拿了回去,重新倒了一杯给我。 “明知故问,苏贤汝。” 我说的恶狠狠,他恍然大悟一般,继而拍着大腿说道。 “早说啊,有我在,他肯定死不了啊,受了他母亲那一掌,若不是唐门的护心丹我带在身上,还真是棘手。 不过他自己身子也好,吃完药竟然跟着他母亲又去杀了孝慈太后,你说厉不厉害!” 孝慈太后被杀了? 我震惊万分,皇城里面杀了太后,还能活着出来吗? “不光孝慈太后,就连她的哥哥,也没逃出活口来,只是,这个消息现在都被瞒着,普通百姓是万万不会得知的,巫奇那多帮助了他们,一路逃了出来,并无大碍。” 说到最后,他稍稍稳了语气。 “那你为何不帮他们,因为谭怀礼?” 唐门此番,虽说出手相助,却没用十足的力气,完全是过来凑热闹玩的。 要不然,不会想法子把我救出来,而我,也实在不知道他为何要救我,又如何又未卜先知的能力,提前让两人守在下游,捞起了我来。 “当然,我总不能帮着他们报完仇再把谭怀礼傻了,总的来说,我们跟谭怀礼并无深仇大恨,没必要弄的你死我活。 可他们不一样,谁能想到那位夫人心那么大,还想着保大魏江山呢。” “夫人怎么样,也还活着?” 大周那性子,估计是受灭门之灾影响,变得刚烈极端,完全听不进旁人规劝,拉着苏贤汝非要报仇才好。 可她终究是名门之后,自小的环境让她知道,忠君爱国,虽然跟孝慈太后和皇上有不共戴天之仇,可不想殃及国之存亡,这样,才让事情变得更加复杂起来。 谭怀礼不会容她们,他们也不会容忍谭怀礼剑指大魏。 “谭怀礼败了?” 我试探着问他。 “败了,对啊,一早就知道他必败无疑,只是那老东西心思太多,隐忍这么多年,也没能弑君夺位,这就是命啊。 不是他的,强求不来,是他的,跑都跑不了。” 我松了口气,看样子陈棉应该无事。 “秦观领着那么一大群御林军守在山下,他肯定跑不出来,更何况,巫奇那多跟夫人他们,报了仇便从皇宫冲回麓山险峰,背后夹击,给他重创,很多人偷偷下山降了,御林军攻上山的时候,巫奇那多他们已经从密道偷偷跑了。” 原来如此,大周跟巫奇那多之间,远不止朋友这么简单,巫奇那多千里迢迢从南疆奔赴京城,不惜冒险帮她,也不单纯只是为了分一杯羹,搅和朝局,对他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那你是如何脱身的,也是走的密道?”想来大周不会带他下山,更会视他跟谭怀礼为一派,必定是他想了法子提前下山才逃过一劫。 “我神通广大,跟你一样,跳了麓山,游回来的。”他简直就是在胡扯,我不由得转过头去。 麓山若是跳下去,摔得不清醒不说,还能有命活着,才怪。 “你怎么知道我会跳下麓山,又怎么愿意去救我?”这个问题最是困扰我,不问出来,我始终不得安生。 “因为你傻啊,那河就摆在那里,我闭着眼睛一算,就知道你肯定要跳下去,你说怪不怪,我刚这样想着,你竟然抱起苏贤汝就往下跳了,真是吓人。 夫人吓得大叫出声,你带了人家儿子下去,她能不跟你拼命吗,亏她反应及时,长绫出手,这才救了苏贤汝一条性命。 之前跟你一同进京赶考,那时候就觉得你傻,没想到你不光傻,还蠢,你死了,谁会为你伤心,为你难过,还不如好好活着。 有句话不是说得好吗,好死不如赖活着,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懂吗?” 唐一白虽然面上还带着笑,一条腿甩来甩去看得我眼花缭乱,以前对我造下的孽,突然间就烟消云散了。 我又喝了口茶,对他说了句,“那就好,咱们从今往后,各走各的,劳烦你不要再来骚扰我。 之前你对我痛下狠手,我也不跟你计较了,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就此别过。” “等等,按照惯例不应该是这个词啊,不应该是,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当以身相许吗?你说错了。” 他拽住我的袖子,一脸的吊儿郎当。 我白了他一眼,“你怕是看不上我,我就不在这恶心你了。” 想起他之前对我的厌恶,不禁更加想不通他为什么要救我,难道单纯是觉得好玩,还是脑子坏了,不清醒。 “哎,你急什么,我跟你说,莺莺他们不是跟你说了吗,你怎么还不明白,哎,我跟你说话呢,宋缺!你听见没有,莺莺他们说的就是我的心意,听见没有!” 他一边喊着,一边拽着我不让走,倒有点像小孩子凑热闹。 我忍不住翻了脸,“唐一白,是你有病还是我有病,难道你要我相信你自己突然间转了性,由以前的厌恶,突然就变得喜欢了?你自己觉得可能吗? 不可能,你就别拉着我玩了,我有许多事还未弄清楚,谢谢你跟朋友这几日的照顾之恩,我得走了。” “我有病,我有病还不行吗,你走去哪?去找苏贤汝,你别找他了,他人都毁了,你找他做什么?” 一急之下,他脱口而出,我却当场惊在那里,半点动弹不得。 他改成拖着我的手,拉倒凳子上坐下。 “你别走了,留下来陪我玩好,这么多年,我还没遇到你这样傻的人可以玩,当时进京的时候就该把你带回唐门的,多省事,就是当初优柔寡断没想清楚,所以由得你进了京城。 后来回了唐门,我思来想去,总觉得你好玩,尽管唐门有趣的事挺多,我却总也提不起兴趣,这滋味真不好受,我也不知道怎么了。 他们都说我犯了相思病。 那,就是莺莺他们,我觉得简直就是胡闹。 相思病?怎么可能,这辈子只可能别人对我犯相思病,我怎么会对你犯相思病。 可是,越是这样想,夜深人静我越是想不明白,心心念念想着把你弄到手,如今终于得偿所愿,莺莺说我的相思病该解了,你别说,还真是。 这几日看着你躺在那里,我竟然莫名其妙的平静下来。 觉得人生得你足矣。” 次奥,他脑子真的有病了,前几次见我都是要打要杀的,突然就情意绵绵,一脸发春,我擦了擦胳膊,简直鸡皮疙瘩掉一地。 就跟陈棉之前说的一样,莫不是我真的像他们娘亲,看了就有说不清的亲切感? 不想要这个亲切感,这人脑子不正常,我不能跟着发疯,为今之计,我只想赶紧出了这院子,赶紧去看看苏贤汝。 哦,对了,他说苏贤汝人都毁了,这又是什么意思?! 我扭过头来,盯着他瞪大的眼睛,揪起他的衣领,狠声问道。 “苏贤汝到底怎么了?” 他转了转眼珠,又摆摆手,莺莺和那男子已经走远了,怕是看了觉得丢分,唐一白把他们支开之后,这才缓缓回答。 “当着别人的面,就不能给我留点面子。” 太恶心了,我实在不能想象一前一后变化翻脸这么快的人,难道进京路上对我打打杀杀骂骂咧咧的人不是他,难道当时嫌弃到银河万里的不是他,可这一脸花枝烂颤的人不是他唐一白又会是谁? “唐一白,你再这样说话,我真的要怒了!” 我松开他的衣领,退了两步,等他回答。 “好,好好说话还不行。 苏贤汝毁了,就是表面意思,毁了就是毁了,还能怎么样?” “你倒是说清楚,毁了是什么意思,哪里毁了?” 真相踹他一脚,逼他说快一些。 “脸毁了,以后也没有可以勾引人的手段了。”他漫不经心回我,现在看起来又不像刚才那样热烈的对我,反而冷静的更像进京的时候,由此我判断,他肯定脑子有病,所以才会一会阴一会儿阳。 阴晴不定。 “谁,是谁毁了他的脸,怎么毁的?” 那么好看的脸,怎么能毁了,我握着手心,长长的指甲似乎也扎到了自己的肉里,竟然不觉得半分疼痛。 “还能有谁,回到麓山的时候,跟谭怀礼对战之时,被人划伤了脸,听说是没法看了,你之前不是喜欢看他好看吗,现在也该死心了。” 他晃了晃手里的茶杯,眉眼一挑,似乎在看我的反应。 这消息太过突然,我可以想象他死了,想象他失踪了,却没法想到他的脸被毁了。 这样淡漠如画的人物,脸毁了,那该是多么让人心痛的事。 我愣愣的往前走着,完全不受自己控制的脚步,嘴里也在念叨,我要去找他,别拦我。 唐一白一跺地,狠狠骂了句,“还真是个傻子!” 说着,一掌劈到我后脑勺,还真是杀伐果断,晕过去的时候,那张气急败坏的脸在我上空犹自骂着,看上去十分不爽快。 “找他。” 说完这两个字,我似乎又睡过去了。 却说那日跟谭怀礼大战,刚听到山下传来御林军叫喊,大周便过去拉着苏贤汝往皇陵深处跑去,巫奇那多在一旁砍杀,大周朝他大喊,让他过去。 岂料谭怀礼脚步很快的溜了过去,一把扯过了大周,尖刀地在颈上,狠狠威胁,“王妃,若是知道你早就留了这一手,我当初怎么敢跟你合作,现在你看我要败了,想偷偷逃跑,那可不成。” 尖刀往下一压,大周颈上瞬间留下血来。 “母亲,谭怀礼,你先放开我母亲再说!” 谭怀礼岂会听他摆布,两眼一瞪,自知此番举事失败,若是落到诸葛卧龙他们手里,定然生不如死,索性撕破脸皮对着他吼道。 “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叛徒,当年若不是我派了孟瑶去你身边相助,你怎么会一路坦荡,直抵京城,又如何能报的了仇,你们的仇倒是报了,我的呢,我怎么办? 我苦心经营这么多年,只等这举事之成,如今败了,我一无所有,还要藏头藏尾,隐匿江湖。 不,我能不能活着出去还另当别论,你们还想偷着跑,密道在哪里,告诉我,要不然,一个都别想活,既然想要我死,那我便要拖着你们一起去死。” 他已经疯了,几乎一夜之间,从万人尊敬的谭相,变成一无所有,藏头藏尾的反贼,这落差太大,导致他现在面目狰狞,手里的刀也是控制不住,屡次刺破大周的脖颈。 情势十分危急,若再耽搁下去,御林军很快便会冲上山来,若是他们来了,巫奇那多和大周的人都会难逃一死,苏贤汝不禁急的往前走了几步。 大义凛然说道,“谭相,我们带你一起走,你先放开我母亲。” “万万不可,我儿,我就是死,也不会带这反贼从皇陵穿过,你父亲也不会原谅我的,我儿,你带着巫奇那多他们赶紧从我告诉你的地方逃跑,先杀了这个反贼,母亲大仇已报,此生再无留恋。” 她说这话的时候,巫奇那多面上的表情十分痛苦,握刀的手禁不住更狠了,他看着谭怀礼,脚步轻移,挪到他身侧,准备伺机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