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三观问题
夏侯充被绳子五花大绑, 动弹不得,歪着头正在怀疑人生。 他的身手放在虎豹骑里都不曾埋汰, 怎么偏偏在姓曹的这里连栽几个跟头? 败给曹初他就认了,前几天他打听到曹初的剑术是由当年的虎贲将军王越亲自教导, 自幼便开始习剑。夏侯充上回又犯了轻敌的过失,败是再正常不过了。 败给曹昂他也认了, 毕竟他是自己的上司, 身手厉害是很正常的,据说曹昂还能跟典韦一较高下呢。 可这个曹彰算是什么事儿啊?放在寻常人家还是上树掏鸟蛋的年纪,谁知偏生了满身怪力, 一声不吭就把他给撂倒了。 看他的样子还挺熟练, 不知道是谁教的。 夏侯充那叫一个不服气。 听说弟弟夏侯懋跟曹丕的关系不错,如今曹丕正留在邺城,等回到邺城他一定得找曹丕练练手去。 夏侯充还就不信了! 姓曹的武力值绝对不可能那么可怕,你看主公的从弟曹仁和曹洪就被他撂倒过! …… 另一边。 曹彰认认真真地掰手指:“我的力气现在还比不上大兄,但是已经比得过二兄和阿姊了, 只是他们两个都使剑,对于剑来说,力气并不是最重要的,我没跟他们比试过, 还不知道自己打不打得过他们。不过我刚刚打赢夏侯子真了!” 吕布乐得一巴掌拍在他的肩上:“好!没给我丢脸!” 曹彰一挺胸脯:“那可不!” 只不过依照吕布的性格,这一巴掌下去绝对没怎么控制力道, 没轻没重的, 直把曹彰拍了个趔趄。 曹彰不以为意, 站稳身子,扛起略小一点的画戟:“我昨天又赤手空拳降服了一只老虎,唉,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打得过你啊。” 吕布口中叼着根草叶,同样扛着略大一点的画戟:“二十年之后。” 曹彰不服气:“我觉得是十年。” “不,是二十年。” “才不呢,是十年。” “行行行,本将军从不跟小孩子吵架,不如折中一下,十五年成了。” …… 曹初听完了事情的始末,连忙上前给夏侯充松绑:“夏侯娘子啊,误会,误会,舍弟这是一时眼花,抓错了人。” 夏侯充臭着脸:“哼,你倒是说说,你如何证明这是误会,而不是你故意捉弄与我?” 曹初不解:“我捉弄你干嘛啊。” 夏侯充揉着手腕上被勒红的地方:“自是因上回我背后议论你、又看不起女人,所以你对我怀恨在心了。” “你既然知道这种事情会被人记恨,那你还说。” 曹初抿唇微笑,说出的话却毫不客气:“我说夏侯子真,你是不是傻啊?” 夏侯充瞬间炸毛,随手抓起个竹简往地上狠狠一掷:“这么说,你是承认捉弄与我了?” 曹初将手中公文往案上一拍:“别自作多情了,我才没那个功夫捉弄你,平时我很忙的好不好!” “你!”夏侯充气得满脸通红。 曹初伸手,理直气壮道:“把你刚才扔掉的公文还给我。” 夏侯充满脸怒意,瞪着她。 “这可是你自己摔的。”曹初解释。 夏侯充忿忿,从地上捡起被他丢掉的竹简,一巴掌拍在案上,拍得案上所有的竹简都为之一震,这才怒气冲冲地拂袖而去。 …… 过不多久,正当曹操筹备乘胜把幽州也平定的时候,许都传来了一个消息。 刘表终于把质子送了过来,且这个质子还是他的长子刘琦。 但与此同时,刘表却在荆州干了桩大事——郊祀天地。 这件事十分耐人寻味,传到曹营,众人一时静默。 曹初低声道:“郊祀天地,那可是皇帝才能做的事。” “倒像是试探。”曹操意味不明。 曹昂率先拱手道:“僭越也分轻重,如今除了刘景升,谁敢效仿天子祭祀?” 边上的孔桂暗中扯了一下他的袖子。 曹昂犹豫了片刻,接着往下讲:“若朝廷视而不见,难免惹人非议。” 孔桂急得都快跳起来了。 曹初蹙眉,默默用青釭剑的剑鞘拍了拍他的背。 孔桂被拍得一个激灵,总算安静下来。 见他老实了,曹初悄无声息地收回剑鞘,正了正身子,继续思忖。 自董卓之乱后,真正敬畏汉室的人愈来愈少。其中有一个缘由就是董卓随意废立皇帝,废了原本的皇帝刘辩,立了当今皇帝刘协。 这种行为等于给所有人都传达了这么个信息—— 董卓能仗着手中的军队横行无忌,甚至随意干涉废立之事,几乎是把汉室的颜面放在地上踩。可他却做到了,因为他拳头大。 如此一来,由董卓开了头,这才有了后来袁术的称帝。 不过但凡干出这种程度僭越之事的人,都已经被众人围殴致死。所以,尽管刘表多有僭越,可他却实在没这个胆子。 他刘表要是敢称帝,别说虎视眈眈的曹操和孙权了,估计就连益州的刘璋都敢跑过来锤他。 这可是名正言顺打荆州的理由啊!如今想要荆州的绝对不止曹操一个,所有人都想分一杯羹。 相应的,如果刘表只是僭越,没人会有这个闲心去管他。 僭越的人在这个年代还少吗?不,遍地都是。 既然明知刘表没那个称帝的胆子,做出郊祀天地的举动只是试探曹操的态度、顺便过把瘾而已,那么这件事情就可管可不管了。 “刘景升如此僭越,便将此事昭告天下、加以斥责。”曹操捻着须须,“子脩啊,此事交予你去办。” “父亲……”曹昂似乎还想说什么。 这下就连曹初都坐不住了,使劲儿扯他另一边的袖子。 曹操挑眉。 曹昂低头,最终抱拳道:“是。” 甫一出去,孔桂就凑上前对曹昂小声道:“刘景升此举不过试探,即便要追究也是可大可小,大公子又何必为此事……” 说到最后,他见曹昂的脸色不好,识趣地闭了嘴。 曹初还为上回孔桂挑拨她和曹昂关系的事耿耿于怀,闻言一哂。即使自己的想法和孔桂难得相近,也没帮他说话。 心怀不轨,谁知道孔桂说这些话又有什么用意。 曹昂阖眼叹了口气,不言语。 曹初给孔桂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赶紧滚蛋。 孔桂不肯,瞪眼睛——凭什么啊。 曹初捏了捏拳头,发出微的响声。 孔桂见状立即道:“末将告退。” 曹昂没说什么,接着往前走。直到他寻到一处无人的地方,直接坐在树下。 曹初坐到他边上:“告诉我,我不会跟别人说的。” 曹昂沉默。 曹初摇了摇他的袖子:“大兄,你连我都不相信了。” 曹昂把头靠在树干上,轻声道:“若只是将此事昭告天下,或是斥责两句表明反对,虽能震慑刘表,可实则却起不到多少作用,反倒会因此损伤朝廷的颜面。” 曹初解释道:“如今北边战事吃紧,哪怕刘景升做出更过分的事情,父亲总不能转头派兵去打荆州。上书陛下,昭告此事,再斥责刘表两句,已经能够证明我们这边的态度了。” “不。”曹昂摇头,“事情并非如此,分明有其他的办法。” 曹初不解:“可我们现在什么都做不了,反而要防止刘表偷袭后方。昭告斥责是最实际的选择,既不落人口舌,又不会触怒刘表。” 曹昂深深叹了口气,又恢复了刚才什么都不说的状态。 曹初抬眸望了他一眼,陷入沉思。 在君权神授的思想影响下,太平盛世时,大多数人提起皇帝都心存一份敬畏。即使现在因为乱世的缘故,皇帝的威望下降了不止一点半点,但他到底还是个特殊的存在。 曹初呢?尽管明面上她的礼数周到,在面对父亲的时候装的也很像那么回事,可在与她相处多年的曹昂看来,自己这个妹妹私底下提起皇帝的时候就差没直呼其名了。 只是曹昂没说而已。 曹初觉得自己既然来了那么一遭,愿望也无非就那么几个,其中的一个就是把父亲推上那个千百年来被人争夺得你死我活的位置。 她不是那种淡泊名利的人,要真是这样她就不会千方百计想当官了。 现在汉室余威犹在,可曹初既然已经知道大致方向,她考虑的就比较远了。 曹操如今最看重的儿子就是曹昂,这份看重,就连早慧且有神童之名的曹冲都比不上半点。 曹初自诩了解这个兄长,曹昂的为人处世一向令人称道,忠孝礼义全都占了,但他却绝不是死板且不知变通的人。恰恰相反,与他相处时偶尔还能看到些微的狡黠。 总而言之,曹昂就是个看上去死板,实际上一点都不死板的人,能力也足以服众。 虽然现在的曹操始终恪守礼节,并没有生出那个大逆不道的心思。不过在他的心里,估计已经默认现任皇帝刘协没能力治理眼前这个烂摊子了。 曹昂却不是这样。 依照方才曹昂的话语,尽管他没有明说,或是连曹昂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但是作为听众的曹初却敏锐地察觉到了他话中另一层隐隐约约的意思。 他还对这个腐朽不堪的的朝廷抱有希望。 这是很要命的。