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情书
霍晅心生暗火, 抓过一朵祥云,就追了上去。 这一追, 她就发觉了, 沈琅华可真是真心实意的逃命啊!她全力去追,硬是追不上?! 她是什么可怕的面部生疮、脚底流脓, 斗鸡眼、蒜头鼻、香肠嘴的母老虎吗? 霍晅一直追到了空境墟外面,沈青宴刚才将诸位师弟妹带回来,清点完伤情和战利品,就见琅华峰主的遁光一闪而过。随后,另有一道祥瑞缭绕的遁光丨气势汹汹的落在了空境墟正门外。 沈青宴刚要戒严, 就认出了霍晅。 他心头一喜, 上前见礼:“霍师叔,您可是与琅华峰主一起回来的?您是空境墟的尊客, 弟子这便吩咐他们,扫尘焚香相迎。” 岂料,霍晅眯着眼打量着空境墟的山门,神色莫测。片刻后, 竟然冷笑一声,衣袖翻云, 便如来时一般, 气势汹汹的走了。 比来的时候更快。 霍晅回到自己洞府,滚上那张软绵绵的大床, 抱着绵软的毛茸茸的枕头打了几个滚, 闷笑不止。 跑?跑的了和尚, 他跑的了庙? 哼,除非从头到尾,都是她自作多情,否则…… 还是自己这张软乎乎毛绒绒的大床好啊! 霍晅还没打够滚,孟子靖就来了,板着一张老气横秋的脸,不像她师弟,倒活像她爹。 “剑尊多日不归,是去何处劳碌?” 劳碌这两个字压的极低,说的是咬牙切齿。 洞府外的桃子也熟了,霍晅随手摘了一个,咔擦咬了一大口:“解决终身大事。” 孟子靖又道:“看您喜色外露,是找到了心意相通之人?那您怎么一个人回来了?” 霍晅摸了摸下巴:“他脸皮薄。也无事,过几日就到了。你且看看,这个人惯会故作正经的,他若来了,你若能看出是谁来,我便输你一千灵石。” 孟子靖眸光缓缓一凝:“师姐说话可要算话。” 霍晅道:“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 孟子靖冷不丁又问:“师姐外出,是出什么事了?” 霍晅一噎:“我凭什么就得出事啊?” 孟子靖“呵”了一声:“那您怎么闷不吭声,自己偷偷摸摸回来了?那日离世光从天而降,师姐偏偏联系不上,可把正道六门急坏了。” 霍晅有些心虚:“确有些急事。咳,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孟子靖却不肯让她轻易蒙混过去,又道:“师姐前段时日,去了南明海,在那儿混闹一通。最后倒好,表露身份,闹得人家云上长老提前出关,三位长老,并一位代掌门,浩浩荡荡的亲自护送您这位剑尊回山。怎么这回也是正事,反倒悄无声息的回来了?” 霍晅磨了磨牙:“那不是南明海做的太过?打压小门小派,将自己视为明海正统,如此激进狭隘,可非正派所为。我也是随便敲打一下,这次,又没什么可敲打的!” 孟子靖晓得她不肯说,又问:“您出门,可带了玄心?” 霍晅顿了顿:“带,带是带了……” “他没同您一道回来?” 霍晅:“回,回是回来了……” “他人呢?为何不在师长身前侍奉?”孟子靖素来不喜宋暗风,只不过霍晅喜欢,就由她去了。这时眉心便骤然袭上凌厉之色。 孟子靖与霍晅相比,内敛温润,随和可敬,才真正像是一位儒雅剑修。可霍晅每回闯祸,孟子靖必定要被她逼出些冷厉狠气,少不得咄咄逼人的追问一番。 “喏。”霍晅将他断成数截的命牌扔下来:“回来了。” 孟子靖长眉一挑,真是说不出话来。 霍晅又道:“师弟呀,去找个盒子来。” 孟子靖皱眉:“师姐又要作甚?”实在不能消停点么? 霍晅好笑,随手拿了块石头,灵力刷刷削了几下,掏空将命牌碎片装了进去:“待会挖个坑埋了。” 孟子靖不知是何缘故,但数百年来,惯于照顾她,见她似有些沮丧,又有些不忍,安慰话语脱口而出:“暗风天赋虽然不错,但……修士么,小师姐天分过人,注定比寻常人多了些离殇。倒是戚青寒,近来似乎秘法有些瓶颈,您也要看看才好。他可是你的亲传弟子。” 孟子靖在亲传两个字上,重重的咬了咬。 霍晅随口道:“知道了,知道了。师弟,你太啰嗦了。”继而又说,“可他都一大把年纪了,小时候我都没管,这时候再去关怀爱护他……好别扭啊!” 孟子靖看她不耐烦自己在这里,本来要走了,又想起命牌之事。 霍晅自己也是一头雾水:“我的命牌和本命灯都不在宗门?该不是师尊飞升时,揣怀里带走了?” 孟子靖瞥她一眼:“师姐,师尊又不是你,他老人家行事稳妥极了!” 孟子靖又问及她少年时的传言,总该不是拿出去与人结了道侣? 霍晅略一回想,并没有这桩事,心想大约是那时惹恼了师尊被罚,师尊知她好面子,外人问时,随口胡诌的。便不放在心上,嗤笑道:“我有道侣我自己不知道?我梦游的时候偷偷把自己嫁了?而且,我要是早有道侣,那我如今找的这个……岂不是要做小?就怕他不愿意啊!” 孟子靖冷笑一声:“我看师姐浑浑噩噩,每天都像梦游。” 霍晅:“…………” “我要告诉师尊,他走了以后,师弟越发凶了!肯定是想气死我,好继承我的三千咫!” 孟子靖气的拂袖而去:“小师姐,你可稳重些!” 淙元峰上,沈留情正不厌其烦的絮絮叨叨,沈流静对面而坐,倾壶而饮;桌几旁的锦云英花丛里,已落了一堆酒瓶。 沈留情摇头叹气:“你跑到我这里喝什么闷酒?就继续和她在外面啊!她不来,你辗转思之,来了,你不要脸的跟在她身边。为何现在她有了这意思,你还要跑?她即便是有心结,只要你和她情意渐浓,将来未必不能修成正果。说到底,那当年的事,不是和你无关吗?” “怎么能说和我无关呢?我姓沈,这就是最大的关联。”沈流静极深极深的叹了一口长气。“我是从来舍不得,让她有一点为难。假如会让她痛苦,我宁愿从来没有见过她。也宁愿,当年没有去过少渊山。” 他是真舍不得离开她,极想牢牢的抓住这一点可怜的希冀,可又怕她如今只是一时意乱情迷,将来痛苦的还是她自己。 他有时,也深恨自己理智。 沈留情捂着胸口,唏嘘长叹,几欲晕倒,做作之态浮于言表:“你到底是像谁?这么死板!你怎么知道,她就为难了,就痛苦了?你们两个都已经入圣了!就算当年为难,当年痛苦,如今她已经如此境界,说不定那些想法早就变了!还有你,你不是也变了许多吗?” 沈流静轻轻一笑:“正是因为我知道,有些东西是不会变的,所以才不忍心踏出这一步,不忍心她将来后悔。” 沈留情咆哮跳脚:“你大爷的!你倒是说啊,到底什么事不会变?几百年了,什么也变了。” 沈流静寂寥一笑:“比如,我对她有情。这就从未变过。” 沈留情捂住胸口:“我不行了,我的一颗老心肝……给我收尸,记得墓碑上要写上,我是死于气炸肝!你大爷的!” 沈流静慢慢道:“我大爷……就是您自己。”他面上浮现笑意,又道,“说来,我今日落荒而逃时,她也问候您了。” 沈留情被好侄子气的死去活来:“你攥着拳头,手心是什么?哟,心上人的一缕儿香气?你把人放跑了,现在捏着拳头慢慢回味?” 沈流静松开了手,手心一条红线从无名指往上,一直顺着经脉延伸。 沈留情本来还要刻薄他几句,一见这红线差点从桌子上滚了下来。 “这什么?牵丝蛊?谁给你下的,你看见了怎么不弄掉?这虽然是凡俗传出来的蛊虫,对我等没有太大的伤害,可若是被养成了蛊仙,也是有些麻烦的。” 沈流静摇头:“不是蛊仙。只是一条小蛊虫。我自己放的。” 沈留情松了口气,摆摆手继续刻薄他:“那你弄反了啊,你把子蛊放在自己身上了。怎么?送到嘴边的肉你不吃,现在失魂落魄的?这都会错。” 沈流静捏紧拳头,眼角笑意轻薄,如蜻蜓点水时的涟漪。 “母蛊,在她身上。” 沈留情这回终于滚下来了,窝在草丛里,都起不来了:“你疯了?你是不是想女人想的脑壳坏了?这是凡俗的蛊虫,的确对修真之人用处不大!可母蛊握在她手里,她是什么修为?入圣了!她霍羲渊若是想,绝对有办法伤到你!你还不弄掉!哎哟,气的我脑壳疼!” 沈流静像个耐心十足的大家长,浅笑着看顽皮的孩子在地上打滚:“她不会伤我。我想知道,她在想什么……也只有这一个机会,她为了重新封住山河阵,舍去了本命法宝歧路伞,大有损伤。若不然,必定早就被她察觉了。” 他见沈留情实在生气,好心的补了一句安抚他:“你放心,她不会伤我的。我若探听到一个确切答案,就及时除去蛊虫。” 沈留情痛心疾首:“你……你这么跑了,还让她追到家门口都没出去,她以后要是再理你,就有鬼了!哪个女孩子会受得了?除非她脸皮厚的没边了!” 正在此时,沈青宴上了淙元峰,恭恭敬敬的送上一个白玉盒。 玉盒中心有一道凹陷进去的刻印,沈留情一见,顿时戏谑之色尽去,神色凛然,以灵力实化成一把小剑,嵌入刻印之中。玉盒识出他的灵气,才缓缓开启。 玉盒之中,是一封金贴。 沈留情更是肃然:“剑宗如此重视,竟然以金贴传来书信,必定是有关乎修真界的大事!” 说话间,金贴飞起,缓缓展开:“沈师兄,数日不见,思之如狂,剑冢盛事,盼与君一会,切切念之。” 沈留情嘴张的老大,下颚都快合不上了:“耗费我这么多灵力,就是为了传一封情书?” 沈流静端端正正的坐在石桌前,衣角上堆满了被清风拂落的云英花瓣。 人是清净的,眉目是冷清的,眼底却有热烈的、迫不及待要渲染一切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