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杀心
石狮子如一尊胜券在握的魔神, 冷冷的用特定的狰狞表情凝视着黑寂的深渊。 沈流静与孟休对视一眼,把手心的红珠打入石狮子空洞的双眼之中。石狮子左右颠倒的摇晃起来, 猛然爆发出一股阻力, 将红珠挡在外面。 孟休冷不丁被这股力量弹飞出去, 撞在石墙上, 喷出一大口黑血。沈流静接过另一颗红珠, 双手并用, 与石狮抗衡。 霍晅收回紫气, 金色小龙虚弱极了,钻回她识海之中,沉入深处, 一动不动。 秦芾睁开眼,茫然的看了霍晅一眼,眼中的神光、悲切、哀伤尽数泯灭,最后慢慢闭上眼睛,晕倒在她肩旁。 霍晅压下一口腥甜, 若无其事的护着她坐下, 身下符文腾起, 毫不停歇的开启了一个最为繁复的极品防护阵。 孟休压下眼中的冷光, 暗暗收了手心的刺棱。想不到,这霍晅竟谨慎至此! 石狮子已被沈流静强行压制住,整个石身颤抖、扭曲, 像一块烈日下慢慢融化的冰雕, 变了形。红珠被钉入石狮子眼中, 石狮子发出一声古怪的吼叫,闭上了一直咧着的嘴。 石狮子身后,突然出现了一扇破败的铜门,沈流静转身抓过霍晅二人,一路疾行,硕大的足有婴儿头颅大的铜锁,被他一掌击开,摧枯拉朽一般断开。 铜门一开,三人便回到了现世,孟其获闭关的灵室之内。 孟休跌跌撞撞的跟着闯了出来,半边身子还在铜门之内,门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合上了。沈流静将他一拉,总算赶在之前拖了出来。 孟休爬回霍晅身边,吐出一大摊血,瞳孔都黑了一瞬,几乎就要死过去了。 他修为最低,从魇镇回到现世,所受到的影响也越大。 “她……怎么样?” “安然无事。”霍晅慢慢转过灵室,已无孟其获的踪迹。只有石榻上,他变形的身躯坐过的地方,留下了一个沾血带脓的巨大屁股印(?)。 孟休将长鞭横在身前,挣扎起身,在灵室中搜寻了一整圈,失望的摇了摇头:“他已经走了。” 沈流静拉过霍晅的手,牢牢的牵着她,另一只手稍一使劲,就将秦芾扛在肩膀上。 孟休见她无知无觉,神情宁和,既觉欣慰,又觉心疼,刚上前半步,就被霍晅剑气逼退,整个人撞在墙壁上,将灵室的石墙都撞塌了。 霍晅眸光冷冷的下移,落在不断吐血的孟休身上。 他半边衣裳已经被鲜血染透,狼狈不堪。 霍晅微叹口气:“你以她兄长自居,自然是能抱她回去。可惜你自视并非如此。” 孟休含着血,咧嘴一笑:“我本就是她兄长!你懂什么?那魇镇之中的一切,又怎么能当真?连你二人,入圣修为,还不是被惑神?” 他目光充血,死死的盯着霍晅:“我这一生都会是她兄长!” 霍晅皱眉,不愿再看此人。他的顽劣、桀骜、不逊,都令人不喜。 可行了几步,她又转过脸来,声音冷而静:“你又知不知道,这世上有的东西,是终其一生,也得不到的?” 孟休也极为讨厌霍晅,真是相看生厌,同样一眼都懒得多看。只是看着秦芾,声音烈而重:“我没有什么要得到的。她自幼孤苦无依,虽身得上宗庇护,心却保受欺凌。我只愿,一世只做她的兄长,她若彷徨时,总算还有一个城主兄长,能做她的依靠。” 霍晅略一挑眉,十足冷笑。 孟休此人,他的偏执、情专、温柔,同样令人不喜。 秦芾醒来时,已经月上中天,跳着脚将好眠的霍晅给吵了起来。 “我们竟然从魇镇里出来了?” 霍晅摔了枕头,缩进被子里:“没有!” 秦芾不依不饶,她是睡了足足一日,精神好的很:“真的是出来了!我们怎么如此厉害?这魇镇可是连许多大修都被吞噬其中,独独被我们给破了!我真是厉害!” 她夸自己,恨不得夸的天花乱坠。 霍晅被她扯着被子摇晃,恨不得再把她一拳打晕,钻出半个头来:“你快别美了!你还记得我们是怎么出来的?” 秦芾哪里知道?她早晕过去了。 她思索了片刻:“怎么出来的?” 霍晅道:“这魇镇本来也没有什么稀奇,不过是能够恶念丛生时,还守得一丝温和本心。而欲之镇更为简单,能勘破**,自然可破。” 秦芾问:“你说的这样简单,为何那么多修为高深的大能,都看不破?” “因为大多数人,都会屈从于自己的欲丨念。越是修为高的人,越会暗示自己,我如此苦修,便是为了有朝一日,得到自己想要得到的,能够为所欲为。故而,更容易被欲丨念所惑。” 秦芾听得她一句“得到想要得到的”,心中微微一涩,但极淡极淡,还来不及捕捉到,就已经散开了。 “那你想要得到什么?” 霍晅正色道:“你离我远一点。我要睡觉!” 秦芾方才回想,久违的想起来,自己是被霍晅给硬拽下去的。于是冷着脸,要给自己讨回一个公道:“霍晅,你为何非要拉我下去?” 霍晅浅浅叹了口气,从袖囊中取出一块原晶石:“送你!快滚!” 秦芾接过看了一下,果然是山髓原精,难得的好物,便好歹饶过了她。 刚出门,便见孟休握着长鞭,站在紫合欢下。 夜风将枝叶轻轻抚弄,招摇在他阴郁的脸上。孟休浑然不觉,只是定定看着她房间的窗子。 “孟休!” 秦芾轻叫一声,几步跳到他面前,双手捧着那颗原晶石,献宝一样给他看。 孟休呼吸一窒,不可察觉的后退半步,胡乱瞧了一眼:“这是原晶石?” 秦芾的重重的点头,神采飞扬:“霍羲渊给我的!虽然不算什么好东西,但这颗是冰山原精,秋光淡终年似火,有了这个,至少可保百年清凉。” 她拿在手中抛了抛,微微皱眉:“她不会是特意找给我的?” 孟休心说,她可不是什么好人。 嘴上却道:“她这个人,看着讨厌,倒肯这样照拂你。可见你二人投缘。” 秦芾轻哼一声,心里却还是高兴的。 “她就是看起来,太嚣张了。”末了,又道,“也就只有我,才受得了她的怪脾气。” 孟休心下微松,越发贪恋,想要细问她伤势如何,猛然间,白日里被剑气伤过的左胸,突然刺痛难忍。 这是霍晅遗留的剑气。 这位剑尊,还真是提醒的恰到好处。 他只是和她说几句话而已,难道……就成了那丧心病狂的禽兽不成? 孟休挪出的脚尖,又退了回去,手紧握成拳,再不敢生出半点奢念。 翌日一早,霍晅便找来孟休,和沈流静一齐布阵,以至亲之血引路,追随孟其获的方向。 休养一日一夜,她脸色仍然有些发白,沈流静布了阵,取用孟休的血,很快便在罗盘中指出了孟其获的方向。 是在瞭望城外的后山。 秦芾当即便要前去,霍晅淡淡瞥她一眼,道:“魇镇被破,他势必受到反噬,如今已是强弩之末。不必去这么多人。我与沈师兄去收拾了他,孟城主熟悉地势,带路即可。你留在城中,将城中金丹以下的修士先筛查一遍,看看是否还有被魔门蛊惑之人。” 秦芾道:“为何非要我留在城中?” 霍晅轻哼一声:“你与那孟其获本无关联,只不过有生身之份。现在偏偏要跟去,是嫌自己沾不上他的因果吗?” 孟休也因此苦劝,秦芾见他几个婆婆妈妈,只好留在城中处理杂务,权当给孟休做了一回苦力。 转眼间,三人已经到了后山。脚下便是丛草遮掩的洞口。 当年妖蛇作乱,秦芾拼命将其斩杀,在山下留下了一个盘旋的地道。 霍晅丢了一串明凌子进去,在洞口窜出一点带着异味的火光,转眼就不见了。孟休神识想追,不过跟了十几息,就再也看不见了。 霍晅操控明凌子潜入洞中,竟然比他神识跑的还要快。 孟休更觉忌惮,手心隐隐刺痛,那是刺陵在蠢蠢欲动。 明凌子闯入洞中,整个洞中都布满了臭气浓厚的烟雾,不多时,孟其获嚎叫着冲了出来,他身躯庞大,硬生生将洞口都冲塌了。 “嘎……啊!……你还敢来?我要把你关进魇镇,化掉你的灵力,全都变成我的!我的!” 霍晅摇摇头:“想不到,你这样胖,还真的把自己塞进去了。辛苦了辛苦。” 孟其获冲过来,霍晅折断花枝,剑气逸散,将其当胸斩开,心口处一团黑丝,被剑气所伤,惨呼一声就逃出体外。 沈流静脚下腾起阵法,将这颗古怪的黑丝魂魄给困在阵中。 孟休大惊:“这是什么?是老城主的魂魄吗?” 霍晅盯着那团挣扎的黑丝,看了半晌,似笑非笑的转过脸来:“自然不是。这是聂青崖的魂魄。” 孟休神色大变。 霍晅继续道:“如此说来,也不准确。这魂魄虽然是聂青崖的,可却是他被操纵以后的魂魄。算起来,他已经不是聂青崖了。” 不再是,秦芾记得的,那个嫉恶如仇、上善若水的一家之主聂青崖了。 她曾为其动过凡心的那个正直、善良的青年,如今却成了一团望之生厌的糟污。 霍晅远不如孟休高,但此刻仍是高高在上的判者:“就因秦芾曾对他动过心,你便灭了聂家满门,还要这样折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